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赫爾墨斯還沒說什麽,阿爾忒彌斯推門進來,手裏拿著塞壬的新衣服,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她的想法。


    阿爾忒彌斯放下衣服,平靜的眼神讓塞壬心裏直打鼓,她歎了口氣,才細細解釋:“你還太虛弱,不能到處跑,而且你覺得德墨忒爾會不明白嗎?她一定已經知道這背後是你搞的鬼,就算你不怕她再一次把你打進地獄,我怕。”


    赫爾墨斯默不作聲,他讚成阿爾忒彌斯的話,但是……他抬頭看了看塞壬,果不其然,她根本沒被說服。


    塞壬垂下眸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可是我要去,有些話當時我不能告訴她,現在可以了。雖然她是珀爾的母親,但我照樣恨她,阿爾忒彌斯,讓我去吧,就這一次,以後我全都聽你的。”


    阿爾忒彌斯愣了一瞬,這是塞壬第一次用恨這個字,她當然是知道塞壬過去的,可她從沒聽過塞壬的一句怨言,也沒看到過塞壬流露出怨恨的情緒,而今天,塞壬依舊鎮定,眸子裏的情緒卻外露的明顯。


    她想報複。


    阿爾忒彌斯皺眉,說出的卻不是阻止的話,“你想怎麽做?”


    塞壬笑笑,一副無害的樣子,“放心,我隻是想告訴她一些過去的事,除此之外我不會做什麽,再說了,我也打不過她啊。”


    阿爾忒彌斯審視的看著塞壬,不一會兒搖頭笑笑,然後轉過身,到一邊的櫃子裏取出一樣東西,抱著它閉目一會兒,她把這個放到塞壬的手上,“帶著它,我隻給你一天時間,太陽落山前如果你還沒回來,我饒不了你。”


    阿爾忒彌斯的話是認真的,塞壬連忙再三表示自己一定遵守,阿爾忒彌斯又拜托赫爾墨斯照顧她,才放心不下的送兩人出去。


    塞壬穿著一件巨大的鬥篷,幾乎能塞下兩個她,赫爾墨斯拉著塞壬的手,慢慢往德墨忒爾住的地方去。


    鬥篷是用金羊毛和月見草織成的,防風效果不怎麽樣,但紡織很密集,連神的視線也不能透過這件鬥篷,塞壬一邊緊緊抱著阿爾忒彌斯給她的東西,一邊往赫爾墨斯身後躲。


    見狀,赫爾墨斯張開一道柔和的結界,雖然不能完全抵禦風神的力量,但也能消減不少狂風。塞壬在空中慢慢移到他身邊,赫爾墨斯問:“她給你的是什麽?”


    “月光鏡。”


    儲存月光的神鏡,看上去和一般的鏡子沒什麽兩樣,也就是更精致些。赫爾墨斯不再說話,隻一心一意的向前飛。


    到了德墨忒爾住的地方,塞壬低著頭,連忙掀開鬥篷的帽子,卻發現赫爾墨斯直直的看著前方,一動不動。


    塞壬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神情僵在臉上。


    德墨忒爾雙手微垂疊在腹部,微風吹拂著她的淡黃長裙,顯然她知道有客人來,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


    塞壬回過神,向前走了一步,她的右胳膊被拉住,赫爾墨斯眼神中帶著憂慮,塞壬卻笑笑,讓他放心。


    赫爾墨斯跟著塞壬一起走過去,德墨忒爾先開口了。


    “冥界的動亂是五天前,我一直在想你什麽時候會來。”


    塞壬聽了,麵上沒有任何變化,“是啊,我一定會來,有些事情還沒讓你知道,我沒法好好的放下過去。”


    德墨忒爾愣了愣,她一直在打量著塞壬,兩百年的時間已經讓她憔悴的不成樣子,當年漂亮的神使,如今看上去竟然像是行將朽木。


    德墨忒爾抿唇,說出她一直想說的話,“抱歉。”


    塞壬看著德墨忒爾,她的聲音很真摯,似乎是真的在表示歉意。


    “其實很快我就後悔了,但是連我自己都沒法收回那句話,很抱歉。”


    塞壬低著頭,赫爾墨斯在這種對話中隻能裝啞巴,塞壬遲遲不回答,赫爾墨斯轉過頭看她,卻發現她的笑容很僵硬。


    緩緩抬頭,似是想了很久才決定自己要說什麽,塞壬笑笑,“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德墨忒爾,是你把我逼上絕路的,我從不恨誰,但我恨你,因為你不分青紅皂白就處置了我,而我明明沒有任何錯。”


    傷害過她的人很多,但他們都有理由,塞壬在回憶裏,也可以歎息一聲,將其歸結為咎由自取,隻有德墨忒爾,隻有她是完完全全的遷怒,所以她最可惡。


    塞壬的手微微發抖,她把手收進鬥篷裏,直視著德墨忒爾的眼睛,“你的好女兒,珀爾塞福涅,你以為她是被搶走的嗎?你以為她是被迫留在冥界的嗎?不是啊!她早就愛上哈迪斯了,從那次婚宴開始就愛上了,她完全是自願和哈迪斯走的,連那天被搶,也是你女兒自己策劃的!”


    德墨忒爾臉色微微有些蒼白,赫爾墨斯緊張的看著她,害怕她又會情緒失控做出什麽事來,塞壬依舊不依不饒,將當年的真相一一道出,“還有石榴籽,那是我親眼看她吃下去的,因為她不想離開哈迪斯,所以她自己找到冥界的石榴籽,讓自己留下。你知道嗎?哈迪斯本來都打算送她回去,然後再做打算,是珀爾堅持一定要吃石榴籽。她不願意和你在一起,你知道嗎!”


    塞壬的聲音幾乎尖銳,臉頰也因為激動開始發紅,德墨忒爾的臉色卻一分分變白,她隱忍的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唇角浮上一絲諷刺和苦味,“我知道。”


    這下,塞壬反而愣住了。


    苦笑一聲,德墨忒爾的聲音充滿了無奈和悲涼,“你說的我早就知道了。珀爾是我的女兒,哪有不懂女兒的母親,就是因為知道她的想法,我才會一直提心吊膽,才會拜托你看住她。因為我用大地不再豐收的條件要挾宙斯,他才會把珀爾判決給我,可是,”德墨忒爾淒涼的笑了笑,才說出後麵的話,“每年珀爾回來的六個月裏,她基本不和我交談,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連看也不想看我一眼,因為我打擾了她認為的幸福,因為我遷怒了無辜的你。”


    這些,珀爾從沒和她說過。


    德墨忒爾雖然還是原來的樣子,但她曾經的風韻和氣度已經不在了,深陷的眼窩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赫爾墨斯看著她,心裏卻沒有一絲憐憫。


    良久,塞壬才找回自己的意識,她也覺得諷刺,原本的一腔怒火變成苟延殘喘的火苗,心中隻剩下深深的無奈,她突然覺得自己沒必要來這裏,德墨忒爾一直都被懲罰著,她不需要報複。


    塞壬扯了一下嘴角,聲音再平靜不過,“真好,你也活在痛苦裏。”


    說完,她後退一步,赫爾墨斯明白了她的意思,腳上的神翼顯現出來,準備帶塞壬離開。


    德墨忒爾卻皺眉看著她,“你不明白。”


    塞壬昂起下巴,不解的問:“我有什麽不明白的?你帶給我的傷害終於結束,我可以再次好好生活,已經夠了。”


    德墨忒爾卻搖頭,眼神中充滿了憐憫,“我向你道歉,一部分是因為讓你墮入深淵,另一部分,則是因為你那麽烈性,竟然選擇了這種方式逃出來。塞壬,你根本不知道你放棄了什麽,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傷了誰的心。”


    這句話已經有好幾個人說過了,塞壬一向不搭理,今天她卻反常起來,笑意隱去,眸子變得冰冷,說話也不客氣,“我放棄的,不過是以後能恢複的身體,至於傷誰的心?我沒有傷害任何人,那隻是一根箭而已。”


    說完,她就伸出手,拉著赫爾墨斯,他愣了愣,然後反應過來,對著德墨忒爾點點頭,縱身飛上天。


    德墨忒爾看著他們逐漸消失在視野裏,神情變得悲涼。


    憤怒是因為被戳中心中的痛處,塞壬啊,你是不是已經後悔了?


    =====


    厄洛斯蹲在河岸邊,目光直接沉入河底,這已經是酒神今天第四次去拜訪了。


    這幾天裏,他不搗亂、也不作惡,真的是“安安靜靜”等待著,除了不斷的上門拜訪和騷擾人家的侍從侍女們。


    酒神出現在河底,一下子就吸引了男男女女過去,他們不需要交談,隻是幾個眼神,狄俄的魅力就征服了一個又一個人魚,估計用不了多久,所謂斯卡曼德的手下們,就會全部投靠狄俄去。


    厄洛斯撐著下巴,實在是不能理解他為什麽認定斯卡曼德能給他答案,更不能理解他的行為。厄洛斯見過一言不合大動幹戈的酒神,可是從沒見過這麽好說話的狄俄,難道因為安普洛斯自殺,給他打擊太大了?


    沒等厄洛斯想明白,斯卡曼德就出現了。


    他麵色陰沉的邀請狄俄進去,厄洛斯見狀,連忙跳進水裏,剛想追上去,大門就又關上,厄洛斯隻能在外麵等著。


    斯卡曼德臉色鐵青,一看就被氣的不行,狄俄麵色平靜的跟在他後麵,也不管斯卡曼德究竟要把自己帶去哪。


    繆斯目送著丈夫和酒神離開,看著他們去的方向,繆斯轉過身,歎一口氣,擦了擦又快溢出的眼淚。


    不知走了多久,穿過宮殿,經過一群又一群魚兒,斯卡曼德終於停下,狄俄抬頭看著眼前巨大的珊瑚叢,不明白他為什麽帶自己來這裏。


    斯卡曼德轉過身,一雙大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表示著他隱忍的情緒。


    得到示意,狄俄疑惑的走上前,猛然間,他的瞳孔縮緊,珊瑚叢裏隱隱約約有一個人,正是安普洛斯。


    而再抬頭,珊瑚叢上掛著一顆巨大的黑色珍珠,上麵刻的字深嵌在其中,泛著幽幽冷光。


    ——“我最愛的女兒,塞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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