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崖下三丈遠處有條懸崖小道。


    那小道盤岩繞壁緩緩而下,無比的險峻。


    三人順著小道穿進雲霧,但隻走了一段,便到了盡頭。


    這道路盡處雲霧飄渺,抬頭不見天,低頭也不見底。


    鄒奇領著謝宮寶和屠嬌嬌到此,隻是走了一條絕路。可是又有什麽辦法,他手臂受傷,力不能戰,躲來這兒也是無奈之舉,起碼能夠有效扼製馬擒龍的攻勢。——三人背靠岩壁剛剛坐定,隻聽白駱衣和馬擒龍在上麵嚷嚷起來:


    “表哥!你幹嘛要傷奇哥!我……我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你別擔心啊,鄒兄不會有事的,隻要他不再多管閑事,我就放他走。”


    “真的嗎?奇哥,你快上來,表哥說不為難你了!”


    鄒奇盤膝坐地,閉著眼睛聽著,過了好半晌才朝上喊話:


    “駱衣,對不住了,不能護你回莊,你自己路上小心。”


    他對白駱衣愛意深厚,但私情與公義焉能混淆不清。他不認為自己是多管閑事,起碼這兩個少年兄妹情深,身陷魔道卻品正心正,該當援救,否則便是取私情而舍公義。既然是心意堅定,所為又是守正揚善的好事,鄒奇自然不肯向邪魔歪道屈服。


    由此,任憑白駱衣如何煽情勸說,他也不回一句了。


    ……


    ……


    聽著白駱衣的聲音,屠嬌嬌一陣反感,一陣作嘔。


    在她的視角裏,白駱衣專勾男人,不是個好東西。


    她恨不能把自己所見所聞全都數落給鄒奇知道,但那些事都yin穢不堪,她說不出口。氣了一會兒,把嘴湊到謝宮寶耳邊悄說:“這女人不好,你跟他說說,讓他別再喜歡她了。”


    此時,謝宮寶何嚐不惱,可他感覺這事是說不得的。


    一來空口無憑;二來也有擺弄是非的嫌疑。


    總之,禍從口出,這種事少說為妙。


    他提醒屠嬌嬌:“這事以後再說。”


    兩人再不多言,安安靜靜候著鄒奇運功療傷。


    過了一會兒,鄒奇打坐以畢,消耗的真氣已得恢複,隻是手臂貫穿卻非短期可以康複。他輕歎了一口氣:“人生有死,死亦求道,得其所,得正果,夫複何恨。——小兄弟,我已經盡力了,想救你們卻救不活,不過你們也別害怕,黃泉路上我一樣會護著你們。對了,生死一場,還不知道你們兄妹倆叫什麽呢?”


    謝宮寶低頭沉吟,隻覺鄒奇話鋒悲壯,坦然迎死。


    本來鄒奇出手援救,他就已經很感激了。


    現在又來陪死,這個舉動深深震撼了他。


    此情此景,謝宮寶隻想拿真心說話,不願說假:“既然要死了,我也不騙上仙,其實我跟她不是兄妹,我叫謝宮寶,她叫屠嬌嬌。”


    聽到這話,鄒奇身形一震,似是想到了什麽:


    “謝宮寶?屠嬌嬌?聽說烝鮮族寄靈仙堂這一屆的嫡傳弟子是叫雍牧和謝宮寶,小兄弟,我沒說錯吧?還有,當年屠霸天暴斃的時候,留有一個遺女好像就叫屠嬌嬌。看來,你們跟姓馬的還真沒有半點關係,也難怪他要捉你們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把“原來如此”四字說的極為森冷,好似動了殺心一般。


    謝宮寶和屠嬌嬌麵麵相覷,都不自禁的打了個冷戰。


    而後,屠嬌嬌心裏起了抵觸,想起叔叔的死,又激憤起來:“我還以為你跟軒仙流其他人不一樣,哼哼,我不要你救了,你滾!”


    鄒奇不理她,隻是伸指一點,屠嬌嬌便昏了過去。


    “別傷害她!”謝宮寶急喊。


    “這兒是懸崖峭壁,不宜激動,我暫時封了她的神識,一會兒自然會醒。”鄒奇語調恢複正常,極為好奇的盯著謝宮寶,目光盡是迷惘:“我不明白,屠隱殺你全族,你為什麽還要這般護她?”


    謝宮寶嘴角抹過一絲極苦,解釋著道:


    “屠上仙不是凶手,他還救過我。”


    “哦,那凶手是誰?”鄒奇問。


    “這……這,我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說起才好?”謝宮寶對整件事情也不甚了解,隻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一遍。他先說祠堂遭遇黑衣蒙麵人襲擊,而後又說族長帶他去壁龍潭求屠隱搭救,接著又說高敢來襲,最後才說到軒仙流圍攻屠隱,屠隱散功逃脫,枯滅於古廟。


    聽完事情原委,鄒奇沉默半晌,沒有說話。


    謝宮寶望了望身邊昏睡的屠嬌嬌,又道:“我把丫頭送到這裏來,是屠上仙臨終囑托,其實,就算他沒有囑托我,我也不可能撇下丫頭不管的,她……她年紀還小,不能沒人管。”


    “守信報恩,這些你都沒有做錯。”鄒奇點了點頭。


    “可我沒有做到。”謝宮寶隻覺淒苦,一陣沮喪:“屠上仙耗盡真氣也隻能幫我延壽兩年,我就是現在死了也沒關係,可是丫頭沒病沒災的,她不能死。還有,他們要抓的是我,其實上仙也用不著陪我送死,你現在走,他們肯定不為難你,我……我隻求你幫我一個忙。”


    “你想求我帶這小姑娘走?”鄒奇意領神會。


    謝宮寶望著屠嬌嬌,一陣鼻酸,一陣不舍:


    “上仙要是肯幫忙,就把她送去七星壇。”


    ……


    ……


    七星壇!


    鄒奇哈了一聲,眉頭一擠,反應很大。


    要知道,自從正邪大戰到如今,軒仙流與幡屍教各方勢力均有緩和,唯獨對七星壇難消怨恨,雙方人馬但凡遇上,必有廝殺。而七星壇壇主方泰吉在軒仙流的除魔名單上排名第二,僅次於教主納蘭圖霸。——雙方結此深仇,追根究底都和白繼文有關。


    說到這白繼文,資質奇佳,可以說是千古一人。


    他七歲拜入軒仙流,八歲修滿濁氣,晉升太陰。


    之後,又花費十五年從太陰晉升混元,修煉如此神速,當真是曠古未有。


    然而,修氣對於旁人就難比登天了,就拿軒仙流掌門秋道仁做比,他現年一百零八歲,十歲入門,卻也花了四十年才修到混元之境。——當年的白繼文風光無限,很得師門看重,但他不羈無束,勾結幡屍魔教,先是與屠隱琴簫和鳴,以音律結交;而後,又與幡仙四聖之一、紫辰仙子方熙弱成就姻緣,最終毀在了美se惑之下。


    軒仙流認為,白繼文入魔成親之事跟方泰吉、屠隱有關。


    方泰吉身為方熙弱的兄長,更是從中穿針引線,百般湊合。


    所以,白繼文死後,軒仙流便把這筆賬記在了七星壇方泰吉的頭上。


    ……


    ……


    而此時,謝宮寶提及七星壇,鄒奇如針刺耳,焉能沒有反應。


    他先是痛惜,感歎白師叔的悲劇一生。


    而後又是一恨,恨不能誅盡七星壇的魔頭。


    最後又覺可笑,笑自己居然動了相幫之念。


    他看見謝宮寶心無雜念,亦無正邪之分,行事僅憑心意,而所為竟是如此之正!謝宮寶從南到北一路護送,生死瞬間也不變初衷,即使他護送的是屠霸天的女兒,又能說他是邪麽?——鄒奇雖不敢離經叛道的質疑正邪之分,但他對謝宮寶的所作所為極為欣賞。


    既是如此,為什麽不能幫?


    猶豫半晌,抿嘴輕笑:


    “這個忙我幫了。”


    “多謝上仙!”謝宮寶喜道。


    “小兄弟,我修為還淺,可不敢以上仙自居,以後別再胡亂叫了,我比你年長許多,你何不如叫我一聲大哥呢。還有,留好性命,別想著輕生,待我把人送到,必來野拂碑林救你,救得出自然最好,倘若救不出,我還是要與你一同赴死。”


    鄒奇說罷,背起昏迷的屠嬌嬌沿路奔上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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