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和胖子走了,他們在安國巷的宅子很快就被買家入住,新樹換舊樹,新人替舊人,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這一年,為後世所稱道的信陵君魏無忌竊符救趙,用最小的犧牲換取了最大的戰果。然而自古將軍平天下,不使將軍見太平,功高蓋主,昏君當道,加之小人讒言,堂堂魏國大將卻在不久後落得遠走趙國,其後十年間居趙不歸的下場,天下人唏噓不已。


    公元前兩百四十七年,秦軍來犯魏國,魏國節節敗退,這時候的魏國上上下下終於再次想起了這個被王公貴族刻意遺忘的魏無忌。魏無忌回國,擔任魏國上將軍,十年不見硝煙十年不聞戰鼓的昔日大將再次身披金甲執掌兵符。


    將軍既歸,士卒便勇。幾個月以內魏軍勢如破竹,秦軍則從開始的一路凱歌如入無人之境變為了節節敗退。加之各國見信陵君親自掛帥,紛紛出兵相助,秦軍更是孤掌難鳴。


    秦國,函穀關。


    “我乃魏國魏無忌上將軍賬下魏琪,秦軍可敢來戰?”


    七日以來僅僅是我叫陣便不下十次,秦國上下將士數十萬,難道竟沒有一個人敢應戰嗎,莫非當年強勢無匹的秦軍其實是一群懦夫不成?


    魏琪連喊數次,函穀關內無人應答。


    “當當當……”


    “上將軍有令,鳴金收兵。!”


    魏琪心有不幹卻又麵帶得意之色,調轉馬頭馳騁回營。


    不久,各國跟隨魏國撤軍。


    這是信陵君最後一場轟轟烈烈的戰事,將天下難覓敵手的秦軍死死壓製在了函穀關不敢迎戰。


    回國後,功居誌偉的信陵君再一次在君王猜疑和小人挑撥中鬱鬱不得歡。


    第二年,大梁城四處傳起了“大魏興,無忌王”的流言,朝廷還接到許許多多告密,查封了幾家秘密織造王室用品和禁軍器械的店鋪,斬首示眾數十人。


    秦國不惜耗費大量人力財力離間信陵君和安釐王,信陵君處境愈發艱難。


    這一年,二十一歲的魏繚進宮見安釐王,頗受魏王賞識,卻因為信陵君辯解遭驅逐。


    公元前兩百四十三年,安釐王、信陵君前後魂歸黃土。


    次年,魏景湣王繼位。五年後,魏繚再次進宮,卻因景湣王對他闡述的強魏削秦興致索然而不得用,再一次挫傷了他的心。


    公元前兩百三十八年,對魏國心灰意冷的魏繚入秦國,結識了李斯等在秦國求取功名的各國有識之士。


    次年,秦始皇頒布逐客令,驅逐在秦國為官和求官的外國人。李斯上書諫逐客令,秦王深以為然,重用李斯。


    魏繚也得以借李斯之手,麵見秦王。


    秦王宮,早朝。


    “宣魏國魏繚進殿!”


    “宣魏國魏繚進殿!”


    “宣魏國魏繚進殿!”


    “魏繚參見大王。”尉繚身著沒有官品的朝服,匍匐在大殿中央。兩旁是文武百官,各個精神抖擻,器宇不凡。其中還有和李斯一樣剛剛受用的各國青年俊傑,他們正襟危坐的身形掩蓋不住朝服下一顆顆躍動著時時刻刻想要博取功名利祿的心。這個朝堂,前麵是戰功赫赫的百戰武將和深諳治國的幾朝老臣,後麵是朝氣蓬勃躍躍欲試的後起之秀。不同於魏國垂垂老矣卻倚老賣老的王公大臣和紙上談兵且目中無人的年輕貴族,魏繚知道,這是個凜冽鋒利的朝堂,就像一把刀。而自己前麵那個睥睨天下的年輕人,就是那寒光閃閃的刀鋒。


    他一陣熱血沸騰,卻又浮現幾絲隱憂,他已經預料到了祖國的未來,看到了大梁城敗落的宿命。


    “魏繚,李斯向寡人舉薦你,說你有經國治軍之能,治軍之上,你有何見解?”秦王嬴政端坐王位,雙手輕放在扶手上,一種懷抱天下執掌宇內的氣勢自王座輻散到朝堂,王宮,他更加迫切的希望能借用秦國虎狼之師將這種氣勢帶到整個天下。


    “回大王”,魏繚將低叩的頭抬起,直視秦王嬴政(站起來是不可能站起來的,這輩子不可能站起來的,坐旁邊又不會,隻能靠跪著抬起頭才能維持得了生計這樣子,哈哈)。“臣以為,凡兵,不攻無過之城,不殺無罪之人。殺人之父兄,利人之貨財,臣妾人之子女,此皆盜也。統帥之人對戰爭要有全麵的認識,應該明白有道、威勝、力勝等三種不同而又相互聯係的取勝策略。知此三種所以取勝的辦法,就全麵地掌握了戰爭的主動權。臣以為戰爭中將帥指揮很重要。權敵審將,而後舉兵。將帥者心也,群下者,支節也。就是要正確分析敵情,慎重選好將領,而後出兵。將帥與士卒之間,要如心與四肢那樣協調一致,成為一個整體,方能謀略高明,機智果斷地進行正確指揮。治軍必須先立法製,並要執法嚴明,才能整齊統一,高山敢越,深水敢渡,堅陣敢攻,做到天下莫能當其戰。對違背軍紀、軍令者要施以重刑,嚴懲戰敗、投降、逃跑的將領和士兵,使上下畏懼,專心向敵。我大秦鐵騎對敵時,列陣上士卒應該有內向,有外向;有立陣,有坐鎮。這樣的陣法,錯落有致,便於指揮。以上幾點若是能夠做到,大秦鐵騎必將所向披靡,敵軍一觸即潰。如此,大王便可囊括宇內,一統天下!”


    尉繚語氣越發激昂,右手抬起猛力揮動,如同在對敵。這一刻,老黃教給他的軍事思想被他闡述得淋漓盡致,他自己也仿佛再次身臨和老黃的無數次沙盤演練中。


    李斯沉默不語,但臉上不乏得意之色。幾個秦國現如今的大將紛紛轉身看著他,眼中的賞識和敬佩不加掩飾。另一邊,文官們仍舊直直立著似乎不為所動,但是一個個目光偷偷流轉,各懷心思。


    秦王一如既往的端坐,目光凜冽卻又古井無波,看不出什麽情緒。


    “好,好,好!”


    連續三聲好從王座上傳來,群臣皆為之一動,紛紛大幅度轉身端詳這個第一次上朝的魏國人,他們知道,很快,這個年輕人就是他們的同僚了。


    “今日退朝,你入宮內再與寡人商談些事。”


    “諾。”魏繚回答到,再一次叩首。


    兩個時辰後,後宮。


    “起身吧,魏繚。”秦王對匍匐在地的他說到。


    “謝大王。”


    “你對如今天下各國形勢怎麽看?”


    “回大王,臣便借魏國上下管中窺豹。現如今魏國國君剛換,此前大將魏無忌又鬱鬱而終,朝堂上下呈萎靡之勢,軍隊更是庸將弱兵。各國情況無出其左右,連年的戰事使各國疲於應付國力大不如從前,廉頗等名將也是或失勢或不得善終。新君昏庸無能者居多,稍有雄心之人國力也難以支持,有心無力。而我大秦則逆流而上,曆經變法圖強國力正盛,加之大王胸懷天下,英明神武,如今更是招賢納士,朝堂之上生機煥發。國富兵強之際,再稍加整頓,便可出兵各國,一統天下。”魏繚將老黃以前對自己說的一些大勢結合自己近年來的觀察給秦王條分縷析,不緊不慢。


    “很好,很好。”秦王對於魏繚有理有據,鞭辟入裏的分析很滿意。“若是朕能一統天下駕臨各國,必定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偉業。”


    “臣願傾盡畢生所學助大王一統天下。”魏繚終於明白了當年老黃給他說的不要愚忠於魏國,良禽擇木而棲是什麽意思了,能人遇雄主才是一生之大幸。日後定要尋到先生,奉先生為座上賓。他暗自想到。


    “若是寡人駕臨天下,各國餘孽對寡人行刺,該當如何?”嬴政剛剛經曆了嫪毐和呂不韋的鬥爭,對於自己的安危和權位看的非常重。


    “臣會為陛下訓練出最精銳幹練幹的王者之師護衛陛下。而且,臣以為陛下出巡乃是係國之安危的大事,天子座駕,虛而實之,不可與臣下相提並論。陛下可以準備三架天子車輦,每次出行前便祭祖占卜,擇一而乘。如此,即便是不法之徒僥幸得逞或是遠處埋伏,也不能傷大王龍體分毫。”這一刻,當年的沙盤演練再一次清晰的附上心頭,魏繚再一次堅定了要找到黃先生並終身奉他為師的信念。


    “寡人得你相助,必能一統天下,哈哈。”秦王難得一改平日陰沉的神色,從王位上下來拉著魏繚的手。


    數日後早朝,秦王頒布聖旨。


    封魏繚為大秦國尉,掌管軍事。


    不久,秦國廢除大良造一職,國尉成為武官最高長官。


    自此,秦國公文和各國改稱尉繚。


    老黃二十六年布局,這一日萬事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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