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國坐在營帳裏,這個地方曾是他辦公的地方,但此時他隻能像客人一樣坐在這裏,等候他以前的副手發號施令。


    他在屯中威信還是有的,因此那些同袍也不敢當著他的麵奚落他,隻在背後切切察察,說他太不會做官了。


    “是啊!我太不會做官了!”寇國苦笑著心想,若不是自己一意執著地要去抓那個勞什子“蜘蛛大俠”,他又怎麽會損失慘重?如果他懂得和稀泥,懂得欺上瞞下,自己怎麽會成了出頭椽子,現在都被敲打爛了?


    他曾今的副手、現任的屯長在營帳中來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詞,額頭上慢慢沁出汗珠。


    寇國歎了一口氣。以前共事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個副手沒有擔當,現在做了屯長,依舊還是這樣。


    “你到底是怎麽了?”寇國出聲問道。


    “我說要他們潤色潤色,修飾修飾,怎麽就成了這樣呢?……”現屯長用手背拍著掌心,對寇國說,“這不成了謊報軍情了嗎?”


    寇國道:“做都做了,就不要後悔了。”


    昨日眾屯長集結起800兵丁前往剿匪,結果無功而返,商量著這樣上報上去,也太過丟臉,說不定吳參將怪罪下來,他們都不好過,便上報成了“敵人倉皇而逃”。


    結果令諸人沒想到的是,吳參將聞言大喜,不僅給眾屯長辦了個慶功宴,還對人都有賞賜。眾屯長這才知道亂子鬧大了。若是那個“蜘蛛大俠”再次出現作亂,吳參將還指不定要怎麽著他們。


    寇國悠閑地坐在桌子上,呷了一口茶湯,他現在職務沒了,倒輕鬆了許多:“如果我是你……”


    “怎樣?”現屯長急切地問。


    “我就不會後悔。”寇國道。


    屯長大感失望。這時帳外一人進來,道:“老弟,別來無恙啊?喲,寇老弟也在這裏。”


    來人是隔壁屯的屯長郝飛,此人向來不拘小節,以前跟寇國關係也不錯,這邊還沒招呼,郝飛已一屁股坐下,拿起茶碗就飲。


    “你來做什麽?”屯長皺眉道。當時提議“潤色”報告的,就是這個郝飛。


    “蜘蛛大俠又出現了。”郝飛小聲說。


    “什麽!”屯長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他在哪裏?”


    郝飛笑著問:“怎麽?你還想去抓他?”


    屯長道:“抓不到此人,我心神不寧。”


    郝飛一針見血:“恐怕不是你心神不寧,而是怕你頭上那頂官帽不穩吧?”


    屯長臉紅了,郝飛又道:“他襲擊了我一個兵站,把我那裏的糧食都給搬空了,把我屯上要發下去的餉銀也取走了。”


    屯長摸著頭:“完了完了!全完了!”


    郝飛放下茶碗:“怎麽完了?”


    “我們這幾片屯區的餉銀全在你那兒,你的餉銀完了,我們這怎麽跟參將交代?說不定餘將軍都會震怒!”


    蔡國的軍餉並不是一發到底的,為了防止貪汙腐敗,是層層發放的。比如前線的軍餉就走的是軍區的通路,先發到將軍的大帳,再一級一級往下發;戍衛軍是按城發,先發到城,再由城長官按戍衛所屬部的不同往下發,餘定遠手下三個參將,一個管城內,一個管城門,一個管屯區,吳參將是管屯區的,所以餉銀先集中到他手上。而吳參將覺得算這些細枝末節的頗不耐煩,變全權交由郝飛處理。現在正是核賬的時候,餉銀還都在他手上,結果被徐文山一網打盡了!


    屯長越說越激動,拍著桌子滿臉通紅。郝飛道:“你冷靜一點,那麽急幹什麽。”


    說罷,郝飛把茶碗蕩了蕩,把茶末子弄開,然後慢慢道:“蜘蛛大俠也是人,又不是不能談,損失也不算大,我餉銀弄回了一半。”


    屯長臉上的紅暈瞬間就褪了下去,坐下來小聲問:“怎麽做到的?”


    郝飛抬眼掃了他一眼,道:“我跟蜘蛛大俠的人見了麵,他還是很好說話的,他說隻要我不管他,他就不管我,也不在我的屯‘做事’。”


    屯長吃驚道:“你怎麽跟他說的?”


    郝飛道:“很簡單啊,我每個月給他點錢,他就不在我地盤鬧事,還保我地盤安寧。我又求他把餉銀還我,不然上頭對付不過去,他就很爽快地撥了一半給我,說是借給我,以後每月慢慢還就行。”


    屯長大驚:“你這不相當於跟匪徒做交易了!?你好生糊塗!”


    郝飛眉頭一皺:“我怎麽糊塗?我打又打不過,我手底下就那麽百來個人,地方上的事情都管不過來,我拿什麽去管他?”


    屯長道:“你可以找我們來求助啊……”


    “求助?求什麽助?你們還巴不得看我笑話呢!誰不知道秋收後要撤一個屯,你們不是都扒著誰出個岔子,然後分下我手底下的這點東西嗎?”


    屯長按著頭道:“那也不能……那你現在餉銀隻收回了一半,接下來怎麽辦?”


    郝飛嘿嘿一笑。屯長頓時覺得一道涼氣從尾椎爬上脊背,他顫抖著道:“你是來……拉我入夥的?”


    郝飛正色道:“老弟,怎麽能這樣懷疑哥哥呢?我是來幫你的啊,蜘蛛大俠告訴我,下一個目標就是你的屯了。”


    屯長憤然站起來:“你是在幫他威脅我?”


    郝飛放下茶碗也站起來:“這事兒,不隻是你我,我們每個屯都該擔起責任來。這個蜘蛛大俠,讓我們去剿,哪來的錢啊?哪來的糧啊?還不如哥幾個湊點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都開心。”


    屯長的手指氣得發抖,指著郝飛道:“你這是通敵!你不怕我上告參將麽?”


    郝飛輕輕把屯長的手指放下,道:“參將大人求的也是保境安民,保證我們這兒不出亂子,用什麽法子又有什麽分別?”


    正在屯長不知如何是好時,帳外飛報,一探子進來道:“屯長!不好了!我們的三裏口兵站失陷了!”


    “什麽!”屯長一陣眩暈,差點栽倒在地。別的兵站倒也罷了,三裏口是存放他屯區過冬糧食的地方,那個地方一沒,他們屯區的冬天就沒法過了!


    “怎麽會這樣……我明明……明明把那裏布置得滴水不漏,每時每刻都有人巡邏,幾乎全部兵力都放在那裏了,怎麽還會……”


    郝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弟,誰還不是呢?這個蜘蛛大俠不簡單哪,神出鬼沒,防是防不住的,我要是有辦法,還用出此下策嗎?”


    屯長徹底慌神了,求助似的望向一旁的寇國。寇國仍和剛開始沒什麽兩樣,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道:“如果我是你……”


    “怎樣?”


    “就湊點錢,買個平安吧。”寇國說完就不肯再說下去了。


    屯長心灰意冷,看著郝飛,點了點頭。


    郝飛眉開眼笑。若是隻有他一個人犯事,將來會有麻煩,但如果所有屯長全淪陷了,那有麻煩的會是上麵的人。


    一旁的寇國低下頭,臉上悄無聲息地露出怨毒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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