“大哥放心,弟自有妙計.”範進繼續附耳低聲。


    “大哥,三哥,你們在什麽?為何不讓我們兄弟知道?”王火有些疑惑。


    “這人沒什麽用了,七弟,你可以動手了。”對這樣冥頑不靈之人,慈悲心隻會遺禍這裏的百姓。鄭卞已學了些屍蠱堂的邪術,一旦得機會,很可能會變本加厲禍害鄉鄰,因此範進做這個決定時,並無半分憐憫。


    王火惱怒杜康這夥人的暴戾恣睢,更惱怒鄭卞將驅蛇粉扔入湖裏,害自己被埋怨。還劍入鞘,雙手抓住鄭卞兩隻腿,淩空悠蕩兩圈,“嗨”的發力,一鬆手,鄭卞“撲嗵”聲落進了湖水裏。


    將鄭卞扔進水裏後,王火又連起幾腳,將斷成數截的僵屍一並踢進湖裏。拍了拍手,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不喂僵屍就不喂僵屍,喂蛇總可以吧?”


    眾人哄笑,一同湧至湖邊查看動靜。此時天光漸暗,那一條條從水草裏、石縫中、浮屍下疾速遊來的無常蛇,白亮白亮的,格外顯眼。一簇簇、一團團聚攏在一起取食,水下白影翻舞,湖麵水花四濺。鄭卞的屍身浮在三丈外的湖麵上,身上被撕咬成了破絮狀,破衣爛肉淩亂地飄在水麵,血沫將周圍一丈方圓的湖水染成了黑紅色。


    看著這驚悚的一幕,王水回想起最初自己想自靠奮勇,鳧水而渡,去對岸找船一事,當時幸虧被仇九所阻。額頭見汗,顫聲道:“大哥,你又救了弟一命。”


    仇九笑道:“嗬嗬,自家兄弟,客客氣氣做什麽?想當初大哥身陷青岡縣水牢,大哥這條命還不是你們五兄弟拚了命救回來的?”


    範進道:“天已近夜,今晚就在這裏休息,天亮後再渡湖。”


    “三哥,為什麽不乘黑摸進去,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幾人內功皆有些造詣,黑夜視物與白天區別不大,所以王水才有此。


    範進擺擺手,沒話。排兵布陣,兄弟幾個習慣以範進馬首是瞻,雖不知範進作何想法,卻也不再反駁。跟著範進找了處平坦幹燥的地方吃東西休息,離拴船的地方有十來丈的距離,且蓬草阻隔了視線。


    “三哥,離船太遠了吧?萬一有人將船偷去就麻煩了。”王金看出了問題,出言提醒。


    “四弟且安心休息,這裏荒郊野外,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秀水山上挖金礦的人又在對岸,哪來的人偷船?”範進不為所動。


    行事這般魯莽草率,不像是範進作風,五兄弟深感不解,還想出言提醒,仇九猜到範進之所以如此,是衝著路甲的,食指豎在唇上,輕“噓”一聲,示意五兄弟不要再爭執。


    眾人吃了隨身攜帶的幹糧,就地躺倒休息。仇九倚石假寐,外放意念探測。過了半個時辰,範進和五兄弟酣聲四起,仇九亦是假裝鼻息咻咻。穀中,空穀風嘯聲、樹木搖曳聲、夜鳥草蟲鳴叫聲、湖水蕩漾聲,還有五兄弟的磨牙聲、夢囈聲構成一首低徊的夜曲,吹奏得仇九昏昏欲睡。突兀地,夜曲中響起一陣不和諧的“蟋蟋嗦嗦”聲。仇九猛然睜開眼睛,探頭向船停泊處望去。見月光下,一道黑影正向船悄悄靠近。


    此時那道黑影距眾人休息的地方不足十丈的樣子,處在射程之內。仇九張弓搭箭,手指一鬆,潛鮫箭勁射而出,“啊”的呼痛聲中,那黑影腿中箭,栽倒在地。


    也不知範進和五兄弟是不是在裝睡,仇九剛剛發出潛鮫箭,六個人就無一例外醒過來,與仇九一道來到栽倒在地的路甲身邊。


    “好漢饒命!”路甲手捂受傷的腿,潛鮫箭尚未拔出,箭杆從其指縫中露出。路甲聲音顫抖,顯得很是緊張,全不像鄭卞死硬到底的樣子。


    王火一把抓住路甲的腳踝,欲要如法炮製,將路甲也扔進湖裏,被範進及時阻止。


    “你是路甲吧?”見那人頭,範進接著道,“路甲,你要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或許可以饒你一命。”


    “好漢請問,的知無不言!”路甲抬頭看範進,聽聞可以活命,就像瀕死之人撈了根稻草一樣,眼中重新放出光來,拚命頭。


    “你殺過人嗎?”


    “沒有,沒有,的從未殺過人!”路甲連連擺手,看樣子不像在假話。


    “撒謊!據我所知,隻有手上沾了鄉親的血,你才能取得杜安一夥人的信任。”這些純粹是猜測,範進在詐唬路甲。


    “好漢,的句句是真啊!山上一直缺人手,他們舍不得隨便殺人。我被抓上山時間不長,那些采礦的鄉親還沒人犯錯,所以他們一直也沒派的殺人的差。”路甲急於辯解,語中帶出哭腔。


    “路甲,你到底殺沒殺過人,見了采礦的鄉親自然知道,也不怕你撒謊。不過,如果你手上當真沒有人命的話,隻要你好好配合帶路,配合我們滅了杜安他們,自然會放你回家。還有,隻要你乖乖聽話,你身上的毒,也包在我們身上。”


    範進心細,考慮的很多。路甲出來巡視,若歸山太晚的話,會引起杜安他們的懷疑,且後山的道路和機關眾人皆不熟悉,無論哪一條,由路甲帶路最好不過。但有一條,路甲必須沒有死心塌地歸順杜安,否則還可能會壞事。而衡量的標準就是看路甲手上欠沒欠人命,隻有欠了鄉親命的人,返村無望,才會鐵心投靠杜安一夥。所以,範進剛才問路甲的一番話,絕非無的放矢,可有可無。


    路甲聞言,帶著箭,膝行至範進腳下,盡管痛的隻眥牙,卻心花怒放,不住磕頭道:“的也恨他們!的願意帶路!”


    範進附身為路甲拔掉腿上的箭,看了看,幸虧沒傷到骨頭,又為他塗上金創藥,給服了療傷丹藥。半個時辰後,路甲傷處大好,已能慢慢走路。


    眾人上船,八人將一艘船擠了個滿滿登登,五兄弟雖身輕,船也吃水甚深,水麵離著船舷不足半尺。


    細細的上弦月斜掛天際,繁星,穿穀而過的風似乎比白天更烈了些。空穀回音,與周圍的山巒樹木相互和聲,發出低沉的吼嘯。幾隻不知名夜鳥的淒涼長音仿佛起床號,在喚醒穀中蟄伏了一個白天的不明生物。湖水蕩漾起伏ng花拍打著船幫,不時有湖水漫進船艙。


    王水搖櫓掌舵,路甲坐在船心,其餘六人分坐船兩側,運起內功,揮動手中削成扁平的木棍,不停劃水。船雖是滿荷,在七人全力劃動下,卻也去勢如風,迅疾向對岸駛去。


    船犁過一蓬水草,船底下忽然傳來“梆梆”的敲擊聲。眾人疑惑,半丈多長的木棍劃水時,尚觸不到湖底,應該不是船底碰到石頭發出的聲音。王土膽子最,左右巡睃,不見異樣,又扭臉向船後看去,驀然驚呼出聲:“哎呀!船尾好像有東西跟著。”


    眾人聞聲扭頭查看,隻見密匝匝的屍骸吸附在船後,白花花一層,不知有多少。一具具骷髏頭浮在水麵,骷髏頭空洞黝黑的眼窩裏,鬼火瑩瑩,瞪視著眾人。白森森尖銳的牙齒呲咧著,在波動的湖水中上下蠕動,“哢哢”作響。仇九最先查覺到了異樣,手中劃水的木棍激射而出,將兩條從骷髏頭的眼窩中淩空躥出的無常蛇打落。隨著那兩條無常蛇的落水,無數條無常蛇從黑洞中躥射而來,一張張黑色的大嘴向撲向船。


    仇九擲棍的同時,身子已經躍至船尾,天龍劍連揮,將十餘條無常蛇斬為數截。那些被斬斷的無常蛇,有幾條蛇頭落在船艙裏,兀自張著黑色大口,蠕動著向船上的人咬過來。船上亂做一團,船身跟著劇烈晃動不止,右側船舷已經吃水,眼看著就要傾覆。仇九雙腳箕立船尾,運起內功,左腳向下一撐,“嗨”的發力,將船生生扳了回來。手上卻是毫不停歇,挽起好大一片劍花,將箭雨般襲來的無常蛇鉸得粉碎。


    見再沒有無常蛇躥出,仇九輕踩船板,身子借力躍出船尾,起在空中一丈有餘,腳上頭下淩空撲向湖麵,手中天龍劍連揮,將吸附在船尾的屍骸番數削回湖裏,然後伸掌在船幫上一,重新落回了船頭。


    這一切,其實相當短暫,也就是發生在十息間工夫的事。那些跌落在船艙的斷蛇,在仇九斬蛇的時候,已經被其他人用木棍挑了出去,所幸無人被咬。


    月下陳屍,蛇襲如雨。眾人即便在夢中,也未曾經曆過如此恐怖驚險的一幕,人人脊背發涼,個個冷汗如漿。範進能掐會算,也算不出這樣詭異的事,再不敢含糊,重新做了安排。令仇九仍守船尾,王金警戒船頭,王木和王火分護船的兩側,王水依然執櫓,餘下範進和王土兩人幫著劃水。這樣一來,劃水的七人變成了三人,船速立減,但眾人心頭卻是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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