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自溪澗中升起,從僧舍的軒窗向外看去,宛如一麵玉鏡掛在樹梢。


    李濟的眉頭微微皺起,自燕赤霞處歸來,他便一直在禪房中等候,如今月上柳梢,卻不見聶小倩如約前來。


    “難道,真被燕師兄料中,她昨日所言都是在騙我?”李濟兀自搖了搖頭,心中暗道:“她要是真想騙我,根本就不用將那二妖的事告訴我。”


    隻是,若沒有聶小倩的帶領,寺北茫茫荒塚,他根本就找不到那樹妖的洞府,毀明王寶樹的計劃自然無法實行。


    “不行,此事還得和燕師兄再行商議,都怪我思慮不周,昨日竟沒問清那二妖洞府所在,如今,聶姑娘又芳蹤渺渺,沒想到在此處出了紕漏。”


    李濟有些懊惱,他推開僧門,正要去找燕赤霞商議,卻突然看見一道白光自南廂窗柩飛了出來。


    白光閃耀如練,一路觸之折窗斷壁,徑自朝院外射去。


    那白光與院外某物撞擊之後,隻見一陣電光石火發散,又聽金玉交錯之聲不斷,連擊數次,終於力竭,隨即倒飛而歸,被燕赤霞收回了劍匣中。


    院外一片寂靜,忽聽一個滄桑的聲音傳來:“這便是燕道友的待客之道嗎?”


    “來了!”李濟心中一凜。


    樹妖姥姥,或者此時應稱其為智慧寶樹王。


    寧采臣也被方才的動靜驚醒,卻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他從僧房中走出,見對麵的李濟一副如臨大敵之態,忍不住順著他的目光向禪院外看去。


    一個手拄黎杖的紅衣老媼步履蹣跚的從院外走來。


    “不請自來便是惡客,之前,你我二人雖未定約,卻都有兩不相擾之意。今日,道友若是不說明來意,隻怕燕某的待客之法會更加粗暴!”


    燕赤霞從房中悠然走出,眼神則冷冷的看向紅衣老媼。


    見燕赤霞出現,李濟與寧采臣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紛紛站到他的身後。


    姥姥不答來意,隻反問道:“老身為何而來,燕道友會不知道?幾日不見,道友的法力竟精進如此,可是因得了老身那件法器的緣故?”


    說罷,她死死盯著燕赤霞的眼睛,仿佛要從中看出端倪。


    “哈哈哈,道友所說的便是這枚青玉發簪嗎?不過是番邦邪物罷了,因浸染人血,已被燕某毀去!燕某的一身修為皆是仙家正道,又怎會與那邪物有關?”


    燕赤霞哂笑一聲,故作不屑之態,順手從懷中掏出一包青玉碎屑和金珀,正是那碎裂的青玉簪。


    “你竟真的把它毀了!”見燕赤霞手中確實是那件法器殘片,姥姥臉色微變,咬牙切齒道:“毀我聖教教主遺物,你該死!”


    “哈哈哈,燕某大好人頭在此,你若有本事,便任你來取好了!”燕赤霞狂放一笑,聲震佛堂,隨即身形飛騰而起,淩空向南方虛渡而去。


    姥姥的神念在李濟與寧采臣的身上一掃而過,見這院中二人不過肉體凡胎,因而並未出手,隻飛身朝燕赤霞追去。


    她卻不知,燕赤霞也是在賭,飛遁之時,他心中一直留意寧李二人,若是寶樹王出手,他必回身來救,到時事情恐怕會變成另一番局麵。


    李濟深呼出了一口氣,身形突然癱軟,大有劫後餘生之感。


    方才,他與樹妖姥姥相聚不過數丈,若是她悍然出手,恐怕燕赤霞未必能來得及施救。


    而她卻沒有出手,看來,這智慧寶樹王也不是那種殘忍嗜殺之輩。


    寧采臣依舊茫然無措,他雖然胸中有浩然正氣,對這樹妖並不懼怕,但他一介凡人,劍仙與妖鬼的爭鬥,他也幫不上什麽忙,隻能看向身邊這個半隻腳踏入仙門的三弟。


    李濟心緒漸複,縱使聶小倩不在,他也隻能先帶著寧采臣朝寺北奔去,後續之事,也得等到了那裏再說。


    寺北十裏荒塚,墓碑與墳塋林立,在靠近古寺不遠的白楊樹上,一隻黑鴉正窩在烏巢中休憩。


    李濟在白楊樹下站定,眼神逡巡四周,想要找尋聶小倩的蹤跡。


    這棵樹下埋的是聶小倩的屍骨,隻是,此時聶小倩的真身又在何處?


    “仲宣在找什麽?可要為兄幫你一起找?”寧采臣好奇問道。


    李濟搖了搖頭,並未回答。


    他想著燕赤霞拖住了寶樹王,而他這裏卻毫無進展,若是明王出世,不一定會第一時間對付他這個凡人,燕赤霞卻一定會死。


    他自以為知曉劇情,熟悉書中每個人的性格,便刻意籌劃結拜,將燕赤霞拖進了漩渦之中。


    其實,管它什麽明王,管它什麽摩尼教,我隻要在聶小倩手中保住性命後,從容離寺,一切皆會歸於平靜。


    這樣既不會既害了燕師兄,自己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望著茫茫荒塚而束手無策,他越想越覺得,今日這般境遇皆是自身之過,忍不住一拳打在白楊樹上:“都是我害了燕師兄!”


    一拳之下,白楊樹劇烈晃動,烏巢傾覆而下,一隻睡意朦朧的黑鴉從巢中飛起,發出一聲聲嘶啞的怒吼。


    李濟閃身躲過烏巢散落的茅草和輕羽,看向頭頂上空那隻憤怒的烏鴉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是因為自己害得它將要流離失所。


    隻是,他沒想到這隻黑鴉竟十分凶悍。


    它見到樹下有二人竟也絲毫不懼,從高空飛衝而下,身後妖風陣陣,速度迅猛,利爪伸出,抓向了李濟這個罪魁禍首。


    “仲宣小心!”黑鴉迅猛襲來,眼見李濟躲避不及,寧采臣驚聲大叫道。


    李濟也驚愕莫名,利爪懾人,黑鴉身後竟還帶著一股妖風。


    躲是肯定躲不過了,李濟心中發狠,便想要揮臂做出反擊。隻是還不待他出手,腰側的破舊革囊便衝天而起,一下就把黑鴉給裝了進去。


    “上仙饒命,饒命,小妖再也不敢了!”革囊落地,其中的黑鴉突然口吐人言道。


    寧采臣在一旁看的呆了:“仲宣真是厲害,才不過半日你就學得了仙法,這黑鴉也是妖怪嗎?烏鴉成精?”


    李濟將劍袋撿起,見這黑鴉在袋中不停翻騰,不由恫嚇道:“你這小妖,竟敢襲擊本仙,你可知罪?速速說明來曆!”


    “小妖知罪,求上仙開恩!小妖不過是一隻剛啟靈智,還未化形的小妖而已,一直便在此地苦修,方才烏巢驟然被毀,小妖一時不忿,做了糊塗之事,這才驚擾了上仙,還請恕罪!”


    “哦,一直在此地苦修?”李濟聞言心中一動,又道:“如今,你有一個將功不過的機會,你可願去做?”


    “小妖願意。”黑鴉想也不想便答道。


    “好,你現在就帶我去那樹妖與羅刹妖鬼的洞府吧!”


    “啊?”黑鴉一愣,連忙問道:“上仙是要去誅滅這二妖嗎?上仙不知道,這二妖十分可惡,看小妖剛啟靈智,法力低微,便一直欺壓小妖,讓小妖成為其耳目,隻要上仙放了小妖,小妖這就帶上仙前去。”


    “放了你也不是不行,隻是不能全放,怕是得委屈你一下!”李濟神秘一笑。


    “不委屈,不委屈。”黑鴉連忙回道。


    “仲宣莫聽它的,你若放了它,它不肯帶路怎麽辦?”寧采臣將劍袋拿在手中,大感有趣,輕輕一拍,便聽裏麵的黑鴉慘叫了一聲。


    “哈哈哈,這便是你說的不能全放?此法,也就隻有你能想的出。”待看清李濟的放生之法,寧采臣忍不住一陣大笑。


    此時,那黑鴉的狀態十分古怪,整個身子留在劍袋裏,隻有一個鴉頭露在外麵,劍袋的繩索正束它的脖頸。


    黑鴉聳拉著頭,不作聲響。


    李濟將繩扣拉在手上,讓黑鴉來為他指路,若是黑鴉不老實,隻需輕輕一拉,便讓它慘叫連連,比方才全在袋中還要難受。


    不多時,二人便在那黑鴉指點下,找到了一座高大的墓碑。


    “就是這裏嗎?你確定沒騙我們?”寧采臣問道。


    “小妖不敢,如今小妖的性命就握在二位上仙手中,小妖怎敢欺瞞?”


    李濟站在石碑前,見這墓碑與周圍的的石碑並無不同。


    不過,既然這黑鴉帶自己來這裏,定是這石碑與樹妖洞府有關,隻是自己還不知道開啟之法罷了。


    “二位上仙,小妖既然如約帶二位來了,還請上仙放了小妖吧!”


    見這黑鴉語氣真誠,李濟並未食言,真的將它放了出來。


    “多謝上仙!”黑鴉道謝之後,並未離去,而是在另一座石碑上停駐,眼神幽幽的望著二人。


    李濟蹲在石碑下,雙手擦去底座的浮塵,見兩端略有磨損,上麵隱隱有數道劃痕,心裏頓時有了猜測。


    他雙手握住石碑左右兩端,旋轉之時竟不太費力。


    黑鴉在一旁看著,心中暗道:“好聰明的小子,不過,嘿嘿……”


    李濟還未將石碑轉開,忽聽一陣轟隆隆的巨響。


    一陣巨顫之後,二人所站之地盡皆裂開,李濟與寧采臣一起陷入了地下,陷落前,他們隱約聽到了黑鴉那嘲笑的怪叫聲:“摔死你們這兩個王八蛋!”


    兩聲悶響,一陣地轉天旋,寧采臣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好一陣才緩過來:“這隻扁毛畜生,下次見到,一定讓它變成禿毛!”


    “隻是玩鬧而已,好在它並無殺人之念!”李濟輕笑,身上灰塵遍布,肋下隱隱作痛,其他並無大礙。


    麵前是一條長長的甬道,甬道盡頭是一扇巨大的宮門,沿途石柱上點綴夜明珠和月光石,顯得奢侈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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