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死者的出現,即可看作是魚龍衛下的戰書,對方在告訴我們,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想要耍小花招是不可能的。同時,也是在告訴我們,他們有足夠的信心將我們一網打盡,因此絲毫不介意提前提醒一下我們。”寧良臉色沉凝地說道:“這時候想要再偷偷摸摸從什麽暗道逃走,是不可能的了,我堂堂朝廷命官,亦不可能如喪家之犬般逃竄。準備應戰吧。”


    阮鬆雨、歐陽天輝等幾人皺起眉頭,互相對視了一眼,眼神中皆寫著同樣的話——怎麽應戰?


    但這時候帶著一隊民兵趕來的羅用卻不會問這種問題,他握緊手中的長槍,語氣鏗鏘地說道:“老爺,您說吧,我們要怎麽打!”


    寧良揮揮袖子,說道:“羅用,把民兵們都散了吧。之前讓你訓練民兵,隻是為了應對一般的情況,像現在這樣,沒必要讓鄉親們送死。”


    “可是老爺……”羅用一聽便急了,但沒等他把話說出來,一旁的阮鬆雨便伸手按住了羅用的肩膀,說道:“寧大人說得不錯,這些民兵對付一般的江湖閑散人士還可以,對上魚龍衛,根本連對方的一輪衝鋒都擋不住。”


    羅用還想說些什麽,但一看到寧良那平淡似水的眼神,便什麽都說不出來了。最後,他隻得深深歎一口氣,無奈地帶著那一隊懵懵懂懂的民兵離開了。


    寧良望著羅用的背影,也輕歎了口氣:“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太固執了。”說完,他環顧了一下寧府這不大不小的宅子,說道:“這個宅子也不是什麽易守難攻之地,一旦被逼到絕路,反而無處可逃,我們不可在此處應戰。祁東縣地勢複雜、依山傍水,我們反而可借地形之利,與他們周旋。各位,接下來,請聽寧某指揮。”


    歐陽天輝上前一步,將那門板大的闊劍扛到肩上,哈哈大笑道:“寧大人,您盡管吩咐,今天晚上咱們拚死也要護你周全!”


    寧良拱了拱手,道:“寧某先謝過幾位少俠義士。現在,還請蘭女俠去通知一下羅用,讓他帶人將祁東縣的百姓疏散,魚龍衛雖然凶殘,但畢竟是官兵,也不至於濫殺無辜,請您讓羅用將百姓們帶到安全的地方安置好,隨後……”


    “隨後,阮少俠、歐陽少俠、林少俠,麻煩幾位將祁東縣周圍清一清。現在我們周圍必有大量冥魚衛盯梢,還請幾位出手,不論是殺了他們還是趕走他們,總之接下來一段時間,不能讓冥魚衛知道我們的行蹤。一會兒寧某與家人會帶著家眷到縣中躲藏,但並不會將位置告知各位少俠。”


    阮鬆雨愣了愣,寧良這意思,便是不要他們幾人保護。他們幾個人都是高手,哪怕真對上了魚龍衛,脫身也並不是難事,可寧良一家都不會武功,若沒有他們的保護,一旦被魚龍衛發現,根本沒有辦法應付。


    隻是,阮鬆雨也知道,寧良是個智計百出的人,這些天每日在書房中思索應對之法到深夜,必然有他的理由。所以,阮鬆雨最終沒有表現出置疑,點了點頭,對自己的三位同門說道:“照辦吧。”


    其餘三人頷首,轉身離去。


    阮鬆雨深吸一口氣,對寧良說道:“寧大人,接下來會是一場惡戰,我明白你這麽安排是有自己的理由,但如果真的需要我們幫忙,請一定要讓我們知道你們在哪。”


    寧良笑了笑:“阮少俠不必憂心,寧某這條命,還要留著去辦許多重要的事。若寧某需要你們幫助,你們會知道的。”


    話已至此,阮鬆雨便不再多說什麽,將短劍握在手中,幾個起落,便躍出院牆,消失在了夜色中。


    見幾人離開,寧良轉過身,對互相攙扶在一起的東方薇三母子說道:“走吧。”


    “爹!”這時,扶著腿腳受傷的東方薇的寧榕突然喊道:“我們這次真的能活下來嗎?”


    寧良背負雙手,抬頭望向天空中的繁星,淡淡地說道:“帆兒、榕兒,你們記住,為父會用盡一切力量保全我們這個家。但如果真的走到絕路、不得不去死的那一刻到來時,我希望你們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地赴死。”


    東方薇沉默著沒說話,但看著自己兩個麵龐稚嫩的孩子,眼中卻止不住地淌出淚水。


    在寧良說出讓阮鬆雨幾人清理冥魚衛的時候,埋伏在祁東縣周圍的一眾冥魚衛便收到了離寧府最近的同僚們發出的警告,立即開始緊急撤離。


    這些位置偏遠一些的冥魚衛反應很快,迅速便逃出了祁東縣的範圍,但距離寧府較近的幾個冥魚衛可就沒那麽幸運了。夜色中,一個輕功不低的冥魚衛在小小縣鄉的房頂上快速騰躍著,但下一個瞬間,一把門板大的劍便從天而降。冥魚衛感受到了來自背後的這濃烈的殺氣,開始迅速左右折返,試圖閃開這一擊,然而那劍卻如影隨形,牢牢鎖定著這人,隻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這把巨大的重劍便如同巨石般拍了下來,這名冥魚衛連叫喊都來不及發出,直接被從屋頂上拍落到地麵,全身骨骼盡碎、身體幾處地方幾乎變成了肉泥。


    歐陽天輝手持重劍,卻腳步輕盈地落在了這具屍體旁,他將劍扛到肩上,四處環顧了一會兒,似乎又鎖定了一個目標,但很快,他就發現那名冥魚衛背後還有一個人。


    那是林謙。林謙給人的感覺一直是像個江湖術士一般,而他殺起人來,也透露著一股詭異的味道。那冥魚衛沒敢大搖大擺地在屋頂上疾跑,隻敢靜悄悄地藏在黑暗中,試圖悄然溜走,然而他沒有發現,就在他藏身的陰影中,早已經有人貼近了來。


    就在這名冥魚衛以為自己可以人不知鬼不覺地鑽入附近的樹林中時,一隻手攀上了他的喉頭。這名冥魚衛的瞳孔瞬間放大,正要反抗,卻猛然覺得喉嚨口傳來了致命的炙熱感,這股炙熱像是往他身上澆了一勺還冒著泡的鐵汁一般,直接穿透了皮膚、鑽進了血肉裏。


    林謙手上的朱鸞神功可以在極短的時間裏將龜殼給燒裂,更何況是人的皮肉?隻不過一瞬間,這名魚龍衛便跪到了地上,瞪著雙眼、死死捂著自己的喉嚨,嘴裏不斷發出幹嘔的聲音,很快,他便倒在了地上,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阮鬆雨的表現,卻有些不同。他的非攻劍法承襲自方晴,是方晴自創的最強防守劍法,但在攻擊上卻不如歐陽天輝與林謙這般淩厲。雖說方晴精通天下劍術,阮鬆雨也學了不少,但他深研墨家學術,強調“兼愛”,本在學劍時也就不太喜歡學習那些強大的殺招,所以此時在麵對冥魚衛時,他並沒有立即殺死這些人。


    非攻劍法講究計算與破招,阮鬆雨竟然在極短的時間內,以一柄短劍輕飄飄地控製住了三個冥魚衛。而當他又發現一個目標時,他僅僅是調整了自己的防守方向與方式,便自然而然地將這三個冥魚衛往自己發現的目標方向引去,隨後再瀟灑自如地追上去,控製住第四個冥魚衛。


    直到這四個冥魚衛精疲力盡的時候,阮鬆雨這才不費力地舉劍在他們頸間劃過,幹淨利落。這時候,羅用已經帶人開始將祁東縣的百姓往外遷了,也明顯有幾個冥魚衛混進了百姓人群中,但寧良交代的任務已經差不多完成了,他們需要的,隻是把這片場子清幹淨。阮鬆雨將短劍收入腰間劍鞘中,對飄然而來的蘭素梅說道:“蘭師妹,我與歐陽師兄、林師弟去守著幾個要道,就麻煩你再將這地方排查一遍了。”


    蘭素梅點點頭,正準備離去,又想了想,從懷裏摸出一瓶藥,遞給阮鬆雨,說道:“阮師兄,這是夢巫師伯特製的靈藥,口服可治內傷、嚼碎了可塗抹治外傷,你拿去分與歐陽師兄和林師兄一些,要是一會兒受傷了,也好有東西傍身。”


    阮鬆雨笑笑,接過藥瓶,目送蘭素梅如風一般離去。


    “隻圍不攻?”洪藥師接過一名冥魚衛遞來的指令,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問道:“咱們這麽多人,特使卻讓咱們隻圍不攻?”


    郭仁樸拍拍洪藥師的肩,說道:“要殺人也不急在這一時。既然特使下了命令,咱們就執行吧。”話音落下,他伸出一隻手,高舉在空中,作了幾個手勢。他身後的樹林陰暗中露出無數雙明亮的眼睛,盯著郭仁樸的那隻手,待他的手作完手勢落下的那一刹那,無數黑衣人從隱匿的狀態當中露出了身形,身上冒出熊熊燃燒的殺氣,如餓狼一般,紛紛從懸崖上毫不猶豫地躍下,朝著郭仁樸手臂揮舞的那個方向,撲了過去。


    郭仁樸與洪藥師沒有動,仍然站在那懸崖邊上眺望著。洪藥師低頭看著方才冥魚衛送來的指令,說道:“這後邊還有一份情報……我們的敵人隻有四個,他們的武功、來曆、身份都不知曉,冥魚衛推測他們來自於……傳說中的五大隱宗。”


    郭仁樸點點頭,表情嚴肅地說道:“其實在此之前,我也有所猜測。江湖上哪裏可能突然冒出這麽多武功超絕的青年才俊?五大隱宗確實有可能,若真是如此,此事便複雜了。”


    “能有多複雜?”洪藥師喝死開嘴笑道:“不是說朝廷早與他們定下契約、互不相犯麽?若是確定五大隱宗真的插手了寧良這事,咱們可就有更多更多的人可以殺了啊!”


    洪藥師充滿著血腥的笑聲回落在林中,郭仁樸沒有答話,沉默地閉上了眼睛。


    小縣鄉裏,樹冠上、房頂上,正站立著阮鬆雨等幾人。就在幾裏外的魚龍衛們傾巢而出時,他們四人同時覺得氣氛一凝,呼吸都稍變得困難了一些。


    大大咧咧的歐陽天輝眉頭也皺了起來,說道:“魚龍衛真不愧是天下間第一精兵,隔著幾裏,咱們都能感覺到濃烈的殺意。師弟師妹,準備開打吧!”


    阮鬆雨握緊了手中的劍,林謙則是趁著這個空隙,伸出右手開始掐算。而蘭素梅略作沉吟後,長袖揮舞,一陣陣帶著異香的藥粉被她揮灑到周圍,很快便沒入夜色中不見。


    “蘭師兄,這是……”阮鬆雨見狀,有些好奇地問道。


    蘭素梅搖搖頭:“這是師父調配出來的毒藥,效力很強,尋常情況我並不想用,但此時以少敵多,我不得不用。剛才我給你們的藥,可以先壓一粒到舌底,萬一要衝入毒霧中,你們再咽下,也能解此毒。”


    幾人聞言,連忙取出藥含在口中。蘭素梅的師父黃千千是這一代天下三柱中對於毒藥研究最深之人,號稱一滴藥汁能毒翻一座城池,性格也極為古怪,即便是同為天下三柱中人,很多人對於她都是敬而遠之,若方才蘭素梅所灑出的毒霧是黃千千親手調配的,那麽必然十分恐怖,阮鬆雨他們再自信,也不敢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


    很快,從遠方蔓延來的殺意越來越近,幾人的神情也愈加凝重。但突然,這股殺意卻不再推進了,反而開始變得分散。感覺敏銳的幾人能清晰地感知到,這些從幾裏外飛一般奔襲而來的魚龍衛正在調整他們的陣型,從一把鋒利的尖刀,慢慢變成了一個網。


    “他們這麽多人,竟然不打進來?”歐陽天輝瞪圓了眼睛,“想什麽呢?”


    林謙見狀,卻突然語氣沉重地說道:“不好了,寧大人他們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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