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神就是學神,考慮的速度是飛快的。


    下一次徐冉再去東宮時,書房已經給騰出來了。


    春華殿大門口挨著門檻的地方,一張青木案桌赫然而立——這就是徐冉的書房了。


    徐冉趴在案桌上安慰自己,好歹是門內不是門外,怎麽著學神也算是將屋子分了她一點。


    一抬頭,眼神略過門外站著的眾多宮人,宮人齊刷刷立即跪倒。惶恐、訝然、生怕得罪她。


    徐冉忽地想到今早來徐府接人的太監,換了一位,不是以前那個小太監了。是福東海手下的一位得力助手,人喚“喜太監”。若說福東海是太監裏的老大,那喜太監便是太監裏的老二。


    喜太監上來便行跪禮,各種諂媚,好話不帶重樣的,一路上盡拍馬屁。徐冉樂嗬嗬地聽著,心裏犯愁了:好端端地,這人怎麽想起巴結她來了?


    如今方知,都是因為春華殿門口的一張案桌呐!


    徐冉雙手枕著額頭,眼睛往下瞄。


    嘿,這案桌還自帶三八線呢!


    兩豎一橫三條紅線,正好同桌腳相接,一個方方正正的框。紅得鮮豔,紅得耀眼,一個大寫的警告,暗示她隻能在框框內活動。


    徐冉挪腳尖用鞋底蹭紅線。心想這紅線是用什麽顏料製的,擦得掉嗎?


    太子一腳踏進殿門,正好望見她在拿腳來來回回地擦地上的紅線。


    “你在做什麽?”


    徐冉猛地一抬頭,見是他,連忙縮回腳,擺手笑嘻嘻道:“地上有隻蟲子爬,我拿腳踩蟲呢。”


    太子斜眼一睨。


    雖知她是胡謅,卻還是招手喚了位宮人前來:“為徐娘子換雙鞋。”


    宮人站在門外不敢進來,接了吩咐連忙去找鞋。


    不多久宮人找來了鞋,有些為難不知該如何將鞋遞過去。沒有太子的準許,她們不敢入內。


    這個時候徐冉坐在門邊的好處就凸顯出來了,她往外挪了挪,站在紅線邊框框上,一俯腰就將鞋接了過來。


    一邊裝模作樣地換鞋,一邊問:“噯你們怎知我穿多大的鞋?”難不成還特意跑去徐府拿的鞋麽?


    宮人答:“娘子入東宮前,一應衣飾都已經備好的。”


    這服務,一流啊!


    換好鞋,徐冉繼續趴在桌上溫習功課。等到休息時間結束,該去思華殿繼續禮訓,往周圍看一眼,根本不見學神的身影。


    許是在裏麵的屋子。徐冉猶豫,要不要打聲招呼再走?畢竟學神剛剛入門時看到了她,要是這麽一聲不吭地就走了,好像不太禮貌?


    她這樣張望許久,等思華殿那邊差人來催,大屏風那邊忽地傳來一個聲音:“快去吧。”


    徐冉倏地一下紅了臉。


    原來他剛剛就在那裏。那定是什麽都瞧見了,她伸長脖子東張西望的樣子,肯定特別猥瑣。


    萬一學神以為她是偷窺狂……


    頂著一張猴兒紅的臉,徐冉繼續禮訓。一忙起來,也就沒有閑心想其他的了。等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午膳擺好後,太子也過來了。


    徐冉不敢輕易搭話,吃飯的動作也特別小心翼翼。


    太子心裏納悶,以前見她吃起飯來特別起勁,恨不得能一口吞下十大碗的那種。今兒個怎麽沒有胃口了?


    因為案桌的事?


    徐冉正一顆兩顆地揀著米粒往嘴裏送,忽地有人往她碗裏夾了一塊片牛肉,“你若嫌地方小,往外再挪兩寸便是。”


    徐冉懵住,哈?


    太子想了想,又道:“有事便說,莫悶在心裏,孤不是那等小氣之人。”


    徐冉:學神好像自動腦補了些什麽不得了的內容?


    等吃過飯準備午歇了,昨晚早歇的徐冉沒有絲毫困意,走到春華殿準備看書,發現紅線框框果然往外挪了兩寸。


    徐冉無語凝噎。


    翻開書開始看。


    讀到不懂的地方,一不留神念出口,唇齒間仔細琢磨。前頭素華隔著窗紗輕聲喚她:“徐娘子?”


    徐冉抬頭,側著身子一偏,素華緊張地往裏指了指:“殿下在裏麵安寢,娘子聲音放輕點。”


    徐冉一嚇,方才她分明見著殿下吃完飯往玉明殿去了!要是知道殿下在此安歇,打死她也不會出聲的!


    或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素華輕聲道:“玉明殿左邊有條小道,正好同春華殿相通,殿下是從右邊門進來的。”


    難怪,她說怎麽沒見著他往正大門口走呢,原來是走右邊門。徐冉放下書,快速往後掃了掃,沒瞧著人影。


    或許學神睡著了。


    太子躺在榻上,轉輾反側,無法入眠。


    他不習慣與人太過接近。共處一室,且還是在他安寢的地方,這還是頭一回。


    在外麵他是太子是一國儲君,須時時謹言慎行,不得有絲毫差錯,就連潔症,必要時也需忍耐一二。


    但入了春華殿就不一樣。這是屬於他一個人的地方,他想怎樣就怎樣,不會有人來打擾他。


    他喜歡一個人待著。


    太子揉揉太陽穴,莫名有些煩躁。


    怎麽就許她進來了?


    翻了個身,隱隱約約聽得她的念書聲。


    再一聽,沒了聲。


    太子睜開眼,早已習慣的寂靜,此刻卻讓他覺得胸悶。


    穿鞋起身,在室內踱步轉了轉,仍舊沒有睡意。索性往大門邊走。


    自屋內而出,一條敞道,左邊是雕花窗欞,明晃晃的陽光撲麵而來。


    一眼瞧見她坐在那,腰身挺直,嘴唇闔張,微微搖晃著腦袋,是在啞讀。


    一副小模樣,認真發奮。


    太子忽地想起,之前對她的傳聞。說起來也不算是傳聞,不過是底下官員閑聊時,被他恰好聽到了那麽一兩句。


    八門白卷,原以為是個任性驕橫的小姑娘。


    不想,倒是個努力的人。


    太子輕步踱過去,徐冉正好抬頭來望。


    她生得稚嫩,臉上兩團嬰兒肥,眼睛水靈靈的,被陽光一照,皮膚顯得白皙通透,幹淨極了。


    一見他,那雙眸子立馬靈活起來,首先是驚嚇而後是慌張,然後是由裏到外透出來的竊喜。


    她在竊喜些什麽?


    太子突然冒出來時,徐冉正專心致誌地在看《中庸》,被嚇了一跳,學神怎麽不睡了?難道被吵醒了?


    慌張了一會會,而後回過神,幸好有素華的提醒,就算太子被吵醒也不是她的錯啦。


    她可是默讀了好久,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就算學神有起床氣,也不能怪到她頭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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