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山回到房間時,正看到床上躺著個女妖怪。


    果然如道士說的一般來了,徐文山又摸了摸腰間的皮囊,告訴自己萬事俱備,要鎮定下來。


    徐文山單手捉住被子的一角,往外一掀,結果被子被裏麵的人拽住了,這一掀卻沒掀開。


    被子裏的女人甕聲甕氣地說:“怎麽不滅燈?”


    徐文山暗道不妙,這個女人比想象中還要謹慎。而自己反複告訴自己保持冷靜,最後還是忘了滅燈。


    他蒼白地說:“我忘了。”便轉過頭,吹熄了燭火。


    滅完燈,徐文山再次走到床邊,抓住被子的一角,這回,卻又沒掀開。


    女人問:“相公,你還沒脫衣服。”


    徐文山暗道不好,如果脫了衣服,別在腰間的皮囊就無處放置了。徐文山隻得硬著頭皮道:“我想先看看你。”


    被子裏的女人嗔道:“昨天還沒看夠麽?”


    徐文山苦笑,自己可不記得自己看過什麽。


    不過不脫衣服,恐怕是會惹著女子懷疑,於是解開了腰帶,卻忘了還有一皮囊別在腰上,皮囊“吞”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那是什麽?”床上的女子問道。


    徐文山驚出了一身冷汗,幹巴巴地回答:“是酒。”


    “酒?相公為何把酒帶到房間裏來?”


    還好徐文山腦子轉得快:“我嗜飲酒,但父親不允,所以我隻能偷偷帶到房間飲。”


    被子裏的女人咯咯地笑了,道:“原來相公是個酒鬼。”


    女子直起身跪坐起來,露出了整具胴體,歪著頭看著徐文山,道:“好看麽?”


    徐文山看著女子的身體,咽了一口口水,出聲道:“好看。”


    這聲音沙啞幹澀而空洞,不像是自己的。


    徐文山心亂如麻,哪有功夫去欣賞女人的身體?雖然看了個遍,心中卻沒有翻起綺念,隻想著不能看對方的眼睛,待會兒如何捏破皮囊,沾出符水,再如何一招製敵,心下盤算地周密無比,暗地裏狠狠握緊了拳頭。卻遲遲不敢下手。


    他怕一旦這女子發現自己的企圖,便會翻臉幹掉自己。


    他不想死。


    所以他必須等待一個最佳時刻。


    女子笑了,她自然沒有想到徐文山滿腦子想的隻有如何對付她,扭了扭身子,睜著大眼睛問:“奴家有多好看?”


    “非常好看。”徐文山敷衍道。


    女子笑得非常燦爛:“以前從未有人說過奴家好看,所以我要請你再說一遍,奴家到底哪裏好看?”


    盡管這話語像是天真無邪的孩子話,但在徐文山聽來,卻凶險無比,他滿腦子想的隻是,若自己沒有讓這女人滿意,她恐怕會馬上吃了自己。


    徐文山說:“你的身體……就想白玉一樣無暇……你的胳膊,像蓮藕一樣白嫩……”


    想了想,又說:“你的臉龐,就像皎潔的明月,你的眼睛……”


    說到這裏,徐文山忽想到道士告誡自己不可看對方眼睛,便住了嘴。


    女子問:“我的眼睛如何?”


    徐文山岔開話題道:“我們睡覺吧。”


    女子小小地“嗯”了一聲,輕輕攬過徐文山,身體已軟在了他身上,小聲說:“相公,把衣服脫了嘛。”


    此時打量廟娘的相貌身體,徐文山才覺出異處來,這女子和他在村裏所見的女子全然不同。她皮膚細膩,相貌柔媚,比那些黑蠢婦人、呆瓜女子高到不知道哪裏去了,更有一種脫塵的氣質,李秀才家的李姑娘,也是讀過書的女子,卻也比不上這女子的氣質。


    隻是李姑娘的氣質儒雅中帶有一點叛逆,而這廟娘的氣質卻是有些許聖潔。


    徐文山想起道士所說,廟娘本是廟裏供奉的神靈泥偶,想來模樣也是照著神靈捏的,自然會有聖潔氣質,如果沒有道士點醒,徐文山恐怕始終都不會懷疑這女子是妖怪。


    溫柔旖旎的房中,卻暗藏殺機,他冷汗直冒,現在皮囊不在手上,本來覺得這次封妖很簡單,現在看來卻已失敗了一半。


    “你……叫什麽名字?”徐文山試著打破這個局麵。


    女人表現得很熱烈,非常興奮地道:“奴家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隻不過人們都叫奴家鹿澤。”


    徐文山一聽,鹿澤,這不正是鹿鶴溝北邊的地名嗎?


    鹿鶴溝北邊有鹿澤,南邊有鶴丘,因此得名鹿鶴溝。道士說這妖怪叫廟娘,是野廟中泥偶化的妖怪,看來鹿澤女可能是鹿澤當地的土地廟中的。


    徐文山繼續跟她套近乎:“那我就叫你鹿澤吧。”


    鹿澤女連連點頭,說:“以前可從沒人問過奴家的姓名呢!”


    徐文山已想好對策,道:“脫衣服吧。”


    於是慢吞吞地脫了衣服,拿衣服的手故意一鬆,衣服掉在了地上。


    女子張開手臂,正要迎徐文山進來,徐文山忽然說:“等等,我衣服掉地上了,我去撿一下,免得弄髒了。”


    女人含糊地說:“明天再撿。”


    徐文山搖搖頭:“怕弄髒了。”


    他俯身去撿衣服,順手把皮囊也捏在了手中,把衣服扔到衣架上後,皮囊仍然捏在手裏。


    等轉過身時,徐文山已經迅速把皮囊裏的水塗在了手上,女子警覺道:“什麽氣味?”


    徐文山安撫道:“沒什麽。”手上卻早已把水在指頭上抹勻,回過身來,按照道士授予的方法,用手指按住了女子的太陽穴和頭上的幾個穴位。


    女人發出一聲驚叫,馬上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徐文山非常緊張,生怕女子起來反抗。他隻覺得手指觸到的地方由軟變硬,女人漸漸變得僵硬,最後在床上一動不動了。


    看見女人不動後,徐文山趕緊下床拿了衣服,大叫道:“進來!”


    很快,道士、徐長水、阿媽,還有幾個姨娘,都衝進了屋子,看來他們之前就在不遠處策應。道士進來後,點亮了燭火,看了看床上的東西,隻見剛才還秀色可餐的女子,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尊泥偶。


    道士雙手連揮,貼了幾張道符在泥偶身上,才籲了一口氣,說:“已經無妨。”


    旁人都籲出一口氣,神情甚是輕鬆,可是徐文山心中,卻覺得異樣地沉重。在他看來,這鹿澤女雖然是妖,但是是一隻迷戀自己的天真無邪的小妖,雖然自己和她沒有感情,但因為自己欺騙了她,心中泛起愧疚。


    徐文山看著泥偶,在搖曳的燭火下,他分明看到,那泥偶的眼睛裏,流出兩道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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