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擴大範圍……”血止殺皺眉,手指在桌上輕叩,“那,這範圍……可又擴大到無窮盡去了。”


    若是往大了想,誰也不知那些人能力有多大,又是否有什麽法寶,可日行千裏萬裏的。


    泗川土地剛成為這人屬下,加之心有野念,急於表現,忙道,“尊上,小人有一提議,不知當不當講。”


    “說。”


    “小人雖無法測得您朋友所在方位,然小人知一處有一人,當有此法。”


    “哦?”血止殺斜覷他,“莫不是修真人士?那還是算了,便是那些老東西都不敢說的,怕沾染因果,其他人……”


    他此次前往間天隙,途中路過蓬萊山,本想詢問下那些老不死,知不知道涉雲真在哪兒,結果一群人,沒一個敢說,唯一一個跑得慢被逮住的,還噤若寒蟬,直說什麽,涉及因果天道,牽涉命運軌跡,他們不敢幹涉。


    嗬!若不是涉雲真身負大氣運,身份重要,普通人怕是占卜不出,還用得著去問他們?


    結果一個個膽子比麻雀還小,跑的比吃了狌狌肉還快。


    當初吩咐涉雲真的時候毫不手軟,好似這人不做就是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辜負了多少人般,真遇上事,就一個個縮起脖子,偽裝成避世者者的樣子,一副諱莫至深的說著大道理。


    去他奶奶的天命天道!


    去他奶奶的避世離塵!


    真避世,還會半強迫的要涉雲真去做那勞什子容器?


    嗬!


    不過總算是給了塑靈果,沒有讓血止殺對這群老東西徹底嗤之以鼻。


    他也就毫不客氣的用了。


    “若是修者,小人也不敢推薦啊。”泗川土地訕笑,“能進行占卜筮問的修者,都是堪稱大能之輩,在下貿然推薦,隻會令人反感。在下推薦的,乃是一凡人。”


    “凡人?”血止殺冷笑,“你在逗我?”


    “修真隱世大能都做不到的事,你竟然讓我去找一凡人?”


    泗川土地也不慌張,似乎早知血止殺會有此反應,隻把腰彎的更低,雙手交握高舉頭頂,行禮的姿態更恭敬,“這人,雖凡不凡,說異不異,身有奇能,兼具十方陰魂掌令之能。”


    “若能得她幫助,說不得,可有法找到尊上的朋友。”


    “哦?”血止殺終於正眼看他,“這世上還有這種人?”


    “自然,”泗川土地語氣真摯,“這世上從不乏奇人異士,雖近年來天地間靈氣逐漸減少,有異能之人不如以往那般多,可總歸還是有的。”


    自古便有奪天地造化,鍾山嶽靈秀一說。


    那些經天緯地、載入史冊之才,雖不說來源有多神異,但大多是受感於天地,得到了天地靈氣的孕養,雖不是修士,但自有奇能,立身於凡人之間,受萬人尊重敬仰,其優越之處絲毫不亞於修者。


    時局變遷,天地靈氣逐漸減少,那些能人異士也不再出現。


    修真麵臨滅亡,人類也趨向於平庸。


    這是世界的選擇,是天道的抉擇。


    天道摒棄了那些強大,卻會對天地產生幹擾的生靈,選擇了最平和、最弱小的生物。


    “小老兒也活了幾百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上古才有的‘凡人’,因此便多留意了一下。”


    泗川土地沒說,自己當初好奇前去查看,差點沒被那女人揪光了胡子。


    那可真是個……真是個……真是個!


    唉!


    一言難盡呦。


    幸好好友滸山山神前去幫忙,否則,自己估計就晚節不保了……


    也因此,這個女人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當初還覺得這是個煞星,想躲的遠遠地,不知怎的,卻莫名其妙對這個女人關注了起來。


    還曾經自嘲過自己是不是有病,沒想到,現在反而用上了。


    “凡人不屬於仙、神、魔、鬼、靈,反而最不為天道忌憚,即便是上古,堪稱先知、賢能的凡人,受大道的限製,甚至還不如普通修真者。”


    當然,這裏的普通隻限製於上古,那個年代幾乎人人修真,不修真的隻有難得的廢材和蠻荒的人。更別提就算廢柴,也有可能得到機遇一飛衝天。那個年代的普通修者,在如今,也堪稱擘肘大能。


    那些無法修真的凡人蠻族,也都受到天地靈氣的影響,有了其他長處。


    天生千裏目,後天順風耳,夢中得預知,明達通千古。


    更有甚者,不差於修真者,以凡人之軀通鬼神,令天下,禦。


    曾經也是叱吒風雲,翻雲覆雨。


    隻可惜,自從天道桎梏日益加深,天地間靈氣減少,這種以凡人之軀通鬼神之能的奇人異士日漸稀少。


    時至今日,修真愈加困難,凡人成為天下最多的生靈。能耳聰目明,過目不忘亦或五感發達般,天生具有才能的人,便是極其稀少的珍才奇才,那些曾經的奇人異士……如今怕是隻能從典籍中看到。


    “如今出了這樣一個凡人……”泗川土地積極進言,“簡直是上蒼在幫您尊上啊!”


    血止殺點頭,“若當真如此……還真乃我幸。我記得,最後一個有通天之能的凡人,早在千年前,便壽終而亡了吧?”


    泗川土地無語。


    千年前……大概是他靈體初成人事不知的時候吧?


    滸山山神見好友語結,忙道,“正是如此,尊上高才,見多識廣,那瀮洲祭司確於一千二百餘年前去世,自他死後,大時代徹底結束,萬界衰敗。”


    “好友所言之人,我也知曉一二,確實是個難得一見的……”好似想到什麽,他的臉詭異的抽搐一下,才繼續道,“奇人。”


    “絕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雖然聽上去是誇獎的話,可不知為何,從滸山山神嘴中出來,卻說不出的苦大仇深,一旁的泗川土地也是一副心有戚戚,深有同感的樣子。


    血止殺敏銳的注意到這兩人提到那位時不自然的臉色,心裏心思微轉,可麵上半分不顯。


    目前剛投誠,想來這兩人是不敢使什麽小心思,那就是……看來,那位傳說中的奇人,不怎麽好相與啊……


    “哦?”


    心中雖有斷定,血止殺卻麵色淡然,仿佛未曾經心,道,“那我還真要見識見識了。沒準……這就是世上最後一個擁有異能的凡人。”言罷,冷笑道,“若天命真難以違逆。”


    泗川土地立刻跪地伏拜,道,“尊上大能!必將顛山倒海,逆了這難違的天命!”


    滸山山神也認命的跟著跪下。


    他這一天跪的次數,都趕上過去一千年的總和了!


    “尊上大能!”


    擺擺手,讓這倆年齡加起來足以抵得上一個時代的老頭站起來,血止殺道,“恭維的話稍後再說,先告訴我,那位‘能人’的事。”


    “自是應當!”


    泗川土地起身上前,用緩慢卻清晰有條理的語調慢慢道,“此人也是一奇人,聽聞過此人事跡後,在下也曾去查過,卻發現,無論如何查,都隻能查到這人最初出現在漷郭地區,且,在,某時間段之前的生活,竟是一無所察!這人,竟仿佛憑空出現一般!”


    “哦?”血止殺低頭把玩粗糙的杯子。


    “後來,漷郭地區洪澇,民眾大多流離失所,背井離鄉,到了其他地方謀生,”泗川土地眼睛眯起,眼球微微左移,似是在回想什麽。


    “那幾年,那位也隨之消失,十年後再出現,便已經成了身有大能之人,定居於南方、與泗水相隔約莫百裏之遙,一處險要峽穀的小鎮裏。”


    “離此地約莫百裏,又是南方……”血止殺皺眉,“那處,不是一片荒蕪,鳥獸不棲之地嗎?”


    泗川土地連忙賠笑,“這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因後來逐漸有流亡者匯聚在哪裏,便開墾出一片土地,建了個小村子。”


    “原是如此……”血止殺了然。


    天道無所不知,但又不是監視器,自然不會屁大點事都記在心裏,這村子,大概是人數稀少,又都是凡人,對天地沒什麽影響,所以根本沒被錄入天道法則中。


    “人類也就這點厲害,”血止殺冷笑,“蟲豸一般的個性。給個方寸之地,就能繁衍下去。”


    若他沒記錯,那處地方……曾是上古一戰場。千萬年過去,鬥轉星移,此地地形變幻,然因其血煞凶煞之氣尤存,那處生物存活尤為不易,糧草無長,花果不結。


    那樣的地方,也能活得下去人?


    泗川土地和滸山山神低頭不語。


    “看來,這位不知名的異士……還真有點本事。”


    那片土地的凶煞之氣,須得再過百年左右才能完全消散,到時,草木生發,蟲蟻聚集,想來時日一久,也可恢複生機。


    可如今……


    怕源頭還是在那位憑空出現的異士身上。


    待血止殺止住話頭,看似等待兩人繼續,泗水土地才繼續道,“那村子地勢險要,所在又隱蔽,等閑人進不去,據說,若想入內,必須在那處峽穀外的村莊,得到‘向導’的青眼,方能入內。”


    聽到“向導”二字,血止殺耳朵微動。


    似乎以前在哪裏聽到過。


    一時有些想不起來。


    “這‘向導’,便是那村子派出來專司挑選可以進入定居之人的人。”


    “至於這允許入內的標準,是誰人也不知。曾經消失的,有衣衫襤褸的乞丐,也有被流放千裏的罪人,更有年邁老朽的惡棍地痞。”


    ……


    血止殺沉吟半晌,道,“那‘向導’,是何人?”


    泗川土地為難道,“在下也不知,隻知曾有傳聞說是七八歲的小丫頭,也有人說是須發皆白長眉拄拐的老頭,更有人說,是美豔風流的成□□女。”


    “……”血止殺皺眉。


    “罷了,我去了之後,再見機行事。”


    泗川土地背上留下冷汗。


    這位大佬說的輕巧,可整個洞府裏彌漫的低氣壓卻顯示這位大佬心情非常不好。


    幸好他沒遷怒的打算,否則,泗川土地和滸山山神就要後悔是不是要繼續跟從這位脾氣暴躁陰晴不定的大人了。


    密不透風的室內依舊燈火輝煌,涉雲真雙腿盤起坐在床上,隔著層層疊疊的輕紗,他的身影模糊不清。


    與之前隻有隱隱的靈氣泛體不同,如今的涉雲真周身光華流轉,皮膚白皙晶瑩好似白玉雕成,即使坐著不動,仍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獨特氣質,與隱隱的壓力。


    突然,涉雲真雙目睜開,其內紫金色光芒暴漲,同時張開嘴,一顆圓潤小巧的金色內丹從嘴中飛出,在室內繞了一圈,很快自空氣、牆壁,甚至燈台上的蠟燭中汲取靈力帶著似有似無的紫金色光華,飛回涉雲真嘴中。


    盤腿而坐的少年緩緩閉嘴,雙目微闔。一張沒有表情的臉上無悲無喜,好似深山石佛。


    些許遊絲般的紫金流光在其眼中閃動幾下,最終才消失。涉雲真的眼睛逐漸恢複正常,臉上也帶了些凡塵的情感。


    屬於人類的思維逐漸恢複,涉雲真臉上出現一絲茫然。


    眨過幾次眼,他才慢慢回神。


    “呼~”


    一口夾雜著靈力與汙濁的氣從他口中呼出,經過四十九天的打坐,涉雲真終於凝丹完成,呼出那口雜氣,頓時通體舒暢。


    充沛的力量與精神讓他神清氣爽,涉雲真試著用手指在床頭的杆子上一戳。


    上好的實木材料出現一個圓潤的洞。


    涉雲真根本沒怎麽用力。


    “果然……修真每邁過一個等級,就是一番不一樣的天地,”涉雲真眉目肅然,“我竟是覺得身體都被重新打造了一番一般,每根經脈每條脈絡都由靈力塑造而成。”


    從金丹開始,大概才是真正能得心應手使用靈力的起始,由於外界的靈力在修真者體內有了存儲之地,修真者才得以得心應手的驅使靈力,而非像築基練氣那般,僅讓身體成為靈氣與靈力的轉換器。


    不知道……


    “公子是逃不出這裏的。”


    一個聲音悠悠響起。


    涉雲真眼神微斂,放下手掌,戒備的朝來人看去。


    招媞正雙手托著一個托盤站在哪裏,上麵有個精致的紗籠,從裏麵似乎飄出淡淡香氣。


    “即便公子成了金丹修士。”


    蓮步微移,一席青蒼留仙裙的招媞很快走到桌旁,用優雅卻安穩的動作將托盤放在桌上,一隻手提起紗籠。


    紗籠下罩著一盅滿滿的桂子鱸魚湯,兼一盤清拌黃瓜萵苣。旁邊還有一疊蒜蓉老醋佐料,一碗碧粳米。米飯晶瑩,略微泛綠,還帶著竹子的清香。


    “還是先來用些飯食吧。”


    聞言,涉雲真微笑,道,“你多想了。”


    招媞笑而不語,低眉闔眼看著手中的托盤。


    “公子是修真者,想來各種精細的東西不曾少用,所以妾身隻準備了些簡單的飯菜。”招媞提著紗籠後退兩步,“還請公子不要嫌棄。”


    “……”涉雲真微笑,“正巧,在下已於方才邁入金丹,不再需要進食。”


    之前一直靠著乾坤袋內的辟穀丹和餘糧度日,正巧前不久,東西剛吃完。


    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麽知道的。


    金丹往後,修真者便可自天地靈氣中汲取生命力,無需再進食。同時,壽命也將大大延長,是凡人與仙的真正分水嶺。


    招媞笑容不變,“還是用一些吧,免得一會兒去……的時候,公子身子不適。”


    涉雲真的笑維持不住了。


    “你什麽意思?”


    招媞動都沒動一下,站在原地,笑的春風拂曉般,“字麵上的意思。”


    涉雲真表情迅速陰下來。


    “你們言而無信!”


    招媞放下紗籠,道,“公子這是何意?招媞哪裏說話不算數?”


    涉雲真道,“你們曾說隻困我幾天,可已經過了這麽久,你們卻還沒有放我走的意思,如今還要將我帶離這裏,不是言而無信是什麽!”


    招媞巧笑,“公子莫急,事出突然,我們也不曾想……嗬,所以,便要勞煩公子,隨我們去一個更為安全的地方了。”


    涉雲真眼珠轉了轉,心裏隱隱有了猜測。


    招媞道,“公子別亂猜了,不管公子想的是什麽,肯定非是公子所想的那般便是。”


    涉雲真:“……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招媞掩口輕笑,“我非尋常族類,體質特殊,天生能感應到些許別人的心緒。當然,還需那人想法比較強烈,再加上一些細微的動作和神態……”


    “哦!”涉雲真恍然,然後正色道,“對不起,忘了你不是東西。”


    “……”


    招媞臉色變了幾變,最後才慢慢平緩,道,“公子還是莫爭口舌之利了,爭出個長短,也對沒什麽用。該來的,總會來,不是嗎?”


    “去長……”招媞頓了頓,差點說出地名,用袖子掩下口掩飾失態,平複下自己的心情,確定自己不會被之前涉雲真的話影響,才緩緩道,“是主子已經決定好的,您再不甘願,也隻能聽命。”


    涉雲真眨巴眨巴眼,“至少我開心。”


    “……”招媞歎氣,道,“那便隨公子。”


    微微後退兩步,招媞行了個萬福,“飯菜還請趁熱吃,公子還是以自身安危為重的好。”


    “不管怎樣,招媞保證,隻要公子乖乖的,我等……絕不會讓公子受到傷害了。”


    涉雲真冷道,“我不信任你。”


    招媞巧笑,“還是那句話,信不信,公子都隻能認命。如今,是我等控製了公子,不是嗎?”


    “你!”


    “公子好生享用,妾身這便離去。”


    截住涉雲真的話頭,招媞微微行禮,快速朝後退去,動作看起來尋常無比,可卻在短短幾息之間便沒入牆壁。


    涉雲真隻覺一陣頭疼。


    “可惡!”


    那女人臉上得意的神情,真讓人不痛快!


    自己當初是怎麽覺得這女人楚楚可憐的?!


    狠狠朝著床頭砸一拳,涉雲真抬眼望向桌上還飄著熱氣的食物。


    ……


    “……算了。”


    不跟自己過不去。


    涉雲真走到桌前,拿起托盤上的象牙牙箸,眯起眼,細細端詳起麵前的飯食。


    看起來似乎很尋常。


    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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