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玲邊熱飯邊時不時跑到陽台看遠處,因為那裏有顧惜程一圈又一圈奔跑的身影:


    “這孩子,跑多少圈兒了。大清早哪來的那麽大精神頭,也不嫌冷。”


    嘀咕完忽然想起一事兒,心大的女人趕緊拿起操作台上的抹布擦了擦手,帶小跑回屋打電話。


    “喂,老顧,下火車了沒有?京都冷不冷?”


    顧明川上身黑呢子大衣咧著懷兒,露出裏麵的格襯衫。此時一手拎公文包一手拿手機,穿梭在出站的人群中,還時不時得給拿包多的群眾讓路:


    “嗯,剛下。別提了,要不是乘務員拽我枕頭還眯瞪呢。昨兒惜程上哪去了……噯?不說了啊。洪君?洪君這呢!”


    一連串的斷音兒傳來,程玉玲鬆了口氣,匯合上就好。恰巧顧惜程開門進屋,換上鞋就拿毛巾擦腦袋上的汗。


    “你爸,他下火車了,你田叔去接的,放心吧。”


    顧惜程微挑眉,他本來也沒關心:“媽,我田叔會帶他花天花地的,你放心就行。”


    “切,少拿我逗趣兒,不就是又吃又喝嘛。”程玉玲笑嗬嗬去廚房端饅頭端菜,邊規整還邊問:


    “不過兒子啊,你咋那麽看好你田叔?他倆最近這些年可一直聯係不鹹不淡的,能行嗎?這有的人啊,到了動錢的時候就變樣兒。”


    顧惜程想起田叔坐在墓前喝多哭的稀裏嘩啦那一幕,嘴裏還嚷嚷什麽四十塊錢、國光蘋果,沉默了兩分鍾才故作輕鬆回答道:


    “您不懂,苦日子一起熬出來還有錢一塊花的,三秋不見照樣如隔一日。”


    真照顧惜程這話來了。


    田洪君駕車載著顧明川路過哪個大街小巷都告訴一番:


    “看那裏,建橋了,京都變化大吧。明川你還記得咱倆在京都飯店盯著轉門瞧嗎?”


    顧明川笑了:“嗯,八幾年來著?那好像是全京都第一個轉門,轉進去沒影了。咱倆還換一身體麵衣服混進去。瞅著電梯更傻了,進去的是一撥人,出來是另一撥。”


    “你再看看現在這變化。所以啊,你真行,現在交通這麽方便,讓你來京都就是不來。”


    “沒出差機會,前些年廠子效益好,我不是主抓生產嘛。嗬嗬,其實我們哈拉濱不比你京都差,一樣,變化大了,咱們也老了。”


    田洪君也感慨頗深的點點頭:“咱現在就去那,今晚住那。完了涮鍋子,中午桑拿下午唱歌晚上烤鴨明天我家。”


    顧明川瞪起小眼:“哪?京都飯店?別整那套,我住招待所。還有大早上的吃點兒油條就行了。洪君你聽我的,我來是找你有事兒的。”


    “有啥事兒有事兒,全國人民都放假呢,有事兒也過兩天再說。”


    結果京都這一天時間……


    酒桌上擺滿啤酒瓶子,往杯裏倒酒都找不準杯口了。


    田洪君掐腰站起,大著舌頭嚷嚷道:


    “臥槽,老顧你杯裏要養魚兒?真不如我能喝了!”


    顧明川拍桌子:“誰不能喝?別人都給我起rb名知道不?外號一口一缸子,來再走一個。”又是一杯幹。


    這倆人喝多了不僅嗓門大,而且酒到中巡後還喝哭了。


    田洪君絮叨:


    “那時候窮的洗了褲子真沒換的。媽的,窮的……


    宿舍裏丟錢先懷疑誰?我,因為我窮,因為我家八輩貧農!


    我他媽都能那年月考上大學,說明我這名同誌政治可靠我能偷錢?頭上被潑了髒水窩囊你知不知道?


    是你啊,老顧。平時不蔫聲不蔫語的,站出來了。


    那時候你申請入黨,一個板凳扔過去了,結果入黨泡湯了吧?”


    顧明川驕傲地吐個煙圈兒:“那能咋的,我現在是黨員不?交多少年黨費了。”


    “你還放假回來給我背一兜子國光。你說也怪了,那時候就覺得怎麽那麽好吃呢,等現在再買蘋果,買什麽都不是那味兒了。”


    “嗯,你個傻麅子還放蔫吧了,說要拿回去給你妹子。吃蘋果也挑放壞的先吃,整的到最後吃一兜子爛蘋果。”


    田洪君大笑著捂住淚眼:


    “最讓我感動的是我家那次急用錢。唉,一晃二十年了。那年你把寫的那文章賣給別人,140塊錢交我手裏,隔幾天文章是發表了,但沒你啥事兒。”


    “瞅你喝點兒貓尿,七年穀八年糠的。”顧明川給自個兒又點根煙繼續道:


    “都哪年的事兒了,我早忘了。行了,喝差不多了,把你積攢的埋怨借著酒勁兒跟我嘮嘮吧。”


    田洪君抹把淚點頭:“是得嘮嘮。你家就倆屋不知道?瞧你那年給我損的,愣沒落腳地兒,藏都沒處藏。我好心好意的,找你本來是想一起掙錢一塊花。我現在也想罵你死腦筋,怎麽樣,廠子快散攤子了吧?”


    “嗬嗬,是,所以老田我這回來……”


    田洪君一把拽起顧明川:“走,換下一地兒,別說沒用的。”


    洗浴中心。


    搓澡師傅哢哢賣力的搓、賣力的推銷:


    “兩位先生,一會兒推個鹽吧?”


    田洪君光個屁股趴床上:“推。”


    推鹽?咋推啊?師傅剛把鹽抹上,顧明川就睡著了,直到離開他也沒鬧明白是咋推的。


    夜總會夜總會,顧名思義得夜裏吧,可這倆渾身煙酒味的來早了,姑娘們還沒上班呢。


    這時候顧明川真見識到好兄弟的實力了,洪君混的真不賴。甭管白道黑道還是夜貓子姑娘們,一個電話打過去,過一會兒就能在包房出現一大排。


    顧明川緊張,都沒敢細瞄丫頭們,小聲和田洪君嘀咕道:


    “這有的還沒我家惜程大呢,你可別瞎整了,咱倆嘮會磕唱會歌,我不愛這套。”


    “怕啥的,嫂子又沒跟來。就咱倆幹巴巴唱啥,這都助興的。”田洪君說完抬眼看向大姑娘們:


    “來,你們這裏誰最能喝?舉手。誰會唱敢問路在何方?行,就你倆吧,負責陪好我大哥。”


    顧明川坐如針氈,推完姑娘要扯他胳膊的手就趕緊端酒杯衝人笑笑,可他顧得上左邊顧不上右麵,右麵那姑娘跐溜下就靠他懷裏了,放不開的他隻能嗖的站起身,裝作若無其事道:


    “我唱歌,給我點首駿馬奔馳保邊疆。”


    “再給我點首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


    “唱北國之春。”


    “敢問路在何方……”


    包房趕上顧明川的個人演唱會了,田洪君和姑娘們舉杯他就喝,喝完就在旋轉燈的照耀下唱歌。


    後來咋離開的咋到的賓館,老顧同誌都喝斷片兒了啥都不記得。


    淩晨口渴的不行,京都飯店的大床上,他難受地叫道:


    “玲啊?玲兒?”


    “顧哥,怎麽了?啊?”嬌滴滴的動靜,且床頭燈也被擰開了。


    顧明川半夢半醒半眯眼側頭看了眼,這一看……“x!”用棉被裹著身體跳下床,滿房間找東西。


    “顧哥你找什麽?”


    “我電話呢,手機。”找著了,顧明川急三火四地去了衛生間,打給睡夢中的好友:“你啊你,你對得起你嫂子嗎?我怎麽對你嫂子交代?!”


    電話另一頭有點兒委屈:“我說明川,我昨兒可問你咱倆看看夜景啊,結果你摟著人家姑娘說就想睡覺。你都強烈要求了,你是我親哥,嫂子就得靠邊兒了不是?”說到這,田洪君頓了下,來了興趣:


    “真幹了?”


    顧明川一頓吼:“幹個屁,我他媽差點兒沒嚇尿了!我都喝那樣啦,她指定是架著我了,我說睡覺就是指睡覺,你腦子裏都在尋思些什麽。”


    吼完掛掉,顧明川一頓洗臉,徹底清醒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後怕。一想外麵還有個等他的呢,歎口氣才出了衛生間。


    “我沒碰你吧?”


    姑娘被顧大哥的嚴肅嚇著了。


    “問你話呢。”


    十八歲的姑娘馬上搖頭。


    “穿衣服。多少錢?”


    “田哥給了,兩、兩千。”


    兩千,顧明川不停點頭,這錢幹點兒啥不好:


    “你麻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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