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萬心奇平素為人,極為惡毒,他認為秦文玉僅知自己扇質,尚不知另有花樣,遂在舉扇微扇之下,已把其中所藏無形五色,但威力極強的“追魂毒粉”,發了不少出去。


    毒粉一出,立漫當空而他自己早備解藥,當然無妨。


    但秦文玉隻一呼吸,或開口答話,便告大上惡當,約莫於頓飯光陰之後,毒力發作,肝腸皆告寸斷1他話兒一了,秦文玉果似毫無警覺地,揚眉冷笑說道:“我借了蕭大妹的一柄扇兒,猶是多餘的,其實隻?肖略發‘太清指’力,或‘少陽神掌’,便已足夠把你這等未人流的惡寇打發!”


    萬心奇聽得嚇了一跳,竟似不信地,目注秦文玉道:“你能施展‘太清指’?或‘少陽神掌’麽?恐怕……”


    秦文玉冷笑道:“恐怕什麽?等我‘借虎屠狼’,略為代天行道後,自會讓你見識,並令你獲得應有報應!”


    她這“借虎屠狼”四個字,隻然別有深意,聽得萬心奇頭微蹙,心中暗自捉摸?……


    秦文玉意態悠閑,微揮折扇,使得當空飄揚了一股淡淡檀香氣息!


    萬心奇認定秦文玉既已開口講話,又未屏止呼吸,顯然必已中毒。


    常人,瞬間毒發,這位“巾幗之雄”,能用鬆針打穴,名下無虛,內功修為必甚精純,可能發作得稍晚一點,不如再加撩撥,誘她妄用真力,提早發作,隻剩下“姹妙金剛”,蕭克英,便容易控製,可任憑自己與沙家達為所欲為。


    主意一定,目光詭譎地,凝望秦文玉的絕代嬌靨,獰笑說道:“秦姑娘,在下早已欽仰‘巾幗之雄’盛名,今日既然以扇對扇,且接我‘五毒逍遙扇’的三招‘追魂煞手’如何?”


    秦文玉秀眉一挑,嘴角微披地,冷“哼”一聲道:“不容易吧?依我估計,你最多隻能給我一招,第二招便將難逃報應,到不了第三照麵!”


    萬心奇不單有極硬背景,平素也自視頗高。


    如今見秦文玉竟輕視自己在她手下,到不了第三照麵,不禁氣得火冒百丈,發出了一聲怒嘯,微掣“五毒逍遙扇”,便待進招攻敵……


    誰知,他才發出一聲怒嘯。


    他身在丈許以外的“毒手金剛”沙家達,也發出了一聲淒厲怒吼!


    沙家達不單發出淒厲怒吼,人也突然蹦起了七八尺高,再“砰”然摔落地麵!


    萬心奇大吃一驚,偏頭看去。


    隻見沙家達七竅流血,全身僵直不動,顯已慘死氣絕!


    他勃然大怒,目中凶光電射,盯在蕭克英身上,厲聲喝道:“蕭克英,你……你好狠……”蕭克英遠在兩丈以外,倚樹袖手,冷冷說道:“萬心奇,你少狂吠,這等豬狗不如之輩,我打了他兩記耳光,都嫌弄髒了手,怎會再對他有所暗襲?”萬心奇也覺蕭克英未曾有甚異動,遂轉對秦文玉道:“難道是你?”-一語才出,秦文玉便以哂然神色,截斷他的話題道:“不是我,是你……”萬心奇一怔,秦文玉聲冷於冰地,繼續冷然說道:“是你這心腸惡毒的下流胚子,害死了你的朋友,我不過‘借虎屠狼’而已,你剛才曾經發呆,如今應該懂得這四個字兒含意了吧?”萬心奇恍然大悟地,一挫鋼牙,厲聲接口問道:“是你揮動檀香扇兒,施展‘無形罡氣’,把當空毒粉,送到那邊,害死了沙家達兄?……”秦文玉道:“我不知道當空有無毒粉,隻看你揮扇之際,神情獰惡,才預加防範地,試上一試吧,我移送左邊,難道竟移送右邊,去害我蕭大妹麽?”理直,語利,氣得萬心奇滿麵通紅,把牙關咬得格格作響!


    秦文玉失笑道:“有本領盡管施展,裝出這副凶相,可嚇不到人,你這扇中不是還有些‘牛毛毒針’,和……”一語未畢,萬心奇折扇合處,一招“天台指路”,向秦文玉分心點到!


    他深知扇中秘密,已被對方知悉又有那萬玄功,則毒針、毒粉之類,再發出必無用,不如以真實武學,拚力一搏!,這位心腸惡毒,行為極為淫邪的武林凶人,在真實武學方麵,竟有極深奧的造詣,著實不同流俗……一招“天台指路”,不單手、眼、身、步,都配合的恰到好處。並隱蘊了四五種以上的淩厲變化的招式,準備在確定對方或躲或擋以後,再突然痛下殺手!秦文玉一身絕學,自然之下,“咦”了一聲笑道:“你居然有兩下子,既以真實功力相搏,我不再輕視你了!”發話之間,巍立如山,但語音才一出口,便未見任何動作出現,身形飄退了一丈五六遠……萬心奇因秦文玉功高人傲,心中判斷她對自己這招“天台指路”,多半是哂然不屑,揮動那柄借自蕭克英的檀香折扇,予以截擋,或是還攻逆襲。不擋而閃的可能性,似乎已不甚大!


    至於不擋、不閃,飛身後退之舉。.他連想都不曾想過!


    故而,秦文玉突然捷如電閃地,後退出一丈五六,委實令萬心奇為之一怔。就這一怔,他蘊藏變化的四五種淩厲殺手,均已不及施展!


    就這一怔,秦文玉已辦了三件事兒!


    所謂“一怔”,在時光上不過是刹那之間。


    而秦文玉竟能在這刹那之間,辦完了三件事兒,這位“巾幗之雄”的敏捷可知,無愧是手腳如風,身法如電!第一件事是她折好了“檀香追魂扇”,還給了在旁含笑觀戰的蕭克英……第二件事是她還了扇兒後,並立即掣出了自己慣用兵刃青銅長劍……


    第三件事是她在一丈六七之外,腳尖沾地即回,仍然俏生生地,嵬然卓立在原地……


    由於她退得太快,回得太疾,幾乎令人隻覺眼前白影一晃,秦文玉人還未動,但萬心奇攻擊已頓,她的手中也換了一件兵刃!萬心奇“哼”了一聲,雙眉方挑。


    秦文玉已含笑說道:“你不要生氣,應該覺得自傲高大才對,在當世武林中,能令秦文玉自動拔劍,不加輕視之人,恐怕沒有幾個!”這兩句話兒,果然把萬心奇聽得心中受用地,狂笑說道:“好,既承秦姑娘看得起我,萬心奇便盡展所能,鬥你三百回合!”


    秦文玉妙目流波,看了手中鐵劍一眼.,搖頭嬌笑說道:“三百招?你能逃出我這鐵劍三招之下便算不錯的了!”


    這位“巾幗之雄”,著實會對人調侃,剛才把萬心奇捧得甚高,如今又突加極端鄙視,仿佛把他從巍巍峰頂,一腳踹落下萬丈深淵!


    萬心奇的那張小白臉,本來就有點蒼白,如今更被秦文玉氣得從白裏泛青,連所著藍衫,都有點簌簌發抖!


    秦文玉右手橫持鐵劍,護住當胸,以左手指著萬心奇,嬌笑說道:“內家高手,尤其於對敵之際,講究鎮定,務須泰山崩於前麵色不變,塵鹿興於側而目不瞬,方能一誌凝神,戰勝對手,你氣燥心浮,如此容易激動,那裏是一流人物,隻怪我看走了眼,根本不配我拔劍相對,大概是赤手三招,便足可打發你,寧再與沙家達交朋友!”


    如冰嘲語,越來越發刻薄,果然把手中鐵劍,慢慢回鋒入鞘!


    萬心奇剛才隻氣得藍衫微抖,如今卻雙目圓睜,全身亂抖地,咬牙切齒,神情獰厲,大聲喝道:“秦家賤婢,你不用劍,我也不用‘五毒逍遙扇’,你且接接我這‘黑……”


    一個“黑”字,剛剛出口,便有人接上口,沉聲說道:-“萬心奇,你好大的狗膽……”


    這一聲斷喝,不單令萬心奇愕然瞠目,也使秦文玉、蕭克英二人,相當震驚!


    因為發聲處就在丈許以外的一片亂石堆中。


    不知此人是何時的前來,怎會毫無聲息,瞞得過秦文玉那等能於十丈之內,聽得出金針落地的敏銳耳力?


    話聲頓處,從亂石堆中,慢慢走出一個人來。


    這人太漂亮了,劍眉、星目、膽鼻、薄嘴,年約二十七八,身穿一件青羅長衫,舉止悠然,神情瀟灑已極!


    倘若他和柳延昭站在一起,真適合了一句話兒,那就是一時瑜亮!青衫人帶著滿麵笑容,先向秦文玉、蕭克英拱手為禮,然後把臉一掃,轉對萬心奇冷冷說道:“萬心奇,‘巾幗之雄’秦姑娘,位列‘七雄’頂尖,是當世武林中的何等人物?憑你這點火候,慢說三招,大概一掌即死,還不趕緊下站,讓我來商請秦姑娘略展神功,讓你一開眼界!’’說也奇怪,萬心奇是有相當氣焰,功力不弱的武林凶徒,但見了這青衫人後,卻低頭受教,絲毫不敢反抗!


    秦文玉與蕭克英不禁對看一眼,心中均暗暗猜測這青衫人的身份來曆?她們尚未想出個所以然來,青衫人又禮貌極為恭敬地,一揖到地,陪笑和聲說道:“秦姑娘,蕭克英,他們無恥輕薄,理應嚴懲,但沙家達已遭慘死,兩位姑娘對這萬心奇,能否高抬貴手,放他一條生路?”


    秦文玉道:“尊駕與萬心奇有舊?”


    青衫人笑道:“不能說是有舊,隻不過有那麽一點薄而又薄的香火因緣而已,常言道得好,‘但得一步地,何處不留人’呢?……”


    話方至此,秦文玉已柳眉微軒地,接口說道:“好,看在尊駕金麵,叫這萬心奇從此洗心革麵就是……”


    青衫人大喜,滿麵微笑,又是抱拳深深一躬道:“多謝,多謝,萬心奇你還不過來謝謝秦姑娘手下留人的大恩大德,從此要好好回頭向善,改過知非……”。


    他的話方至此,秦文玉忽然秀眉微蹙,嬌軀晃了一晃!


    蕭克英早就覺得這青衫人出現得有點可疑,一直都在注意場中動靜,見狀之下,大驚趕過問道:“玉姊,你、你……”


    秦文玉笑一聲,目注那風神瀟灑,滿麵笑容的青衫人道:“`我隻說沙家達與萬心奇,下流卑鄙,誰知你比他們還要下流一倍,卑鄙十分,你簡直是隻披了人皮的豺狼……”


    青衫人雖被痛罵,卻毫不生氣地,仍然滿麵春風,笑容可掬地,向秦文玉和聲緩緩說道:“秦姑娘不要生氣,你且略為調息,一察內髒,便知道應該好好珍惜,不宜怒火衝天,過份激動!”


    蕭克英也看出秦文玉似是遭遇無形暗襲,略受內傷,也想拖點時間,讓她能調氣自療,或是服甚藥物,遂向青衫人問:“尊駕施展下流卑鄙手段,是想為沙家達報仇麽?”


    青衫人搖了搖頭,向沙家達遺屍,略瞥一眼笑道:“人死不能複生,我向來不做傻而無益之事的,故而我隻救萬心奇的命,不報沙家達的仇。”


    蕭克英問道:“你與萬心奇關係較近麽?”


    一語未畢,秦文玉突然在一旁接口,發話說道:“蕭大妹不必多問,我知道他是誰了……”


    青衫人有點不信她,劍眉微揚,目注秦文玉道:“我這點功力,識者不多,秦姑娘竟高明得知道是受的什麽傷麽?”


    秦文玉冷然道:“難怪我會在不知不覺中,身受內傷,‘大荒二老’中,‘血杖仙娘’龍妙常的‘玄陰煞手’,確實極少在中原武林出現……”


    青衫人“呀”了一聲,臉上流露出驚佩神色道:“秦姑娘果然不愧是‘巾幗之雄’,見識淵搏,令人佩服!”


    秦文玉向蕭克英道:“蕭大妹小心一點,提防他故技重施,這廝就是‘笑麵人屠,瀟灑殺手’萬心玄,在‘七煞’之中,武功最高,心腸最毒,號稱‘人煞’,並從他姓名看來,大概與萬心奇是嫡親或堂房兄弟?”


    青衫人笑道:“萬心奇是我兄弟的這件事兒,雖被秦姑娘猜對,但卻也猜錯了一樁事兒,我不會再對蕭姑娘暗用‘玄陰煞手’。”


    蕭克英道:“你是隻披著人皮的豺狼,也是‘七煞’中狠毒的‘人煞’……”萬心玄不等她再往下說,便自接口含笑道:“‘人煞’雖狠,但生平既不作對我無益之事,也不肯浪費絲毫實力,那‘玄陰煞手’有形運用時還好,若像剛才那等發之無形,也是相當讚勁的事呢……”


    語音至此微頓,看了秦文玉一眼,又複譎笑道:“‘玄陰煞手’之傷,除我兩位恩師,暨萬心玄本人之外,敢說四海八荒。無人能予療治,秦姑娘此時不過真氣渙散,內力難聚,但個把時辰過後,便大感痛苦,無法支持,自然會自動求我,答允我的一切要求,我何妨保留蕭姑娘,作個代為傳話及解勸之人,何必再浪費氣力,向你下甚煞手?”秦文玉銀牙微咬,星目中噴怒火,但似正運氣自療髒腑傷勢,故而強加忍耐,未對萬心玄發話斥責!


    蕭克英故意為秦文玉爭取時間,以一種鄙視眼光,看著萬心玄道:“萬心玄,你對我們有甚要求?”


    萬心玄笑道:“我萬心玄論文才,對詩詞歌賦,無一不通,書畫琴棋,無一不妙,過目成誦,倚馬萬言!論武才,軟硬輕功,舉世罕敵,兵刃拳掌,四海無雙,‘混沌神功’暨‘玄陰煞手’等兩般絕學,更足傲視八荒!論人才,俊逸風流,妒煞儒生!論錢財,金珠如山,富可敵國!但卻仍有一樁缺憾……”


    蕭克英幾乎要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冷冷接道:“像尊駕這等文可安邦,武可害國,財如階石,貌擬寧潘的十全十美之人,還會有缺憾麽?”


    萬心玄歎息道:“就因為我自己的條件太好,眼光太高,看不起庸脂俗粉,以致年將而立,中饋猶虛……”


    蕭克英聽得有點忍俊不禁地,“哦”了一聲,失笑說道:“原來你的所謂缺憾,就是想討個老婆吧!……”


    萬心玄一本正經說道:“關關睢鳩,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天下那一個生理上沒有缺陷的男人,不想討個花不溜丟的漂亮媳婦……”


    他說話時,眼睛一直看著正閉目養神,倚樹調息的秦文玉,臉上流露出企慕神色……


    蕭克英失聲道:“你看上我秦姊姊了,道不同不相為謀,豈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麽?”


    萬心玄絲毫不以為忤的,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天鵝盡管自命清高,看不上癩蛤蟆,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卻也是不逆天理,不違國法,不悖人情之事!何況秦姑娘既中‘玄陰煞手’在先,她這隻既美的,又高貴的可愛天鵝,少時更會紆尊降貴地,向我這隻既醜陋,又卑下的可厭癩蛤蟆移尊就教……”


    秦文玉雖然聽得見萬心玄一廂情願的挑逗不莊之語,卻竭力忍耐地,倦作未聞,不加理會!…萬心玄又向她深深盯了兩眼,以一副憐惜神色,繼續說道:“秦姑娘的絕藝仙姿,使我心儀已久,今日有緣麵睹,更惹起萬心玄的刻骨相思,我……我怎忍心令她太受苦痛?……”


    語音至此頓住,伸手人懷,取隻玉瓶,傾出一粒朱紅色的蠟丸,向蕭克英淩空拋過。蕭克英伸手接住這粒朱紅蠟丸,向萬心玄訝然問道:“這是你八荒門下‘玄陰煞手’的獨門解藥麽?……”


    萬心玄搖頭道:“‘玄陰煞手’傷熱,不是任何藥物可解,隻等秦姑娘知曉利害,芳心活動,肯下降鸞駢,與萬心玄結為當世江湖的無敵劍侶,則請蕭姑娘通知一聲,那時係鈴者自當解鈴,我也會好好謝你這位大媒人了……,’蕭克英氣得玉頰發青地,剛把手中那粒朱紅蠟丸,舉了一舉,萬心玄便鬼靈精地,會意笑道:“蕭姑娘,少時你米找我時,請把這粒臨時性的解藥,先給秦姑娘服下,免得她忍受痛苦太久,使我心中憐惜……”蕭克英氣得一句“死不要臉”,剛要罵出嘴邊,萬心玄已命萬心奇抱起沙家達的屍體,走向“璿璣穀”內,並滿麵得意神色笑道:“這‘璿璣穀’內,外要插翅難進,我因知秦姑娘性情剛傲,在不吃苦頭,未知厲害前,絕難就範,故去穀中略為處理沙家達的身後之事,靜候佳音,蕭姑娘,少時隻傳聲一喚,萬心玄便立即趕出……”


    蕭克英巴不得他趕緊離去,遂根本不予理會。靜等萬氏兄弟的背影,消失在“璿璣穀”口,蕭克英遂向秦文玉急急問道:“玉姐,我盡量忍氣,靜聽對方胡扯,為你爭取時間,你如今調氣療傷情況如何?所謂‘玄陰煞手’,不至於厲害到真像萬心玄所說的那種程度吧?”


    其實,蕭克英問話之間,芳心中已不住突突連跳!因為由於秦文玉那等高傲剛強之人,竟始終默然,聽任萬心玄輕薄張狂的情況看起來,她的髒腑傷勢,絕非尋常震蕩!果然,蕭克英語音已了秦文玉神色凝重地,閉目不答。


    蕭克英知她仍在運功療傷,不敢再以言語驚擾遂伸出右掌,貼向秦文玉“背心穴”上,她想隔體傳功,以自己的內力真氣,源源傳人,幫助秦文玉療治內傷!


    誰知手掌剛剛沾上秦文玉脊心白衣,秦文玉便雙眉緊蹙,急聲叫道:“蕭大妹趕緊打住,你這樣作法,會使我五髒齊裂,立即身遭慘死。”


    蕭克英大吃一驚,滿臉羞紅地,趕緊收回左掌。秦文玉不過被逼得說了這麽一句話兒,便似真氣略散,禁受不住體內奇異痛苦地,全身抖顫起來。蕭克英本已目中含淚,見狀更急得淚落如泉地,悲聲叫道:“玉姊,你怎麽了,這……這怎麽辦?”


    秦文玉一咬銀牙,微睜星目,語音顫抖地,歎道:“好厲害……好……好厲害的‘玄陰煞手’我已提足‘三味真火’仍然難……難禁寒力,幾乎骨髓成冰!”


    這時,蕭克英握著秦文玉的一支手兒,果覺冰寒骨澈,可以想見她體內被“玄陰真氣”所侵襲的難過情況!


    蕭克英有點手足無措,隻好目中含淚地,向秦文玉問道:“玉姊,你身負上乘絕學,修為極高,有沒有克製所中這‘玄陰煞手’之策?”


    秦文玉一聲苦笑,擺了擺頭,秀眉深蹙答道:“要克製‘玄陰煞手’,隻有純陽功力精粹的‘一陽指’和‘乾元掌’……”


    蕭克英聽得一聲歡笑,接口說道:“我仿佛聽得柳大哥說過,他曾經苦心參研過這兩種內家絕學……”


    秦文玉聞言,臉上微顯喜色,但旋又搖頭歎道:“遠水難解近渴,柳延昭兄不知如今何在?等找到他時,我早就成了一具寒屍凍骨!”


    蕭克英頓足道:“事情太巧,我們又信與孟二哥,焦三哥分路,否則,他們的‘混元金剛氣’,也是純陽功力,或許可為玉姐祛除侵人體內的‘玄陰煞氣’?”


    就這幾句話的工夫,秦文玉全身抖顫得越發厲害,連牙關都捉對兒廝並得“格登”作響。蕭克英萬般無奈,隻得把秦文玉緊緊抱在懷內。


    但這點體外微溫,那裏抵擋得住秦文玉的體內寒氣?


    她因見秦文玉似支持不住,隻得把“笑麵人屠,瀟灑殺手”萬心玄所贈的那顆朱紅蠟丸取出,低聲說道:“玉姐,這是‘玄陰煞手’的臨時解藥,你先服下,暫解一時之苦,我們再研求對策。”


    說話時,已把蠟丸捏破,取出了其中所裹的一粒丹藥,遞向秦文玉。


    秦文玉伸手接過丹藥,卻毫不考慮,拋人身側一窪汙水之內……


    蕭克英驚道:“玉姐……你……你這是……”


    秦文玉說道:“蕭大妹,我不是倔強,我是信不過萬心玄那等邪惡已極的下流之下,根據他淫邪想法,雖不致害我性命,但若這朱紅蠟丸,竟然是粒強烈媚藥,則後果如何?


    我還能不能保全我比性命更珍貴的女兒清白?”


    蕭克英一頭冷汗地,“哎呀”一聲,愧然說道:“對不起,玉姐,我是急糊塗了,以致沒有考慮到……”


    秦文玉銀牙微咬,回手自點了三四處穴道,並服下兩粒自備靈丹,仿佛情況稍好,精神略振歎道:“人生自古誰無死,青山何處不埋人,我們武林兒女,應該把生死置於度外,而自己的節操更重於一切。……”


    話方至此,“哈哈”一笑,眼前又出現了萬心玄的俊挺身影!這次,萬心玄是單獨前來,從五六丈外,一片崖角後閃出,滿麵譎笑地,向秦文玉雙挑姆指,說道:“秦姑娘,你好厲害的心思,居然猜得出我所奉贈的,是粒足令你神魂顛倒,欲仙欲死的‘和合媚仙丸’……”


    秦文玉嘴角微撇,以極為鄙視神色,根本不加理會。


    萬心玄笑道:“但這樣一來,越發加強了我的心儀,萬心玄立誓用盡一切手段,非獲得你作我妻子不可!”“去!”


    這是秦文玉懶於開口的最簡短答覆!


    蕭克英則妙目中狂噴怒火,纖手緊握自己的“檀香追魂扇”,準備不顧一切地,對萬心玄,冒險襲擊!萬心玄因秦文玉已被他“玄陰煞手”所傷,那裏會把蕭克英看在眼中?緩步前行,獰笑說道:“秦姑娘,你不要太倔強了,我萬心玄放眼武林,誰是敵手,你得夫如此,尚複何求?讓這樣牙關廝並,遍體成冰地,苦苦忍受著寒毒,真太令人憐惜……”邊自輕狂發話,邊自舉步,業已走到離秦、蕭二女的五六尺外……


    蕭克英衡量情勢,覺得別無選擇,隻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地,與這“瀟灑殺手,笑麵人屠”全力一拚……就在她已凝聚了十一成以上真力,貫於“檀香追魂扇”


    上,準備破釜沉舟,一擊出手之際,突然聽得有人以“蟻語傳聲”功力,在自己耳邊,悄然說道:“蕭姑娘暫時忍耐,設法先把萬心玄支開,因為秦姑娘若是忍受寒毒太久,會對她一身功力大有妨礙!”蕭克英是玲瓏透剔之人,一聞這耳邊密語,便立即改變態度,向萬心玄搖手叫道:“萬心玄,婚姻之事,必須兩廂情願,難道你竟要‘霸王硬上弓’麽?”萬心玄笑道:“霸王手段自然不如文王手段來得富有情趣,但若逼我非以‘硬上弓’,無法達到目的,我也隻好……”蕭克英道:“萬心玄你今年幾歲?”


    這然突如其來的話兒,把萬心玄問得怔了一怔,方目注蕭克英道:“二十八歲,零三個月,蕭姑娘突然問此則甚?


    難……難道你竟願說服秦姑娘,替……替我作媒?……”


    蕭克英未曾回答,仍向萬心玄盯了兩眼,繼續問道:“二十八九歲的男人,又長得頗為俊俏風流,要說沒有娶過老婆,委實令人……”


    萬心玄接口叫道:“確實沒有,我已說過因眼光太高,看不上庸俗紅妝,以致中饋猶虛!但萬心玄生平不說謊言,逢場作戲的露水姻緣,卻是結得多了……”


    蕭克英笑道:“你若有誠心,立個誓兒好麽?”


    萬心玄立即正色說道:“萬心玄對秦文玉姑娘,久已心儀,誠意求凰,倘若戲弄,天地間責之。”


    蕭克英裝出一種滿意神色,向萬心玄點頭說道:“好,我且試作媒人,但秦文玉姐姐的性情,呔以高傲倔強,成與不成,卻要看你造化?”


    萬心玄大喜道:“蕭姑娘請趕快進言,萬心玄是懂得情趣之人,不到萬不得已,我決不願施展霸王手段!”


    蕭克英白了萬心玄一眼,佯嗔說道:“萬心玄,你先回‘璿璣穀’去,暫時回避一下好麽?像這樣當麵鑼對鑼的,休想我秦文玉姐姐會點頭答應!”


    萬心玄連連點頭,並又拋過一粒丹丸,含笑說道:“蕭姑娘洞達人情,說得有理,我且回避半個時辰再來,這是真正的‘玄陰煞手’臨時解藥,你勸秦姑娘趕緊服下,不必在考慮答覆的這段時間之中,熬受無謂苦痛!”


    蕭克英接藥在手,點了點頭,萬心玄便又帶著滿麵笑容,顯得十分瀟灑地,踅回“璿璣穀”內去了。


    他身形剛一出穀,蕭克英的耳邊,便又響起密語說道:“蕭姑娘,你快把秦姑娘背往東北,約莫十裏,翻上一角危崖,在那危崖半腰的小鬆林中等我,讓我在此略布疑陣,以阻緩萬心玄跟蹤追來……”


    蕭克英自然如言走向秦文玉麵前,蹲下身形,低聲道:“玉姊莫要生氣,我背你走!有高人在暗中傳聲指點,要換個地方,替你療祛所中‘玄陰煞手’傷勢!”


    秦文玉冰雪聰明,她聽得蕭克英與萬心玄虛與委蛇之語,理覺內有蹊蹺。如今又聽她這樣說法,遂一麵如言扒在蕭克英背上,一麵悄然問道:“蕭大妹,你!你知不知道那位傳聲指點高人的來……來曆身份?”


    蕭克英覺出秦文玉全身如冰,又聽得語音顫抖,知她痛苦已極,遂把萬心玄所給的那粒丹丸,遞向肩後道:“根據萬心玄的言語神情,這粒丹丸,多半是真正臨時解藥,玉姊何妨……”話猶未了,那粒丹丸又被秦文玉劈手奪去,扔下山溝,並冷笑一聲,挑眉說道:“江湖兒女,死生且置度外,何懼痛苦折磨?我寧願骨髓成冰,也決不接受萬心玄的半……半點……憐憫……”話音微頓,強自略為調氣喘息,繼續說道:“蕭大妹怎未答覆?你知不知道對你傳聲指點的高人是誰?”蕭克英暗暗佩服秦文玉的不屈傲骨,一麵向東北奔馳,一麵苦笑道:“從‘蟻語傳聲’之中難辨是誰的語音,但多半又不是個陌生人,因為他知道我與玉姊姓氏!”秦文主道:“會不會是柳延昭呢?”


    蕭克英搖頭道:“不會是柳大哥,這語半日至少要比柳大哥蒼老上十幾歲的光景!何況若是柳大哥人在當場,大概不肯讓萬心玄張牙舞爪,亂肆輕狂,縱然難以將他立即殲除,至少也會給他一頓教訓!”秦文玉歎道:“萬心玄的‘玄陰煞手’發時無形,太以陰損,是我生平僅見的厲害人物,你認為柳延昭兄鬥得過他?”蕭克英毫不考慮地,連連點頭,應聲答道:“柳大哥是人中之龍,我對他有絕對信心……”。秦文玉銀牙咬處,長歎一聲說道:.“我如幸脫此劫,誓必立返師門,再下三年麵壁苦功,否則,恐怕不能親自雪這燕山‘璿璣穀’前之恥!”這時,蕭克英業已向東方奔出了約莫十裏,並翻上了相當陡削的一角危崖!危崖半腰,果然有片占地並不太大,‘卻有相當縱深的鬆林,蕭克英遂抱著秦文玉,依照所聞傳音密語指示,進入林內。人林數丈處,已與外間隔絕,相當隱秘……


    蕭克英尋了處幹淨所在,將秦文玉輕輕放下,神色關切地問道:“玉姊,你體內寒毒的發作情況如何?還支不支持得住呢?”秦文玉暫未置答,等略為調息運氣以後,方苦笑道:“‘大荒二老’的獨門煞手,果然厲害絕倫,我知道這還是萬心玄對我暗生邪念,保留了幾成勁力,否則,可能早就命喪當場……”


    語音頓處,這位性情剛強的高傲俠女,突然又挑眉說道:“但這是他卑鄙無恥地,乘我不備,暗下毒手,若是彼此明麵相鬥,秦文玉未必輸他多少?縱或不敵,也要鬥到千招左右……


    蕭克英看她全身上下,又在開始悉索微抖,不禁皺眉叫道:“玉姊,照理來說,這種玄陰寒毒可以用純陽功力,或藥物克製,我身邊有種‘護心金丹’……”


    話方至此,林外有人步履之聲,並接口笑道:“蕭姑娘不要亂來,你若妄用藥物,‘玄陰寒毒’逼散,侵入骨髓,便害了秦姑娘一輩子了!”


    隨著話聲,眼前灰影微閃,已卓然站立了一位灰衣僧人。這位出家人,看不出歲數,隻仿佛尚在中年,神色十分和藹,隻是所穿那件灰衣僧袍,滿布油垢酒漬,顯得十分邋遢!


    蕭克英從語音暨語意之上,聽出這位灰衣和尚,就是適才對自己傳音指點的那位高人,趕緊站起身形,抱拳恭身問道:“多謝大師指點,但不知我秦文玉姊姊所中‘玄陰寒毒’,應該怎樣可以解除……”


    灰衣僧人不等蕭克英往下再問,便自含笑說道:“我這酒肉和尚,可以為她暫祛寒毒,但要想除根,卻略起回頭路,去趟嶗山不可!”


    秦文玉本在調元提氣,抵製寒威,聞言之下,苦笑說道:“大師,我們有事,必須趕赴‘榆關’,怎能再去‘嶗山’呢?……”


    灰衣僧人一聲怪笑,截斷秦文玉的話頭說道:“秦姑娘請伸右掌,並提氣護住中元,盡量放鬆左臂血脈!”


    秦文玉怎敢怠慢,立即倚樹坐好,伸出右掌。


    灰衣僧人也在秦文玉對麵坐下,伸出左掌,與她掌心相貼,含笑說道:“秦姑娘盡管放心,‘榆關’之行,除了孟讚焦良外,還有其他高手暗助,柳延昭絕無凶險,倒是你與蕭姑娘的‘嶗山’之行,關係重大,因為除了尋謁‘神醫’劉三,徹底解除你所中寒毒之外,我還要你去辦樁有關整個武林禍福大事!”


    蕭克英站在一旁,聽得好不吃驚地,詫然叫道:“大師,你不單知曉我與秦文玉姊姊姓氏,並也認識孟二哥焦三哥,對於我們行動,了解得這般……”


    秦文玉自從雙掌一抵,精神立振,聞言接口道:“蕭大妹,這位大師是用‘混元金剛神功’,為我驅祛寒毒,從這獨門絕學,他老人家應該是你孟二哥和焦三哥的恩師邋遢前輩!”


    蕭克英方自滿麵驚喜,那灰衣僧人已向她點頭笑道:“秦姑娘慧眼靈心,猜得不錯,我就是與‘醉酡道士’,被武林人物稱為一對活寶的‘邋遢和尚’!”


    秦文玉既知對方身份,立即以好奇而驚異的神色問道:“大師有要晚輩和蕭大妹前去‘嶗山’,辦什麽大事?”


    邋遢和尚笑道:“萬心玄的一身邪惡功力,已頗驚人,他身後的‘大荒二老’,若是再人中原,我和‘醉酡道士’,一樣也抵擋不住,故而欲挽武林浩劫,非要拉出你的師傅,讓她再淌趟渾水不可!”


    秦文玉驚道:“大師知曉家師是那一位麽?”


    邋遢和尚笑道:“當然知道,當年在羅浮絕頂,‘香雪洞’前,她常常吹奏綠玉簫,給我和‘醉酡道士’下酒,我們也最喜歡喝她自己精釀的‘羅浮香雪’!”


    秦文玉‘哎呀’一聲,目注邋遢和尚,揚眉笑道:“這樣說來,侄女應該稱呼您‘邋遢師伯’才對……”


    邋遢和尚方自笑了一笑,秦文玨已把右手收了回去,吸了一口長氣,站起身形,梨渦又現,笑道:“師伯‘混元金剛神功’,委實威力靈妙,竟在這知道短時刻內,便把那厲害的‘玄陰寒毒’化於無形………”


    邋遢和尚苦笑一聲,截斷秦文玨的話頭,說道:“賢侄女不要弄錯,‘玄陰寒毒’仍在,隻是略為減輕,並被我暫時封禁在你左臂之上而已,你且屈屈左臂,是否有點酸疼,不太靈活?”


    秦文玉如言試了一試,才展的眉頭,頓時又告蹙起!


    邋遢和尚道:“故而賢侄女必須於十日之內,趕到‘嶗山’,訪謁劉三,求取他的‘六陽追風丹’,立即服食,若是延遲過久,這臂上風寒,便如附骨之疽,永難除祛的!”


    蕭克英聽邋遢和尚說得如此嚴重,不禁好為秦文玉暗耽憂慮!


    秦文玉本人倒不甚在乎地,目注邋遢和尚,嫣然笑道:“照師伯這樣說法,‘嶗山’之行,隻是求藥,卻與請我師傅,再出江湖,降魔衛道小事,有何關係?”


    邋遢和尚笑道:“賢侄女大概江湖遊俠,久未參師,你師傅早已不住在‘羅浮’絕頂的‘香雪洞’了!”


    秦文玉先是頗為吃驚地,“哦”了一聲,旋即恍然笑道:“難道我恩師她老人家的仙駕,業已移駐‘嶗山’?”


    邋遢和尚歎道:“你師傅不單已移居‘嶗山釣鼇壁’,封關不見外人,連把她最心愛的‘綠玉簫’,都從‘羅浮’絕頂,擲入深穀……”


    秦文玉因知“綠玉簫”是恩師心愛至寶,不禁聽得滿麵惋惜神色!


    邋遢和尚笑道:“賢侄女不必惋惜,天下巧事太多,那日恰好‘醉酡道士’,有事‘羅浮’,驀然一道碧光,垂天疾降倒著實把那雜毛老道,嚇醒了幾分醉酡酒意!”


    秦文玉道:“‘綠玉簫’雖然玉質極堅,但自高空飛落,也絕無不碎於石上之理,難道竟被醉酡師伯伸手接住不成?”


    邋遢和尚笑道:“那倒不至於那樣巧法,‘綠玉簫’是不該遭劫,恰巧落人深潭,醉酡老雜毛費了不少盡力,才得揮起,如今替你師傅代為保存,等到此簫珠還合浦,大概你師傅的一樁憾事,也已解決,雙蕭合璧,吾道宏昌,什麽‘大荒二老’,以及其他的魑魅均不必為懼的了!”


    秦文玉不解問道:“我師傅有什麽憾事?難怪她老人家的神情總是有點……”


    邋遢和尚不等秦文玉再往下問,便即搖手含笑說道:“此事極為複雜,賢侄女暫時莫問,你此去‘嶗山’,見了令師,隻要告訴她邋遢和尚與醉酡道士,請代代為轉言,‘玉不碎,情不斷,石不爛’三句話兒便可……”


    秦文玉皺眉道:“師伯不是說我師傅業已封關,不見外人麽?”


    邋遢和尚笑道:“正因如此,才要你去,因為你不是外人,是她欲傳衣缽的唯一心愛弟子!”


    這樣一說,秦文玉自然無法再推,但她仍為柳延昭身中奇毒之事,秀眉微蹙,向邋遢和尚道:“師伯說榆關之行另


    有高人暗助柳孟,焦諸兄,但不知是……”。


    邋遢和尚笑道:“就是一向與我搭檔,如今正替你師傅保管‘綠玉簫’的醉酡雜毛老道,賢侄女可以替那柳延昭放心了吧。”


    秦文玉玉頰飛紅,把話頭轉往別處,訕訕問道:“師伯所說的‘神醫’劉三,住在‘嶗山’何處?”


    邋遢和尚道:“劉三號稱‘醉貓’,幾乎居無定處,終日都在‘嶗山’臨海之處,醺然獨臥,你們根本不必找他,隻消到了‘嶗山’臨流海,多準備一點上好佳釀,或是燉隻肥狗,劉三自然會聞香而至……”


    說至此處,從懷中取出一麵竹牌,遞向秦文玉道:…‘萬一劉三不肯把他所煉‘六陽追風丹’,輕易送人,賢侄女便把這麵竹牌給他,包管就如願以嚐……”


    秦文玉接過竹牌,邋遢和尚又道:“劉三好找,你師傅卻是難尋,連我也隻知道她遷隱於‘嶗山釣鼇壁’一帶,而不知確實地點,究在何處?”


    案文玨從俏臉上浮現一種奇詫不解的神色說道:“這事奇怪,‘羅浮’仙景遠勝‘嶗山’,恩師卻要這遠移居則甚。”


    邋遢和尚笑道:“我與醉酡老道,也研究過這個問題,結論是可能與‘海’有關,因為與你師傅芳心憾事有關的中一位重要關係人,便住在‘海’那一邊的‘秦皇島’上!”


    秦文玉問道:“地位重要關係人物是誰?”


    邋遢和尚道:“是白玉簫主人,倘若把你師傅這樁憾事彌補,便他們雙簫合璧,縱然‘大荒二老’齊臨中原,欲與殺劫,也就不足為懼了!”秦文玉目光一轉,秀眉微揚地,向邋遢和尚笑道:“師伯,這樣好麽,我到了‘嶗山釣鼇壁’下,便把師伯要我轉告的‘玉不碎,情不斷,石不爛’等三句話兒,用真氣傳遠,高聲吟唱,或許會驚動恩師,開頭賜見?”


    邋遢和尚點頭笑道:“我隻能指點原則,至於運用之妙,賢侄女無妨隨機應變,自行斟酌,‘嶗山’之行,不宜遲緩,你和蕭姑娘兩人,立刻去吧!”


    秦文玉道:“師伯佛駕欲往何處,是不是也會走趟‘榆關’?”


    邋遢和尚知她仍對柳延昭的安危關切,遂眯頭笑道:“我和醉酡老道是在探察‘七煞’動態,如今既已證明似與‘尊天會’有所勾結,自應予以嚴重打擊,免得他們勢焰太盛,‘榆關’之行,是不是得要走上一趟的。”


    秦文玉聽得有醉酡道士與邋遢和尚這兩位前輩奇俠齊去榆關,接應柳延昭等,自然心中略寬。於是,立即與蕭克英拜別邋遢和尚,改變行程,轉奔“嶗山”而去。


    邋遢和尚目送這兩位巾幗奇英,身形杳後,念聲佛號,自語說道:“好,我便走趟榆關,倒看看能令讚兒良兒欽服,又獲得秦文玉如此關切的柳延昭,屬於那派弟子,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自語了處,僧袍一飄,便即隱去蹤跡了!


    其實這位武林高僧邋遢和尚,隻是佛門弟子,尚無古佛靈修,否則,他何必遠去榆關?隻要在“燕山”再複多逗留片刻光陰,便可與他想見的柳延昭互相見麵。


    邋遢僧去,柳延昭來。


    柳延昭不單到了“燕山”,並到了“璿璣穀”口。


    但他才到“璿璣穀”口,便自有點愕然地,皺眉發怔。


    因為“璿璣穀”外,有片嵯峨亂石,如今天上有個風神極為俊美的青衫人,在石林之中,猛揮雙掌,打得亂石如粉,漫天飛舞!


    柳延昭起初以為這青衫人是有甚傷心恨事,在擊石泄憤。


    但細一注目,才看出石林中似有神奇陳法,這青衫人是尚未參透玄機,又複急於出陣,才想霸王硬上弓地,把所有嵯峨青石,一齊擊碎。


    一來由擊石動作上,看出對方功力極高,二來又欣賞對方的英挺貌相,柳延昭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感,有意為助地高聲叫道:“轉朱雀,繞玄武,由死出生!”


    這旁觀者清的輕輕一語,立為當局者迷的青衫文士,點透靈機,他果然不再費力擊石,青衫颶處,幾個旋飄,便脫了那些就天然石林略為添布的神奇陣法之外!


    柳延昭一見對方出陣時所施展的絕妙輕功,忍不住劍眉雙揚,喝采說道:“好漂亮的‘風卷揚花三眠三起’身法,尊駕的掌力之強,輕功之俊,是小弟闖蕩江湖以來的所見第一人了。”


    這石林陣法,便是邋遢和尚,臨時綜仙佛兩家的妙理所布,而陣中的青衫六士,便是萬心玄。


    萬心玄脫困後,見發話指點自己的竟是位貌相身材與自己同樣英挺俊美,但年齡卻較自己靈輕之人,已為之大大一怔!


    再聽對方一口叫出自己身法,越發驚異地,抱拳笑道:“多謝高明指點,請教仁兄的高名上娃,怎樣稱謂?”


    柳延昭笑道:“小弟柳延昭,尚未向兄台請教。”


    萬心玄已從萬心奇口中得知秦文玉與蕭克英便是來找柳延昭,又見了柳延昭不比自己為弱,甚或猶有過之的絕世風神,心中已自起了妒恨之念。


    但他外號“瀟灑殺手,笑麵人屠”,為人極為陰毒,雖然心中殺念已動,表麵上卻毫不外露,笑容可掬答道:“在下姓辛,名玄……”


    萬心玄一語才出,柳延昭又向他抱拳含笑地,和聲問道:“請教辛兄,此處可是‘燕山璿璣穀’麽?……”


    萬心玄點頭道:“正是那兩壁之立,便是‘璿璣穀’口,但柳兄若是來找此穀主人的話,卻不湊巧……”


    他明知柳延昭來意,卻偏偏故作刁鑽的如此說法。.柳延昭果然連連搖頭,截斷萬心玄的話頭說道:“小弟不找‘璿璣穀’主人,我是聞得人言,有秦、蕭兩位姑娘,似乎正前來此處?”’萬心玄目注柳延昭,滿麵含笑道:“柳兄是聽得何人說起?”


    柳延昭笑道:“是位曾與秦蕭兩位姑娘途中相遇,並和‘璿璣穀主’,誼屬多年摯友的沙姓老丈……”


    萬心玄一聽便知道柳延昭是遇著了與自己一同名列“七煞”的“天台野叟”沙天行。


    他心中暗歎,天下事往往難如人意,沙天行是看上了“姹妙金剛”蕭克英的標致容貌,英偉身材,想為沙家達拉攏撮合,娶上一門好媳婦,誰知卻反而因此絕了香煙,把他僅有獨子,送人了枉死城內。


    柳延昭見萬心玄沉吟未主,遂又向他含笑問道:“辛兄有沒有見著兩位姑娘,進入這‘璿璣穀’內?”


    萬心玄笑道:“柳兄所說的秦姑娘,是否縞衣如雪,具有絕世容光,而那位蕭姑娘又比尋常男子,還要來得高大,但卻十分標致?”


    柳延昭聞言大喜,連連點頭地,繼續含笑問道:“正是,正是,辛兄既然見過這兩位姑娘,則她們定然已進入‘璿璣穀’了……”


    萬心玄搖頭道:“沒有,這兩位姑娘,確曾來此,但在進入‘璿璣穀’前,便有一位身罹大劫,慘遭不幸!”


    末後之事,立使柳延昭聽得由喜轉驚地,爭急問道:“是那位姑娘……”


    萬心玄不等柳延昭往下追問,便長歎一聲接道:“自古良才遭天妒,由來薄命是紅顏!……”


    他才念了這兩句詩兒,柳延昭便已會意,越發吃驚道:“竟是秦文玉秦姑娘麽?她是‘巾幗之雄’,一身絕學,名震當世,怎會輕輕易易地便罹受飛災大厄?”


    萬心玄道:“柳兄豈不聞‘強中更有強中手,能人背後有能人’?秦姑娘命途多舛,她是因為遇見了蓋代煞星,罕世奇客!”


    柳延昭皺眉道:“請教辛兄,秦文玉姑娘如今何在?是傷是死?”


    對於“如今何在?”的問題,連萬心玄本人也在暗中納悶,那裏答得上來,遂隻答下半段,揚眉說道:“暫時雖還未死,但她中的是‘玄陰煞手’那種‘玄陰凍髓’‘寒魄搜魂’的奇異痛苦,任她是‘巾幗之雄’,也必消受不起!”


    柳延昭微吃一驚道:“‘玄陰煞氣’,這是極為罕見厲害的邪門武學,秦姑娘到底在這‘璿璣穀’外,遇著了什麽人物呢?”


    萬心玄笑道:“她所遇見的是,在當世武林的年輕人物中,號稱無敵的第一高手。”


    柳延昭驚問道:“此人是誰,難道姓萬?……”


    萬心玄對柳延昭看了一眼,柳延昭又已陸續問道:“是不是在‘七煞’之中,列名‘人煞’的‘笑麵人屠瀟灑殺手’萬心玄?”


    萬心玄伸手在柳延昭的背後,拍了一掌,點頭笑道:“柳兄真是絕頂聰明,猜得半絲不錯!”


    柳延昭道:“這樣說來,辛兄被困石陣之舉,也是萬心玄所為的了?”


    萬心玄軒眉笑道:“柳兄不應稱我辛兄……”


    柳延昭詫然道:“辛兄剛才不是賜告姓辛名玄……”


    話方至此,萬心玄便自微微一笑地,接口說道:“逢人隻說三分話,未可全拋-片心剛才我是初見柳兄,有所保留,其實我的真正姓名,應該要冠以萬字。”


    柳延昭愕然道:“萬辛玄?………”


    萬心玄目光如電的,盯在柳延昭臉上,點頭說道:“對了,萬辛玄者,萬心玄也,我就是‘七煞’中的‘人煞’,凶名蓋世的‘笑麵人屠瀟灑殺手’,也正是用‘玄陰煞手’,傷了‘巾幗之雄’秦文玉之人!”


    柳延昭笑了,笑得那麽平和地,連連搖頭說道:“辛兄怎麽突然對我開玩笑來了,你或許當真姓萬,卻絕不號稱‘人煞’的萬心玄……”


    萬心玄倒有點被他弄得有點迷惑起來,雙眉一皺,詫聲問道:“柳兄怎見得我不是‘人煞’萬心玄呢?”


    柳延昭笑道:“我也聽說‘笑麵人屠瀟酒殺手’萬心玄的功力之高,與心計之狡,手段之毒,均足冠絕當世,假如辛兄真是‘人煞’,剛才你一掌拍在我後背‘脊心穴’上,怎無絲毫內勁,不曾施展那令人骨髓成冰的‘玄陰煞手’?”


    萬心玄靜靜聽完,突的雙眉一挑,仰天狂笑!柳延昭訝然問道:“小弟說錯了什麽話兒?竟惹得辛兄如此發笑?”


    萬心玄俊目之中,神光電閃地,向那柳延昭正色說道:“柳延昭,不必打哈哈了,我是如假包換的‘人煞’萬心玄,秦文玉,蕭克英前來‘璿璣穀’,便是語信傳言,一心找你,但卻恃技撒野,殺害了‘天台野叟’沙天行的獨生愛子沙家達,才被我施以絕藝儆戒,如今她們則不知躲藏在何處等死……”


    一見神情,便知其人所說定非假話,柳延昭不禁目注這位以狠毒冷酷出名的‘笑麵人屠’,有點發怔……萬心玄笑道:“至於我剛才雖然學拍後背,卻未發內勁傷你之故,是為了八個字兒才使你略占便宜,可以多活片刻。”柳延昭道:“那八個字兒,使我占了便宜。”


    萬心玄冷然說道:“就是武林人物所奉送你的外號,‘四海遊龍乾坤聖手’八字!”柳延昭本是絕頂聰明人物,一聞此語,便會意笑道:“萬朋友是在看在敝名,把我當做對手。才不肯暗箭傷人,打算正大光明地和我一分上下?”萬心玄頷首道:“江湖人物,在年輕人物中,你是白道第一高手,我是黑道第一高手,今日湊巧相遇,豈不應該來個黑白上下之分,看看究竟誰是白道第一抑或黑道?故而我舉手卸勁,第一次掌下留下……”


    柳延昭微微一笑,接口說道:“其實萬朋友這縮掌留情之舉,並未吃虧,因為我早凝‘乾元真氣’護身,你若一發‘玄陰煞手’,或可使我受傷,卻絕對要不了我的性命,我乘你力貫右臂之際便以‘一陽指’力,飛點丹田,萬朋友縱令英雄絕世,也未必禁受得住吧!”


    萬心玄聽得臉上一紅,有點吃驚地,目注柳延昭道:“你曾助我說出石林陣法,又怎會在我毫無露甚破綻,伸手輕拍你後背之際便起了疑心,凝功暗加防範?”


    柳延昭笑道:“萬朋友剛才不是說過‘逢人隻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麽?你‘隻說三分話’,我‘未拋一片心’,大概在這鬼魅江湖中行走,不宜太過老實,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呢!”


    萬心玄又恢複他滿麵笑容的瀟酒神態,向柳延昭揚眉問道:“‘乾元真氣’與‘一陽指’,均是威力無倫的極上乘,內家絕學,柳朋友年歲這輕,竟已涉獵,真是難能可貴……”


    柳延昭含笑道:“雖曾涉獵,但因火候關係。煉得不好,‘乾元真氣’隻有七成,‘一陽指’更是薄弱,隻達對成左右,少時請教,尚不知擋不擋得住萬朋友威震乾坤的‘玄陰煞手’?”


    柳延昭是聰明絕頂,他曾經“天魔女”玉嬌娃一再告知,深悉“人煞”萬心玄陰損毒辣,厲害無比,遂不單隻不輕敵,並用了相當心思。


    萬心玄既懷疑他是否煉過“乾元真氣”和“一陽指”,他便將機就計,在答話時,耍了花樣。


    柳延昭把“乾元真氣”,業已煉到九成,他卻隻說七成,保留了兩成秘密。


    至於專門可以克製“玄陰煞手”,威力特強的“一陽指”,乃他師門絕藝,柳延昭卻因年齡和火候,暨恩師有事他隱,命其早早出道之故,尚未加以錘煉!


    但他看出萬心玄一聞“一陽指”便神色微驚,遂決意對敵攻心,假說在“一陽指”上,已有對成功力!


    雖是說謊,卻說得毫無痕跡,加上他“四海遊龍乾坤聖手”名頭,極為響亮,被推為白道第一年輕高手,遂不由萬心玄不加深信。故而柳延昭話音一了,萬心玄立即軒眉接道:“‘玄陰煞手’雖是我們師門絕藝但萬心玄並不想借以勝敵,今日既遇柳朋友,想憑真實功力,互相切磋,我們先在掌法、輕功、兵刃三者之上,各見一陣如何?”


    這番話兒,說是雖甚漂亮,其實已為柳延昭先聲所奪,有眯色厲內荏地,避重就輕之意!


    柳延昭心中暗笑,自己最拿手的技藝,便是輕功、劍法,看來今日似乎可以令這在“七煞”中最厲害的“人煞”,吃點苦間,受受挫折……


    他心中暗喜,表麵上卻一本正經,向萬心玄軒眉說道:“萬朋友既劃道,柳延昭敬如尊命,但我們在這掌法、輕功、兵刃的三陣較量之上,似乎還可以添點趣味?”


    萬心玄皺眉道:“添點趣味……?”


    一語方出,便即恍然說道:“莫非柳朋友想在這三陣之上,加點賭注?……”


    柳延昭點了點頭,笑道:“我到確有此想,但不知萬朋友是否反對?……”


    萬心玄雙眉一挑,縱聲狂笑地,目注柳延昭道:“柳朋友,萬心玄橫行江湖多年,尚是第一次遇見敢以武學技藝與我打賭之人,這趟‘璿璣穀’之行,你和我,都來對了……”


    語音略略一頓,雙目中閃射神光,繼續說道:“關於打賭湊趣之事,萬心玄萬分讚同,決不反對,柳朋友既提議,就由你決定賭注便了。”


    柳延昭笑道:“最好的賭注,仍是對方最需要之物,柳延昭若在三陣中,敗上兩陣,便聽憑萬朋友所命如何?”


    萬心玄道:“聽憑所命,賭得太重,我若僥幸獲勝,便請柳朋友自行向武林宣布,曾敗在萬心玄之手,取消‘四海遊龍乾坤聖手’之號!”


    柳延昭笑道:“好,身外浮名,原不足珍,萬朋友若是喜愛這八個字,我立時奉贈,也無不可……”


    萬心玄冷笑道:“不必客氣,天下隻有爭名,沒有讓名,你若得勝,是不是也需要我這項上的人頭?”


    柳延昭笑道:“既無深仇,何必見血?柳延昭倘得僥幸,萬朋友便賜請一服‘玄陰煞手’的解藥吧!”


    萬心玄先是怔了一怔,旋即為之失笑地,點了點頭說道:“難怪那位‘巾幗之雄’秦文玉姑娘遠來找你,柳朋友果然是位懂得憐香惜玉的多情之人……”


    說至此處,從嘴角浮起一絲獰笑,目注柳延昭道:“但柳朋友初來‘燕山’,你知道秦文玉姑娘,在何處麽?”


    柳延昭搖頭道:“有藥才可尋人救美,若無對症藥物,縱令麵對凍髓成冰,即將香消玉殞的絕代佳人,那豈不是徒然腸斷?……”萬心玄笑道:“柳朋友說得倒是不無道理……”


    杉蜒昭又道:“何況秦文玉既有‘玄陰煞手’的寒毒在身,必然走不甚遠,問題就在萬朋友敢不敢與我以獨門解藥,作為賭注而已!”


    萬心辮一陣狂笑,目中電閃厲芒,揚眉說道:“柳延昭,你去打聽打聽,萬心玄有沒有膽怯不敢之事?”


    柳延昭向萬心玄看了一眼道:“萬朋友既已同意,我們便開始切磋,三戰二勝,以柳延昭的‘四海遊遊龍乾坤聖手’八字外號,賭你‘玄陰煞手’的獨門解藥!”萬心玄道:“柳朋友打算在三陣之中,先鬥那一陣,可以自由選擇。”


    柳延昭搖手道:“反正是三戰二勝,又何必加以選擇,但在掌法一場中,是否可以揉人‘玄陰煞手’‘一陽指’等所煉玄功,倒不妨在事先約定一下。”


    萬心玄最怕的便是“一陽指”專克“玄陰煞手”,聞言之下,擺出一副悠閑瀟灑,揚眉答道:“柳朋友應該記得,我們是賭鬥真實功力,假如這‘掌法、輕功、兵刃’三陣無法分出勝負,再加上‘玄功’一陣,以定高下如何?”


    柳延昭笑道:“在下一切悉如尊命,幹脆就掌法、輕功、兵刃,依序而行便了,萬朋友請!……”說完這個“請”字,雙掌微壓交護前胸,氣定神閑地,身形穩立如山,但雙目神光,卻覷定萬心玄,一瞬不瞬!萬心玄一看便知這條“四海遊龍”,名不虛傳,自己今日遇上了生平第一勁敵!但他功力之冠,高絕“七煞”,身後又有極強靠山,遂劍眉微挑,含笑說道:“滿瓶不動,笨鳥先飛,萬心玄要不揣鄙陋,拋磚引玉了,柳朋友接我一招‘河梁落月’!”


    這位“瀟灑殺手”,著實相當瀟灑大方,相當氣派,決不偷占便宜,他是語音先停,招式後發但在行家眼中,一看便知這招“河梁落月’,不僅名稱漂亮,並屬掌法絕學,在緩慢悠閑的來熱之中,含蘊著無數神奇凶險變化!


    內家高手過招,講究的是“敵不動,我不動,敵欲動,我先動!”


    假如根據這項原則,柳延昭應該搶在萬心玄這招“河梁落月”,有所精微變化的刹那變化,展開他的淩厲逆襲!


    柳延昭似乎違反原則了,萬心玄那隻右掌,再有尺許,便到胸前,他卻仍含笑卓立,一動不動好像是一尊拈花古佛!


    萬心玄狂笑道:“好,柳朋友,就憑你就沉穩的膽識,那已是我萬心玄生平所遇的第一勁敵人物!”


    說話聲中,右手微幌,一隻手掌,竟然幻出了九隻掌影!


    但這九隻掌影,竟無一隻是攻向柳延昭身體的任何部位,竟全屬一幻即隱!就在右手掌影幻滅的一刹那之間,萬心玄左掌如電,已拍向柳延昭“笑腰”大穴!


    柳延昭劍眉微軒,依然卓立不動,麵含笑道,朗聲說道:“河梁影落,月在左方,但這左方之月,卻恐仍非真影?


    萬朋友,你這套‘分殼掌法’,施展得太高明,但也太多變了!”


    果然,萬心玄的左掌仍屬虛勢,掌招才出便收,右掌再晃,九隻掌影又現,並仿佛幻中生幻,由一幻九,成了九九八十一隻漫天掌影,向柳延昭當頭罩落!直到此時,柳延昭方一聲清嘯,雙掌疾翻,見招斥招,見式拆式,與萬心玄各展絕學,以內功配合掌法,但卻遵守諾言,不曾暗雜玄功地,打了一個虎躍龍騰,飛沙走石!


    他們果然是當代武林年輕一輩中的絕頂人物,雖然一正一邪,家數各異,但無論內功之雄,和掌法之妙,都稱得上是銖丙悉稱!這一搭上了手,誰也不肯……敢放鬆半步……


    因為勝負機會極細極細的微妙局麵之下,誰隻要一招略慢,稍失先機,誰就可能陷於甚難平反的落後情況!三十招……四十招……五十招……秋色平分……


    七十招……八十招……九十招……勝負難決……


    驀然間,萬心玄喝聲道:“且慢”閃身退後兩步,目注柳延昭道:“柳朋友,你認為再有多少招我們才能分出勝負?”柳延昭劍眉微蹙,毫不思索地,應聲苦笑答道:“想分勝負,恐怕很難,至少在五百招之中,不論是你或我,都沒有太大機會!”萬心玄此人素有“笑麵人屠”之號,無論麵對何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敵,都是滿臉笑容,令人難測胸臆!如今,他便堆起滿臉和藹笑道,向柳延昭笑道:“英雄之見略同,既然如此,我們一直鬥到分出勝負,還是……”柳延昭聽出萬心玄的言外之意,愕然問道:“難道萬朋友願甘心勝負不分,就此打住麽?”萬心玄笑道:“就此打住,並非勝負不分,因為就算此陣成和,還有輕功,和兵刃兩陣,足可一判強弱!”


    柳延昭因輕功、兵刃兩陣,是自己最有信心的擅長技藝,遂不加反對地,向萬心玄點頭笑道:“好,柳延昭敬如遵命,彼此節省精力,第一陣就戰成和,萬朋友請第二陣的輕功比鬥,出題目吧!”


    萬心玄目光向前一掃,指前右前方一片削立崖壁道:“這片崖壁,約莫高有二十七八丈的光景?……”


    柳延昭看了一眼,點頭笑道:“萬朋友的估計不錯,莫非你想與我在這片崖壁這上,比鬥貼身功力?”


    萬心玄道:“此崖雖一削如砥,但總略有藤葛,可資攀援,難不住你我,我們無論采取何種方法,以先到壁頂者為勝如何?”


    柳延昭一聽萬心玄如此說法,便連連點頭笑道:“萬兄請發個號令,我們同時施為,這樣才較為公允!”


    萬心玄舉步向壁右,把壁左讓給柳延昭,但口角裏間卻隱含陰笑,認為柳延昭這次要上大惡當了!因為他對這“璿璣穀”的附近地物,相當熟悉,知道峭壁左麵,有種色呈青紫相間的劇毒山藤柳延昭隻一沾藤借力,便中奇毒,即令他內功深厚,能夠逼毒某處,暫時不死,或身有靈藥,可以祛解,但行動上必被阻滯,非被自己先到壁頂不可!


    隻要這輕功一陣獲勝,便立於不敗之地,再倚仗獨門兵刃,淩厲手法何愁不把這罕見強敵整理認敗服輸,自行取消“四海遊龍乾坤聖手”之號,甚或就此除去?


    如意算盤打定,兩人已一左一右地,走到那高約二十七八丈的峭壁之下。


    萬心玄含笑說道:“柳朋友請!”


    “請”字才出,他雙掌端平,一翻一按,便全身筆直,宛如長箭穿雲般,竄起了六丈七八。


    因這第一竄是平地而為,關係勝負極大,萬心玄絲毫不敢怠慢,全神貫注,直等到去勢將盡,即將手握山藤,並以腳尖點壁借力,方用眼角餘光,瞄了瞄柳延昭的情況?……


    這一瞄,瞄得萬心玄大吃一驚!


    因為柳延昭的身材,原本與萬心玄差不許多,如今竟突然似乎比他高了一倍?


    萬心玄的眼角平光,恰好看見柳延昭的腳底!


    這等於是柳延昭的第一竄,已比萬心玄竄得高了一人!


    萬心玄竄起了六丈一八,柳延昭竄起了七丈二三!


    萬心玄心中大驚,趕緊點足拉藤,全力上竄,暗自盤算柳延昭初起步時,雖略占上風,但隻等沾藤中毒後,定會被自己趕過!


    但等第二度借力騰身後,萬心玄才知自己的如意算盤,完全打錯!


    柳延昭根本就未像他那等拉藤點足,借力再起,而是雙腳互踹膝蓋,施展絕頂輕功“海鶴鑽雲”,輔助可以劈空借勁的“乾元掌”力,半絲不沾山壁地,淩空直上!


    以萬心玄的修為,不是不能如此施展,縱或敗於柳延昭,也會敗得極為細微,不失禮麵!


    但他倚仗深悉環境,賣弄邪思,想使柳延昭在奇毒山藤方麵,上了惡當,才害人不成,自己反吃大虧!


    等到他發現柳延昭果懷絕藝使自己所願成虛,趕緊也效法對方,同樣施為時,這時落後已不止一步!


    萬心玄還並一丈,才到壁頂,柳延昭業已清衫飄擺地,在壁頂淩風卓立!


    這位“笑麵人屠”,不愧絕頂凶人,心中雖十分懊喪,表麵上卻仍“哈哈”一笑,點足壁頂,若無其事地,向柳延昭雙翹拇指說道:“柳朋友好俊的‘海鶴鑽雲’,加雜‘乾元掌’力!這一陣萬心玄甘心認敗……”


    他極為漂亮地,這樣一說,柳延昭反而隻好向他安慰起來道:“萬朋友未必便敗,還有第三陣呢?……”


    萬心玄笑道:“我對自己的獨門兵刃‘龍虎日月和’,確實頗有信心……”


    話方至此,“璿璣穀”方麵,突然傳來接連的胡哨三響!


    萬心玄聞聲之下,臉色一變,向柳延昭皺眉道:“柳朋友,萬心玄突有要事,必須離開,我們的第三陣兵刃之戰,.恐怕要換個時地?……”


    柳延昭一怔道:“換個時地,倒屬無妨,但我們賭的是………”


    萬心玄懂得柳延昭之心意,不等他往下再說,便揚眉笑道:“柳朋友無需擔憂,‘玄陰煞手’的解藥在此,你拿去先救‘巾幗之雄’秦文玉,第三陣上,萬心玄若是能勝,我再向你索取相當補償就是!”


    說完,立從懷中取出一粒丹藥,向柳延昭遞去。


    人家既如此大方,柳延昭又怎能過份小家子氣?


    他隻好一手接過丹藥,並向萬心玄發話問道:“萬朋友打算把我們的兵刃之戰,改在何時何地?”


    萬心玄道:“時、地都不必定……”


    柳延昭自聽得一愕,萬心玄已又複向他笑道:“據我所知,柳朋友可能是想出榆關,與‘尊天會中人物有點約會。”


    柳延昭不願說明自己巧遇“天魔女”玉嬌娃,奇毒已解之事,遂向萬心玄略為頷首,表示他說得不錯。


    萬心玄道:“我去‘璿璣穀’中,處理要事之後,也要前往關東,途中必會有與柳朋友的再遇因緣,故而第三陣的‘兵刃之戰’,無須另定時地,我們幹脆就那兒遇上那兒算吧!”


    柳延昭道:“好……”


    一個“好”字才出,萬心玄人化輕煙,業已飛落這片高崖,向“璿璣穀”內,疾馳而去!……


    萬心玄一走,柳延昭才拈起那粒丹藥,注目細看,並湊向鼻端聞嗅,以辨認藥物品質。


    他胸羅萬向,學究天人,自然對藥物醫理,均有相當程度的涉獵!


    經過了仔細審查,柳延昭認定萬心玄所給丹丸,果是粒專解寒毒對藥。遂謹慎收起,皺眉心中躊躇。


    他躊躇之故,是不知向何處尋找秦文玉、蕭克英二女蹤跡?


    若照秦文玉身中“玄陰煞手”,即將凍髓成冰的情況想來,她與蕭克英二人,決走不遠……


    ’但南北東西,均重山萬嶺,一人藏匿,百人難尋,自己難道要漫無目的!……


    柳延昭是一麵思忖,一麵目掃四處,希望有所發現?


    正在此時,東北遠方突然飛起了一大群鳥兒。


    柳延昭認為鳥兒不會無故群飛?可能是被人驚動,遂冒打冒撞地,向那鳥飛之處尋去。


    他雖然找對地間,到了那片小鬆林內,但卻遲了半步!


    “巾幗之雄”秦文玉與“妙姹金剛”蕭克英,已去“嶗山”。


    連邋遢和尚也因想為柳延昭打接應地,趕去“榆關”。


    人雖去,林內一株巨鬆幹上,被人以“金剛指”神功留下字跡,寫的是:“巾幗無恙,陰手無功,奉勸人煞,莫亂逞凶!”


    末後不曾署名,隻書了一支佛手!


    這字跡自然是邋遢和尚所留,他認為萬心玄在脫出陣法後,可能尋來遂一尋訪搜查,留話警戒了事!可惜這位大師不知道尋來的不是萬心玄,而是使“笑麵人屠”萬心玄遭遇生平第一次敗績的“四海遊龍”柳延昭!否則,他不會這樣籠統,定將留話告知柳延昭,秦文玉與蕭克英,已去“嶗山”求醫!但冥冥中似有定數,幸虧邋遢和尚未留此語,幸虧柳延昭仍去“榆關”,不會轉赴“嶗山”!否則隻要他到了“嶗山”一見秦文玉,那位傾城絕代的“巾幗之雄”,便難免玉殞香消,慘死非命!何以柳延昭會成為秦文玉的催命符克星?眼前乃是啞謎,但不消多時,便會揭開!柳延昭見了“巾幗無恙,陰手無功”字樣,便已大為放心!


    他還以為秦文玉、蕭克英等,已去“榆關”,遂急離“燕山”,足下加功地,一心趕去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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