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冰心知道轉瞬之間,清涼台上便將風流雲散,而自己的心愛弟子,“紅衣羅刹”古飄香卻仍蹤影不見,不由蹙眉說道:“我大弟子古飄香……”


    這時甄秋水偎在師傅身旁,早已細述一切,“丹心劍客”茹天恨遂截斷芮冰心話頭笑道:“芮道友不必擔心,令高徒正與我師侄傅天麟,同往武當支脈‘無愁穀’,參謁兩位世外高人,定會在今日趕返,不過我們不必等候他們,且各各行其是,茹天恨擬請雲九皋兄,晚行半日,等傅天麟、古飄香到此,告以今日經過,並命他們直接前往野人山百獸岩尋我便了!”


    洞庭釣叟雲老漁人含笑點頭。


    群快便合力將“黃衣五煞”遺屍,掩埋妥善,並替“白衣駝翁”翁務遠,“玉指靈蛇”


    逍遙子墳頭,各自立了一方墓碑,便相與含笑為禮,紛紛作別!


    就在清涼台上,空蕩蕩,靜寂寂,隻剩下“洞庭釣叟”雲九皋一人,獨自徘徊,心頭充滿喜悅成份較多的感慨之際,天邊突現大批鳥群,傅天麟古飄香乘著“帶尾神鷲’,已自趕到!


    等他們降落在清涼台上,隻看見“洞庭釣叟”雲九皋一人,含笑而立,傅天麟自然覺得奇怪異常,向前施禮問道:“雲老前輩,‘九九重陽大會’是否尚未舉行?怎的……”


    “洞庭釣叟”雲老漁人炯炯目光,凝注在古飄香臉上有頃,縱聲大笑說道:“傅老弟,你來得遲了,‘九九重陽大會’在黎明開始舉行,如今業已結束!”


    傅天麟古飄香聽說黃山大會業已結束,全自有點迷惑起來,目光四處流轉之下,忽然瞥見清涼台畔,多了幾座新墳,不由各覺心頭一震。


    雲老漁人見狀,又複微笑說道:“傅老弟,古姑娘,不要著急,這些躺在墳內的歸源結果之人,與你們毫無關聯,他們是‘白衣駝翁’翁務遠,‘玉指靈蛇’逍遙子,以及‘南荒瞎道’費南奇門下的‘黃衣五煞’!”


    古飄香忽然失聲脫口叫道:“我甄秋水賢妹何在?”


    雲老漁人看了她一眼,點頭答道:“甄秋水隨她師傅,已下苗疆!”


    傅天麟訝然道:“我葛師叔及時趕到了嗎?”


    雲老漁人大笑答道:“傅老弟,你大概萬想不到‘黃山遁客’葛愚人,與‘血淚布衣丹心劍客’茹天恨兩人,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吧?”


    傅天麟、古飄香聽得簡直驚訝欲絕,雲老漁人遂命他們覓地就坐,自己含笑細將今日淩晨開始,在這“清涼台”上演的連台好戲,一一描述!


    雲老漁人的這一席長談,委實使得傅天麟、古飄香心情震蕩,瞬刻百變,終於高興得雙雙珠淚盈頰!


    傅天麟高興的是除了“白衣駝翁”翁務遠,“玉指靈蛇”逍遙子,及“黃衣五煞”等人死去之外,不但一場武林浩劫,彌諸無形,並促成了南北東西的江湖豪傑,來了一場以驅除韃虜,光複華夏為誌的精誠團結!


    古飄香高興的則是師傅芮冰心,終於被“丹心劍客”茹天恨的凜然大義所感,淡卻爭名好勝之念,棄邪歸正,並收了“無目仙姬”馮小青作為師妹,武林側目的“東海梟婆”,從此變成了萬眾敬仰的“翠微仙子”!


    她越想越覺高興,不由自眼角上,滾下幾滴淚珠,滿臉安慰神色地,凝視傅天麟笑道:


    “傅兄弟,我師傅已經由‘東海梟婆’,變成了‘翠微仙子’,我這‘紅衣羅刹”四字,似乎也不宜再用,你送我個外號好嗎?”


    傅天麟覺得古飄香所說頗有道理,正在凝思,那位“洞庭釣叟”雲老漁人,卻已哈哈笑道:“傅老弟與古姑娘,‘丹心劍客’茹大俠命你們到此以後,便即同赴野人山百獸岩,共除‘銅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費南奇兩個喪心病狂的無恥惡賊!前輩既有所命,理應即遵,你們是乘鳥飛行?還是徒步前往?”


    傅天麟與古飄香略一商議,認為一來茹天恨、白元章、甄秋水等今日剛剛啟程,倘若乘鳥飛行,反會到得太早,二來茹天恨、白元章等步行,自己乘鳥,也似略欠恭敬!何況所需剪除的,隻剩下費南奇雷震宇二人,及一群惡獸,有了這多人手,業已足夠,不必再仗借“帶尾神鷲”等靈禽之力!


    主意既然打定,傅天麟遂向那兩隻統率群鳥的威猛靈禽,“帶尾神鷲”朗聲發話說道:


    “九九重陽的黃山大會,已告結束,不敢再勞動各位靈禽,你們今後歸隱山林……”


    傅天麟話猶未了,那隻綠鸚鵡“靈翠”,已用人言叫道:“傅相公既已用不著我們再幫你忙,我們便齊回‘無愁穀’去,陪伴著老主人們,永不出世!”


    話音一了,漫空彩羽齊騰,仍由“帶尾神鷲”領頭,繞著雲九皋、傅天麟、古飄香三人,低飛一匝,並各自延頸長鳴,以示惜別,然後秩序井然地,一隻隻衝天而起,飛回來路而去!


    古飄香見這群鳥兒,被公孫鼎、杜無愁兩位奇人,調教得如此靈慧,委實看得出神,忽然“洞庭釣叟”雲老漁人又複含笑說道:“老弟們既已決定步行,雲九皋也要返回洞庭,對那些隱身漁子船家,而仍心存故國的誌士英雄,宣告此次四海豪俠在黃山訂盟,共矢解生民於倒懸,振黃魂於既滅,為天地扶正氣之事!彼此分袂以前,我並奉贈古姑娘‘聖手觀音’四字,代替你先前所用的‘紅衣羅刹’外號!”


    “洞庭釣叟’雲老漁人話音了後,又是一陣哈哈大笑,蓑衣飄處,便向傅天麟古飄香舉手為別,縱落“清涼台”下!


    傅天麟恭送雲老漁人去後,轉身目注古飄香笑道:“古姊姊,世間事往往一語成戲,我記得我在東海翠微島,曾經說過‘羅刹’姊姊若能變成‘觀音’才好,誰知今日雲老前輩臨別贈號,‘紅衣羅刹’果然變成了‘聖手觀音’,這確是一件極其湊巧,並極其值得稱賀之事!”


    師傅由“東海梟婆”變成了“翠微仙子”,自己由“紅衣羅刹”,變成了“聖手觀音”,古飄香芳心之中,怎得不喜?嫣然一笑,微現梨渦,玉頰霞烘,雲髻霧籠,伸手輕掠鬢角,以一種美絕天人的風神,妙目流波,凝注傅天麟說道:“傅兄弟,我不足賀,足賀的是一場武林浩劫,消解無形,江湖豪俊,並從此眾誌成城,共矢光複!但邪派人物之中,尚有‘銅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費南奇,不肯回轉,這種害群之馬,理應殲滅!‘丹心劍客’茹大俠,命我們隨往苗疆,定有深意,何況我也亟欲與秋妹一敘衷曲,我們不必在這‘清涼台’上,多所勾留,還是趕緊往奔野人山百獸岩,茹大俠萬一有所差遣,才好不致延誤!”


    傅天麟點頭含笑說道:“九九重陽的黃山大會已了,諸位前輩又均風流雲散,我們在此業已毫無牽掛,要走便走!”


    說完便與古飄香一整衣衫,走到“白衣駝翁”翁務遠,“玉指靈蛇”逍遙子的墳前,略為憑吊,便自也複縱下“清涼台”,雙雙往西南趕去。


    傅天麟如今多食靈藥,學會“百禽身法”,“六六天罡劍法”中的精微變化,亦已得窺全貌,故而一身功力,已精進到竟與古飄香互相仿佛,難分上下!


    途中無事,古飄香幾度有意施為,展盡絕頂輕功,均未能把自己對他情意綿綿,但尚不知將來彼此間的收場結果,究屬如何的傅兄弟,拋撇到一丈以外,芳心之中,不由也為個郎的進境神速,頗覺安慰!


    傅天麟一麵施展在“無愁穀”中新學會的“百禽身法”,與古飄香亦步亦趨,並肩同馳,一麵微笑說道:“姊姊要與秋妹,互敘什麽衷曲?是不是有關“百鳥仙人’杜無愁老前輩所給的那封柬帖?”


    古飄香自“百鳥仙人”杜無愁賜柬時的那種溫煦慈愛神情之上,早已猜出柬內所書,必是有關自己與傅天麟甄秋水間的三角情緣指示,委實亟盼一閱柬中究竟!


    但傅天麟這樣一問,她卻反而搖頭答道:“杜老前輩所賜柬帖未限時日,隻要遵她老人家之命,由你我及秋妹三人,一同開拆拜讀即可,何須亟亟?我隻是與秋妹東海一別,知道她吃了不少苦頭,渴欲一晤,以慰想念而已!”


    傅天麟聞言不禁暗笑女人心情,委實太難捉摸!就以這位古姊姊而論,有時大膽坦白得驚世駭俗,有時卻又扭捏矯情與一般紅妝弱女無異!


    古飄香說到此處,忽又目注傅天麟說道:“傅兄弟,我急於要見秋妹之故,除了敘闊之外,還想送她一件珍貴禮物,你且猜猜看,是樣什麽東西?”


    傅天麟暗想“禮物”太多,本甚難猜,但加上“珍貴”二字,反倒似有了範圍,目光瞥處,微笑答道:“姊姊難道要把這柄‘天藍毒劍’,送給秋妹?”


    古飄香白了傅天麟一眼,佯作嬌嗔說道:“傅兄弟,你徒有一副聰明貌相,怎的心腸卻如此笨法?憑秋妹那等崇高品格,天下第一的‘朱虹劍’尚且不要,怎會要這柄‘天藍毒劍’?何況劍名惡毒,慢說不配她那俠名滿江湖的‘紫苗青騾’佩帶,就是我師傅‘翠微仙子’,與我這‘聖手觀音’,也決不再用!我暫時不毀此劍之故,是為了苗疆野人山百獸岩一戰,尚可利用此劍以毒攻毒,對付‘銅鼓天尊’雷震宇所養惡獸!”


    傅天麟搖頭笑道:“古姊姊,我委實太笨,猜不出來!”


    古飄香伸手懷中,摸出一粒大如龍眼的朱紅蠟九,向傅天麟微笑說道:“我要把這丸靈藥送給秋妹!”


    傅天麟詫然問道:“秋妹連號稱武林聖藥的‘九轉返魂丹’,都舍得送給‘白衣駝翁’翁務遠,她自己又沒有傷,又沒有病,卻要姊姊這粒靈藥則甚?”


    古飄香膘了他一眼,微笑說道:“傅兄弟,你真死心眼兒,難道想不到我這粒靈藥是用‘香蘭玉實’所煉,對秋妹有特殊妙用嗎?”


    傅天麟聞言,委實太出意外地,接口問道:“就是那東海翠微島特產,二十年開花,兩度開花。才能結果,功能駐顏不老的‘香蘭玉實’?”


    古飄香含笑點頭。


    傅天麟又複訝然問道:“這種‘香蘭玉實’所煉靈藥,功能長駐青春,姊姊怎的自己不加服用?反舍得送給秋妹?”


    古飄香忽然勾動傷心,目中淚光微轉,淒然說道:“古飄香命薄如紙,何必駐顏?我能落得雞皮鶴發最好,俾免攬鏡自憐,空生綺念,花晨月夕,吊夢回腸……”


    傅天麟最無法應付的便是這種令人腸斷的眼淚攻勢,聽古飄香說得淒涼已極,不由打斷她話頭說道:“姊姊縱肯舍己為人,但這種稀世靈藥,太以珍貴,秋妹也未必敢接受呢!”


    古飄香點頭說道:“傅兄弟,你說得對,我若直言相贈,秋妹決不肯收,等我們相互苗疆聚首之時,我還要你與我一吹一唱地,設法騙她服下這粒駐顏靈藥!”


    說至此處,前塵往事,又幻心頭,微歎一聲繼續說道:“當初我在華山中了‘六欲瘟神’劉子畏,‘傲霜仙子’樊湘的‘冷香無相神珠’劇毒,秋妹拚舍性命,以‘三色香花’相救,反而被我在昏昧無知之下,用‘天藍毒劍’斷去一指,事後回想,愧恨何似?曾當麵許以保持秋妹百年不老的絕代紅顏為報!如今‘香蘭玉實’成熟,並經思師煉成功效更大的靈藥,故而我要求傅兄弟必須盡力助我了卻這樁心願,略為贖過!”


    傅天麟幾乎插不上嘴,想了半天,才囁囁嚅嚅地,低聲說道:“姊姊與秋妹全是一樣天人顏色,絕代容光,你們何不把這粒靈藥,分而食之,一人吃它一半?”


    古飄香自傅天麟這幾句話中,得到不少安慰,低首一笑,足底加功,雙雙星馳電掣般,往雲南野人山百獸岩趕去!


    長途跋涉,耳鬢廝磨,彼此又是一雙年貌相當的多情男女,除了尚能以禮相待,未及於亂以外,互相間的感情,極其自然地突飛猛進。


    名山勝景,挽手同登,月夕花晨,偎肩並度,傅天麟郎情似水,古飄香妾意如綿!


    茹天恨、白元章二老,均已細聽甄秋水敘述傅天麟、古飄香同乘帶尾神鷲,遠赴武當支脈“無愁穀”請援之事,故而途中白元章便向茹天恨笑道:“茹兄,苗疆一戰盡殲凶頑以後,我們便可把整副精力,用來濟民救國,恢複山河,所餘未了心願,大概隻剩下傅天麟老弟,與甄古二位姑娘間的兒女情緣!茹兄身為傅老弟甄姑娘師長,又是黃山盟主,有你一句話兒,足可使情天彌憾,恨海無波……”


    甄秋水聽白無章提到自己與傅天麟古飄香之事,玉頰之上,方自微紅,茹天恨已接口哈哈笑道:“茹天恨生平蕩得開古今愁,墜得下家國淚,就是管不了兒女情!好在‘情’之一字,雖然備極離合悲歡,困得死一等英雄好漢,但是吉?是凶?是禍?是福?是月圓花好?


    是地老天荒?畢竟仍係諸當事人誠與不誠的一念之間!


    “秋兒天性極厚,福澤尤長,命宮中唯一魔劫,已為斷指釀解,我相信她胸中已有成竹,對此事必能善處,用不著我這對兒女情是門外漢的師傅,多操心了!”


    甄秋水聽出師傅言外有意,語重心長,遂越發益本初衷,決定先盡力成全古飄香、傅天麟,然後自己看情勢如何?再作打算!


    主意既定,也就不再羞澀,邊行邊向茹天恨說道:“師傅,我們是否走得太快?傅師兄和古姊姊,回到清涼台後,便算立刻趕來,也未必趕得上呢!”


    白元章哈哈笑道:“甄姑娘恰好把話說反,我們應該盡速快,因為傅老弟古姑所乘‘帶尾神鷲’乃是通靈異鳥,兩翼風雲,瞬刻千裏,我們趕在前麵無妨,萬一他們先到野人山百獸岩,卻難免在費南奇、雷震宇兩個老怪物手下,小遭困窘!”


    甄秋水聞言,深覺有理,老少三人,遂展足腳程,星夜疾馳!誰知白無章所料未中,傅天麟古飄香為了尊敬長者,不曾借重“帶尾神鷲”,也是步行趕來,以致到得先後略有參差,而就因這些許參差,平白又生事故!


    前後三撥人士,第一撥是“銅鼓天尊”雷震宇,“南荒瞎道”費南奇。


    第二撥是“丹心劍客”茹天恨,“仁心國手賽華陀”白無章,“紫笛青騾”甄秋水。


    第三撥是傅天麟與新由“紅衣羅刹”變成“聖手觀音”的古飄香!


    這三撥人士,全是九九重陽當日,由清涼台趕返野人山百獸岩,但到得最早的,既不是第三撥的傅天麟、古飄香,也不是第一撥的雷震宇費南奇,卻是當中一撥的茹天恨,白無章,及甄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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