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八月十五中秋節, 白天在租的宅子裏鬧騰之後, 晚上到徐老夫人那邊賞月順帶吃個團圓飯。


    許是因著中秋節,又許是因著徐冉生日,晚上吃的這頓, 倒有肉了。燒雞燒鴨燒鵝,一桌的肉。徐老夫人笑著說:“冉冉今年十三了, 祖母備了十三道菜,祝冉冉生日快樂。”


    ……竟然突然大方起來還請她吃肉!真是迷之感動。徐冉笑著說一句:“謝謝祖母。”


    徐老夫人笑得開心, 而後道:“桌上這菜, 一丁點都不能剩下,全部得吃完哦,這可是你的生辰禮。”


    徐冉:……


    眾人尷尬中。


    徐冉反應過來, 笑:“好的祖母。” 怎麽說也算是件禮物了, 吃吧吃吧。


    飯後王氏和徐國棟一起送了她件小禮物,大家一起到院子裏賞月。


    忽地前頭有人來傳, 湊到徐國棟耳邊說了些幾句, 徐國棟臉色一變,而後起身匆匆往府外去。說是有公事要辦,晚上就不回來了。


    徐老爺說陪他一起去,徐國棟略一慌張,擺手連連說不用。


    徐冉略一回頭, 正巧望見徐芽惡狠狠地往徐國棟那邊瞪一眼而後迅速移開目光。


    那眼神就跟看仇人似的。


    徐冉一愣,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也就沒有在意。


    徐國棟走後, 大家坐了會,也沒什麽話好聊,等老夫人犯困了,便都散了。


    回了院子,蕭氏和徐老爺問徐冉:“今天過生日好不好玩?等明年你十四了,我們在府裏擺桌大的,所有的親戚朋友都請來,你想怎麽過就怎麽過。”大周女子十四即可說親,算是象征著女娃到少女的轉變。一般都得大辦宴席。


    徐冉攤手笑:“隻別把我嫁出去就行,我要多賴幾年呢。至於過生日嘛,無所謂啦。”


    蕭氏刮了刮她的鼻子:“不嫁不嫁,以後給你招婿,你想怎麽賴就怎麽賴。”


    徐老爺一捋胡子,衝徐冉笑笑。心想:他家冉冉可是太子爺跟前的紅人,以後要嫁人要招婿,肯定一大把人往前湊。到時候他可得好好挑。


    說了些話,徐冉就回屋睡了。


    晚上躺在床上,心中總覺得缺點什麽。仔細一想,也沒啥好缺的,一天玩下來高高興興的,眾人都順著她哄著她。但就是覺得哪裏不對。


    翻了個身趴過來,雙手枕著托腮,往窗外一瞄。


    大月亮光光的,白潤似玉,月光自窗欞流轉而入,灑在妝台上,徐冉順著月亮看啊看,一閉眼一睜眼,開開闔闔,那月亮上露出太子的臉來。


    哎呀,她想男神了。


    這念頭一冒出來,徐冉一愣,而後低下頭對手指。


    她總算知道縈繞在心頭的那抹遺憾感從何而來了。


    沒能收到學神的禮物呢。


    徐冉睡不著,爬起來研墨提筆寫日記。


    一麻溜的流水賬,從早上幾點起床,幾點穿衣,幾點到大廳吃她娘做的長壽麵,大夥怎麽給她慶生,晚上去叔叔家,祖母的禮物是十三道菜,諸如此類,一一寫來。


    寫啊寫,第一次覺得日記能寫這麽長,最後寫到了自己現在披著衣服趴在桌案上寫日記。徐冉嘻嘻一笑,特意加重筆墨,旨在表現自己深夜爬起來寫日記的勤奮好學,言語間帶了點“學神我這麽努力你一定要獎賞我”的意味。


    寫完了放下毛筆,拿起全文讀一遍。舒暢,流利,廢話多。唔,既然廢話這麽多,那就再添句吧。


    來了句總結:“今天收了很多的禮物,大家都有送我禮物,我覺得收禮物簡直是天底下最令人開心的事情之一了。”完全的小學生文筆。


    然後就丟下筆睡覺去了。


    沒過幾天,東宮的侍衛到了,一開始找到徐國棟家裏去了。得知徐老爺一家搬到另外的宅子,又急急地趕過去。徐芽正好要出門,便順便給他帶路。


    路上,徐芽問:“大哥哥你找我大伯作甚?”


    侍衛見她是個小女孩,又是徐老爺的親戚,便道:“我是來給徐二娘子送東西的。”


    走了沒多久便到了小宅院,徐芽指著前麵一方四合院道:“就是那裏了。”


    侍衛謝過便進去了。


    徐芽站在門口,並不一起進去。她呆呆地站了會,想著侍衛剛說的那句話,“是來給徐二娘子送東西的”。


    心中羨慕。


    還有人專程跑來給冉堂姐送東西,真好。


    這一想又想到徐冉平時的穿著打扮,低調素淨。一身粉白留仙裙,一隻白玉發簪,一個珊瑚手釧,一串金玉項圈,不似旁人恨不得將首飾發釵都戴上,簡簡單單的,卻惹眼的很。


    她娘說冉堂姐是三個姐妹中最耐看的,再長大些,那模樣就出挑了。徐芽低頭看著自己的鞋麵,心想,等她長大了,肯定比冉堂姐更耐看。到時候也會有人專程給她送禮物的。


    徐芽一邊想一邊往回走,朝東南邊的私塾走。路上走得熱了,在棵香樟樹下乘涼,樹對麵有個胡同,徐芽一抬頭,望見一對人卿卿我我的往胡同外走。


    徐芽揉了揉眼睛,再一瞧,摟女人的是她爹,徐國棟。


    侍衛找上門的時候,徐老爺一家人正好不在家。 徐佳和徐嬌跟著蕭氏去怡園看戲,徐冉嫌戲不好看,伊呀呀呀的,索性跟著徐老爺上街瞎逛。


    日頭曬,門子將侍衛迎進去,坐在門裏頭等。喝了三四壺茶,下午五點的時候,徐老爺一家終於回來了。


    徐冉一進門就看見有人等著,而且還是個麵熟臉,上去就打招呼:“何侍衛,你怎麽在這!”


    東宮那麽多人,這個何侍衛卻是讓她印象最深刻的。每次去禮訓,首先見到的定是東宮站崗的侍衛,站得挺拔筆直,跟政府門口站崗的解放軍似的,任憑風吹雨打,愣是一動不動。別人都是需要換班站的,但這個何侍衛不用,他一個人可以從早站到晚。


    一身甲胄,一隻銀槍,往那一站,跟鐵人似的。有一次徐冉好奇,趁中午休息的時候跑出去,拿狗尾巴草撓他鼻子,一邊撓一邊問:“我喊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何侍衛眼睛都不帶眨的。


    何侍衛見著徐家父女,上來就要喊人,蕭氏問:“這是哪家大人啊,是來尋老爺的麽?”


    徐冉朝徐老爺眨眨眼。徐老爺應下,領著人去書房,徐冉也跟著過去了。


    進了屋,何侍衛將太子的禮物拿出來,外麵罩了好幾層軟綢緞,恭敬地遞給徐冉:“娘子,這是殿下給娘子的東西。”


    徐冉興奮:吼吼吼,學神給她送東西了呢!


    徐老爺比她更興奮:這麽遠差人送東西來,殿下真是越來越看重他家冉冉了呢!這個禮訓沒白做!


    一層層軟綢緞解開,剩一個錦盒,徐冉忽地緊張起來,抬頭衝徐老爺和何侍衛道:“你們背過去。”


    何侍衛咻地一下轉過去,徐老爺猶豫幾秒,而後被何侍衛一隻手咻地一下帶轉過去。


    徐冉呼一口氣,鑒於前幾次太子送禮的經驗,她覺得還是不要太抱希望。指不定又是什麽書啊之類的。


    打開看卻不是。


    一封信,一隻玉鐲。


    徐冉拿起玉鐲,對著陽光一照,玉質白糯,晶瑩剔透圓潤細膩,兩邊鑲金,樣式好看,是個好東西。


    徐冉跳起來拍拍徐老爺的肩,將鐲子遞到跟前,臉上一副自豪的表情:“你看,殿下給我送玉鐲呢。”


    徐老爺一愣。玉鐲啊……


    徐冉又道:“肯定值不少錢。”


    徐老爺咳了咳,為自己方才一瞬間閃過的念頭感到羞恥。


    人生三大錯覺,一是殿下欣賞他,二是殿下想重用他,三是殿下愛慕他們家冉冉。


    前兩種還是有可能實現的,第三種嘛,唔,還是算了吧。


    徐老爺往桌上一看,見盒子裏麵還有信,好奇問:“冉冉,殿下還給你寫信了呢,快拆開看看。”


    徐冉一把拿起信往兜裏揣,捧著錦盒和玉鐲往屋裏跑。“是殿下寫給我的,又不是給爹的,我要自己一個人慢慢看。”


    徐老爺委屈臉,聲音飄在風裏:“讓爹看看嘛……”


    回了屋,徐冉脫鞋往床榻一躺,錦盒放在床頭,拿出兜裏的信拆開看。


    “冉娘子淑覽。今茲略閑,率寫數語,此去甚遠,望安好康和。十五佳節,聞娘子生辰,贈鐲以慶,不必言謝。另,孤一切安好,勿念。”


    果然是男神的高冷作風,寫封信都這麽簡約幹練。徐冉捧著信來回看了兩三遍,一字字讀著,笑容自嘴邊暈開。她才沒有念他呢,隻想念著他的禮物罷了。想著想著便往被窩裏鑽,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


    男神給她寫信咧!還給她送生日禮物咧!想不花癡都難啊。


    興奮完了,一個筋鬥自床上翻起來,手裏捏著信,心想:要不要給男神回封信呢?可是他又沒說讓她回信。


    徐冉將信又讀了一遍。


    確實沒說讓她回信。


    謹慎起見,徐冉跑去問何侍衛。何侍衛表示不知情,隻說殿下讓他送東西,沒說讓他拿東西回去。


    徐冉哦哦點頭,回了屋,坐了片刻,想著還是給回封信吧。提筆刷刷寫了一封,想起過幾日就要啟程,幹脆自己把信帶回去,要是他有提,她便拿出來給他。要是沒提,那就算了。


    何侍衛送完東西要走,徐老爺好說歹說將他留了下來。瞧這風塵仆仆的樣,一看就是馬不停歇趕來的,怎麽著也得休息一天,真要這麽繼續趕路,估計夠嗆。身體熬不住啊,小年輕不能這麽拚。


    何侍衛記著太子說過的“徐娘子有吩咐你便聽她的”,想了想也就應下了。


    等到晚上的時候,徐老爺家裏正在吃飯,忽地前頭一陣喧鬧,小廝來傳,說是徐知府來了。


    話音剛落,便見有人往這邊而來,徐國棟滿頭狼狽,一路奔跑,嘴上喊著:“大哥救我!”


    徐老爺一家懵呆。什麽情況?


    徐冉最先反應過來,往後一探,嘿,後頭還跟著人呢。


    是徐老夫人和徐芽。徐老夫人氣吼吼追著徐國棟,一邊追插腰罵:“你這個沒良心的,丟人現眼啊!一刀砍死得了!”


    旁邊徐芽手上正好拿著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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