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寶受了重傷,又失血過多,身體虛弱得很。說了那麽多的話,便精神不濟,嗬欠連連。


    “你好生睡一覺。”老劉頭憐惜的扶他躺下。


    “是。”心事暫解,沈秋寶一挨著枕頭,便呼呼睡去。


    這一覺睡得甚是香甜。睡醒之時,一睜眼,他看到老劉頭仍然坐在床邊。


    “劉爺爺……”心裏暖洋洋的,他掙紮著要爬起來。


    “別亂動。”老劉頭一把將人按在被窩裏,“你腿上的傷藥快過效了。要是扯到傷口,會痛得很。”


    沈秋寶聞言,乖乖的躺著,不敢再動彈。


    這時,他的肚子很實誠的“咕嚕”接連叫了幾聲。


    “餓了吧?”老劉頭嗬嗬笑道,“館主大人吩咐過了,要先換藥,再進食。我去請大師兄過來給你換藥。你乖乖的,不要亂動。”


    大師兄?聽名頭就讓人覺得是很厲害的武者呢!沈秋寶無比期待的應道:“哎。”


    沒過多久,老劉頭又回來了。


    沈秋寶連忙張眼望向門口。隻見老劉頭的身後跟著一名提著黑木匣的少年。他長著方方正正一張古銅色的臉,濃眉大眼,看上去十六七歲的樣子,身著一身青色棉布短打,身材高大健碩。青布衫下,可以看到胳膊、胸口等處的肌肉犍子微微隆起,看著就覺得孔武有力。


    這位大哥哥是大師兄?沈秋寶被撲麵而來的陽剛之氣深深的震住了。


    見小娃娃呆若木雞的憨樣,老劉頭不由輕笑:“雲娃,大師兄給你換藥來了。”


    少年臉上微紅:“劉爺爺,你又打趣我了。”


    “你是館主大人的首徒,不是大師兄,難道是二師兄?祖宗的宗法不可廢。老奴以為,該守的禮,一定要守著的。”老劉頭不以為然,躬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行,都聽你的。”少年尷尬的走到床邊,將小黑木匣放在床邊。


    沈秋寶回過神來,趕緊喊人:“見過大師兄……。”


    不想,老劉頭在一旁一本正經的打斷道:“雲娃,你還不是我們拳館的人,按理不能稱大師兄。”


    看著象是換了一個人的老劉頭,沈秋寶有些不知所措。


    劉爺爺總是這樣,在外人麵前,特別堅持身份、禮節。便是師父也奈何他不得。少年很同情躺在床上的大眼睛小家夥,一邊打開黑木匣,一邊解圍問道:“聽劉爺爺說,你叫沈雲。是哪個雲呢?”。


    “是白雲的雲。”沈秋寶不敢再亂喊人了。


    “和我想的一樣。”少年快活的衝他眨了眨眼,“我叫傅雷,六歲的時候拜入師父門下,入門剛好十年。比你年長,以後,你就叫我傅大哥。我呢,叫你雲小弟。”


    “哎,傅大哥。”沈秋寶對他的好感噌噌的直線上升。


    一旁,老劉頭垂手而立,沒有再吭聲。


    傅雷又道:“雲小弟,現在,我要給你換藥了。你的傷口很深,可能會有些疼。”


    “嗯。”沈秋寶其實最怕疼了。聞言,不由緊張的攥著一雙拳頭。


    “大師兄,劉家武學不容偷窺,老奴先行回避。”老劉頭垂著眼皮,說道。劉家武學,有醫、拳二道。他雖是劉家世仆,卻沒有入劉家拳的門牆,任何接觸劉家武學的行為都會被視為偷師。是以,他理當自覺回避。


    隻是換個藥而已……傅雷滿頭黑線,無奈的點頭:“哦。”他是頭次處理這麽深的傷口,真的一個人應付不過來,很想老劉頭能留下來搭把手。


    老劉頭轉身離開了柴房。


    自牛頭坳村被屠之後,沈秋寶輾轉流離,見識了行行色色的人,已不是當初的小小山裏娃。他是真聽懂了老劉頭的意思,心道:我要不要閉上眼睛呢?


    想了想,他果斷的閉上雙眼。


    “撲哧”,傅雷見狀,哪裏還忍得住?當即拿著一把小剪子笑得兩個肩膀一聳一聳的:“雲小弟,隻是看著換藥,算不得偷師。”頓了頓,他憋住笑,又道,“如果你怕的話,閉上眼睛不看,倒是個好主意。”


    誰怕了?沈秋寶的心氣被激上來了,立刻瞪大眼睛:“我不怕。”


    “那就好。我先扶你坐起來。”傅雷聳聳肩,“竹刀把你的左大腿刺了個對穿。我也是頭次處理這麽重的傷,你能幫我打個下手嗎?”


    “我,我不會。”難道大師兄是生手?沈秋寶被嚇到了。


    “沒事,隻是幫我遞下剪子、紗布和藥瓶。”傅雷笑了笑,“你按我說的做就行。”說著,他指了指小黑木匣。


    沈秋寶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扁扁的小匣子裏一線排開,裝著五隻大肚小瓷瓶兒。每一隻的大小都是一樣的,比他的拳頭略小。不同的是,它們的瓶塞包著不同顏色的粗布。從左自右分別是黑、白、紅、黃、藍等五色。旁邊整齊的收著三卷白色的紗布,以及好幾把薄薄的紅柄小刀。


    不敢直視磨得雪亮的刀尖,他匆匆收回目光,惴惴不安的應道:“哎。”


    傅雷扶他起來,先掀起被子,隻露出他整條左腿。


    沈秋寶看過去。情況似乎比昨晚更糟糕,紗布已然被深深淺淺染紅了。中間部分更是濕漉漉的黑色。


    “還沒完全止住血。”傅雷仔細的看了看,“希望傷口沒有化膿。”說著,“哢嚓哢嚓”,大刀闊斧的從一旁剪開紗布。


    痛!沈秋寶禁不住打了個哆嗦。他趕緊咬住嘴唇,將衝到嘴邊的呼痛聲生生的咽回肚子裏。


    “把藍色塞子的藥瓶打開。”傅雷一邊剝開紗布,一邊在心裏暗讚:好要強!


    沈秋寶忍著痛,依言從小黑木匣裏取出藥瓶,打開蓋子。卻再也不敢抬眼往傷處看。


    傅雷的手法很快,這時已經完全打開了紗布。猙獰的傷口露了出來。剝紗布時不可避免的扯動了傷口。比銅錢還大兩圈的血洞裏,汩汩的往外冒血泡兒。


    很不幸,傷口有點膿腫。肯定是劉爺爺為了增強野豬坑的殺傷力,又在竹刀上抹了馬糞。傅雷“滋”的抽氣,抬眼同情的瞅了一眼緊張兮兮的小家夥,接過藥瓶,先毫不吝嗇的灑上大半瓶止痛散。


    沈秋寶隻覺得傷口處先是泛起陣陣清涼,緊接著,麻木的感覺象水麵上的波紋一樣,層層漾開。


    咦,好神奇,傷口完全不痛了!


    難道是戲文裏說的仙藥?沈秋寶好奇極了。


    “拿把小刀給我。”傅雷又吩咐道。


    沈秋寶立刻遞上一柄小刀,壯著膽子飛瞄了一眼傷口——除了一個令人心尖發顫的血洞,哪有什麽藥粉?


    “我要給你除膿。你最好不要看。”傅雷接過刀子,好心提示道。


    沈秋寶順從的收回目光。


    此時,麻木的感覺更甚。整條左腿都已經失去了知覺。所以,接下來,他根本就不知道傅雷在做什麽。


    不一會兒,後者接二連三的發出指令:“紅蓋子藥瓶!”


    “白蓋子藥瓶!”


    “紗布!”


    ……


    沈秋寶手忙腳亂的配合著,一時之間,竟然忘了換藥的對象是他自己。


    小黑木匣裏的五瓶藥都用了一輪,紗布亦用掉一大半,終於,傅雷用手背擦掉額頭的汗珠子,長籲一口氣:“換好了。”因為傷口膿腫了的緣故,他又將傷口從裏到外仔細的清洗了一遍,其麻煩程度竟然不下於昨天師父處理新傷口。全部流程下來,他出了一身大汗。幸虧他們拳館祖傳秘製的止痛散十分強悍,不然,小家夥鐵定生生痛昏過去。


    “你恢複得還不錯,再這樣換三次藥,應該就能下地慢慢的走幾步了。”他麻利的將十幾團染血的廢紗布歸攏起來,扔進床邊的舊竹簍裏,“以後,我每天上午過來給你換藥。”


    “謝謝傅大哥。”沈秋寶佩服得五體投地——他曾看到過三太叔公給人治傷。雖然是外行,但是他也能感覺得到,傅大哥的醫術遠非三太叔公所能比。然而,三太叔公多大年紀,傅大哥又多大年紀?等傅大哥到了三太叔公的年歲,不知道會厲害到什麽地步呢!


    由此可見,館主大人肯定是有真本事的大能人。


    沈秋寶無比向往的在心裏說道:要是我能留下來學藝,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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