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的話,此時此刻並不能讓這些少年立馬成為一個覺悟很高的人,畢竟這些少年們年紀沒到、經曆沒到,眼界也差得很遠,現在隻不過是埋一顆種子,至於未來能否成長為參天大樹,這是誰也不知道的事情。


    然而短短的一刻鍾,這些少年們的精氣神卻都有不同了,即便不能理解這些天下武林第一人的話,但是他們能夠感覺到,這個人和以前自己接觸到的“高手”不一樣,天下三柱也和其他地方不一樣,這裏的層次更高、視野更廣,而且……有夢想。


    因此,當拜師儀式終於開始時,這些少年們的期待程度,也遠比之前要強烈得多了。


    按照之前那些靈鏡門人所說,少年們先是被檢查了身體,確認武學的天賦資質。一名風神閣的仙女戴著麵紗、衣裙飄飄,來到眾少年麵前,出手檢查他們的骨骼和經脈,這些天賦資質的東西,之前閻王笑帶著劉文訓行走天下把這些少年們找到時,已經是檢查過了一遍,確認都是萬中無一的天才,否則他們也不可能來到這黑山群島,但風神閣的這名夢巫仙女,據說是醫道之大家,在這方麵必須比閻王笑要強一些,也更能夠針對每個少年的情況作出詳解。


    於是,一頁頁紙被送到諸位巨頭的手中傳閱,上麵寫著一個個少年的名字以及他們的特殊之處,包括練過什麽功夫、底子如何等等。


    “韓落星,來自隴中武林世家,家傳武學是十六式梅花劍,此子內功底子薄,但外功天份極佳,在劍法上的天賦堪稱奇才,雙臂比之常人要長上幾分,手部經絡可塑性極強……”


    “小刀,無父無母,擅使飛刀,暗器手法很偏門,有數百年前南海千手門的影子,此子經脈強度與肌肉成長性都強於常人遠矣,目力與耳力也極佳,乃驚世之才……”


    “青山,自幼於山林之中捕獵為生,仿山中猛獸動作呼吸,自創一套拳法與吐納法,內功天賦奇佳,心性堅韌,悟性超凡……”


    “樊滿,來自東南小漁村,天生神力,肌肉力量與成長性遠超尋常習武之人,經脈強韌度極強,有霸王舉鼎之力,若善加培養,未來不可限量……”


    “寧無書,杭寧官家千金,沒有武功底子,骨骼與肌肉都比較尋常,但是經脈出奇地粗大,足有常人五倍之多,內功天賦可謂冠絕天下……”


    每一紙記錄著一位少年天賦與能力的白紙在被傳閱之後,就會被一位中氣十足的中年人念出來,這也讓這些少年們一邊感到自傲,一邊也感慨,身邊的同齡人果然都是難得一見的奇才,像他們這種天賦,在江湖上任何一個幫派或宗門都是可以當作首席大弟子或者關門弟子來培養的,而在這裏,甚至有可能還是被看不上,隻能當三代弟子的人。


    終於,當十幾名少年的信息都念完了之後,林望舒朝身旁的龍丹和紀狂點了點頭,開口道:“那麽……我們就照老規矩,按年齡的順序,一個個挑選。”


    紀狂哈哈大笑:“好!正好老子也看中了幾個不錯的苗子!這次我們天王宗至少要收一半!”


    “僧多粥少噢,姐妹們,如果有看中的孩子,可不要手軟喲。”龍丹也掩著嘴輕聲笑了起來,對著自己身後的五位師姐妹下達了“指令”。


    按年齡順序,第一個成為主角的便是韓落星。按照剛才的資質檢查,他是一個劍術天才,在拳法上的可塑性也很強,是個練外功的好手,加上身形挺拔、劍眉星目,整個人正氣凜然,可以說三大宗門對他都挺感興趣,此刻他自己站在場中,也是興奮與緊張並存,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很快,靈鏡門中走出一位島主,是一名四五十歲的婦人,眉眼間肅殺之氣很重,腰間掛著一柄木劍。這名婦人單手扶著木劍劍柄,說道:“吾乃靈鏡門梨花島島主方晴,修行劍術三十餘年,天下劍法無一不精,自創劍法不下百種,門下弟子隻修劍法,吾可據你悟性、身形等等專門為你創一套劍法,拜入靈鏡門梨花島一脈,五年之內你劍術必將登堂入室,十年之後可成為一流高手!”


    韓落星聽得雙目閃閃,心動不已,正要馬上開口答應,卻見天王宗那裏大步走來一位虯髯老者,身形魁梧,臉上滿是風霜的痕跡,背上背著一柄重劍,倒和之前那個黃劍生有些像,但這重劍的大小長度,都遠遠超過了黃劍生背上的重劍。老者聲如洪鍾地說道:“我叫龍有悔!天王宗天南穀穀主!我沒有方師妹那樣精研天下劍法,我的劍法講究萬劍歸一!具體的,你拜入我門下就知道了!還有!我是天下出名的神匠,你想要啥樣的武器,我都能打給你!整個天王宗的錢,都是我賺的!跟我混,保你無憂!”


    龍有悔的聲音巨大無比,想來是常年在喧鬧的打鐵環境中造就的,再加上他渾厚的內力加成,震得周圍山石都抖動了起來。聽到最後一句,紀狂有些尷尬,他拍了拍龍有悔的肩膀,說道:“龍老哥,說了多少遍了,聲音小點,小點。”言罷,轉頭看向韓落星,問道:“如何,小娃娃,你自己內心可有決斷?”


    韓落星望了一眼方晴,又看了一眼龍有悔,明顯有些拿不定主意,隻好抱了一拳,彬彬有禮地回道:“兩位前輩都是頂尖的人物,小子若是隨意下決斷,即是對前輩的不尊重,亦是對自己將來的不負責任,還望各位前輩指點一二。”


    方晴聞言點了點頭,把臉朝龍有悔那裏轉了過去,說道:“龍師兄,此子天份非凡,我們都想要這個徒弟,他自己也不知如何選擇,既然如此,我們兩個各自使出手段比試一二,好讓他知道該怎樣定斷,如何?”


    “好!”龍有悔哈哈大笑,反手取下了背上大門板一樣的重劍,扛到了肩上:“方師妹,那我們就來過幾招!”


    韓落星嚇了一跳,以為兩位名師是為了自己要大打出手,正要下意識出言阻止,卻聽聞那邊林望舒淡淡地說道:“師父挑徒弟要看資質,徒弟挑師父,自然也要看師父的本事,這一向都是我們天下三柱的規矩。長輩們過招,你們也長長見識。”


    這話是說給韓落星聽的,也是說給在場所有人聽的。於是韓落星也不再多說什麽,垂手立於一旁,認真地觀看起來。


    方晴抽出腰間的那柄方方正正無尖無刃的木劍,對龍有悔說道:“龍師兄,小妹此劍名為非攻,是自己一刀一刀削出來的。這個小輩從小學的是十六式梅花劍,那麽小妹就用這十六式梅花劍,向龍師兄討教!”


    韓落星聞言悚然,十六式梅花劍是他韓家的家傳絕學,在隴中也算是頗有名氣,向來一脈單傳,隻有家中男丁可學。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自家這套劍法並不能算是頂尖,哪怕是和江湖上一些劍宗傳承的劍術相比也相差了不少,但這位遠在千裏之外的靈鏡門島主,竟然要用他家的劍法,來與另一位頂尖高手切磋?這時候,韓落星已經完全忽略了為什麽方晴會自家劍法的疑問了,隻有滿腦袋的驚訝。


    龍有悔眯著眼點了點頭,說道:“師妹你這劍有點意思,以木所製,長三尺寬三寸,分厘不差。我的悔劍,你應該很了解的,我就不廢話了!來戰吧!”言罷,重劍從肩上揮起,帶著一股狂烈的劇風,席卷向方晴。


    麵對這有劈山之力的一劍,方晴並沒有選擇避退,而是手腕翻轉,非攻劍在空中畫了一個小圈,輕柔地拍打在了重劍的側麵,木鐵相交,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不知為何,卻震得重劍向旁偏了一絲,就這麽一絲的偏差,重劍劃下的軌跡便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從方晴的頭頂變為從她肩旁劈落,罡風帶動方晴的衣袖飄蕩,卻沒能形成任何傷害。


    “一枝先破玉溪春!”韓落星驚呼出聲,方晴使的這招正是他家傳絕學中的一式劍法,但無論舉重若輕的手法還是出劍的淩厲、精準,都絕非他平日所見所聞能及。


    方晴翻手間破去了龍有悔來勢恐怖的第一劍,但龍有悔也絕非易與之輩,一劍劈空後,老者大喝一聲,握劍的右手手臂處青筋爆起,劍勢在砸落地麵前被生生止住,數百上千斤的大劍瞬間從豎翻橫,於咫尺間去舊力起新力,斬向方晴的腰間。


    而方晴麵容沉靜似水,對於這致命的一劍沒有表現出什麽驚訝的神情,手腕一翻再翻,木劍如遊龍一般,卻是從重劍下方探了進去,腳步微側、身形偏傾,非攻劍自後向前一抬,擺出了一個非常別扭的姿勢,但是卻將重劍的來勢給破了,使重劍變得向上削去,從方晴頭頂劃過。


    另一邊,韓落星再次驚呼:“醉折殘梅一兩枝?”這次是用上了疑問句,因為他也不太確定眼前看到的,究竟是不是自家的梅花十六式,還是說更好的、改良的梅花十六式。


    方晴與龍有悔的交手,確是頂尖高手的過招,龍有悔的重劍來去,每一招都夾帶著分金斷石的罡風,毫無花招和雜餘動作,一劍即出便是直指要害,絲毫不見留力,卻往往能在力盡處陡然生出新力,連綿不絕。雖然此人名叫“有悔”,劍名也叫“悔劍”,但很明顯他的出招和見力,都半點看不到悔意,一往無前,不破華山不回頭。


    而方晴的劍招則是精妙到了極點,使的雖然是隴中韓家的梅花十六式,但每一劍的去處與使法,都是她自己的計算。這些呼吸間的心算落到實處,就變成了極其可怕的精確結果,就像那把非攻一樣,三尺長三寸寬,一厘一毫都不差,正好擊打在重劍來去大勢的最關鍵點處,以四兩破千斤,手腕來回翻轉間劃出的是一橫一豎的劍影,沒有韓落星記憶中梅花劍法的華麗,卻充滿著方正的美感。


    兩人的狀態漸入佳境,交手也顯得白熱化了,方晴不再於一小處騰挪,身形飄忽了起來,龍有悔的左手也握住了劍柄,門板一樣大的重劍被他舞成了台風,劍風刮得周圍眾人麵部生疼。


    方晴在經過最初的後手防禦後,開始尋找龍有悔的破綻進行反擊,但龍有悔的劍招以攻為守,即便存在破綻,方晴也不敢輕易探進,否則很有可能是個一死一殘的後果。打到後麵,兩人額角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劍招開始有了鬆動。


    林望舒看著場中,搖了搖頭:“方師姐太驕傲了,僅以梅花劍法,是破不了龍師兄的混元劍法的。”


    紀狂也點頭道:“這一場是龍老哥占了便宜,若是方晴放手施為,勝負還未可知。”


    果然,隨著劍與劍的不斷碰撞,方晴的精妙計算開始出了問題,即使她心中的計算沒錯,但劍之落處已經開始有了偏差。而龍有悔也絕非尋常對手,他不在乎計算和精妙,他要的隻有狂風驟雨般的攻擊和連綿不絕的撲殺,他帶給方晴的壓力絕對是頂級的,在這樣的壓力下,非攻劍開始逐漸抵擋不住悔劍的壓製。


    終於,場中的方晴和龍有悔都皺了皺眉頭,同時收招後退,方晴將木劍收回腰間,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而龍有悔則是重重地將大劍在地磚上一劃,借著摩擦的力道收住了勁。


    “方師妹,這一場是我占便宜了!咱們算是平手!”龍有悔收劍回鞘,大聲地說道。方晴聞言,隻是淡淡地行了一禮,不再說話,把臉轉向了韓落星,像是在問他是否已經有了決斷。


    而此時的韓落星,早已經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了,滿腦子都是縱橫揮灑的劍影、劍風、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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