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子哥!”王陵隔著還有十幾步路就笑著喊道,這個人三十來歲,聽聞水性極佳,也是上島後為數不多喜歡往他們知青點跑的本地人。這壯子沒讀過書,但是卻想學,抽空的時候他們也會教他認認字,一來二去的也就比較熟了。


    “你們來這幹什麽?”那壯子身上背著一杆三八大蓋,老舊的槍管卻被他擦得鋥亮,看著這些知青們他第一次的皺起了眉頭,伸手阻止道:“別跨過前麵那條白線,請你們立刻後退。”


    王陵抬頭一看,前方三步遠的確石頭上有一條白線,都要看不出痕跡了,看著大壯那張嚴肅的臉,他有些愕然,一時間竟然也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壯子哥,別鬧!”詩人笑嘻嘻的說道:“我們是來給你上課的。”一邊說著他就一邊往前,隻見那大壯竟然開始卸下了背上的槍道:“請你們後退,這裏不讓來的。”這會兒,還隻是把槍卸了下來,不久後,那槍管就開始調轉方向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老皮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陰著臉道:“壯子哥,咱可沒得罪過你吧,鬧得需要拔槍相見?”


    那大壯臉上微微一抽道:“真不是我存心要為難你們,老邢有規定,誰也不能越過這條線,整個島上都得遵這條規矩。”


    “扯淡!”老皮道:“那你呢?”


    “我?”大壯看了看自己的四周,恍然大悟道:“我那不一樣,我這是站崗,也隻有輪到站崗的時候才能上來。老邢不是跟你們講過嗎,這座島的後邊是禁區,不能去的。”


    “那行,”老皮那股子強勁也跟著起來了,他說道:“那我們就到你那亭子裏站會兒行唄?保證不過去,就看看遠方,咱是些什麽人壯子哥心裏清楚,絕不會幹一些過頭的事情。”


    那壯子撓了撓腦袋,似乎對於這個看似並不過分的要求他無心拒絕,但是這規矩在他心裏又是一條不能越過的紅線。左右權衡之後,他一時也是急了,把槍收起來道:“小弟兄們,你們就行行好不讓我為難吧,老邢那脾氣你們不是不知道。這麽跟你們說吧,農場裏頭的羊珍貴吧?過年都舍不得宰一頭,前年一場大風暴把那農場圍欄吹倒了,五頭羊跟著一塊兒跑了就去了山的那一頭,我們跟著後麵追,追到這崗哨上眼睜睜的看著羊群下去,可愣是誰也都沒敢跨過那一步。”


    “後山有寶?”詩人哧鼻道:“得了,我看我們還是回去吧,免得讓人為難。咱們是什麽人?都是黑五類的後代,哪裏比的上這羊金貴?”


    那大壯被說的臉上紅一陣青一陣知道自己這是得罪人了,可卻又無可奈何,看著他那為難的樣子,王陵勸著兩人不要再鬧了,畢竟這規矩是定下過的,又跟那大壯道了歉領著大家夥兒往回走。


    打著美好的願望來的,不想倒頭卻受了一肚子氣,這心裏越想他們就越是憋屈,尤其是老皮,一路上那罵娘聲就沒消停過。其實大家憋屈的並不是那一道線,而是這種看似根本毫無道理的規矩,就好比那天空中的海鷗,曾經他們都是跟海鷗一樣自由的鳥兒,到了今天被人送到這莫名其妙的小島上來,就好比是被塞進籠子裏的鳥兒。雖然他們知道大壯並非有意刁難,可是壓抑了許久的那顆心終於還是被這件小事可引燃爆發了!


    “老子就不信他的邪!”回到石屋子裏,老皮躺在地上狠狠說道:“不是不讓我們去嘛,偏要去,看看能把我們怎麽滴!”


    “萬一真要衝突了不好吧?”詩人說歸說,可他膽子畢竟還是小的。


    “怕個鳥蛋?”老皮一下子就躍了起來對王陵說道:“四哥,等到晚上他們交接之前我們來個調虎離山,就乘著天黑摸進去逛逛,給他們留下點記號。”


    “會不會有些過分?”王陵若有所思的說道:“這地方我們不熟,莫不是真的去不得。”


    “怕什麽?”老皮拍拍他的肩膀道:“說一下我的計劃,我去把老邢的槍偷來咱們可以防個身,萬一放哨的真不長眼睛拿子彈打,我們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當然了,不能真打,放兩槍嚇唬嚇唬就得了。一會兒天黑後,就差小二狗去喊壯子,就說壯子他娘鬧肚子鬧的厲害……”


    這個小二狗是海島上為數不多的一小男孩,才六七歲,很是淘,最是喜歡纏著老皮給他講故事做彈弓,隱約已經成了他的小跟班了。


    二狗對老皮那是言聽計從,一行人貓在岩石後麵看著光屁股的小男孩撒著腳丫子一路衝向那個崗哨,不一會兒的功夫,大壯果然是扛著小二狗急匆匆的衝了回來。乘著這個檔口,又有夜色的掩護,三個男人貓著腰順著台階就是一通跑。為啥是三個呢?還有一個鄭九五對他們的這種行為幹脆表示不屑,連搭理都沒搭理就自顧自的倒頭睡覺了,對於這種不團結的行為,三人早就已經看得多了,這廝壓根就不需要組織。


    大壯回到家看到媳婦兒好端端的坐在那,這便質問起來,夫妻兩人鬧得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等轉身看見自己那淘氣兒子正在“咯咯”大笑才明白過來。捉過那孩子便要拷問,這小娃娃被調校的還是挺講義氣的,愣是沒出賣老皮,被拿起掃帚狠抽了一通屁股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八成是被那“老大”給涮了……


    等到大壯得知消息再去到知青點尋人時,早已是空空如也,四個女子壓根不知道男同胞們今晚又要去幹什麽勾當,倒是那鄭九五一個人躺著呼呼啦啦睡得很香,任憑大壯如何罵娘他橫豎就是不搭理。那李鑫到底是個大家閨秀,怕他們鬧出什麽不好的事情來,低聲下去好聲好氣的詢問鄭九五,後者這才伸個懶腰不緊不慢的說道:“去島子後邊了。”


    大壯一聽,一個巴掌狠狠的悶在自己腦門上,咧著嘴吼道:“唉呀媽呀,調虎離山!”


    十七八歲的男孩兒最是叛逆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在一個,在那個年代也沒什麽可以玩的東西,這島上連電都不通,收音機也沒信號。除了無敵海景之外,真的能叫人憋出毛病來,任何事情的發生都是有原因的,所謂天時地利人合一個不缺。仨人裏頭老皮就是最能折騰的,詩人看似文氣其實一肚子壞水,王陵呢,他是怕那哥倆出事兒,索性隻好陪上一塊兒了。


    再說這三人一口氣的就衝上了最高峰,跟那抗美援朝時十八軍拿下上甘嶺似得,詩人興奮的脫下自己的短褲頭用老皮偷來的五六半頂在上頭拚命的對著山下嘶吼道:“同誌們,我們勝利啦!有我李牧白在,陣地就在,老邢老邢,向我開炮!”


    大壯在山腳是聽得清清楚楚,這海島也不過就百來米的高度,聽聞有人越過界,山下的那幫子的村民一下子就都被叫醒了。仿佛是回到了抗戰年代,有人拿著鑼鼓一通猛敲,“咚咚咚”得金屬敲擊聲霎時就把已經熟睡的人們從夢鄉裏拉出來,就好似當年鬼子進村的前湊。


    七七八八的人們披著衣服拿著煤油燈,也有人打著手電開始聚集,大壯早已搶先一步衝了上去,可老皮他們呢?壓根就是不打算跑的,三個人就坐在那崗哨裏看著大壯喘著粗氣往上跑,這一上一下大壯才衝到一半心裏又急,早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叉著腰看著那仨活寶再對著自己招手,這心裏那個狠的牙癢癢啊。


    “壯子哥,你可別拿槍啊!”老皮嬉皮笑臉的說道:“你要敢使槍,我們就下去,這都是被您給逼的……”


    “我的小祖宗們,”壯子杵著那三八大蓋看著自己頭頂的那幾位爺,那哭腔都快要有了,耐著性子好聲好氣的說道:“你們可不能闖禍啊,萬一讓老邢知道了,我這怎麽跟他交差啊。”


    這時山腳下一邊燈火通明的都朝著這邊來了,老皮一看,樂了道:“喲,真把我們當成階級敵人了啊,回頭老邢過來,您就告訴他,當年紅軍長征的時候爬雪山過草地,什麽地方沒去過?我們這是替他挽回人民財產,您不說有羊丟了嘛?我們哥仨合計合計大家都挺不容易的,就以外人的身份替你們把羊給找回來,也好洗刷這丟社會主義羔羊的罪責。”


    “哎,”大壯這一急就喜歡拍自己腦門,又是“吧唧”一下朝著自己扇了下去,他真怕那三人會越界,雖然他也不知道越界到底會發生什麽事兒。這記得沒辦法了,隻好就拿起手中的槍準備嚇唬嚇唬,不料那頭卻喊道:“別動,把槍放下!”抬頭一看,好家夥,老皮手裏正端著老邢那把五六半呢。


    “這小狗日的!”大壯罵道:“你們就作吧!”


    “列寧同誌,糧食我會給您弄回來的!”詩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我瓦西裏會給你們帶回來屬於彼得堡的羔羊!”


    “什麽亂七八糟的!”老皮衝著他後腦勺就是一巴掌,然後對王陵叫道:“四哥,咱這就撤了,敵人們已經衝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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