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靈穀位於濟陽,同劍閣所在的淮濱不說萬裏之遙,也是相隔百裏。仙家手法手段頻出,區區百裏之遙,自是不在話下,然換成隻是初窺仙途的涉雲真,那就不行了。


    馬車一路奔走不停,擁有上古神馬血裔的駿馬騰馳尚不在意,可馬車裏被顛簸的痛不欲生的涉雲真可承受不能。


    血止殺看著身邊一臉蒼白,半盞茶內換了幾個坐姿,卻還是一臉不得勁的涉雲真,不由得嗤笑一聲,然後撩開門簾,手放在嘴邊,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駿馬騰馳——血止殺給拉車之馬取了名字——聞聲,乖乖緩步停下,然後立在原地,帥氣的打了個響鼻。


    看本大爺高超的技術!


    馬車停的很穩,然架不住一路走來平路少土路多,涉雲真已被顛了個七葷八素,自然也體味不出這馬的奇特之處。


    仗著自己不是人,血止殺坐的四平八穩,雙手置於膝上,態度悠然閑適,好似閑庭信步。


    “嘖,瞧瞧你,這樣的身子骨,也好意思自稱是修仙者?”


    臉上的嘲諷顯而易見。


    不過這樣的表情比起以前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好多了,至少沒有惡意,因此涉雲真也不在乎。


    涉雲真一撇嘴,“我不是修仙者,我隻是個菜鳥。”


    這些日子,倆人經常拌嘴,涉雲真時不時便會蹦出些稀奇的詞匯,純屬以前活了那二十年的遺留症。一開始他還略擔心,可血止殺對此視若未聞,時間久了,他也就習慣了。


    “嗬!”血止殺一聲諷笑,然後道,“罷了,正是因為你沒有,才顯出我的可貴。上次我教你的口訣,今日就用上吧。”


    涉雲真抬頭,一臉疑惑看他,“就是你上次說的,我以後隻能學這個的口訣?”


    血止殺點頭,下頜不自覺微抬,臉上隱隱現出含蓄的驕傲,“沒錯。你也無需糾結不能研習其他法決,因為,這部法決,絕對是這世上最好的。”


    涉雲真:“……可我怎麽記得你說這是你自創的?”


    血止殺斜睨他,“這兩點相矛盾嗎?”


    “……”涉雲真簡直五體投地。“並不。你贏了。”


    頭一次見人自誇的如此理所當然的。


    也是夠了。


    不過,亂世將至,多多提升自身的本領,為即將到來的混亂做準備,也是不錯的。


    不知為何,涉雲真並不願按照這套口訣來修煉,對這套據說萬無一失絕頂精妙的法決有天然的抵觸。


    也許,是他幼稚的逆反心理作怪?


    總之,血止殺每次讓他修煉,都被他找了借口避開,拖拖踏踏,總之是從未聽話。


    不過,總歸是一片心意,每次都避開,確實不好。


    歎了口氣,涉雲真擺好姿勢,略一回想,帶著詭華的扭曲字體便浮現腦海,同時口舌似是有了意識般,自動默念起那些晦澀聱牙的咒文。


    九天之上。浮華著的無形之物變化莫測,卻帶著獨有的韻律,然而,在相隔豈止千萬裏的地麵上,某個人周身因運轉法決而浮現出淡淡光華時,這不為外物所擾、獨控天地的無上存在,卻詭異的一頓,繼而恢複尋常。


    然而這微妙的變化,卻無人察覺。


    不論是這一方天地內的生靈,亦或直接掌握了這個世界命軌的“神明”。


    時隔小半個月,馬車終於駛入第一個城鎮。


    並非劍閣所在多偏僻,隻是帶路的馬似乎有自己的規劃,製定了路線不說,便是在城鎮停留或幹脆是否前去,都有自己的見解。


    當然,涉雲真隻以為是血止殺的意思。


    不過他倒是不在乎,這貨似乎對凡間景色好奇的很,願意多遊玩一陣也無妨,這點時間,他還耗得起。


    倒是血止殺無辜的很。


    那成精的馬製定的路線是最快的。雖然偏僻,卻是用時最短,就連此番進入城鎮這一項,也是那馬精考慮到,自己的主人是人這種群居生物,才適當加入的。


    簡直和他的想法背道而馳好嗎!


    他是希望,能欣賞足夠的沿途風景,至於目的地什麽,那是什麽時候到都可以的。


    不過,幸而一路景色不錯,也很少出現單調的情況,極大地滿足了他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心。景色看膩了,偶爾也有人煙出現,也沒讓他生出什麽不滿。


    算是殊途同歸。


    開心了的血止殺自然不會吝嗇幾句讚賞,這恰到好處又不俗媚的“恭維”恰恰滿足了馬大爺的虛榮心。


    總之,除卻對外物沒什麽挑剔、隻盼著能早點到目的地的涉雲真,這一路也算是“賓主盡歡”,十分愉快。


    “這便是你們人類的城鎮麽?”


    血止殺驕矜的撩開門簾,去看外麵雄偉的城門。


    進城需經過盤查,在往前一朝,若是本城附近的,還需要路引。


    涉雲真從露出的縫裏朝外看了一眼,然後興致怏怏的趴回去。這城門也無甚特別之處,對坐馬車坐慘了的涉雲真來說,還是早點進城,找個歇息的地方比較重要。


    隨著馬車的審查隊伍越來越小,或者說是他們的馬車離城門越來越近,血止殺終於放下門簾,道,“不過如此。”


    “……”


    不過如此您老還特意撩起簾子看了一刻鍾?


    閑下來的涉雲真也有空瞎想,撇嘴說了句,“傲嬌。”


    血止殺耳朵一動,轉過頭來,“傲嬌?”


    這凡人不同尋常,總是能說些新奇的句子。


    不過他天生聰慧又見多識廣,大多能揣測一二,所以也未曾問過。不過,今日這詞,倒是說的新鮮。


    傲,傲慢,風骨,嬌,柔弱,美顏。


    莫非,是顯得非常傲慢的美?


    ……


    涉雲真覺得,自己說真話,一定會挨揍,不然也是各種冷暴力、語言暴力,所以為了自己小命……


    畢竟這人要麵子的很又死不承認,嘴毒手辣不說還不肯吃虧。


    “就是很高傲的撒嬌。”


    ……


    對不起!他真的很想看看這人知道這詞本來意思之後的表現!


    血止殺:“……”


    “我突然想起來,你這人,體弱多病又沒什麽本事,連修為現如今也不出眾,怕是在間天隙打開後熬不過兩日,等有時間,讓我教你幾招防身術吧。”


    涉雲真:“……”


    你看!他剛剛說什麽來著!


    小人!


    涉雲真恨恨咬牙。


    真是淚千行……


    馬車行近城中,為不引人注目,血止殺早在臨近城門時便坐在馭位上,充當馬夫。


    雖然擺出一副嫌棄臉……可,涉雲真又不是瞎子,怎麽可能看不到那雙堪稱閃亮的眼。


    口嫌體正直。


    涉雲真暗自唾棄。


    血止殺端坐馭位,單手執鞭,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可眼神閑散中卻帶著犀利,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周圍的人事物。


    馬車行止間,風帶動了門簾窗簾,隱隱露出馬車中人身上華貴的布料,奢華的素錦上,天然泛著低沉的光。


    駕馭著馬車的車夫,也是氣勢張揚、儀表翩翩,身上的衣服與其人一般張揚無比,耀眼的夾雜著純黑,一身素色不帶半分花紋,卻偏偏華麗的很,如主人一般邪性。


    這“馬夫”衣服款式也似乎與常人不同,卻更顯大方,比起馬夫該穿的,更像是富貴人家公子求新鮮改過的華服。


    這獨特的“車夫”以及與其主人完全不搭調的樸素馬車搭配,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街上的喧嘩甚至都因此小了些,轉成了竊竊私語。


    馬車內的涉雲真隻覺得外麵聲音似乎小了些,卻未多想,隻是小幅度活動四肢。


    老是坐在馬車裏一動不動,就算他是仙人,也受不了。


    血止殺剛於一處客棧前停下馬車,還沒來得及下車,裏麵就走出兩個小廝。其中一人打量馬車一眼,皺了皺眉,卻在看到血止殺的時候眼神一頓,視線下挪,然後蹦出光彩。


    旁邊那人一直小心打量著這人的臉色,見這人表情變化,立刻揚起笑容,上前熱情招呼。


    血止殺看著一個小廝熱情伸出手要扶他下馬,冷淡的挑眉,哼一聲,道,“不用。”然後翻身跳下馬車,落地輕巧,幾欲無聲。


    兩個小廝倒抽一口冷氣。


    那個看夥伴臉色行事的小夥計傻乎乎的上前迎人,就要把這個看似武林高手的“大客戶”送進客棧,卻被血止殺做手勢止住。


    血止殺似是想到了什麽好玩的東西,微微勾唇,道,“我家主人,還在馬車內。”


    另外一個眼力見更廣的夥計狠狠瞪那個沒文化的同鄉一眼,換上一臉熱情洋溢的笑,道,“我兄弟這是特意請您吶!至於那位爺,有小的在!小的也會伺候人,一定讓您們兩位爺賓至如歸!”


    雖知這二人不過為了牟利,但血止殺確實被伺候的很爽,大手一揮,賞了兩人一人一顆銀餜子,惹得見勢不對,出來查看的客棧老板狠狠瞪了二人一眼。


    不過,臉上那點微怒,卻在血止殺扔出一個銀元寶的時候轉成諂笑。


    “這位小爺,我們這兒吶,可是這附近最實惠的客棧!保準讓您賓至如歸!”


    血止殺心知商人重利,卻從未真正體驗過,再加上修真者多知曉他身份,從來是敬重帶畏懼,雖恭敬卻提防。


    如今享受了一把,沒有絲毫防備的,凡人大爺的待遇,也算滿心暢快,不自覺微抬下頜,


    機靈點兒的那個小二見狀,忙開口順勢恭維,“沒錯沒錯!見爺您氣度非凡,保準是有見識的,我們這兒雖比不上那京都繁華,卻也有我們獨特的長處!不說別的,就這伺候待遇,頂頂的貼心!保準啊,讓您覺得跟在老家一樣!”


    血止殺冷笑著看去,緩緩道,“你這小二,嘴皮子倒利索。”


    小二忙腆著臉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若真如你所說,此地能讓我感受到老家一般……”


    小二臉上笑容更燦爛幾分。


    血止殺卻突然冷臉冷聲道,“那這店,不住也罷。”說畢,轉身去牽馬,竟是準備直接走人!


    小二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之前那位最笨的插不上話,在三人交談的時候,隻得轉身去迎馬車上那位,因此擋在了馬車前。


    血止殺心情正不好,見狀,直接伸手,拽住對方後背衣裳扔到一旁。


    那人跌坐在地上,疼的“哎呦”一聲。


    馬車內,簾子撩開一半的涉雲真皺眉,道,“怎麽回事?”


    他看那人方才還裝凡人裝大爺裝的很開心,怎麽瞬間就變了臉色?跟他當初說完那句話的情況差不多……


    這人雷點這麽容易被戳到?


    真是喜怒無常。


    理解不能。


    客棧老板三人比他更不能理解!因著之前血止殺的話,誤把涉雲真當做了血止殺主人,連忙討饒求情。


    客棧老板仗著是老板,擠開那個也湊上來的小二,苦著一張臉道,“哎呦喂!這是怎麽說的,我們這可是開門做生意,怎麽就挨打了呢!”


    “這位爺,您可得講講理啊!我們好心好意的招待您下屬,他卻突然變臉,還打了我們小二!”


    “我們這客棧,那信譽,可是出了名的!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待客態度也是一等一的,可是這事兒,這這這這這,哎呀!您看看,你這手下不僅不道歉,還要走人!我們的夥計受了傷,連個賠禮都沒有!”


    “……”涉雲真看向血止殺,挑眉。


    見狀,掌櫃的心裏一喜。


    噫!有門!


    眼睛裏也不由得閃了閃精光。


    血止殺隻嗤笑一聲,別開頭,等著看,這人要如何處理。


    為表禮貌,涉雲真幹脆撩開門簾,對著在等回信,一臉不滿,實則內心算盤啪啪響的客棧老板道,“首先,這人不是我手下,是我朋友,其次,我朋友不小心碰倒了你夥計,著實抱歉,不過,你這夥計看起來也無甚大礙,所以,我也就不賠償了,最後,這店,我們不住了。”


    “嗬。”


    那位大爺終於轉過頭,給了涉雲個眼神——算你聰明。然後直接撥開客棧老板,一步邁上馬車。


    這次倒是沒扔人。


    他也知,身處凡間,就要按照凡間的規矩行事。


    見二人要走,那掌櫃當下便急了,攔住馬車,怒道,“你們不能走!至少……至少把人傷了的錢給我留下!”


    聞言,一旁扶起自己不爭氣同鄉的小二眼珠子一轉,接著偷偷用力踹了那人一腳,特意踢在後膝。當下,這夥計便哎呦一聲叫了出來,被踹的一條腿不停打顫。


    這人委屈的瞪向自己同鄉,卻看到對方猛給自己打眼色。


    雖然沒什麽眼力見,但從小習慣聽同鄉話行事的他還是很了解自己這位腦筋聰明的同鄉的,當下閉了嘴。


    涉雲真皺眉,幹脆從馬車內走出,站在踏板上,朗聲道,“既是受了傷,便去衙門吧,好好驗驗這傷,是重也不重!惡意傷人的,不能放過,這空口白牙隨意汙人的,更是不能放過!”


    掌櫃的當下便慌了。


    他夥計可沒受傷啊!這可怎麽弄?本來隻是想在這人走前至少訛一筆……畢竟新店開門一個月,一個客人都沒有!在不來點進項,這店,也開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遇到個冤大頭,怎麽能不宰一把?


    不是說冤大頭都人傻錢多的嗎?這冤大頭,怎麽這麽難搞!脾氣差不說,怎麽張口閉口就是見官?官是這麽好見的嗎!便是普通衙役,那也不是平民百姓能隨便見的!


    這老板顛倒黑白有一套,但是腦袋瓜子著實不精明,也沒往對方不好惹了想,隻覺自己運氣差。


    “唉!晦氣!”見訛人不成,這掌櫃立刻變了臉,一臉黴氣的衝馬車揮著袖子,“趕緊走!當我今日破錢免災,免了你們這些惡人!”


    涉雲真皺眉,隻覺得自己也被激起了火,但沒說什麽,隻是轉身進了馬車。


    “就你們這破店,求著人,也沒人來住。”


    可惜,血大爺卻不是甘心挨罵的,當下冷笑道,“黴運罩頂地處極陰,店主又不懂行善積德,能開得下去才怪!”說完,一揚馬鞭,啪的一聲,駿馬高高揚起,嚇得掌櫃的連滾帶爬躲開,然後揚長而去。


    見馬車漸行漸遠,掌櫃的用力揮開扶著他的小二,追上前去,用力啐了一口,惱羞成怒道,“呸!什麽東西!”


    然後才甩甩袖子,對一旁忐忑的二人道,“走!回去!另外,銀子上交!”


    “啊?!”


    聞言,兩個小二立刻哀嚎出聲,慘兮兮的互相看了一眼,跟上去。


    馬路旁酒樓上,一人憑倚橫欄,眼神似是放空似是專注,橫放在木欄杆上的手臂舒展,手中捏著一枚小巧酒杯,其中殘留著一底透明酒液,隨著他手指的擺弄在杯壁上晃動。


    許久後,一麻衣黑麵具,短打裝束的人從雅間門口邁進,恭敬對那人跪地行禮,道,“主上,聯係到先生了。”


    “嗯……”


    這人似是才回神,收回探出去的小半身子,慢悠悠喝淨杯中物,然後將杯子輕放於挪至窗前的案幾,道,“這人間的酒……果真是和吾等的不一樣。”


    那侍從知主上隻是自言自語,維持行禮的姿勢,一動不動,並不出聲。


    這人道,“不過,也就這樣了。這人間的人,倒是有些意思。”


    走過案幾,這人緩步朝門外走去,“希望,在人間被我鬼族侵占之前,還能再遇到那兩個人。有意思……真有意思。”


    侍從不禁打了個寒戰。


    上次引起主上興趣,爭寵很有手段的寵姬,最後,死前隻剩下什麽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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