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上了十層左右,他說剛剛下車時看過,這一層燈已經全滅了,應該沒有人。我跟在舒語的屁股後麵,一起慢慢走。他的步子很慢,輕到沒有聲音。我估摸著,這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筋骨好得不要不要的男人,肯定有兩分屁精,這廝下午那會兒還幾乎半裸,眼下穿著衣服實在是人模狗樣的。不過這人不愛講話,很沉悶,實在是愛不起來。我咋呼慣了,一時半會兒並不能接受這麽沉默的一個人。


    大哥,這又不是電視劇,你冷冰冰的都夠拍一部《女人不再沉默》了——哦,你還是男人。


    他完全沒鳥我,這時候剛剛過了一波下班高峰,他在偶爾進進出出的白領中間還是有點紮眼,畢竟這種都市叢林裏大家都是西裝筆挺的,就隻有他是月白長衫仙氣飄飄的,一副剛打完太極拳喝功夫茶的休閑架勢,看正臉知道是一個大好青年,看背影遠遠的望過去以為是一迷路老大爺呢。


    幸好,我們這層樓沒什麽人。


    “老大爺”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個袋子,裏麵一包黑色的粉。捏起一小撮,分別灑在6個電梯間門口。我本來想問問他幹什麽的,結果看著氣氛略微有點詭異,我沒好意思開口。


    他又把粉末沿著整個電梯大廳四角灑了一整圈,接著就蹲在電梯門之間的垃圾桶旁邊抽煙,望著那些煙霧緩緩發呆。這時差不多已經晚上九十點鍾了,陸陸續續有人結束了加班,辦公樓裏越發空蕩,我這才注意到腳步已經有了回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覺氣溫降了下來,環境安靜許多,格外的有些冷。


    舒語話很少,但是並不高冷,我本來以為這種住別墅又有兩把刷子的人肯定不好接近,誰知道他抽完煙之後拍拍我的肩膀,跟我說,“你不用怕,等下就在這裏盯著這些粉末。看粉末會吹往哪個方向,那個女人就在哪裏。你盡量呆在這裏,不要離開撒了粉末的範圍。”說完他然後就隨便進了一間電梯間,按了幾層樓的按鍵。


    我心裏頓時覺得自己就是那唐三藏,他就是那孫悟空。想象了一下麵前這位兄台穿上虎皮裙拎著棒子對我一本正經發出六小齡童的聲音,“師父,你千萬莫出這個圈子,莫叫那些妖怪吃了你!”


    估計我一臉傻樣,他本來表情極其嚴肅,忽然看著我笑了幾下。其實這哥兒們笑起來的時候挺燦爛的。一點也不像穿虎皮裙的那隻猴子,完全不是什麽雷公臉的和尚。


    等到隔著透明的玻璃門,我看見他身手矯健得借著扶手三兩下開了電梯門,又再推翻了他不是悟空的理論,身手矯健得委實不像話。他一手扶著電纜,一手關上了電梯窨井蓋,單膝跪地,神情嚴肅。


    我緊張地盯著他,看他忽然抬手看了看表,我也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23:59正好跳到了00:00。


    忽然一陣子的冷風對著脖子吹得厲害,我整個人汗毛都豎起來了。同一時間,6部電梯自己動了起來,一起向頂樓快速的上升。我忽然有些擔心,萬一電梯間停到了頂層翻到電梯箱上方的舒語不就危險了嗎?


    可是我不可能去看,電梯根本按了鍵也沒反應。


    這不是真鬧鬼吧?


    我特想衝進樓梯間往樓下跑,要不是舒語說叫我別出那個黑粉撒的圈子……啊,黑粉!趕緊往地上看,到發現剛剛他進去的那間電梯間門口,黑色的粉末有著明顯的痕跡:圓圓的一攤粉末被刮擦出了一個川字。


    那這鬼到底是從外麵進來了還是從裏麵出去了啊?


    我心撲騰撲騰跳的特別快,感覺特麽的要崩潰了,小平凡告訴我膀胱蓄水已滿,需要找個地方解決三急。


    脖子後麵忽然又是一陣涼,我忍不住了,轉身回頭。


    還是又白又嫩的長腿,還是那半遮臉蛋的長發,可是妹子另外半張臉,他娘的就是個黑洞啊。晚上隻有樓梯間有個逃生指示的方向燈,綠幽幽暗戳戳的,照的對方像個鬼似的。


    不對……她就是鬼啊……


    這時候電梯在我沒注意到的時候降了下來,舒語在電梯門剛一開的時候就喝道:“趴下!”


    想想,這大概是我有史以來反應最快的一次了。


    我趴下去,舒語從口袋裏不知道掏了個什麽東西出來,好像是一塊布,把人妹子往裏麵整個一裹,小姑娘還沒來得及掙紮,就整個被套住了。


    舒羽扛著小姑娘,跟扛麻袋一樣,進了電梯。回過頭看著我,“還趴著幹嘛?”


    我挺不好意思認慫的,可還是隻能老老實實的回答:“哥……我腿軟了。”這話一說感覺有點丟人,可事實如此,我也不好逞英雄。不知道怎麽了,兩條腿跟灌了棉花一樣,又麻又軟。


    舒語楞了兩秒,然後過來一把拉起我,半扶半塞的丟進電梯。


    我看他背著那個布袋,裏麵不斷有掙紮的痕跡,還有嗚咽的哭聲。“我隻是很委屈……放我走……放我走……我沒有害過人……”


    這妹子哭成這樣,我感覺也是可憐,她倒沒有一般小說裏麵女鬼那麽淒厲。“哥,她是不是有什麽冤情?”進了大學以後,除了破瓜的土豪,純潔的顏值,我還沒服過誰,舒語一晚上就用一臉鎮定的捉鬼技能唬住了我,也不知道怎麽了,禁不住就一口一個哥叫的特別歡實,我這人吧,估計真是沒什麽節操。


    舒語掏出一包煙,點燃了,“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你看這女孩子年輕貌美,也不像是生病,老病而死的都不是橫死,我估計她是迷迷糊糊做了鬼的。”


    “不是的!是有人害死我的!”女鬼忍不住再次哭喊起來。


    舒語有幾分皺眉,像自言自語一樣,說,“你既然說沒害過人,要求我放你走,那你留在這裏,又能做什麽?以後害人?”我要不是知道他身後背著那個妹子,肯定以為丫精神分裂啊。


    那大長腿妹子立刻收聲,隻剩下幾聲嗚咽。


    我撓了撓頭,哎,這姑娘也是挺慘,的確還沒害過人,結果被我看見了,又被舒語這麽凶的茅山道士(當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茅山的)狠一頓收拾。


    電梯門打開,顏逸如一臉擔心看著我們——確切的說是舒語,見他沒事,立刻就一副寬心的表情。我看著她表情就跟歌詞唱的一樣——那樣的夜色太美你太溫柔。


    “舒語,你沒事吧。我又睡了好久,是不是?每次醒過來,都是半夜了。”她柔柔弱弱的模樣,我都有點不習慣了。


    舒語的表情有點溫柔,我一開始以為我腦子秀逗看錯了,後來發覺是他秀逗了,就聽見他特溫柔特男友力max的摸著顏逸如的額頭,“顏清清,你傻的嗎?發著燒怎麽跑出來等?回車子裏坐著,等我幾分鍾,我載你回家。”


    誰知道顏逸如也秀逗了,也不反駁一下,按說這種有點驕傲的姑娘一般會拎著領子質問著對方,“老娘的名字你記不住的話就去寫個幾十遍。”結果她丫的小鳥依人著,點點頭,“嗯,那我等你。”說完還嫣然一笑,然後坐進副駕駛,抱著膝蓋坐在座椅上,無比楚楚可憐。


    我看著舒語,他掐了煙頭,就轉身去大樓一角。


    順,他是真的徒手滅了煙頭,我以為就電影裏能看見那種老板找個光頭肌肉怪人當煙灰缸的,沒想到這兄弟也挺生猛。


    背著的布袋裏的女鬼還在掙紮,舒語在大樓一角的花壇裏,我跟在他後麵看著他把她連著那塊布一起,撥開花叢塞了進去,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符紙,貼在了布上。


    一陣特別幽怨的哭聲從符紙下傳出。“我隻是來應聘做禮儀小姐的,他們那麽多人按著我……最後把我丟進了電梯裏。為什麽……就因為我家沒錢嗎?所以活著的時候要被人欺負,死了也要被人壓迫!這世界上還有沒有好人?!”


    舒語輕聲說了一句什麽,我沒聽見,但是那姑娘不哭了。


    舒語對著那張符吹了口氣,一下子躥起一股小小的火苗。然後,那塊布就漸漸變得空蕩蕩的,他站起身,靜默呆了十幾秒。轉過身就走,經過我身邊時輕聲說,“走吧,她也走了。”


    回到車裏的時候,顏逸如縮在副駕駛裏,神情仍舊楚楚可憐。


    舒語坐上車,發動了馬達,“下次記得開空調。”


    “嗯,”顏逸如點點頭,“我們回家吧。”


    “好。”車子緩緩開動,平緩駛向我不認識的方向。


    “哥,你會開車啊。”


    “不會,亂開的。”我發現舒語講話有個特點,就是特別的理直氣壯告訴你一些一般人覺得很匪夷所思的問題。


    我在心裏默念,大白腿妹子你別哭,沒準我一個運氣不好等會就在路上下去陪你了。


    啊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舒語估計是真的神人,他頭也不回,居然知道我在想什麽,淡淡說,“死不了人的,況且你也不是童了吧。”


    我有那麽一會兒,特別想念牙尖嘴利的純潔和淫威滿滿的破瓜,這個舒語段位太高,我招架不住。


    顏逸如在副駕駛上捂著嘴輕輕笑了笑,特別的斯文,格外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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