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星彩劍身遍布星點,自室外襲來,光芒四射。


    “嘖,又是你這總角之交,怎麽哪兒都有他呢!”鍾意沒好氣地嘀咕一句,手持三尺水迎上去。


    他劍勢浩蕩,猶如滄浪滔滔,不消三十招就虛晃一招,抬腿一腳踢在常子煊的肩頭。


    常子煊狼狽地急退幾步,跌坐在地,剛要起身反擊,忽然一柄清如秋水的長劍抵在了自己脖間。


    “你再練十年依然是我手下敗將。”鍾意壞心地一晃劍尖,在他下頜劃出一道寸餘的血痕,叫道,“唉喲手抖……”


    常子煊頓時漲紅了臉,如遭奇恥大辱。


    “你欺人太甚!”伴著清亮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一個金衣少年大步衝了過來,石室內燈火飄搖,映照得他金色抹額上一顆紅珊瑚熠熠生輝。


    鍾意慢悠悠地收劍回鞘,斜眼看過去,笑道:“連少盟主也來了,真是有失遠迎,隻是不知兩位少主如此明火執仗的,是要幹什麽?”


    安濟大聲道:“本少問你,你身邊之人,可是魔穀餘孽樂無憂?”


    鍾意臉上的笑容漸漸消退,鳳眸中閃過一絲殺機,似笑非笑道,“是與不是,你們不是早就有了判斷?我倒很想知道,明日閣和天下盟……究竟是如何猜出我身邊之人就是樂無憂的,難道昨夜買通萬鬼墳來客棧刺殺我們的,就是你們?”


    安濟愣了片刻,茫然問:“什麽萬鬼墳?”


    常子煊早已發現石室角落蜷縮著的鬼梟,狐疑道:“萬鬼墳這種邪魔歪道為何會牽扯進來?”


    “哈哈,”鍾意大笑起來,看到常子煊與安濟闖進來時他便已猜出買通萬鬼墳的就是安廣廈和常風俊,卻沒想到他們竟沒有將之告訴兒子們,搖頭嘲道,“我向來看不起你們兩個廢物,卻也不得不羨慕你們有兩位好父親。”


    “你在說什麽?”安濟驚道,“混蛋鍾意,誰是廢物,你竟敢這麽跟本少說話?”


    鍾意道:“我為什麽不能這麽跟你說話?”


    “我可是少盟主!”安濟憤憤道,“你小小一堂之主,還遠在江城……”


    “咦,”鍾意驚了一聲,“我和樂無憂闖了劍閣,毀了鎮閣十將,打傷誅邪劍主,竟然還沒有被天下盟清理出門戶?”


    “……你竟做了這麽多錯事?”安濟大吃一驚,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片刻之後,忽然伸手指向他的鼻尖,滿臉又急又怒,壓低聲音,“混蛋鍾意,你是不是瘋了?這可是要上斬佞台的大罪!”


    鍾意笑容可掬:“斬佞台上風太大,我還不太想上。”


    常子煊握緊流光星彩,劍鋒微微轉動,冷冷道:“上不上可由不得你。”


    “表哥!”安濟一把按住他握劍的手,急道,“鍾意不是惡人!他……他雖然滿肚子壞水,但他從未做過為禍武林的事情!”


    “嘖嘖嘖,”樂無憂滿臉欽佩地看向鍾意,涼涼道,“沒想到鍾堂主很是得少盟主青睞嘛。”


    鍾意立即低眉順眼,笑盈盈道:“阿憂不要吃醋,這姓安的小子乳臭未幹、身量未成,一看就乏味得很……”


    安濟怔了怔,待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登時勃然大怒:“你胡說什麽?你……你敢輕薄本少?你這個殺千刀的登徒子!”


    “聽聽,這話罵得就很稚氣未脫。”


    樂無憂斜眼瞥向他,有心嘲弄兩句,剛要說話,忽然一陣劍風襲來。


    鍾意眼疾手快,一揚手,折扇擋住流光星彩的攻勢,冷聲道:“常少主越發出息了,連偷襲這等下作之事都做得出來。”


    “他劍上沒有殺氣。”樂無憂突然出聲解釋。


    “誰說沒有?我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常子煊冷冷地說,劍尖指向樂無憂的鼻尖,臉上劃過一絲怨恨,沉聲,“你和他……你們……”


    鍾意沒好氣道:“把劍拿開!”


    常子煊沒有理會他,死死盯著樂無憂的眼睛,聲音極低地吐出兩個字:“……斷袖?”


    樂無憂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抱著稚凰懶洋洋道,“管得著你麽?”


    常子煊臉色刹那間變得陰沉難看。


    “你們在說什麽?”安濟目光茫然地在三人之間轉了一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些訕訕地說,“混蛋鍾意嘲笑我又不是第一天了,表哥你怎麽生這麽大氣?”


    常子煊置若罔聞,忽然上前一步,十年一過,他如今身量長足,已不是當年要仰視樂無憂的少年,右手握劍,左手一把攥住樂無憂的衣襟,咬牙切齒:“你對得起樂姑姑的養育之恩?”


    三尺水錚然出鞘:“常子煊!”


    樂無憂止住他,微微抬頭,麵無表情地直視著常子煊的眼睛,淡淡道:“娘是死在明日閣手中的,你比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提起她。”


    常子煊驟然被刺痛,手指顫抖著放開他,眼中的光華刹那間熄滅,黯如黑洞,薄唇緊閉,一言不發。


    安濟蹙眉看了看他,滿眼莫名其妙,轉頭看向樂無憂,一麵轉動著眼珠悄悄打量他,一麵板著臉一本正經道:“咳咳,本少奉命前來緝拿魔穀餘孽樂無憂,請速速伏誅、不要負隅頑抗,那個……那個如若鍾堂主出手阻攔,當同罪論處。”


    “哈哈哈,”樂無憂放聲大笑,右手一振,稚凰發出一聲清鳴,朗聲道,“想抓我?可沒那麽容易。”


    “我們這麽多人,你還敢反抗?”安濟吃了一驚,一把握住劍柄,剛要拔劍,忽然想到自己佩劍已斷,有些尷尬地鬆開劍柄,抬手一揮,叫道,“快點拿下他!”


    跟在兩位少主身邊的全是年輕少俠,正是渴望成功、揚名立萬的年紀,一聲令下,頓時蜂擁而上,十八般兵器從四麵八方襲來。


    樂無憂和鍾意對視一眼,劍光暴漲,合力往外殺去。


    刹那間,逼仄的石室中殺聲大起。


    樂無憂劍氣所至,雪虐風饕,鍾意劍勢如潮,驚濤駭浪,雙劍相輔相成,硬是從包圍中殺出一條血路,衝出石室。


    山外豁然開朗,刺眼的陽光直射下來,鍾意下意識閉上眼睛,忽而耳邊聽到一陣風聲,猛地睜眼望去,隻見箭矢如雨,鋪天蓋地射了過來。


    “小心!”


    鍾意揚手擲出折扇,迅疾回旋,打落樂無憂身邊的箭矢,自己卻破綻全露,眼看著就要被射成刺蝟。


    忽然一陣氣浪席卷而來,悍然將箭雨生生反彈回去。


    眾人嘩然。


    鍾意抬頭一看,隻見一個單薄的人影如若無根之萍,輕飄飄落在石室外一棵參天大樹上,隨意而坐,手拿一個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口。


    “蘇餘恨……是蘇餘恨!”人群中爆發出一聲驚恐至極的叫聲。


    安濟身邊有當初在金陵酒肆目睹蘇餘恨一指彈斷佩劍、談笑間剔光骨肉之行徑的人,如今一見這個枯瘦如柴的人影,登時回憶起當日滅頂的絕望,刹那間滿臉俱是驚惶。


    “蘇餘恨,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一個倨傲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鍾意微微偏頭看去,發現那個帶人守在石室之外,以箭雨伏擊他們的,竟然是明日閣主常風俊。


    此時他騎在一匹神采昂/揚的駿馬之上,身披墨藍色雀金裘大氅,玉帶金冠,碧彩輝煌,昂首看向樹上的蘇餘恨,沉聲道:“魔頭,你可還記得在下?”


    “你?”蘇餘恨醉醺醺地往下看了一眼,興致缺缺地冷笑一聲,“本座從來不記無名之輩。”


    常風俊臉色一沉:“十年一過,你的狂妄自大還真是一點都沒改。”


    “哦?”蘇餘恨道,“看樣子十年前你見過本座?”


    “何止見過?”常風俊的臉上劃過一絲陰鬱的笑意,“當年在斬佞台活剮了你那倒黴孩兒的,就是在下。”


    蘇餘恨動作一滯,慢慢低頭看向了他,問道:“明日閣主?”


    “不錯。”常風俊倨傲地仰起脖子。


    “本座原是想挑個黃道吉日再上明日閣,”蘇餘恨說,“既然今日遇上了,那就擇日不如撞日,受死吧。”


    話一說完,單薄的身影從樹頂飄下,無聲無息,樹葉紋絲不動,周圍一絲風聲也無,可見其輕功之高竟已達到身如飄絮、來去無蹤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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