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大家安靜下來,餘父接著道:“伯父雖賦閑在家,但好歹也是吃官家飯的人,拿著我大漢的俸祿,自得遵我大漢的律法。隻是伯父心裏有個疑問,這個疑問若不解開,或非我所想,那也隻好將你們倆孩子送官了。若你們當真清白,便要相信官府自會還你們個公道。”


    在座的其餘四人聞聽都是大惹不解,不知餘父倒底想要知道什麽,隻好靜靜的聽下去。


    “最初看到那張通緝令時,就覺得姓仇的這個兄弟眉眼仿佛,似曾相識,當時倒也沒十分在意。孰料今天見到本人,卻依稀讓我想起個人來,你們倆個像,實在是太像了!所以兄弟,我想問你,你真的姓仇嗎?或者你的祖上血親中有姓張的嗎?還請你據實講來,此事實在是事關重大。”


    仇九心念電轉,直到此時方明白,餘父為何初見自己時會發出“咦”的驚疑聲,又為何剛才會像審賊一般盯著自己反複審視。看來,餘父定然與父親是舊相識,隻是不知道,他二人是友是敵。


    見仇九遲疑不答,餘父猜測仇九是有所顧忌,索性提醒道:“兄弟,當年我在漠北打仗時,有一個姓張的,那是我的結拜大哥,我瞧兄弟與我那大哥麵貌頗為相似,隻是不知你們是否真有血緣關係。若真是我大哥一脈之子孫,我餘江即便拚了性命,也要護得你們周全。所以,兄弟,但講無妨。若是假的,你卻也休想欺瞞得了我。”


    仇九其實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了,但等餘父親口出來,仍感極大震撼。仇九記得,父親臨終前,交給自己的那半張藏寶圖的背麵,記著他另外九個兄弟的名字,其中第一個便是姓餘,名餘江。看來,便是眼前這人了!


    仇九起身來至餘父麵前,雙膝跪倒,語放悲聲:“餘叔叔,給侄兒做主哇!”


    餘江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以手相攙,道:“起來起來,起來話。到底怎麽回事,先把話明白。”


    仇九依言歸座,將家父遇害,自己被打落懸崖、被鍾萬手爺女所救、搏殺崔總管及一幹衙役、逃出鎖龍穀,直至被官府通緝及爺爺被官府擒拿,自己和茵兒如何逃走等,揀緊要的大致講了一遍,至於楊笑天,暮春雨等無幹的話題則略去未講。回顧這一段經曆,讓仇九情緒甚為波動,幾次哽咽得不出話來,斷斷續續直講了大半個時辰才講完。這大半個時辰裏,餘江等人隨著仇九的講述也是唏噓不已。餘江軍人出身,生離死別的場麵見得多了,倒還控製得住,雖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強忍著沒有叫它流下來。餘母卻難以自禁,摟著淚漬花花的茵兒哭作了一團,即便是外表粗豪的餘童,亦是大顆大顆的眼淚流落,滴在條幾上“啪啪”作響。


    仇九講罷,餘江抬起大手在雙眼上抹了抹,再話時,卻已語帶顫音:“兄弟,你爹臨死時,就沒留給你什麽東西嗎?”


    仇九道:“那晚家父將一件護體寶衣和半幅藏寶圖交給了侄。”著從懷中掏出那半幅藏寶圖,遞在餘江手上,“諾,就是這個。”


    餘江接圖在手,拿眼略掃,已然確定無異,這便是大哥當年隨身攜帶,自己眾兄弟曾經參研過無數遍的藏寶圖。待得翻過背麵,見到“餘江……”等當年十兄弟的名字,那字跡分明便是自己的大哥張世卿親手所書。當下再無半分懷疑,一把將仇九拉在自己身邊,右手環住仇九肩膀,左手撫著仇九的頭發,眼淚卻再也控製不住嘩嘩而下,把仇九臉上,頭發上,衣服上,弄濕了好大的一片。


    定了定神,餘江長歎一聲,道:“唉!自大哥出事後隱居以來,我曾經多方尋找,終無所獲,沒想到……唉!竟再也見不著了。大哥,一路走好哇!”到這裏,餘江虎目盈淚,似乎忍不住便要大放悲聲。


    餘母道:“當家的,別盡著傷心了,這孩子的爺爺被官府抓走了,快想想怎麽辦才好。”


    餘江抹了把臉,強作笑顏道:“可是我老糊塗了,盡顧著傷心了。我大哥雖走了,但總算是老天有眼,還給張家留了一息血脈。孩子,到了這裏,你就放心吧,一切有叔叔替你做主。”知道仇九乃大哥之後,餘江在仇九麵前便以叔叔自稱了。


    當年大哥出事後,餘江心灰意冷,以身體染疾為由,從軍中退役。漢朝尚武成風,向來尊重軍人,餘江雖退出了軍籍,卻也照樣享有減半的俸祿,地方官府也是常來噓寒問暖,時時給予各種體恤,是故餘江在官府及滇南當地的駐軍中倒也有些人脈,也些還是過命的交情。


    爺爺的事,一直是壓在仇九和茵兒心頭的一塊巨石,既知餘江身份,頓時生出一種ng的孩子找到家的感覺,雙雙來至餘江麵前,便要下跪。餘江急忙伸手攔住道:“如今我們成為一家人,再要多禮,倒生分了。叔叔知道你們心裏想什麽,別擔心,叔叔和那董剛關係匪淺,救你們爺爺的事包在叔叔身上便是。”


    二人聞言大喜,仇九道:“餘叔叔,什麽時候救人,我和茵兒去搭把手。”


    餘江道:“不必,此事隻能智取,不宜強攻,不需要那麽多人,而且你們倆個身份敏感,去了反而不便。”


    再董剛,為駐當地漢軍的一個隊長,手下有五十名士兵,這次被派來協助官府捉拿逃犯,所負責的地段正是餘家村所在的這一片區域。董隊長鴻運當頭,得人報信,當日捉住了鍾萬手,卻跑了仇九和茵兒。返回軍營的路上,手下士兵建議到:“董隊長,要不要把這件事向上級報告?”


    董剛罵道:“你是豬腦呀?還是不識字?通緝布告明明寫了,誰捉到逃犯,每名人犯賞五兩黃金。咱們現在不過逮到一個人,怎麽,區區五兩金子就撐飽你了?”


    士兵頭哈腰:“是是是,董隊長高見,的糊塗。”


    董剛甚是得意,道:“逃走的,不過是倆孩子。我已經吩咐下去了,每個道口、碼頭都布下了檢查崗,一但發現,鳴鑼燃煙為號。他們逃不掉的,到時就等著拿賞金吧!”


    剛才追擊仇九和茵兒的十幾名士兵,眼瞅著追不上,又忌憚仇九和茵兒神出鬼沒的暗器,索性放棄了追捕,返回向董隊長報告,卻又被董隊長安排下去把守各個道口和碼頭。


    至晚,董剛一邊獨飲,一邊等著手下報告發現逃犯的消息。一名士兵進來報告:“報告董隊長,餘將軍求見。”


    “餘將軍?他這會兒來幹什麽?”董剛心中起疑,卻又不好回絕,淡淡吩咐,“請他進來吧!”


    董剛協助地方負責這片地方的治安,平時沒少叨擾餘江。每次到餘家村公務,餘江都是好酒好菜招待,臨走還有禮物相贈。董剛原本不過是個什長,原來的隊長升為屯長後,餘江運用軍中的人脈,拔擢他當上了隊長。董剛由此對餘江感恩戴德,隻是一直找不到機會報答。


    少頃,餘江人未至,那標誌性的大笑已然在門外響起:“哈哈哈哈,董隊長,好雅興啊,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


    董剛起身相迎:“餘將軍,哪陣香風把你老吹來了?快請快請。”


    餘江將拎來的熟牛肉和兩壇好酒擺到桌上,笑道:“多日不見,老哥哥想兄弟你了,來來來,今天陪老哥哥好好喝兩杯。”


    “這這這,又讓餘將軍破費,弟真是慚愧!”


    二人邊嘮閑嗑邊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中,不知不覺一壇酒下了肚。董剛拎起另一壇酒,卻不拍開封泥,道:“餘將軍,你我都不是外人,這次來恐怕不是專程找弟喝酒的吧?有什麽事乘你我現在清醒,盡管講來,弟但憑餘將軍驅策就是。若不然,耽擱了餘將軍的事,弟的罪過就大了。”


    “餘隊長痛快,既如此,老哥哥也就不扭扭捏捏了。”餘江著,從身上掏出一個拳頭大的羊皮紙包,往桌上一放,發出“咚”的一聲響,羊皮紙隨後散開,露出裏麵黃燦燦的金子,而那張羊皮紙,赫然便是通緝鍾萬手三人的布告。


    董隊長的臉上,被酒精刺激起的那抹紅色,快速加深,漲成了紫茄色,或許是被驚嚇住了,在桐油燈的映照下,帶出絲病態的蠟黃。董隊長不傻,看到用通緝布告包裹著的黃金,瞬間便明白了餘江是什麽意思。


    金子是人見人愛的好東西,可有命拿也得有命花才成;知恩圖報是做人的起碼標準,可那也得有個限度,總不至於要以命相報吧?私放犯人,這是掉腦袋的重罪,更何況鍾萬手還是被雲南府通緝的重犯。


    董隊長酒醒了一大半,連連擺手:“董將軍,這可不成,這不是要兄弟的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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