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山下盈望,山下五十多個舉火之人也朝他望來。


    雙方相互看著,相隔太遠看不清楚,一時間誰也不說話,靜的可怕。


    過了一會兒,鄒奇突發聲響:“馬老,你關我四年不夠,還想關我兒麽?我鄒奇向來說一不二,既然已經承認不守婚期,與駱衣私通生子,便不會抵賴。鄒奇有罪,自當回去向師門稟明罪狀,屆時,我與駱衣、孩子是死是活全憑師門定奪,還輪不到馬老代勞。鄒奇話盡於此,請馬老自重。”


    話罷,也不願聽馬源回話,轉身回洞,靜靜的坐下。


    此時,他有卸千斤重擔之感,悲戚中又有些舒坦。


    洞中三人哪料他會發此一言,均是怔愣當場。


    自攬私通之事,當眾宣揚,等於自毀前程。


    此事再經人瘋傳,必然會鬧得沸沸揚揚。


    往後,臭名遠揚不說,也給師門抹了黑。


    謝宮寶搖了搖頭,替他感到極為不值:


    “鄒大哥,你攬禍上身根本就不值得。”


    鄒奇淺淺一笑,笑得頗有無奈和傷感:


    “我仔細想過了,馬擒龍跟駱衣犯的錯大了一些,有違倫常,別說我正派難容,就是他幡屍教也是不恥的,我若擔下,也就犯了一個私通之罪,況且我和駱衣原本就有婚約,罪孽也就輕了一些。——可若我置身事外,馬擒龍與駱衣生子一事讓師門知曉因由,牽連就大了,到時候必然又是一場正邪大戰。——哎,陰陽輪回之期將近,正邪兩道正需通力合作應付九幽亂局,此時絕不能大動幹戈。所以,我為天下計,隻是做了應該做的事。”


    這話正氣浩然,老和尚聽罷,趕忙合十做禮,口念佛號:


    “阿彌陀佛,舍一己而救天下,鄒施主真是菩薩心腸。”


    鄒奇搖了搖頭,苦苦笑道:“大師謬讚,其實晚輩攬罪上身,也有私心。世人推崇男尊女卑,倘若大戰一起,正邪未必會有贏家,但可以肯定的是,駱衣母子必不容於正邪兩道,她們母子一定會死。晚輩心係於此,也是一番私欲吧。”


    老和尚撫須嗬笑:“不私不私,救人不分公私。”


    這時,白駱衣這頭早已經哭得淒淚如雨了。


    聽罷鄒奇之言,哽著聲道:“奇哥,我……我對不起你。”


    鄒奇罷手止聲:“別說了,你我情緣早了,談不上對得起或者對不起。大師,這山下的魔頭越聚越多,躲在這裏終究不是辦法,晚輩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勞請大師送我等一程吧。”


    “鄒施主既無大礙,那便請吧。”


    老和尚在前引路,四大一小走出洞口。


    ……


    ……


    此時山下舉火之人已增至數百,均昂頭看來。


    天色黑,雙方都看不清彼此容貌,隻能靠猜。


    謝宮寶把琴裝袋,背在背後。這個動作可把野拂碑林一眾嚇了一跳,他們通過月光,依稀看見有人動琴了,知道這方古琴來曆的長者們都齊齊“哇”了一聲,騷動不安的、急急忙忙的、悄聲喊退。——這時,山邊那頭奔來兩人,一邊跑一邊喊:


    “鄒師弟莫慌,為兄和水瑤師妹援你來了!”


    兩人奔步奇快,瞬間即到,卻是易雲和雲水瑤。


    她們倆看見如此多人,傻傻的怔了一下。


    鄒奇知道她們嘟著嘴有話要問,搶口道:


    “師兄師姐,有話等離開這裏再說。”


    眼下,大山被圍,應當速離,實不宜拖拉。


    老和尚和謝宮寶互望一眼,各運真氣。


    一個腳起金光,宛若一朵蓮花。


    一個背生五彩光翅,羽展三丈。


    這時,山下有人大呼:“龍涎寺金蓮法座!白兄逝世多年,今日涅槃重生,與龍涎寺的枯佛大師談佛論道,卻要和馬某以琴化界,同時故人,何以厚此薄彼。”


    “莫要理他,我們走。”


    老和尚攬起鄒奇、易雲、孩子,一飛衝天。


    謝宮寶裹上白駱衣和雲水瑤,也疾衝而去。


    一個金蓮法座,耀耀拔度。


    一個霓裳羽衣,豔豔輕騰。


    兩縷光芒在空中一劃而過。


    野拂碑林一眾攝於古琴,莫敢再追。


    ……


    ……


    謝宮寶一行躍過界山,天亮落地。


    借飛天路,一夜也才行了兩千裏。


    此處地屬中州北部,山少地多,有幾處村寨,前麵不遠是北部重鎮千香店。----一行人走上官道,鄒奇轉身朝謝宮寶叩禮,也向老和尚打著佛手:“承蒙護送,不敢言謝,鄒奇是戴罪之身,脫險即可,剩下的路就不敢再勞煩二位恩送了。”


    老和尚朝鄒奇還禮,嘴角輕歎,宛有惜才之感。


    而後,又向易雲和雲水瑤依次行禮,口念佛號: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回山後,若是見到秋掌門和各峰掌觀,請跟他們說,貧僧【空相】擇日會登門揖禮拜會。還有,貧僧知道,貴派素來執法森嚴,鄒施主所犯之罪怕是不能輕饒的;不過,貧僧看他是可造之才,還是希望替他說個情,你們回去跟秋掌門說,怎麽罰他都行,隻是希望莫廢他功法,莫傷他性命。”


    易雲和雲水瑤麵麵相覷,趕緊回禮:“大師的話,晚輩一定帶到。”


    其實,她們早猜到眼前這個老和尚就是空相大師了。


    眾所周知,龍涎寺興旺千年,傳至今時,寺有三佛。


    分別是方丈空寂、執法長老空明和不擔職的空相。


    軒仙流和龍涎寺交際頗深,空寂和空明時常在人前露麵,故而大多人都認得。唯獨這個空相神龍見首不見尾,認識的人沒有幾個。——早就聽聞,空相大師看淡權職名聲,頗具灑脫,喜歡赤腳遨遊,苦行度世,故世人尊稱他為赤腳枯佛。


    卻沒想到今番有此機緣得見枯佛真容。


    空相滿意的點了點頭,又朝謝宮寶道:“謝施主修為之高,創千古未有,照此發展下去,說不得還能再造神奇,這或許是軒仙流的福氣吧,總而言之,貧僧跟他一樣,對你期許很大。”——話罷,麵朝眾人打了個佛手:“各位,老僧就此別過。”


    言未落,架起金蓮法座,劃空而去。


    空相雖走,禪語佛音卻仍猶在耳,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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