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地聲響。


    田集的青銅劍刺入王刺的右膛,彼此的差距讓王刺在苦苦纏著田集四十回合後,終在這一劍下宣告結束。


    若非王刺有商殷甲胄護身,而田集的青銅劍又遠不及夕照劍鋒利,隻是這一劍,王刺便會被貫穿前後,徹底失去掙紮的餘力,不過就算如此,對於隻要擺脫王刺糾纏的的田集而言,業已足夠。


    “使計亂我心又如何?”


    “誰能救你?”


    “汙妖?”


    望著王刺胸膛上的青銅劍,田集滿麵猙獰,迫不及待地就要回身處理殷水流這個卑鄙無恥的偷吃臣婦之主。


    沒有人能擋著他斷汙妖之根。


    誰也不能!


    便在此時,尚喜驚駭地驚呼響起。


    帳內不知何時起了風,是溫暖人心的春風,在融化冬雪的春日裏。


    田集神情微變,他知道這是能擾亂脈力的脈感幻象,實則是有厲害殺著在朝他襲來。


    這方世界的武技一途,丹田通脈為根,感知脈力為枝,一旦內脈外感修成,謂之為脈感之術,便算是真正入門了第一重真門境界,不僅可使修煉者能運用於自身丹田通脈,更能擾亂得對方脈力紊亂不堪,受脈感影響,致以幻象叢生,有如看到真景,有不戰而屈人之兵之效,尤其是脈力不對等的雙方,幻象完全驅散不去,劣勢還沒有交手便早早存在。


    是汙妖君麽?


    砰。


    一腳踹中王刺,染血的青銅劍帶出一蓬烏血,田集的鎮山河劍術已如巍巍群山倒映在河溪之間,使人生出不能和天地抗爭之感。


    這是他《鎮山河》之技參悟而出的脈感幻象,地脈巔峰的王刺尚且不是其敵,隻是人脈修為的汙妖君縱使昔日劍術再了得,丹田通脈之力也會局限他的劍術,更會給他的脈感之術鎮壓得全無還手之力。


    以汙妖殷氏子的高貴身份,卻學下賤的隸人,違背武德在人後出手。


    他以為如此便能扭轉局勢?


    可笑。


    田集的不屑還在臉上,忽然感覺到周身溫暖如在寒冬時的火旁,他看到的不是殷水流的劍,而是徐徐春風裏宛如情人的手。


    季奚在縱身而來撲入他懷裏,求他親憐蜜愛。


    不對!


    這一念剛起,山河破碎,唯有春風拂過。


    砰。


    王刺被田集一腳踢出,此時剛自滾落到帳惻一角,險些將帳篷一把撞裂。外麵狼牙卒們驚呼出聲,再蠢也知道帳內生了變故,若非君上下令,他們早已經持刃衝了進來。


    帳內殷水流和田集麵對麵而站。


    田集滿麵呆滯,他看著殷水流手裏的夕照劍,口裏喃喃出聲。


    “怎麽會?”


    夕照劍上沒有絲毫血跡,田集問完這句話,頸脖間露出血線,頃刻間如泉噴,流得褐衣滿是,那橫過田集頸間的夕照間已經隔斷他的咽喉。


    砰地一聲在帳內仰天而倒,田集一時還沒有斷氣,他看著汙妖君蹲下身來,平靜的看著他死前的掙紮。


    夕照劍先斬去田集握劍的右手,殷水流在再斷去他左手時,湊到田集耳旁道:“本君知道你疑惑本君和季奚是何時發生私情的,在你死前,本君不妨告訴你,就權當是送你的薄禮了。本君從不惹人婦,但是人婦要惹本君,本君也會照單全收不誤。你那婦人外表端莊,榻風卻更勝過鄭衛之女,第一次背著你私會本君,便要了……”


    田集頸間流血,口裏亦給殷水流激得大口大口溢血,他雙手已斷,不待殷水流說完,額頭在最後的餘力便要朝上撞來。


    “這麽激動?聽不得季奚對你的背叛?還是聽不得季奚的榻風?本君卻偏要在你斷氣前,和你好好說道說道……”


    殷水流如捏著螞蟻般,拿手摁著田集的麵頰,尖細的聲音不加掩飾,內裏盡是冷冽。


    “因為本君要你死也不好過。”


    田集斷氣。


    第一個必殺者死!


    有腳步聲在雨中自遠而來,殷水流走到王刺身旁,正給他止血時,外麵傳來冉赴和狼牙卒說話的聲音。


    君上不理事,他在問尚家宰出帳了沒有。


    “冉大夫進來。”


    王刺已給田集的丹田通脈之力震暈過去,好在性命無礙,殷水流常年行走在生死之間,處理起來得心應手。


    等到他尋著手帕給自己淨手時,冉赴仍在帳裏不敢相信的看著隻是短短時間不見,便仿佛蒼老了十多載的尚喜。


    “在旁聽著本君和尚家宰議事,等會還要殺人。”


    君上的聲音沒有絲毫煙火氣,隻是沙啞了許多,冉赴在帳內的血腥味裏罕見的肅然恭立。


    他在仆臣裏跟隨君上的時日最淺,委摯效忠的時候,君上已經身中九五之咒,整日留戀床榻不起,他能聽到的隻是君上的風流名聲,卻從不曾見過這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君上。


    這次沒有把血帕丟到冉赴臉上,殷水流似笑非笑的看著這個妃衛人,當著尚喜的麵說道:“本君本以為你也會在叛黨之列,至少也會學公羊吉、桑澤之流棄下本君出逃。”


    冉赴往日的行為舉止有些殷水流前世娘炮黨的味道,此時卻是再正經不過,他稽首在地,朝著主君表白心跡道:“沒有君上和熙夫人,仆臣早已經死在了青丘,縱是死,也不敢生出背主之心。”


    青丘,妃衛國都。


    殷水流頷首,示意冉赴起身尋個地方坐下,他這時才看著一臉灰敗的尚喜道:“本君前麵提過的交易,尚家宰考慮得如何了?”


    尚喜沉默不言。


    他被殷水流設局坑到如此地步,所有的希望都在田集身上,現在田集身死,憑殷水流的手段,外麵的蒙氏卒也難逃厄運。前時能致汙妖君於死地的內患,頃刻間就要土崩瓦解。


    “為了活著,你這種身份的人,現在竟什麽事情都能做出來。”


    尚喜刻下失去所有的主動權,性命懸在殷水流之手,心灰意冷之餘,好似也站得累了,學著冉赴般坐了下來,隻是頭慫著,全無精神可言。


    他這句話不是在回答殷水流的提問,而是在指殷水流剛才的殺人舉動。


    背後偷襲,殺人不忘羞辱。


    這對於其他世界而言,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手段,對於這方世界的君侯,乃至於卿大夫而言,卻是大失武德的事情。殷水流為人好色,沾染臣婦再多,在這個武道世界損的隻是私德,頂多不過是淪為他人笑資,完全不能和這種乘人不備的殺人手法相提並論。此事流傳出去,殷水流的聲名將會大跌,與叛主的尚喜一樣為人所不齒。


    商殷立國去古不遠,而這方世界的上古、近古時代,比之地球位麵的原始部落發展模式更為和諧。


    武祖自雲霧縈繞的聖虛山而出,傳之以武道長生之學,無論是上古時代還是近古時代,遍地異寶隻看機緣,武人畢生的追求便是長生武道之路,人與人交手,或有生死,卻隻僅限於證道,以彼此印證聖虛山之學,而非當下的利益生死對決,縱然是近古時代流傳下來的妃姓刺殺術,在動手前,妃姓人也會明確告知對麵他會在何時行刺。


    這種傳承謂之武訓。


    不止商殷提倡承襲,在各諸侯國間也是如此。殷水流身為殷氏子,不同於下賤的隸人,也不同於近代才崛起的氏族,問道爭鋒,追尋長生武道,當遵循武訓之規,堂堂正正,以術服人,縱然是死,也不能做出違背武德的事情。因為殷氏身體裏流淌著的是高貴的商姓血脈,他們是上古向日八姓之一。


    “尚家宰旁觀者清,方才當看清了,殺田集的並非是本君。”


    殷水流咧嘴而笑,避而不答尚喜的問題。這方世界和地球位麵的春秋實在太過相似,而他兩世為人,融入這個世界二十載時間,怎麽會不知道以一己微力對抗位麵傳承的下場,尤其他身處在上古八姓後裔的商殷。


    這方世界而今資源匱乏,不止人相爭殺,國與國之間亦然,兼並戰爭的規模正在逐年擴大,但是仍然不乏在春秋無義戰時代,還去堅持仁義不擊半渡,致以兵敗身亡的宋襄公。


    殷水流在殷邑時,正是這個位麵的宋襄公,一如王莽謙恭未篡時。隻是人無完人,如果無視王子水流好色如命的缺陷,那麽在殷邑人眼裏,他實在是一個完美無缺的殷氏天子繼承人。


    殷水流自重生之時,便知道不能讓自己在微弱時走得太快。


    地球位麵五千年曆史證明,步伐走得太快,容易扯到蛋,譬如疑為穿越者的新朝皇帝王莽。而他同樣知道,這種所謂的武訓對他雖有掣肘,更多的是緊要關頭不需去顧忌的益處。若他為流氓天子劉邦,多麽希望能碰到一個在秦末時代,仍想著遵循周製,分封天下後東歸為王,而不居於關中稱帝的項羽。


    “田集天脈已通,而本君不過人脈初複,彼此如此懸殊的差距,如若田集不是用的《鎮山河》,而是他苦修多年的劍術,那麽本君無論如何都無法輕易傷他。真正殺他的人,是燕泉君,也是他勉力為之的丹田通脈之力。這門列侯級武道訣要豈是他區區天脈修為的人能夠運用自如的,燕泉修煉時日遠勝過田集,《鎮山河》的造詣也不過略通一二。”


    殷水流居高臨下望著嘴唇顫抖,卻半句話也說不出的尚喜。


    誠如殷水流所說,尚喜隻是身體受製,眼睛沒瞎,也沒有失去往日的目力。田集的《鎮山河》大有問題,王刺武境修為不足,被山河之勢鎮得隻知苦苦糾纏,而尚喜和殷水流均是《鎮山河》訣要的熟悉者,尚喜在殷邑時曾多次陪殷水流試劍《鎮山河》。


    無論是尚喜還是殷水流都能夠看得出來,三十五合之後,田集露出的破綻之大,簡直不可思議,換成是尚喜出劍,田集二十合時候的破綻,他便可一劍而殺。


    “田集的《鎮山河》如此殘缺,尚家宰的《厥陰劍術》想來也齊整不到哪裏去。尚家宰在殷邑這麽多年,還不了解那個對本君前恭後倨的阿弟麽?他豈是真敢違背我殷氏之規的人?事後即便你們成功了,也會有滅口之禍。尚家宰現在左右都是受人脅迫,何不為自己著想一下?”


    將解藥重新拿在手裏,殷水流附身下去。


    “二十多載的情分,尚家宰助本君逃離死地,本君幫你解毒,從此你我各往西東,此生再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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