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從昏迷裏悠悠醒來,它甫方睜開狐眼,便發出一聲悚然狐叫。


    車廂裏麵有異樣。


    外麵戒備的王刺等人一無所覺。


    殷水流表情凝重大作,他一指點去白狐身上,讓雕像墜在席上,拿起放在案上的長平劍,平靜地問道:“請問是哪位先生?”


    車廂裏除了兩人一狐,並沒有任何實質生命體。


    車輪滾滾往前。


    靜靜等了片刻,殷水流再問了一聲,仍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商殷世界並非沒有陰物,巫姓便最擅長此道,而第三重真門境界的神紋之術更是專修於精神之道,由守神之宮衍出的種種神通,其中之一便是以神紋之術離開人身軀殼,沿著地表穿梭所有障礙物,在暗中傷人於無形。


    這種神紋之術,超出了脈知的感應範疇。


    把車簾掀開,遠處山丘連綿起伏,哪裏能感受得到對方的存在。


    “主上……”


    王刺在外麵疑惑出聲。


    殷水流微微搖首,將車簾放下,把白狐抱入懷裏。


    第三重真門境界的守神宗師,在而今的商殷屈指可數,他今生的父親,諡號為景王的殷天子便是其中之一,可惜修煉假《向日秘典》的景王還來不及覬覦長生之道,便因為壽元消耗殆盡,山陵崩於去年年末。而與殷水流曾經多次在榻上交流《眾生相》的她,神紋之術的修為更甚與景王。


    “是陰物?”


    白狐不再悚叫,給殷水流抱在懷裏,便拿著狐頭蹭來蹭去。


    車廂內顯然再無異樣。


    商殷世界的守神宗師受製於法門消耗,在餘生的有限時間裏,無時無刻不在精進修為,期望有朝一日能夠貫穿第四重真門,打開此方世界對於人體的束縛。縱使與人交手,除非是生死之間,不然少有守神宗師會頻繁使用神紋之術,因為一旦神紋消耗過度,便需要數年時間去慢慢滋補,無異於數年進度為零。


    “倒是又讓我發現你的又一個用處,隻是以你當前的靈覺,感應出神紋之術的幾率實在低之又低,你方才感應到的是我看不到的異類?”


    商殷世界的陰物和地球世界的陰鬼有幾分類似。


    殷水流帶有嘉獎的拿手輕輕撫摸狐毛,這種親近更惹來白狐的許多邀寵,它在殷水流懷裏舉著狐爪為殷水流輕輕捏手。


    這是從女嵐身旁的女仆那裏學來的,就如小兒的有樣學樣。


    “你的聰慧倒是半點沒失,而你的記憶,當真被係統洗得已經忘記你和我是誰了?”


    方才那聲示警,白狐如果一直在偽裝,斷然不會那麽蠢的叫出來。


    這隻白狐顯然認識他,隻是他實在不記得曾經在哪裏見過對方,與金黃大丹相關的是臨山城世界,這隻通靈的狐妖能夠辨出金黃大丹,想來十有八九也是來自那裏。


    “那隻臨山城妖狐有九尾,你卻隻有一尾。”


    殷水流把手放到狐尾處摸了幾摸,白狐禁受不住地連連低叫求饒,直到殷水流把金黃大丹作為獎勵地給予它滋補,白狐方才歡叫著閉上狐眼。


    離邑門漸近。


    作為新郎的岱嚴並未在邑門外,依照商殷的婚禮之製,縱使新娘已經由長輩親迎到邑,在婚期之日前,他都不能與新娘見麵。


    “新婦到了!”


    大開的邑門兩側,岱氏的樂師們捧笙而奏,歡慶喜樂的樂聲立時傳遍周邊。


    恰有攜帶著賀禮的大隊賓客和望鄉新娘一同抵達邑門。


    他們避讓在一旁。


    殷水流在女約詫異的注視裏,附身下去以指點席,整個身體卷曲著懸起於車中,更把外在的呼吸斷絕,由兩湖之景提供的絲絲生機供應內在的氣息運轉。


    此法可讓他的身影消失在車簾邊上,更可避免他的身體重量全部施加在車輪上。


    倘若有目光歹毒之輩,他如果不如此加以遮掩,與一人重量不同的車輪印記,可以使有心之人從細微之處分辨出來,婚車之中並非隻有新娘一人。


    白狐滴溜溜的狐眼直轉,它在進補過後,也學著殷水流如此懸掛。


    結果吧唧摔在席上。


    那副模樣太過滑稽,尤其它學著人樣的可憐,讓心亂如麻的女約也不禁微微展顏,朝著還要嚐試的白狐直搖首,表示它不可再折騰,不然旁邊的惡人便要惱了。


    婚車進入邑門。


    竊竊私議之聲由外麵傳來,不是在說望鄉宰為何不來,便是在數望氏的媵嫁人數。


    除了女約之外,殷水流為岱嚴選擇的媵妾,不再是原定的望氏大宗之女,除了衛子夫之外,便是冉赴麾下的女繡衣使者們。


    經過冉赴持續多月的訓練,這些女間諜們已經初具職業水平,隻是她們這次隨著殷水流出外,除了充作人數之外,並沒有任何作用。


    邑中早已經安排好了館舍,這是女約的臨時住處,等到女約和岱嚴一同拜過岱氏家廟,她才能以新婦的身份進入岱氏莊園。


    殷水流沒有先行下車,他的指尖仍在點席,直到王刺在外麵安排妥當,處在一眾望鄉偽軍掩護下的殷水流方才步入館中。


    岱填此時早已經辭別而去。


    作為鄉司徒,岱填的身份在邑中尊崇無比,即便他的鄉宰哥哥當真不相信他,另外派遣其他族人前去打探明細,別說遠在壺口之內的望鄉,便是最近的一個鄉裏,如此一來一回的時間,也早已經讓殷水流完成他的第一步搶劫計劃了。


    “主上。”


    衛子夫穿著媵妾的大紅喜裳,比較起女約這個正妻,她的樣樣穿著都會低上一等。


    殷水流入座席上,剛與王刺說了幾句,衛子夫便與繡衣女使們捧盤而至,除了岱氏送來的美食佳肴,更有晶瑩剔透的三等精米,隻是二等精米卻是一粒都欠費。


    “如此吝嗇。”


    室中眾人大是鄙夷。


    將岱氏送來的三等精米全部賜予眾人,殷水流咀嚼著口中的肉糜,在衛子夫屈膝坐下來時,隨口問道:“為何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不喜歡你這身伴嫁的大紅?”


    他這個侍女姿容太過出彩,若不以隨嫁的媵妾身份,在一眾望鄉偽軍中會十分惹眼。


    “不是。”衛子夫慌忙搖首。


    “那便歡喜得自然些。”殷水流袖口上還有一點雕刻石屑,並未去多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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