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是感覺不到一般冷熱的,但他突然覺得自己掉進了冰窖裏。


    怪不得赫爾墨斯會說出那樣的話,怪不得他會那樣看著自己,怪不得……


    安普洛斯奇怪的看著波塞冬,他並不想在這裏多逗留。之前的他的確十分恨波塞冬,但一千年過去,什麽樣的愛恨都該結束了,這就是時間啊,能消磨一切的時間。


    “其實過去這麽多年,我已經可以理解你了。你是海皇,你有自己的子民和國度,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選擇和雅典娜握手言和。波塞冬,我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你有你的無奈,我明白。”


    波塞冬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即使你將我交給雅典娜,我也可以原諒你。


    波塞冬低聲說:“我沒有。”


    他的聲音太小,安普洛斯沒聽清,“你說什麽?”


    “我沒有!!”


    幾乎是吼出這句話,大地也跟著震顫了一下,安普洛斯驚慌了一瞬,身後本來安靜的河水猛然泛濫,卻在波塞冬的神力下安然回到原地。


    神怒,天怒。


    安普洛斯睜大雙眼,後怕的回過頭來,現在他的身體禁不起任何折騰,都已經走到這一步,絕對不能在這裏結束。


    波塞冬與安普洛斯對視,他隱忍的閉上眼睛,聲音變得頹然,“那天……我回來之後,因為心情不好,和安菲特利特吵了一架,我失手打傷了她,所以一直在照顧她。後來我才知道,我給她帶來的傷根本不嚴重,是她自己,用我的三叉戟……在原來的傷口上又劃深了很多。”


    安普洛斯愣住,三叉戟是最高貴的神祗兵器,哪怕是神被它傷到,那個傷口也很難治愈,甚至永遠不能治愈,安菲特利特為什麽要這麽做?


    想到一個可能,但安普洛斯不敢相信這個原因。波塞冬又緩緩開口,“你以為能管理海洋的隻有我嗎,還有一個人,就是我的妻子。她也可以讓雅典娜進來,那時候的我正擔憂著她的傷勢,根本沒有去管外麵的事。等我發現事情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


    安菲特利特的傷怎麽也好不了,他才發現了端倪。能夠狠毒的對自己下手,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妻子是那麽可怕,憤怒和爭吵之後,她竟然笑了起來。


    “波塞冬,我一點也不後悔用三叉戟劃傷自己,跟塞壬比起來,這點傷又算什麽?你已經在這裏七天了,我想她一定把嗓子都喊啞了吧,可憐的女神啊,哈哈哈哈!”


    怎麽也感應不到塞壬的氣息,他這才明白,安菲特利特一定在塞壬身上塗了海豚血,凡是沾染上海洋聖物血液的人,就會被大海驅逐,海裏不會有她的氣息、也不會有她的聲音。


    安普洛斯怔住,他想起來那一天,安菲特利特款款而來,在耳後溫柔的一抹,原來是把她推入深淵的□□。


    僵硬的扯起嘴角,安普洛斯卻不知道自己要笑什麽,是嘲笑自己的愚蠢,還是諷刺波塞冬的瞎了眼。


    安普洛斯冷笑起來,“原來如此,不過已經過去了,即使我現在知道了真相,又能怎麽樣?你是告訴我,不是你害得我,是你的妻子,讓我去找她報仇嗎?”


    波塞冬痛苦的搖頭,“不,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沒有傷害過你,我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怨恨了很久的人突然不應該被怨恨,安普洛斯隻覺得心裏一陣煩躁,他垂下嘴角,聲音也變得冷漠,“行了,波塞冬,你是沒有傷害我,但安菲特利特傷害了我,我想她這麽做的原因,你一定很清楚。我今天找你來,不是為了揭我傷疤的。我找你來有別的事,我曾經幫你打敗了雅典娜,所以你欠我一份情,對嗎?”


    波塞冬愣住,然後點頭。


    安普洛斯笑了起來,卻是沒有溫度的笑容,“那好,我現在要你還我這份情。”


    聽他講完波塞冬要做的事,波塞冬立刻拒絕:“不行!我不能做這種事,塞壬,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隻有這個,求你……別再讓我傷害你。”


    安普洛斯的態度卻是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波塞冬,我沒有和你商量。這是你唯一能為我做的事情,因為隻有你能在佩羅卡裏來去自如,所以我才會找你。要知道,我一點也不想看見你。”


    波塞冬猛的抬起頭,安普洛斯的神情在告訴他,他沒有開玩笑。波塞冬還是不死心,他的神情有些淒涼,安普洛斯卻不為所動,“即使你知道這是一個誤會,也絕對不會原諒我對嗎?所謂原諒,隻不過是謊話?”


    靜了一瞬,安普洛斯才開口:“是。”波塞冬僵住,安普洛斯又說,“我不能原諒你,但我也不恨你。我漂泊的時間太久,很難再恨誰,以後的日子,我隻想安靜的生活,無愧那些愛我的人就可以。至於你,波塞冬,有的事無關對錯,發生了就很無奈。而且,我再也沒法對你產生什麽感情了。”


    他說一句,波塞冬的心就涼上一分,神祗要遇上一個真心喜歡的人很難,他也不知道自己對塞壬是什麽感情,也許像父親、也許像情人、也許像朋友,他能確定的就是,他珍視塞壬,如果要和她斷絕關係,他會非常難過。


    過去的千年,其實他心裏總是藏著一絲希望,希望塞壬有一天會原諒他,然後回到他的大海裏,還像過去那樣生活。想到這,他不禁自嘲起來,波塞冬,你究竟在想什麽,怎麽像個人類一樣自欺欺人,你和塞壬早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好。”


    悲涼的聲音響起,安普洛斯的心終於落回原地,卻又帶著一絲無力。


    其實赫爾墨斯也可以自由進出佩羅卡,但塞壬知道請求別人做這件事有多麽殘忍,當波塞冬完成這件事之後,他們就真的是各不相幹、誰也不欠誰了。


    有悲傷、有難過,但更多的還是鬱結一吐而散。一塊大石頭消失了,安普洛斯覺得輕鬆了不少,他轉身想要回去,突然想起了什麽,他又轉過身,對一直失魂落魄的波塞冬說道:“忘了告訴你一件事,很久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所有人都認為我喜歡你。”


    波塞冬怔住,安普洛斯慢慢笑起來,“我沒有,如果身份互換,是赫爾墨斯的話,我也會傾盡全力去幫他的。”


    說完,把海螺放在波塞冬的手上,他撿起地上的弓箭,慢慢回到深處的宮殿去。


    曾經他也以為那就是喜歡,其實不是,那隻是一個少女的迷戀。真正的喜歡究竟是什麽樣,直到前幾天他才剛剛明白。


    波塞冬看著腳下的泥土,隱忍的閉上眼睛,安菲特利特的撕心怒吼還在耳邊。


    “不管是美杜莎,還是德墨忒爾,我都可以忍,因為我知道你總會回到我的身邊,城市可以得失,戰爭可以輸贏,但隻有這一樣,塞壬必須死!我不能允許她在你身邊做著我該做的事,更不能允許你對她動心!你覺得我太狠了是嗎,你說的不對,如果我真的夠狠,早就親自殺了她了!”


    那天的最後不歡而散,他再也沒有和安菲特利特真正相處過,所以他從沒告訴過她,自己之所以想要得到雅典,不過是因為她無意中對那座城市的一句誇讚。


    波塞冬無力的扯了下唇角,多諷刺啊,他被人們責怪有那麽多的情人,但最終讓他們夫妻分道揚鑣的,卻是一個從沒喜歡過他的人,還有一份他精心準備的禮物。


    =====


    塞壬睜開眼,阿喀琉斯就坐在她身邊。


    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似是如釋重負,她想坐起來,卻發現全身都很無力。阿喀琉斯注意到她的動作,忙把她扶起來。


    阿喀琉斯的笑容裏帶著擔憂,塞壬笑笑:“怎麽了?”


    阿喀琉斯唇角的笑意漸漸隱去,他緊緊的握著塞壬的手,似乎想要傳給她一些力量,“塞壬,快出去吧,你已經沒有時間了。”


    塞壬怔住,看向窗外。


    滿園的水仙花還是那個樣子,黑楊樹卻睜著一雙大眼,和塞壬對視後,他忙把眼睛閉上,開始裝死。


    黑楊樹最不喜歡睜開眼睛了,用他的話說,這樣很累,撐的樹皮到處緊繃繃,所以他很少睜著眼睛。然而剛才的樣子,似乎他一直在看著這邊,等塞壬醒過來。


    注意到塞壬的視線,阿喀琉斯說道:“這棵樹也很擔心你啊。”


    塞壬轉回來,低頭看著一雙蒼白的手,“他不是樹,他是我的孩子。”


    =====


    安普洛斯回去沒多久,狄俄也回來了。


    狄俄沒有從大門進來,直接飛到臥室的窗戶旁邊,安普洛斯正看著手裏的陶器。突然一個人影走到麵前,他先是嚇一跳,然後笑起來,“這麽快就回來了?”


    狄俄不說話,隻笑著看他,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像極了等表揚的孩子。安普洛斯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他看到狄俄的手背在後麵,安普洛斯眯起眼睛,“讓我想想,你會帶什麽驚喜呢……”


    低頭想了一會兒,他問:“弓箭?”


    狄俄搖頭。


    “武器?”


    狄俄又搖頭,再問了好幾個,都不對。


    安普洛斯氣餒的說:“不猜了……猜不出來。”


    狄俄朗聲笑起來,從背後拿出一個東西。安普洛斯怔怔的看著它,小心拿過來,“這是……金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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