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說到正事,阮鬆雨也坐直了身子。他疑問地問道:“你為什麽要召集一批同門?我剛才看了你的武功,雖然還不如我,但也相差不遠了,對付一般的江湖高手足矣。再加上我,隻要來的不是超一流高手,我想咱們都是可以應付的。”


    “這就是問題之所在。”寧無書端起茶杯,吹著茶杯中的熱氣說道:“本來小妹是不願意將師兄扯到這樣的事情中,但是此事事關小妹全家性命,我不得不慎重一些。不怕告訴師兄,這次我父親惹到的,不是一般的麻煩……我怕,寧家會麵臨滅頂之災。現在父親失勢,被發配到這小縣城中,他又在不自知的情況下牽扯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大事,接下來極有可能我們將要麵對大量高手,甚至是整個魚龍衛部隊。如果沒有足夠的人手,我害怕……”


    阮鬆雨皺起眉,說道:“可是天下三柱早已與當今朝廷約定,不再涉足天下江湖之事,你我不顯露身份,為親朋之事出手,倒也說得過去,若是出現大量年輕高手,對付的還是魚龍衛這個皇帝親衛部隊,必然引起注意,你不怕,引發更大的麻煩?”


    “更大的麻煩?”寧無書苦笑一聲,說道:“阮師兄,有些話東西,小妹我也了解不多。但是,我可以告訴師兄,如果我們寧家滅了,接下來出現的事情,會更加恐怖、更加慘烈,而我父親寧良,是這世上為數不多可以阻止此事的人。阮師兄,我明白你的顧慮,這樣,我也退一步,你幫我找到三個與你水平相當的同門,隻要三個,如果寧家守不住,我希望你們至少可以幫助我的父親逃走。”


    阮鬆雨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過了一會兒,他歎道:“今日之前,你我根本不相識,你卻敢向我提出這樣的要求。說實話,我是不願意答應的,但墨家之思想,便是兼愛,你都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讓我如何不幫?”


    寧無書臉色一喜,正要道謝,卻見阮鬆雨伸出手來,豎起一根手指,說道:“但是我有一個要求。我知道,你的父親寧良是個大人物,我希望,我們幫了他之後,他日若你父親重新位極人臣,要做到兼愛天下,讓天下萬民,少受一些苦。”


    寧無書肅容道:“阮師兄,你的要求,我會傳送。隻不過有些話你完全可以自己去和我父親說……”說到這裏,寧無書眨了眨眼睛,“說不定,他特別看重你,努力提拔你,將來你還能當上大學士,去宣揚你的墨家思想呢?”


    “嗬嗬……說笑了。”阮鬆雨笑了起來,他知道,寧無書這樣說,其實已經是答應他了,也是在告訴自己,他們寧家人一定會知恩圖報,若阮鬆雨誌在宣揚墨家的兼愛非攻思想,將來寧良一定會出一臂之力。


    既然說定了,寧無書便不再與阮鬆雨多說,夜已經深了,她還要去見一見寧良。於是當下謝過阮鬆雨之後,便讓小琴與小雅領著她往寧良的書房走去。


    “小姐小姐,你這段日子是怎麽過來的啊!”三人一走出偏廳,小雅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小琴也蹦蹦跳跳地抓住了寧無書的袖子,問道:“小姐,你的武功是不是變厲害了好多呀!”


    寧無書特別喜歡小琴和小雅在她身邊嘰嘰喳喳的模樣,她牽住兩人的手,說道:“你們兩個小丫頭啊,一會兒回去把床鋪收拾好,待小姐我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給你們講故事!現在,我還要去見父親呢。”


    “房間早就收拾好啦,”小琴說道,“從我們來這第一天起,給小姐你準備的房間我們就一直保持著整潔呢,因為小姐隨時都可能會回來。”


    “對呀對呀,就是那個許大叔比較討厭,每天都跑來我們這裏轉悠,還問我們收拾這個房間是給誰睡的,他能不能睡,呸,他是誰啊!”小雅也在一旁說道,還順帶鄙視了一下許賢,寧無書聽了,伸手捏了一把小雅的臉蛋,打趣道:“說不定他是看上你了噢,小雅,他可能想要娶你回家做媳婦噢。”


    “啊啊啊,不要啊!”小雅大驚失色:“我才不喜歡這種怪怪的大叔,我喜歡的是韓落星韓少俠那種樣子的!”


    “噢!原來你喜歡韓落星那家夥!”寧無書瞪大了眼睛:“那我下次要告訴他!”


    “啊啊啊小姐你別再說了!”小雅立即招架不住,捂著耳朵就跑,小琴和寧無書在她後邊笑成了一團。


    寧良的書房中,燭火搖晃,寧良靜靜坐在書桌後,燭光倒映在他的眼中。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寧無書款款地走了進來,返身將門關上後,走到寧良身前,恭敬地行了一禮。


    寧良將目光從油燈上移開,看向寧無書,淡淡地說道:“五年前將你送走時,我從來沒有想到,你會用這種方式回來。當年沒能保住你們母女,是我的錯。”語氣雖然平淡,但寧無書還是從其中聽出了一些複雜的情緒。她低垂著腦袋,說道:“父親,恕女兒直言,如果不是因為寧家遇此大難,也許我永遠都不會回來。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了,無書不願再談。”


    寧良點點頭,朝一旁的椅子指了指,示意寧無書坐下。隨後,他揉著眉心,問道:“你說我們寧家有滅頂之災,是怎麽一回事?”


    寧無書在心中整理了一下語言後,開口道:“是這樣的。父親托我去找的那個名冊,我找到了,但是當時與我一同去的還有另外一個人……是女兒絕對信任之人。當時因為一些意外,他先我一步看完了名冊,隨後,他便將名冊帶走了。”


    “帶走?”寧良坐直了身體,目光變得嚴肅起來,卻沒有繼續追問,因為他知道,寧無書的話還沒有說完。


    “他告訴女兒,這個名冊,必須歸還到李驚蟄的手中,否則天下將遭遇大劫難,千萬黎民百姓將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當時他用了這樣八個字來形容……山河傾倒、天下易主。”


    “什麽!”寧良猛地站了起來,額角滲出一滴汗珠。他瞪著寧無書,下巴上的小山羊胡子不斷地顫動,似乎在想著什麽,半晌後,他突然問道:“你這個朋友,叫什麽名字?”


    “傅決。”“傅……傅!傅決!”


    寧良跌坐回椅子裏,在聽到這個名字後,他的臉上浮現出極大的震驚,麵容仿佛也一下子老了不少,臉上的皺紋瞬間變得清晰起來。寧無書也被嚇到了,她連忙問道:“父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寧良擺了擺手,示意寧無書先別說話。隨後,他閉上眼睛,一手扶著額頭,開始思考起來。寧無書可以看見,寧良閉著的眼皮底下,眼珠子在飛速地轉動,顯然是一瞬間思索了許多事情。終於,過了好一會兒,寧良緩緩睜開眼睛,用變得有些幹澀的聲音說道:“為父明白了……看來,事情比我想像得要可怕很多……也許,他的決定是正確的……”


    “父親,雖然女兒心中有許多疑問,但有一個問題,我想要先問清楚。”寧無書突然打斷了寧良,問道:“我的這位朋友,他到底是誰?”


    “你是怎麽認識他的?”寧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


    寧無書抿了抿嘴唇,說道:“過去這五年,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有同樣的師長,算是同門。”


    “明白了。”寧良靠在椅背上,抬頭望向空無一物的天花板,淡淡地說道:“他的身份,比較複雜。他這個姓,應是隨母姓,他的母親叫傅夏瑤,曾經……是李驚蟄的小師妹。論武功,傅夏瑤甚至還在李驚蟄之上,曾被稱為天下第一女劍客,魚龍衛亦是她一手創建的,但是後來,不知怎的,傅夏瑤年紀輕輕地就暴斃了,魚龍衛也便由李驚蟄接手,逐漸變成了今天的樣子。”


    寧無書呆呆地聽著,天下第一女劍客?她怎麽從來沒聽說過?武功比李驚蟄還要厲害?那和林望舒比呢?二十年前那個時代,究竟天底下出了多少這種變態級的高手啊?想了一會兒後,又問道:“父親大人,你……怎麽會一聽到傅決這個名字,便知道他一定是傅夏瑤的兒子呢?”


    寧良苦笑了一聲,說道:“傅決這個名字都是你娘起的,你說,我怎麽會不知道呢?”


    “啥!”寧無書差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還有這麽一層關係?娘……和傅決的母親,關係不錯?”


    “何止是不錯。”寧良搖了搖頭,說道:“你的母親林茉白,與傅夏瑤乃是結拜姐妹,她們兩人感情極好,當時她們還很年輕,互相打趣,說要給對方將來的孩子起名字,你娘說傅夏瑤做事常常猶豫不決、行事不夠果斷,就給了一個單字,決;而傅夏瑤說你娘隻練武不讀書,平時連封書信都不願意寫,就起了無書這個名字。”


    “所以,我的名字其實是傅決他娘起的?”寧無書感覺今晚聊天的內容有些超出自己的預想,整個人暈乎乎的,“所以,父親,我娘她……是會武功的?”


    “我還以為你已經知道了。”寧良有些意外地說道:“你娘年輕的時候,與你現今非常相像。她來自一個極大的宗門,宗門之中有無數絕世高手,也擁有足以影響天下的能力。這個宗門的名字叫做……”


    靈鏡門!原來父親是知道靈鏡門的!寧無書一驚。


    “星辰樓。”寧良淡淡地說道。


    寧無書:“……”頓時,她也有些頭疼起來,這樣聊下去,似乎會牽扯出非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恐怕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聊完的。什麽傅夏瑤、什麽星辰樓,自己母親當年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後來又怎麽會以妾的身份嫁給父親,這些東西,讓寧無書整個人都亂了。於是她連忙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而是說道:“父親,我們先不說這些了,這些事情,我可以明天再來了解,現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


    “阿決……也就是傅決,已經帶著那份名冊回去找李驚蟄,要將名冊還給李驚蟄,以免天下大亂,這件事究竟是怎麽回事,女兒並不了解,但父親你應該是明白的,所以我也就不多說了。現在的問題是,不論父親你究竟看沒看過那份名冊,李驚蟄都不可能放過我們寧家,所以我們將會麵臨非常艱難的局麵。父親你如今失勢,魚龍衛如果真的想要對付你,易如反掌……”


    “這些你不用多說了,我都明白。”寧良止住寧無書繼續說下去,問道:“說吧,你想要如何處理此事?”


    寧無書點點頭,答道:“像阮鬆雨師兄那樣的高手,我會再找幾個來。魚龍衛成千上萬的人,若是真的暴力攻來,我們當然不可能打得過,隻能防守,所以屆時必須要找一個易守之地,並且還要有逃生之法,一旦防守不住,我希望父親你能在我那些同門的幫助下逃出去。當然,如果想要真的擁有對抗魚龍衛的能力……”


    “我就不能像現在這樣,隻是一個小小的知縣。”寧良撫著胡須說道:“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了。無書,告訴為父,你一回來,便殺死鐵塔、並讓阮鬆雨尋找同門,是不是想要在接下來的對抗之中,掌握寧家的話語權?”


    “沒錯。”寧無書幹脆地應道:“接下來是一場硬仗,我不允許在對抗魚龍衛的過程中,有不同的聲音出現。我要親自布局,告訴那些魚龍衛,這裏是一個巨大的泥潭,來了就不要想走!”


    “我不同意。”寧良緊鎖眉心,嚴肅地說道:“無書,這次若真要打一場硬仗,我寧家一定要有人在外頭,若出了意外,也不至於全軍覆沒。你有這份心,為父已經很高興了,但是你不能留下來。”


    “不行!”寧無書反駁道:“父親,我不留下來,心裏不會安的!父親想要留下寧家的種子,可以把寧帆和寧榕悄悄送走,這樣也是可以的啊!”


    寧良搖搖頭,歎了口氣:“無書,你的兩個弟弟不如你遠矣,將來若是寧家出了意外,以他們現在的能力想要重振寧家,是不可能的。更何況,誰人不知我寧良有兩個兒子?即便我送走他們,帆兒與榕兒在李驚蟄的眼皮下也沒有容身之處。但你不同,沒什麽人知道我還有一個女兒。”


    說到這裏,寧良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一副傲然的神情,他用低沉的聲音說道:“而且我寧良,也不是誰都能殺得了的。我的女兒能辦到的事,難道我做不到嗎?無書,為父也還需要你去找一個人,我寧良能不能重新得勢,也全依那人,我還需要你去幫我聯絡他,告訴他為父現在的境況。”


    寧無書低著頭,雙手放在膝蓋上緊緊握著拳。半晌,她深深出了一口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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