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出來的這一段路上,王陵一直在思前想後,他總覺得鄭九五不會就那麽的自殺了。因為事先他沒有半點征兆,而且要說去那個地方也純粹是因為老皮他們的一時興起,鄭九五若真的想走一條不歸路,任何時間和地點都可以,他沒道理要在那個地方那樣做。


    還有,為什麽老邢自打他們來便沒有給太多好臉色看,又把這個罪名加在他們頭上,而讓王陵最覺得奇怪的是,老邢明明知道大壯跟他們關係不錯,也正是因為大壯的疏忽才讓他們得以順利越界。


    “既然越界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那麽大壯應該會受到老邢的懲罰才對,是他的崗哨。”王陵對老皮說道:“一個犯了錯的人不但沒有受到責罰,反倒居然還讓他來看管一群和他交情不錯的‘殺人嫌犯’,你們不覺得奇怪嘛?”


    老皮點點頭道:“沒錯,從邏輯上來說這說不通,如果換成是那個凶神惡煞的胡鐵匠倒說的過去,可怎麽輪也輪不到壯子哥,四哥,你說這裏頭會不會有什麽陰謀?”


    王陵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總覺得這事沒那麽簡單。要說是陰謀那也未免有些太巧了,那地方可不是老邢趕著我們去的,他確實三令五申過這島上有禁區。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去到了一個不該去的地方可能會暴露什麽,而老邢想借題發揮,以達到某種掩人耳目的目的。”


    “得了吧,”老皮道:“就那個地方,難不成那些蝙蝠還是老邢養著的,怕我們把這件事給捅出去?我知道有人能馴雕,還沒聽過有人能養蝙蝠的。”不過老皮轉而一想又說道:“這也難說哦,要說捅婁子,咱們給那窩蝙蝠幾乎連鍋端了,要真是老邢養的估摸著還真能殺人。”


    “所以亡靈說得沒錯,”詩人也說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過那地方要是瘟神真死了的話怕早就喂魚了吧,聽說西邊環海那一帶都有鯊魚出沒的。”


    “不去總是不知道的,”王陵已經決定這一趟必須要走,島上的人缺電,天黑之後一般過兩個小時就會陸續入睡,他盤算著等到九點左右便可以出發。“晶晶,要不你待在這兒?萬一回去我們給抓住了……”


    “不,我得跟你們走。”李鑫說道:“這島上烏漆墨黑的,我有點怕,再說我們是一塊兒來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說罷她還學著男孩子的模樣伸出手掌來,見狀,老皮第一個把手心放了上去道:“沒錯,共患難同生死!”


    四隻手終於是交織在了一起,四個年輕人爆發出無比青春的那一聲齊刷刷的叫喊聲:“共患難,同生死!”


    在玄武島周遭的海域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入夜之後海麵上便會有一層薄霧出現,每逢月圓之時這些霧氣就會跟商量好了似得在子時時分準時散去,而在其餘日子裏便會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的天明。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島上濕氣極重,也從來不在晚上出海,這地方雖說海水深處可達將近千米,但那洶湧的海麵之下卻暗藏了諸多礁石,古往今來也不知道曾經有多少條船隻被撞沉,前陣子老皮一網撒下去還撈起來一枚早已鏽蝕不堪的炮台,老邢說那是古時候商船用來抵禦海盜的。


    正是因為這些複雜的地理條件和氣象條件,王陵他們這些知青在海上的活動範圍都被限製的很死,大多是在一些離島很近的熟悉海域作業。老邢說,要想在這片海上馳騁無阻,至少需要二十年經驗的摸索,所以,夜晚駕船回去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在這種地方若是撞了礁石或者迷失了航向無疑就等於自殺。


    果然不出他們的所料,登上船的那一刻起前方就是一片白茫茫,這種鐵殼漁船其實是鐵包木,在駕駛艙的上方有一盞探照燈。彼時的漁船照射燈光條件是遠不了現在的,就是一盞一白熾燈用竹竿子挑著,然後在燈的尾巴上安裝一塊自己用錫紙做的燈罩以用來反光,這玩意真不頂什麽用。


    這情況老皮一看船是沒法開了,他便想了個法子對詩人說道:“我說李牧白同誌,今晚恐怕得讓你委屈一下了,勞煩你舉著那燈泡杆子蹲到床頭上照亮,萬一遇到個什麽礁石也好喊一聲來得及避讓,話說這個位置叫作瞭望手,那可是很重要的!”


    “為啥是說,為啥不是亡靈,我還近視眼呢!”顯然詩人對這個髒活有些不樂意。


    “四哥得好好休息,一會兒到了那邊你不得指望他照顧你?”


    “沒事,”王陵笑笑道:“詩人眼鏡片上了霧也看不清啥,還不如我去呢,給我找條毯子蓋著就成。”


    “那我陪你,”李鑫說道:“兩對眼睛總會看得比較清楚吧,”說罷她倒是先走了出去,老皮看著她的背影又對詩人是一通數落,說他關鍵時候連個娘們都不如。王陵也懶得跟這對從早鬥嘴到晚的活寶說下去,取了那竹竿便走到船頭的位置,李鑫已經用帆布在地上鋪了個位置,並自己先鑽進了毯子裏並拍拍自己身旁,示意他也過來。


    這王陵一瞧倒是尷尬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道:“這恐怕有些不合適吧。”


    “革命工作不分男女,咱們都是階級兄弟姐妹。”李鑫倒是落落大方道:“想不到你一個老爺們還會害羞呢,這海上霧氣重,不裹著這濕氣能滲進骨頭縫裏落下病根,要不了幾年就會得關節炎。”


    既然女的都開了口,王陵再推三阻四反倒顯得有些小氣了,這兩人裹著毛毯在濃霧包圍著的船頭坐在一起,別說還真有一番滋味。這下詩人卻也有些後悔了,借助那盞燈,他大概可以看到兩個人影,頗有些酸酸的說道:“早知道我就上了,可便宜亡靈這臭小子了。”


    晚上的航速不比白天,像這種漁船就算是卯足了馬力也就撐死六到七節,到了晚上更是下降了一半,跟一般人快走的速度好不到哪裏去,縱使是這樣依舊是險象環生。


    今晚不知道怎麽搞得,這片海域遠離大陸一直都很幹淨,可是今晚海麵上卻漂浮著諸多雜物,大多都是一些爛木頭,粗得得有水桶直徑,可別小瞧了這些東西,也可以給漁船造成致命的傷害。不得已,王陵隻能讓李鑫舉著那燈,自己用木棍撥弄那些木頭,船體時不時發出一些難聽的摩擦聲,讓人心裏有些沒有底。


    在這樣有些詭異的氣氛裏,王陵的神經高度緊繃著,其實他所能看見的也不過就前方三四米遠,不知不覺的頭發上都開始滴水了。忽然間,一聲尖叫劃破了夜空大海的寂靜,聽到這一聲尖叫過後,老皮還沒來得及從駕駛室裏衝出來就看見那根掛著白熾燈的竹竿已經跌倒在甲板上。


    等到二人衝出駕駛室時,李鑫已經被王陵一把牢牢抱住,借助手電老皮這才看到兩人的臉色那叫一個慘白,李鑫渾身顫抖的身體顯然告訴他,她看到了什麽十分可怕的東西。


    “好了沒事了沒事了,”王陵一邊安慰一邊對詩人道:“你先送她去駕駛室。”


    “咋了嘛?”“你就別廢話了!”王陵的語氣一下子就加重了,“趕緊的,給她弄點熱水喝喝!”


    等到李鑫走開,老皮這才蹲下去小聲問道:“四哥,發生什麽事兒了?”


    王陵把那個竹竿摸索了過來對老皮道:“海裏有個人,都泡得發白了,剛才我一棍子捅了上去把他剛好翻了個邊,那臉真好衝著我們,給嚇倒了。”說這話的時候他盡可能的讓自己保持著鎮定,可那時候的王陵還沒有成為日後的那個亡靈,他還太年輕,背後的虛汗和不斷顫抖著的身體都在告訴老皮,他也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在海上遇到屍體這並不是什麽新鮮事兒,尤其是在一些比較繁忙的航道上,人在落水之後先會下沉,運氣好的沒被魚吃掉幾天過後屍體便會上浮,再順著洋流到處漂。對於一些常年在海上奔波的船員們來說,一生之中總是會遇到那麽一兩次,可對於才來海島數月的他們而言,這無疑是一個強烈的刺激。


    見王陵想去探照,老皮按住他的手道:“樹有吊死鬼,水有淹死鬼,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咱們隻是路過的,犯不著,就權當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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