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轔轔,馬蕭蕭……


    這是唐代大詩人杜甫“兵車行”的起句。


    如今終南山麓的一條古道上,在斜陽殘照,西風獵獵之下,也聽見了轔轔車響,蕭蕭馬鳴。但來的卻不是兵車,而是一輛靈車。


    車上棺柩,係楠木所製,漆得烏光閃閃,頗為氣派!


    不過更氣派的是左右護柩之人,竟是在當代武林中極負盛名的“祁連雙劍”!


    這輛靈車.是由四匹健馬拖曳,除了“祁連雙劍”中的“笑書生”端木傑,及“鐵麵昆侖”李不凡.在靈車左右,跨馬護行以外,車後還有一輛單套篷車,車中坐的是“笑書生”端木傑之妻,“飛環俠女”嶽鳳,暨一對年約三歲,均極俊美的可愛男女幼童。


    女童是端木傑之女端木淑,男童則是棺木中死者一代大俠“摩雲手”穀嘯天的獨子穀家麒。


    靈車由西往東,走到終南山中一座百丈峭壁之下,突然自峭壁後閃出數十人來,當先三人,攔路抱拳,向“祁連雙劍”說道:“穀大俠生平仁義,義滿江湖,不想忽作古人,他靈柩既過終南,請容我兄弟一祭!”


    “祁連雙劍”中的大俠,“鐵麵昆侖”李不凡目光微注,認出這攔路三人,是黑道中一流凶徒“終南三鳥”鮑氏兄弟,不禁麵色微沉說道:“三位鮑當家的,若想向穀大俠英靈致祭,必須等李不凡、端木傑將靈車護送到藍田穀家村後,公開舉行,這樣草草不恭,恕我有違尊命!”


    “終南三鳥”中的老二“毒心飛梟”鮑揚,聞言冷笑說道:“綠林好漢,雲集終南,齊欲向穀大俠一致最後敬意.怎的還說草草不恭?”


    “笑書生”端木傑“哦”了一聲,冷笑說道:“原來除了‘終南三鳥’鮑氏昆仲以外,還有其他武林朋友,埋伏在此!”


    端木傑語音方了,連聲厲嘯,突震心神,在這百丈峭壁的密林豐草奇鬆怪石之間,又複有五六位綠林巨寇,紛紛現身縱落!


    “鐵麵昆侖”李不凡,見來人無一不是出類拔萃的有名凶徒,眉頭方自略蹙,“毒心飛梟”鮑揚業已手指剛剛現身的眾巨寇,得意狂笑說道:“李大俠請看,‘飛羅漢’法元大師、‘鐵笛真人’靈靈道長、‘五湖龍神’裴通海、‘追魂客’喬衝、‘鐵掌震中原’邊大壽等,一齊在此,加上鮑通鮑揚鮑永兄弟三人,應該算得上是一場頗為盛大的綠林公祭!你們‘祁連雙劍’,雖然藝業不群,但目前強弱眾寡,太以懸殊,倘若敬酒不吃吃罰酒.就難免弄得灰頭土臉,自討無趣的了!”


    “笑書生”端木傑雖見這“毒心飛梟”鮑揚,倚仗人多勢眾,耀武揚威,卻仍毫無怯色地,冷笑說道:“既稱綠林公祭,必當有位領導群雄的主祭之人,諸位雖然平素各霸一方,聲威顯赫,但誰敢自負足以領導……”


    話音未了.‘追魂客’喬衝陰森森地接口答道:“端木大俠不要挑眼,隻要等香案供物擺齊,包你有足以領導南七北六十三省全體綠林道的人物,出麵主祭!”


    “笑書生”端木傑聽得愕然說道:“足能領導南七北六十三省整個綠林道之人是誰?除了七年前敗在棺中死者‘摩雲手’穀大俠‘摩雲神掌’之下,因而遁世隱跡的‘陰風叟’濮陽赫外,我還真想不出再有他人,具此身份。”


    “追魂客”喬衝冷然說道:“究竟是誰,少時自知,鮑二兄,你還不快令手下,擺設香案供物恭候。”


    “毒心飛梟”鮑揚聞言,遂指揮手下,自百丈峭壁之後,抬出預先準備的供桌,擺設香燭等物。


    “笑書生”端木傑向“鐵麵昆侖”李不凡笑道:“大哥,他們既然有人領導,我們就讓他們舉行一次綠林公祭也好!”


    “鐵麵昆侖”李不凡目中暴射精光,冷然點頭,與“笑書生”端木傑一換眼色,雙雙飄身下騎!


    直等供案香燭擺齊,百丈峭壁之後,一聲陰森森的冷笑起處,緩步走出一位身材略為瘦削,兩隻鷹目,炯炯生威的白發微須老叟!


    “笑書生”端木傑向“鐵麵昆侖”李不凡瞿然說道:“大哥,來人果然是隱跡七年之久的‘陰風叟’濮陽赫!”


    “鐵麵昆侖”李不凡麵色沉重地,與“笑書生”端木傑交換一瞥眼色,均自搶在“摩雲手”穀嘯天靈柩之前.雙雙並立,由端木傑抱拳叫道:“濮陽老當家的,‘大巴山英雄會’後,一別七年,不想老當家的精神矍鑠,益發健朗了!”


    “陰風叟”濮陽赫走到供桌之旁止步,抬頭目注“摩雲手”穀嘯天靈柩,臉上現出一片感歎惋惜神色,緩緩說道:“七年前‘大巴山英雄會’上,一場龍爭虎鬥,濮陽赫敬承‘摩雲手’穀大俠半掌之教,含羞帶愧,遁跡終南.期以十年,重練‘陰風煞手’,本來不等期滿,決不重出江湖!但誰知蒼天不佑,穀大俠居然撒手塵寰,遂逼得我這當年舊識,不得不提早三年出世,向穀大俠靈前,拈香致祭,略盡心意!”


    話音至此一頓,突然目注“祁連雙劍”,皮笑肉不笑地.冷冷問道:“李大俠、端木二俠,濮陽赫有一事想在兩位台前請教!”


    “鐵麵昆侖”李不凡,應聲說道:“老當家的有話盡管請問,李不凡端木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哪裏當得‘請教’二字?”


    濮陽赫一雙鷹目之中,精光微閃.凝注靈柩有頃,蹙眉問道:“濮陽赫七年來雖然足跡不出終南,但耳目尚能觀察江湖大事!風聞穀嘯天穀大俠,近年苦練專門克製我‘陰風煞手’的‘三陽神功’,並頗有成就.他卻因何病,一旦歸真,萬緣撒手!”


    “笑書生”端木傑搖頭答道:“常言道得好:‘閻王注定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任憑何等英雄,一旦大限臨頭,無常一到,誰能勾消生死簿?拒入鬼門關!還不均是乖乖地拋下畢生事業.蓋代聲名,聽由黃土埋身,化作一堆朽骨!”


    “陰風叟”濮陽赫雙眉一軒說道:“聽端木二俠這等說法.穀嘯天是無疾而終的了?”


    “鐵麵昆侖”李不凡接口答道:“穀大俠三年前因愛妻難產,子存母死,他夫妻情愛深重,旦夕追思,鬱鬱致病,以致終告不起!”


    “陰風叟”濮陽赫聽得眉頭一挑,目射精光,臉上現出一絲陰森無比的笑容說道:“幸蒼天有眼,穀大俠居然有後,他這位公子是否就在那輛篷車以內!”


    “笑書生”端木傑突然雙目電射神光,注視“陰風叟”濮陽赫,沉聲問道:“濮陽老當家的,你與‘摩雲手’穀嘯天有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


    “陰風叟”濮陽赫搖頭笑道:“七年前‘大巴山英雄會’上的半掌因緣,哪裏當得起‘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之喻?”


    端木傑依舊沉聲問道:“濮陽老當家的既與‘摩雲手’穀嘯天無甚不解深仇,何必還對他這父母雙亡的幼子,放不過手?”


    “陰風叟”濮陽赫搖頭大笑說道:“端木二俠,休要誤會,常言道:‘人死不記仇’,今日一見‘摩雲手’穀大俠靈柩.濮陽赫連‘大巴山英雄會’舊事,均已冰釋,怎會對他幼子有所不利?我隻是欣喜故人有後,想看上一眼,略減心頭淒楚之意罷了!”


    “笑書生”端木傑聞言遂向篷車以內的愛妻“飛環俠女”嶽鳳叫道:“鳳妹,濮陽老當家的既然如此說法你就把家麒侄兒,抱在手中,讓他看上一眼!但任何人隻要走近篷車的五尺以內,你便施展專破內家真氣的‘寒鐵飛環’,及從來未曾用過的‘淬毒萬芒針’,向其下手!”


    端木傑語音才畢,車簾便開,“飛環俠女”嶽鳳把“摩雲手”穀嘯天之子穀家麒,攬在懷中,右手持著專破內家真氣的“寒鐵飛環”,左手握著一筒得自綠林巨寇手內,江湖人物聞名喪膽的“淬毒萬芒針”,妙目籠威,玉容含煞地,向“陰風叟”濮陽赫冷冷注視!


    濮陽赫盯了穀家麒幾眼,神色凝重地伸手端起供桌上的一杯酒來,仰天大笑說道:“且喜故人有子,濮陽赫這第一杯酒,先謝天地!”


    說完.便把杯中美酒,先行向天一舉,然後灑在地上。


    “鐵麵昆侖”李不凡.“笑書生”端木傑雙雙肅立抱拳說道:“李不凡、端木傑,敬代亡友穀嘯天,謝過濮陽老當家的寬仁厚義,高抬貴手之德!”


    濮陽赫眉頭一軒.伸手取起供桌上的第二杯酒來,目注“摩雲手”穀嘯天的靈柩說道:“這第二杯酒,濮陽赫要到我老友棺前一奠!”


    “鐵麵昆侖”李不凡,“笑書生”端木傑不得不側身讓路,但端木傑卻向“陰風叟”濮陽赫振聲道:“濮陽老當家的,請你莫忘了適才所說的‘人死不記仇’之語!”


    濮陽赫微微點頭,閃身走到“摩雲手”穀嘯天靈柩之前五六尺處,岸然卓立,一舉手中酒杯,慨然說道;“濮陽赫縱橫武林數十年來,除了有兩三位輕易難見的絕代奇人,不曾會過以外,生平未遇敵手!七年前‘大巴山英雄會’上,承教半掌,旦夕縈懷,本擬以十載光陰,苦練絕學,重會高朋,誰知今日在這西風古道之間,所見的隻是穀大俠的六尺靈柩,豈不令我濮陽赫英名難複?飲恨沒世了麽!”


    “陰風叟”濮陽赫說到此處.好似心情激動已極,滿頭白發齊飄,左手往酒杯杯沿一搭,雙手捧杯,輕輕翻掌,將杯中美酒,向前潑出,灑在“摩雲手”穀嘯天靈柩尺許以外!


    “鐵麵昆侖”李不凡、“笑書生”端木傑,生恐“陰風叟”濮陽赫要對穀嘯天靈柩,下甚煞手?本在凝神戒備,見狀方自略放寬心。


    濮陽赫突然厲聲叫道:“鮑揚二弟,請把供桌上的第三杯酒,取來給我!”


    “毒心飛梟”鮑揚應聲將酒送過,濮陽赫接杯在手,便往“摩雲手”靈柩之前舉步!


    “鐵麵昆侖”李不凡伸手一攔,蹙眉問道:“濮陽老當家的,你第一杯酒,謝過天地,第二杯酒,奠過故人,這第三杯酒,卻……”


    濮陽赫不等李不凡話完,便即厲聲說道:“濮陽赫茹恨七年,不見故人一麵,怎肯甘心?這第三杯酒,我要……”


    “笑書生”端木傑失驚接口問道:“你想開棺麵見穀大俠?”


    “陰風叟”濮陽赫鷹眼一翻,凶光四射,換了一副獰惡神情,冷然答道:“你猜得不錯,我不信一位武功卓絕.生龍活虎般的‘摩雲手’穀嘯天,會突然撒手塵寰,我要開棺驗屍!”


    “鐵麵昆侖”李不凡聞言大怒說道:“濮陽赫,你不要過分欺人,倘若李不凡、端木傑不讓你開棺,又便如何?”


    濮陽赫目光微掃“鐵麵昆侖”李不凡、“笑書生”端木傑,嘴角一撇,曬然不屑地說道:“你們‘祁連雙劍’便算合手聯攻,也禁不起濮陽赫三記‘陰風煞手’!”


    “鐵麵昆侖”李不凡明知“陰風叟”濮陽赫一身出奇絕學,本已威震江湖,冠冕綠林!


    大巴山受挫以後,埋首終南,苦研武技,內外功行,必更大進,所說決非虛言,但因自己“祁連雙劍”名頭,亦非幸致,遂濃眉剔處,一聲怒嘯,伸手肩頭,掣出了青鋼長劍。


    “笑書生”端木傑比較沉穩從容,不似“鐵麵昆侖”李不凡那等性如烈火,伸手攔住自己這位結義大哥,微笑說道:“大哥暫莫動怒,我們就讓濮陽老當家的,親自動手開棺,等他看過穀大俠遺骨,了結‘大巴山’舊恨以後,再行領教濮陽老當家的埋首終南,又複苦練七年的‘陰風煞手’!”


    “陰風叟”濮陽赫雖然聽出“笑書生”端木傑語意尖酸,卻隻一笑置之,冷冷說道:“既然如此,便請你們把穀大俠的靈柩抬下!”


    “鐵麵昆侖”李不凡怒視“陰風叟”濮陽赫幾眼,憤然躍上靈車,與“笑書生”端木傑合力將“摩雲手”穀嘯天的靈柩,抬下車來,輕輕放在地上!


    “陰風叟”濮陽赫把手中酒杯,暫交“毒心飛梟”鮑揚,目注靈柩,凝神肅立,微一拱手,正待舉步近前。


    突然自百丈峭壁以上,傳下一陣聲如鸞鳴,清越無比的哈哈狂笑!


    這陣突如其來的笑聲,震驚了所有在場之人,一齊抬頭循聲望去。


    隻見離地十五六丈,自峭壁橫伸的一根老鬆枝上,盤膝坐著一位白衣之人,年齡相貌,均因鬆枝所遮,無法辨認!


    “陰風叟”濮陽赫微提真氣發話問道:“鬆上所坐,是哪位武林高朋?”


    白衣人不予置答,依舊聲如鸞鳴地吟道:“一醉能排萬慮空,人生難得是朦朧,清狂鎮日對西風!嘯傲江湖千幻影,睥睨天地一飛虹,亦魔亦俠亦神龍!”


    這六句歌詞吟畢,“祁連雙劍”及一幹綠林巨寇,俱都眉頭緊蹙,默然無聲。


    因為都已知道來人正是當代武林中幾個輕易難見的異人之一,此人善惡不定,喜怒莫測,生平嗜酒如命,極愛秋光,自號“西風醉客”,但江湖中人,卻由於他形相時易,變幻莫測,武功又高得不可思議,公稱“幻影’,以致本名“南宮漱石”,反倒不大為世人所曉!


    “陰風叟”濮陽赫突見這位魔頭出現,雖頗心驚,但又不能不加答理,遂仰首抱拳,含笑問道:“尊駕莫非自稱‘西風醉客’,世號‘幻影’的南宮漱石先生嗎?”


    鬆上白衣人聞言,哈哈笑道:“這‘先生’二字,稱呼得倒頗雅致,也極適當,我大概總比你這不知死活的老頭兒,多見過幾天世麵。”


    “陰風叟”濮陽赫怒在心頭,卻不敢形諸神色,勉強哈哈一笑問道:“請教南宮先生,濮陽赫怎樣不知死活?”


    南宮漱石在鬆上笑道:“你適才向前舉步,是否要想開棺?”


    濮陽赫點頭答道:“濮陽赫飲恨七年,若不讓我與‘摩雲手’穀嘯天見上一麵,怎肯甘心?”


    南宮漱石哈哈笑道:“這就是你不知死活之處!”


    濮陽赫愕然問道:“南宮先生這樣說法,難到棺中有險?”


    南宮漱石自腰間解下一隻酒葫蘆來,喝了幾口.點頭笑道:“你隻要一開棺蓋,便將死在‘摩雲手’穀嘯天的‘三陽神功’之下!”


    這兩句話兒聽得“鐵麵昆侖”李不凡、“笑書生”端木傑等“祁連雙劍”,暗咬鋼牙.把這位既稱“西風醉客”,又號“幻影”的南宮漱石,恨到極處!


    “陰風叟”濮陽赫聞言,一陣陰森森的得意冷笑起處,仰頭說道:“南宮先生,你大概看走了眼,濮陽赫適才舉步意欲開棺以前,向棺抱拳之際,業已暗發無形無聲,功能透物傷人的‘陰風煞手’!縱令穀嘯天人臥棺中,詐死相誘,但此時也將由假屍變成真屍,怎能施展‘三陽神功’,對濮陽赫猝然加害?”


    南宮漱石向下啐了一口,曬然笑道:“濮陽赫,你隻知道你所練‘陰風煞手’,能夠透物傷人於無形無色之中,為什麽就想不到‘摩雲手’穀嘯天可以在棺內懸上一件他家傳至寶‘天孫軟甲’?”


    濮陽赫聽得眉頭雙蹙,目注靈柩,棺蓋卻倏然自開,生平強敵“摩雲手”穀嘯天,自棺中一躍而出,仰首峭壁蒼鬆,抱拳笑道:“南宮先生.難道以你堂堂‘西風醉客’名頭,還要助濮陽老當家的一臂之力?”


    南宮漱石嗬嗬笑道:“誰說我要幫他?我與你們雙方,均無恩仇,隻是不忍見濮陽赫冒失開棺,糊裏糊塗的死在你‘三陽神功’之下,才發話點明而已!”


    “陰風叟”濮陽赫牙關暗咬,目注“摩雲手”穀嘯天沉聲問道:“穀大俠,七年前你在‘大巴山英雄會’上,已仗神功絕技,使濮陽赫負愧含羞,如今何必又用這種詭計?詐死棺中,對我暗算!”


    “摩雲手”穀嘯天臉上微紅,向“陰風叟”濮陽赫略一抱拳.搖頭答道:“濮陽老當家的,千萬請勿誤會,穀嘯天詐死之事,決非為你!”


    濮陽赫聞言,方自一陣“哼哼”冷笑,峭壁鬆頂上那位“西風醉客幻影’南宮漱石,又複向濮陽赫發話說道:“這一點我替穀嘯天證明,他詐死之故,決非為了誘你!”


    濮陽赫如墜五裏霧中,目注“摩雲手”穀嘯天茫然問道:“穀大俠,你既非誘我,為何詐死?”


    穀嘯天略一蹙眉,似乎有甚礙難,不便答複……


    “笑書生”端木傑一旁說道:“此中因果.大概難逃南宮先生神目,不如索性請他一並說出來便了!”


    南宮漱石聞言叫道:“濮陽赫,你方才曾說當世中有兩三位你所末會過的絕代奇人,如今且說來給我聽聽.是哪幾個?”


    濮陽赫抱拳答道:“一位便是南宮先生,其餘兩位,一位是北天山‘冷香仙子’聶冰魂,一位是陝西蟠塚山‘七劍神君’歐古月!”


    南宮漱石點頭微笑說道:“摩雲手穀嘯天突然詐死之事,就是為了‘七劍神君’歐古月!”


    濮陽赫“哦”了一聲,目光方略注“摩雲手”穀嘯天,那位“西風醉客幻影”南宮漱石又複笑道:“穀嘯天在大漠之中,誤殺了‘七劍神君’歐古月的心愛獨子歐小風,這才企圖詐死避禍,回轉原籍,葬了空棺以後,從此隱名遁世!”


    “摩雲手”穀嘯天靜靜聽完,向“陰風叟”濮陽赫抱拳笑道:“濮陽老當家的,經過南宮先生這樣一講.你總應該釋懷了吧!”


    濮陽赫雙眉一剔,厲聲答道:“新仇雖釋,舊怨難消,七年前‘大巴山英雄會’上的一掌之恩,濮陽赫理當答報!”


    “摩雲手”穀嘯天目光連閃,突然一陣龍吟長笑點頭答道:“經過南宮先生與濮陽老當家的這樣一來,穀嘯天詐死遁世一舉,已難如願,乘著‘七劍神君’歐古月追騎未至之間,把所欠人間舊債,了斷了斷也好!”


    說到此處,仰首峭壁,朗聲笑道:“南宮先生.你是否也有雅興,賜教穀嘯天幾招爍古震今的武林絕學?”


    南宮漱石哈哈笑道:“穀嘯天.你不要怪我揭破你詐死之計,須知‘七劍神君’歐古月的姘婦‘綠鬢妖婆’喬賽喬,早在百裏以外設伏,不管你真死假死,要施展她最狠毒的‘七情天絲障’,罩住靈柩,然後再用‘陰磷毒火’,連棺帶人,一齊煉作飛灰,請想你在此刻出棺,是否比遇到‘綠鬢妖婆’喬賽喬,被‘七情天絲障’罩住,活活在棺內燒死的好?”


    “摩雲手”穀嘯天與“鐵麵昆侖”李不凡、“笑書生”端木傑等,均想不到比“七劍神君”歐古月更凶更狠的“綠鬢妖婆”喬賽喬,已在百裏以外,布伏相待,不由麵麵相觀,憂心不已!


    南宮漱石又複笑道:“至於你們兩家之事,我來作個公平證人,各推三人放手一搏,盡快分出勝負,不宜多作糾纏,因為‘七劍神君’歐古月,乘坐他的‘八駿飛車’馳行極速,可能即將趕到!”


    “陰風叟”濮陽赫雙眉一挑,厲聲答道:“濮陽赫敬尊南宮先生吩咐,‘飛鈸羅漢’法元大師及‘鐵掌震中原’邊大壽兄,隨我出陣!”


    “飛鈸羅漢”法元、“鐵掌震中原”邊大壽聞言應聲出陣,與“摩雲手”穀嘯天、“鐵麵昆侖”李不凡、“笑書生”端木傑等,相對卓立!


    端木傑一看目前形勢.暗想過得了這一關,也逃不過“七劍神君”歐古月的“八駿飛車”追襲,即令萬死一生地再度僥幸,對於“綠鬢妖婆”喬賽喬的陰辣埋伏.必已無力相抗!


    故而鋼牙一咬,劍眉深蹙地,走到篷車近前,向愛妻“飛環俠女”嶽鳳,低聲說道:“鳳妹,你是女中英傑,對這眼前凶險局勢,應該看得出來!我們曾受穀嘯天兄深恩,如今便為他濺血橫屍,死而無悔!但家麒侄兒,你卻務須盡力保全,至於我們這獨生愛女端木淑……”


    “飛環俠女”嶽鳳,真不愧巾幗奇英,聽到此處,妙目之中突射神光,接口朗聲答道:“你放心與人動手,淑兒性命,若能保全,當然盡力保全,但到了千鈞一發關頭,我會自己下手超度,與她來生再結母女之緣,決不讓任何惡賊,對她妄動一指!”


    “笑書生”端木傑聽得一陣縱聲狂笑說道:“好好好,鳳妹你就照你所說施為,端木傑且以畢生所學,會會這群倚眾欺人的綠林高手!”


    話音剛落,南宮漱石便在高處笑道:“端木傑不要怕,濮陽赫雖然人多勢眾,我卻隻讓他們推出三人,倘敢倚勢逞凶,南宮漱石便幫你們這麵!”


    “摩雲手”穀嘯天一翹拇指,讚佩說道:“這樣作法,方不愧是名震八荒的‘西風醉客’!”


    南宮漱石笑道:“西風醉客也好,幻影也好,我生平從來不計較這些身外毀譽,來來來,為了節省時間,我替你們配配對兒,穀嘯天對濮陽赫,李不凡對法元和尚,端木傑對邊大壽,不管掌力.兵刃,抑或獨門晴器,盡量施為,在最短時間之內,分出勝負!免得‘七劍神君’歐古月趕到,不分青紅皂白地,一齊倒黴!”


    這位“西風醉客幻影”剛剛話完,終南峭壁之前,業已展開了三對武林好手石破天驚的龍爭虎鬥!


    “鐵麵昆侖”李不凡一口青鋼長劍.招術精妙.勁力十足,“飛鈸羅漢”法元則右手短柄方便鏟,左手一麵“風磨銅鈸”,也是悍潑絕倫,鬥得旗鼓相當,一時難分勝負!


    “鐵掌震中原”邊大壽在掌力上確實火候精純,功夫獨到,但如今遇上以劍術馳名的“笑書生”端木傑,頓感難用所長,一柄金背砍山刀,微落下風,被對方搶占先機,圈入飄飄劍影之內!


    至於“陰風叟”濮陽赫,則因七年前敗在“摩雲手”穀嘯天掌下,如今遂想仍在掌力以上找場,一開始吐掌遞招,用的便是傷人無形的“陰風煞手”!


    “摩雲手”穀嘯天自大巴山結仇以來,始終對這強敵戒懼,也費了七年時光,苦練足以克製“陰風煞手”的“三陽神功”,自然絲毫不敢怠慢地,功聚掌心,小心應敵!


    若照他們功力,彼此小心翼翼地攻防架隔,便鬥上整整一日,亦複難分勝負!


    但如今因聽南宮漱石說是“七劍神君”歐古月,即將乘坐“八駿飛車”趕來,不僅穀嘯天極為憂心,便連濮陽赫也不願對這魔頭,有所招惹!


    故而兩人心中,均想趕緊硬拚硬接的一戰而決!


    心意既然相同,手法上也就不謀而合,濮陽赫一式“展袖推雲”,穀嘯天一式“驅風逐浪”,兩人四掌,遂硬碰硬地接在一處!


    穀嘯天感覺濮陽赫掌心陰寒徹骨,濮陽赫感覺穀嘯天掌心火熱燎人。


    兩位武林名家,誰也不敢絲毫疏神,各運玄功,向雙掌掌心綿綿貫注真力!


    就在“祁連雙劍”與“飛鈸羅漢”法元、“鐵掌震中原”邊大壽惡鬥方酣,“摩雲手”穀嘯天與“陰風叟”濮陽赫勝負待決之際。


    突然有隻大才如燕的小小純白鸚鵡,自西北飛來,在這群雄較技的峭壁上空,盤旋三匝。


    居高觀戰的“西風醉客幻影”南宮漱石.一見這隻白鸚鵡,不禁蹙眉叫道:“白鸚鵡出現,我的對頭馬上就來,這個坐山觀虎鬥的證人當不成了!”


    語音略頓,目注“終南三鳥”鮑氏兄弟等人,沉聲說道:“我這證人雖走.但證語猶存!你們倘敢絲毫不公平的倚多為勝,任憑逃到海角天涯.也躲不過南宮漱石的‘西風魔影’!”


    話完白衣揚處,飄逸如仙地,舉步踏壁,直上千尋,隱入茫茫雲霧以內!


    果然南宮漱石雖走,“西風醉客幻影”的威令猶存,“終南三鳥”鮑氏兄弟,“牧笛真人”靈靈子、“五湖龍神”裴通海、“追魂客”喬衝等一幹窮凶極惡的綠林巨寇,誰也不敢向前加入戰團,插手助陣!


    這時戰場上勝負形勢,已漸明朗,“鐵麵昆侖”李不凡與“飛鈸羅漢”法元這一對,雖仍高下難分,但“鐵掌震中原”邊大壽卻被“笑書生”端木傑的精妙劍術,逼得步眼浮動,刀法散亂!


    尤其雙方主角,互運玄功相拚的“陰風叟”濮陽赫及“摩雲手”穀嘯天方麵,優劣之勢,更覺分明,穀嘯天臉浮傲笑,威若天神!濮陽赫則白發飛飄,足下似已陷入地中二三分許!


    “終南三鳥”中老二“毒心飛梟”鮑揚心腸最毒,暗想眼前情勢不佳,反正“西風醉客幻影”南宮漱石已走,何不倚眾出手,把這“摩雲手’穀嘯天,及“祁連雙劍”,收拾下來再說?


    鮑揚毒心方起,場中情勢已然大變.“笑書生”端木傑足踩八卦,招走輕靈“刷刷刷”一連三劍,逼得“鐵掌震中原”邊大壽退後數步。


    驀地龍吟狂笑,人騰四丈,劍閃當空.一式“呂純陽飛劍斬黃龍”,舞雪飛花地,照準邊大壽當頭灑落千條劍影!


    “鐵掌震中原”邊大壽心驚神悸,“金背砍山刀”交在左手,一式“斜開日月”,架隔來招.右手卻凝聚自己仗以成名的“內家鐵掌”掌力,向上劈出!


    “笑書生”端木傑身法何等神妙,借著對方掌力,腰間微一聳動,在空中翻了一個車輪,就勢劍化“反臂倒劈絲”,寒光落處,血雨飛空。


    邊大壽麵色慘白,“騰騰騰”地,退出三步,咬緊牙關,一哼不哼,但他那支號稱威震中原的右掌,已與右腕脫離關係,硬被端木傑的青鋼長劍,削落地下!


    “毒心飛梟”鮑揚見狀,驀然厲聲叫道:“端木傑膽敢行凶,並肩子還不快用暗青子,收拾他們.替邊當家的,報仇雪恨!”


    話音未了,毒手已發,崩簧響處一筒“五雲捧日攝魂釘”,化成一大五小的六點寒星,首先照準與“陰風叟”濮陽赫互用玄功拚鬥,並已占上風的“摩雲手”穀嘯天打去!


    濮陽赫聞聲收掌疾退,也乘勢灑出自己所煉“陰風毒砂”,霎時群寇暗器齊發,宛如風雨滿空.並均是白虎喪門釘,蛇頭白羽箭,五毒蜂針等極為霸道之物.向“摩雲手”穀嘯天,及“祁連雙劍”.蝟集怒射!


    穀嘯天、李不凡、端木傑等三位武林奇俠,哪裏想得到這幹名號響當當的綠林魁首,會施展如此卑鄙無恥手段,隻聽三聲淒厲絕倫的慘嘯起處,一齊飲恨黃泉,倒地斃命!


    在如此淒絕人寰的情景以下,卻有一樁極怪之事,使得“陰風叟”濮陽赫等這幹萬惡凶徒,感覺毛發悚然地莫明奇妙!


    就是“笑書生”端木傑愛妻“飛環俠女”嶽鳳,眼見丈夫及穀嘯天、李不凡等,全數慘死在群寇突襲的暗器以下,卻依舊懷抱穀家麒、端木淑,靜坐車上,不但毫無驚慌悲痛神情,連右手中所持專破內家真氣的十三支“寒鐵飛環”,及左手中一筒得自綠林巨寇手內,足使江湖人物聞名喪膽的“淬毒萬芒針”,也全未使用。


    “飛環俠女”嶽鳳這種過份沉靜的舉措,未免太令“陰風叟”濮陽赫驚疑,不由抬頭向篷車中所坐的這位巾幗奇英看去!


    陰風叟濮陽赫的鷹目凶光,剛剛注及篷車,“飛環俠女”嶽鳳便向他微微一笑。


    這笑容嚴厲森冷得宛如“寒冰地獄”中所刮起的一陣陰風,竟然笑得濮陽赫如此凶人也有些禁受不住,全身一顫,心神懾懼地,往後連退幾步!


    “毒心飛梟”鮑揚見狀,厲聲叫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濮陽老當家的,我們還不趕快對這婆娘,及兩個娃兒下手?”


    “陰風叟”濮陽赫被“毒心飛梟”鮑揚這幾句話,勾起凶心,鷹目厲芒一閃,向“飛環俠女”嶽鳳冷冷說道:“今日之事,既已如此,你不如幹脆自盡……”


    濮陽赫話猶未了,前路山環轉角以後,突然起了轔轔車響,蕭蕭馬鳴!


    群寇愕然注目,隻見山環後轉出一輛由八匹矯捷駿馬所駕的華麗轎車。


    這八匹駿馬的腳力,委實快得如電掣雷奔,刹那之間,便到了距離這片凶殺現場的十來丈處!


    馬快!車快!但車上人兒的身法更快!


    七丈處淩空騰身,等他飄落群寇之前.那輛“八駿飛車”,還在四丈以外!


    來人是位五綹長須,相貌奇古出塵的青袍老者!


    本來場中群寇,包括不可一世的“陰風叟”濮陽赫在內,誰也不識此人!


    但事先既經“西風醉客”南宮漱石透露底細,再加上那輛“八駿飛車”,遂又無人不知這位青袍老者,便是輕易不在江湖出現.威名卻足震懾整個江湖的“七劍神君”歐古月!


    這位“七劍神君”歐古月飄落當場,目光首先略注“摩雲手”穀嘯天屍身,突然轉頭問道:“你們之中,誰是首領?”


    “陰風叟”濮陽赫雖知不妙,但卻不能不硬著頭皮,向前兩步,抱拳笑道:“在下‘陰風叟’濮陽赫,邀集一幹友好,在此與‘摩雲手’穀嘯天,了斷江湖舊債!”


    “七劍神君”歐古月對他這“陰風叟濮陽赫”六字,好似根本陌生,手指“摩雲手”穀嘯天屍身.冷冷問道:“穀嘯天右太陽穴上,被打中的這枚‘五雲捧日攝魂釘’,大概是你所發?”


    濮陽赫搖頭答道:“這‘五雲捧日攝魂釘’,是‘終南三鳥’老二,‘毒心飛梟’鮑揚鮑當家的所用暗器!”


    “七劍神君”歐古月用一種令人難測喜怒的神色,又複淡談問道:“哪一個是‘終南三鳥’中的老二?”


    “毒心飛梟”鮑揚因已自“西風醉客幻影”南宮漱石口中聽得這位“七劍神君”歐古月與“摩雲手”穀嘯天有殺子深仇,彼此決非友好,遂頗為得意地狂笑說道:“歐神君找我何事?在下便是鮑揚!”


    “七劍神君”歐古月,循聲目注“毒心飛梟”鮑揚,臉上突然浮現陰森殺氣,青袍大袖一翻,七線金光,電疾飛出!


    “陰風叟”濮陽赫一見“七劍神君”歐古月臉上突現殺氣,便知不妙,但對方動作太快,連那七線金光是何暗器?均看不清,卻怎生援救得及?


    “毒心飛梟”鮑揚更是絲毫未及閃避地,便被那七線金光,全數打中!


    這七線金光,原來是七柄長約七寸的金色小劍,一柄打中“毒心飛梟”鮑揚眉心,一柄打中咽喉,四柄打中左右雙肩,及左右雙腿.另外一柄打中心窩,均是劍刃齊沒,隻剩劍柄在外!


    “毒心飛梟”鮑揚挨了這重七劍,無疑當時死去,但屍身卻仍直挺挺的僵立未倒!


    “七劍神君”歐古月前行三步,單掌一推一帶,“毒心飛梟”鮑揚的屍身,仰麵便倒,那七柄金色小劍,卻反似有無形大力牽引一般的,淩空飛回歐古月手內!


    這位“七劍神君’,一麵運用絕頂神功推屍收劍,一麵目光微掃群寇.聲冷如冰地,發話問道:“既稱‘終南三鳥’,總不止這老二一人,誰是老三?誰是老大?”


    “終南三鳥”中的大鳥“毒爪飛鷹”鮑通,三鳥“毒羽飛雕”鮑永.見鮑揚慘死.本待出頭喝問,索性恃眾逞凶.將這“七劍神君”歐古月,也一並毀在終南“百丈壁”前的西風古道之上!


    但眼中看了對方收劍以後的鮑揚分屍慘死狀,耳中聽了“七劍神君”歐古月陰森嚴厲無比的問話聲音.卻不禁周身毛發悚然,頭皮發炸,反而往後退了兩步!


    原來“七劍神君”歐古月推屍收劍之時,竟利用金劍鋒芒,把傷口附近的皮肉骨髂,全都割斷.使得“毒心飛梟”鮑揚,兩手兩腿,及項上人頭,均與身體脫離關係,最慘的心窩一劍,橫斷屍身,流得滿地肝腸髒腑,暨眉心一劍,劈開了整個頭顱,花紅腦漿,飛濺出尺許遠近!


    這種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殺人手法,慢說英雄豪俠之輩.便連“陰風叟”濮陽赫這等兩手血腥.滿身惡孽的絕代凶徒,也不禁看得有些目眩神搖,心驚膽戰!


    “七劍神君”歐古月殺完“終南三鳥”老二,還要尋找老大老三。


    “陰風叟”濮陽赫因自己曾被推為南七北六十三省綠林魁首之尊,遂不得不硬著頭皮,拱手陪笑說道:“歐神君且請暫息雷霆之怒,你是否為了‘摩雲手’穀嘯天己死,殺子之仇難報……”


    “七劍神君”歐古月聞言,目光凝注“陰風叟”濮陽赫,臉上微現詫異神色,似是懷疑對方怎會知曉自己心愛獨子歐小風,在大漠中身遭慘死之事?


    濮陽赫江湖經驗何等老到?見狀便知自己業已猜對這“七劍神君”歐古月心意,慌忙又複陪笑說道:“歐神君不必失望,‘摩雲手’穀嘯天雖然已死,那篷車以內,卻還有穀氏門中的後代!”


    “七劍神君”歐古月聽得雙眉一剔,回頭看去,果見篷車以上,有一對俊美可愛,粉裝玉琢的男女幼童,偎在“笑書生”端木傑之妻“飛環俠女”嶽鳳懷內!


    遂又向“陰風叟”濮陽赫冷冷問道:“你們今日在場諸人,都一齊替我報上名號!”


    可笑“陰風叟”濮陽赫身為綠林盟主,一向睥睨叱吒,號令群雄,如今竟對這“七劍神君”歐古月不敢絲毫違抗,手指在場諸人,一一代為報名說道:“除了死者‘毒心飛梟’鮑揚以外,在場人物計有‘毒爪飛鷹”鮑通、‘毒羽飛雕’鮑永、‘飛鈸羅漢’法元大師、‘鐵笛真人’靈靈道長、‘五湖龍神’裴通海、‘追魂客’喬衝、‘鐵掌震中原’邊大壽,再加上老朽‘陰風叟’濮陽赫!”


    “七劍神君”歐古月靜靜聽完,臉上忽然浮現一絲既極陰森,又極神秘的笑容,冷然說道:“穀嘯天雖有後代,可以讓我報仇,但你們這些人的性命,也不過暫時苟活上十四五年而已!”


    “陰風叟”濮陽赫以及他手下群雄,聽不懂“七劍神君”歐古月這“暫時苟活十四五年”語意,正自蹙眉參詳。


    歐古月已回身緩步,走向篷車,並神態極為平和地,含笑問道:“穀嘯天的後代,是男是女?”


    “飛環俠女”嶽鳳身軀雖在微顫,但神色卻竭力鎮靜,雙目精光炯炯地,觀定“七劍神君”歐古月,沉聲叫道:“歐古月止步!”


    “七劍神君”歐古月,當真被她叫得愕然止步。


    “飛環俠女”嶽鳳又複冷冷說道:“歐古月聽真,男孩是‘摩雲手’穀嘯天的獨子穀家麒,女孩是我掌珠端木淑,但你若再複接近這蓬車半步?便連你帶我,以及兩個娃兒,一齊是四條人命!”


    “七劍神君”歐古月目光在“飛環俠女”嶽鳳手中所持十三支“寒鐵飛環”,及一筒“淬毒萬芒針”上略掃,失笑說道:“你以為憑恃這兩件暗器,便能威脅我歐古月嗎?”


    話音方落,人已飄上篷車,身法快得不僅使“飛環俠女”嶽鳳未能發出“寒鐵飛環”,竟連按動“淬毒萬芒針”機簧均告不及地,便被“七劍神君”歐古月,把這兩樁厲害無比的暗器,奪過手去!


    “飛環俠女”嶽鳳如今方知“七劍神君”歐古月的一身功力,確已超凡入聖,無法抗拒!


    銀牙咬處,仰天悲啼,右掌凝勁疾落,猛向懷中愛女端木淑的天靈擊下!


    但掌猶未落,身左一陣冷風,身右一聲慈悲佛號,居然被人把穀家麒、端木淑,雙雙搶去!


    這時吃驚最大的不是“飛環俠女”嶽鳳.也不是“陰風叟”濮陽赫等人.而是“七劍神君”歐古月!


    原來“七劍神君”歐古月乘著“飛環俠女”嶽鳳掌擊愛女之時,伸手搶奪穀家麒。


    誰知一聲清越慈悲的”阿彌陀佛”佛號起處,竟有人疾如石火電光般趕到,在自己搶得穀家麒的同時,硬於“飛環俠女”嶽鳳舉掌將落未落的千鈞一發之間,奪走端木淑,救了她的一條小命!


    歐古月因深知當世中除了“西風醉客幻影”南宮漱石,北天山‘冷香仙子”聶冰魂,與自己名頭功力相若以外,似乎再未聽說有甚絕世高手?


    不由暗想如今這口宣佛號,身法快得不可思議的突然出現之人,究竟是何路數?


    一麵心中猜疑,一麵懷抱“摩雲手”穀嘯天的獨子穀家麒.退下篷車,抬頭看去。


    隻見車傍站著一位妙相莊嚴三十上下的緇衣女尼,左手抱定端木淑,肩頭並站著一隻大才如燕的小小純白鸚鵡!


    緇衣女尼與“七劍神君”歐古月目光微對,右掌當胸,宣了一聲“阿彌陀佛”佛號,含笑問道:“尊駕莫非名震八荒的‘七劍神君’歐古月?”


    歐古月如今仍未看出對方來曆.但僅從緇衣女尼高超拔俗的神情氣宇以上,便知自己遇到了輕易不在江湖走動的真正絕世高人,哪敢絲毫怠慢?也自含笑答道:“在下正是歐古月,請教大師上下,怎樣稱呼?”


    緇衣女尼笑道:“貧尼一清……”


    這“一清”二字,聽得“七劍神君”歐古月大吃一驚,不等對方話完,便即問道:“大師就是長年均在南誨‘普陀’靜修.極少參與紅塵俗事的‘悲天聖尼海雲庵主’嗎?”


    這位“悲天聖尼海雲庵主”一清大師,又自宣了一聲佛號說道:“碧落清高,紅塵齷齪,但不入地獄,怎救眾生?世人皆道貧尼靜居南海,不履紅塵,其實貧尼為了種種絮果蘭因,有時仍複涉及江湖恩怨!”


    說到此處,手指地上“摩雲手”穀嘯天,“鐵麵昆侖”李不凡,‘笑書生”端木傑三人遺屍,眉頭微蹙,又向“七劍神君”歐古月問道:“祁連雙劍,與‘摩雲手’穀嘯天,是否均死在歐神君的絕藝神功之下?”


    “七劍神君”歐古月搖頭否認,遂把眼前此事因果,向“悲天聖尼海雲庵主”一清大師,略為敘述。


    一清大師靜靜聽完,目注“七劍神君”歐古月懷抱中的穀家麒,蹙眉問道:“歐神君如今奪取穀家麒之舉,是不是要在這幼童身上,報複‘摩雲手’穀嘯天殺你愛子之恨?”


    “七劍神君”歐古月目光一轉,反向這位“悲天聖尼海雲庵主”問道:“請教大師,‘摩雲手’穀嘯天殺我獨子歐小風,我如今也殺他獨子穀家麒,正好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樣做法,不知為不為過?”


    “悲天聖尼海雲庵主”一清大師宣了聲佛號.單掌當胸,肅然說道:“孽由心造,亦由心轉,凡具大智慧者,務宜盡量止戾修祥,冤怨相報,何時是了?貧尼願歐神君善體‘但得一步地,何處不留人’之旨!”


    “七劍神君”歐古月忽然盯了懷抱中的穀家麒幾眼,一陣縱聲狂笑說道:“好個‘但得一步地,何處不留人’,歐古月自當善體大師微言妙旨!穀嘯天雖然殺我獨子歐小風,我不但不對他獨子穀家麒絲毫加害,並立誓愛如己出,以十五年心血,將他培植成一朵冠絕海宇的武林奇葩!”


    “七劍神君”歐古月的這幾句話兒,出乎在場任何人意料之外,包括那位“悲天聖尼海雲庵主”一清大師在內!


    歐古月語音略頓,雙目中射出得意光輝,掃視“陰風叟”濮陽赫等人,沉聲說道:“你們留下三人,替穀嘯天、李不凡、端木傑等安排後事,餘眾趕緊散去,但須謹記十五年後,穀家麒乘坐我這輛‘八駿飛車’,在獵獵西風中,重現江湖之日,也就是你們清償終南‘百丈壁’前這筆血債之時!”


    “七劍神君”歐古月語音方落,在場綠林群雄中,便自動走出“飛鈸羅漢”法元,“鐵笛真人”靈靈子,及那一掌已斷的“鐵掌震中原”邊大壽,願為“摩雲手”穀嘯天,及“祁連雙劍”,挖墳埋屍,料理後事!


    “陰風叟”濮陽赫等人,則均乘機脫身,一齊散去!


    “七劍神君”歐古月也懷抱穀家麒,緩緩走向自己的“八駿飛車”。


    “悲天聖尼海雲庵主”一清大師揚聲讚道:“歐神君,你這種以德報怨的偉大襟懷,真不愧是頂天立地的絕代人物!”


    “七劍神君”歐古月飄身上車,一麵微抖絲韁,催馬馳動,一麵得意已極地厲聲狂笑說道:“一清大師你完全錯了,歐古月生平氣量褊狹,睚眥必較,我怎肯對殺我獨生愛子的‘摩雲手’穀嘯天以德報怨?不過實行另一種從來未有的複仇方式而已。”


    這幾句話,委實出人意料以外地出人意料,聽得“悲天聖尼海雲庵主”一清大師愕然瞠目!


    “七劍神君”歐古月又複一陣哈哈大笑,笑完說道:“十五年後,穀家麒在江湖出現之時,必已完全忘卻本來,被我將他訓練成一名具有絕世身手,但無舉不毒,無事不狠,無惡不作的驕狂美貌少年,所過之處,人人側目,個個發指,將穀氏門中的俠義家風,敗壞無餘,倒看‘摩雲手’穀嘯天在九泉以下,是否能夠安心瞑目?”


    一麵發話,一麵策車疾馳,話到尾音,那輛“八駿飛車”,業已消失在塵煙蜂起之內!


    “悲天聖尼海雲庵主”一清大師,不禁苦笑搖頭,宣了幾聲佛號,自語說道:“你以十五年心血,培植穀家麒,我則以十五年心血,培植端木淑!穀家麒以狠辣手段,在江湖造孽,端木淑便以菩薩心腸,為武林消災,並盡量設法將其度化,倒看是道高魔淺?還是道淺魔高?”


    “悲天聖尼海雲庵主”一清大師自語至此,她身後那位因百感交集,驚痛交並幾乎已成癡呆狀態的“飛環俠女”嶽鳳,方似因聽得愛女已有絕代奇人垂拂,略為恢複神智,臉上現出一絲淒慘笑容,縱身撲到丈夫“笑書生”端木傑屍畔,向一清大師合掌三拜,然後回手自點心窩,仆地絕氣!


    ‘悲天聖尼海雲庵主”一清大師,見“摩雲手”穀嘯天,“鐵麵昆侖”李不凡,及“笑書生”端木傑,“飛環俠女”嶽鳳夫婦等四位男女奇俠,如此下場,不禁黯然搖頭.念了幾聲佛號,向那遵從“七劍神君”歐古月之命,正在動手挖墳的“飛鈸羅漢”法元,“鐵笛真人”靈靈子,“鐵掌震中原”邊大壽三人,正色叫道:“三位施主,好好為穀嘯天等安排後事,他年因果循環,報應彰昭之際,或可稍減幾分罪孽!”


    話完,懷抱端木淑,施展絕世功力,緇衣飄飄,在千尋峭壁之上從容緩步.直入雲煙.刹那不見!


    蟪序駒光,逝流如水,轉瞬間又是十五年後一個菊傲楓丹,梧桐落葉的清秋時節!


    安徽合肥以南,巢湖北岸的裴家堡內,近日喜氣洋洋,賓客絡繹,到了不少遠道高朋.專程祝賀堡主“五湖龍神”裴通海的七十大壽!


    壽辰正日,是八月初三,但初二晚間,便有不少裴通海的知己好友,為他設宴暖壽!


    壽宴才開不久,便有莊丁入廳稟道:“太行山‘鐵笛真人’靈靈子道長,前來祝壽!”


    裴通海自從終南山“百丈壁”事後,與“鐵笛真人”靈靈子迄未相逢,聞報趕緊親身迎至莊外!


    靈靈子入莊以後,見到處懸燈結彩,不禁眉頭略蹙,麵有憂容,向“五湖龍神”裴通海低聲說道:“裴二哥,你向廳中賓客,略為告便,我有話說。”


    裴通海近年雖少在江湖走動,但一見靈靈子這般神情,便知必有要事,趕緊向同席友好,略打招呼,將靈靈子引入內室。


    靈靈子神色倉惶,不及就座,便向裴通海問道:“裴二哥,你知不知道近來江湖間,出了三件怪事?”


    裴通海眉頭微蹙,想了一想問道:“道長所指是不是近年來,崛起綠林,聲望遠蓋‘陰風叟’濮陽赫的‘邛崍三絕’,要在明年正月初十,於‘邛崍幽穀’,擺設‘三絕大宴’,邀請舉世有頭有臉的武林人物赴會?”


    靈靈子點頭說道:“這隻算一件,還有兩件怪事,裴二哥未必知曉?”


    裴通海拈須笑道:“我雖因年事日高,懶得走動,但友好極多,耳目甚眾,或許還能猜出一件,是不是巫山十二峰中的‘集仙峰’頭,發現衝霄劍氣?”


    靈靈子苦笑說道:“裴二哥果然高明,但這兩件與我們無甚利害關係的怪事,雖被你猜中,第三件對我們威脅莫大的怪事,可能反而毫無所覺?”


    裴通海吃了一驚問道:“有什麽對我們威脅莫大的怪事?”


    靈靈子眉頭深鎖說道:“有人看見‘九華山’下,馳過一輛由多匹駿馬所駕的華麗轎車!”


    裴通海陡然心神一顫,喃喃說道:“八……駿……飛……車!”


    靈靈子搖頭說道:“目睹之人,曾經細數,駕車的隻有七匹駿馬!”


    裴通海拭去額間冷汗出了一口長氣,說道:“既非‘八駿飛車’對我們有何威脅?”


    靈靈子看他一眼說道:“駕車駿馬,雖僅七匹,但車轅上卻懸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裴通海如今業已聽出靈靈子語意,皺眉問道:“這顆人頭,大概是我們熱識人物?”


    靈靈子冷然答道:“裴二哥猜得不錯,正是‘追魂客’喬衝的六陽魁首!”


    裴通海悚然一驚,方自屈指計算時日。


    靈靈子長歎一聲說道:“裴二哥不必計算,當日在終南山‘百丈壁’前,你五十五歲,如今整整七十,豈不恰好一十五年?又是獵獵西風的黃花季節!”


    話方至此,莊丁在室外稟道:“莊外有位年輕貴客,乘著一輛華麗馬車,要見莊主!”


    “五湖龍神”裴通海霍然一張雙目,神光電射,掀髯大笑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裴通海已是七十之人,便以這條性命,了斷當年舊債,亦無所憾!何況我還有些不信‘七劍神君’歐古月,在這十五年間,真能把‘摩雲手’穀嘯天的後代,調教成如他所說的絕世高手!”


    話完.伸手在壁間所掛革囊之中,取了一個黃銅圓筒,揣在懷內,向莊丁吩咐道:“你去大開莊門,就說莊主知道他是遠來貴客.親自出迎!”


    靈靈子見裴通海把那黃銅圓筒揣進懷中,不由搖頭說道:“這種‘七孔黃蜂針’,恐怕用以對付來人,並不……”


    裴通海此時業已橫心.反倒神態自如地,微笑說道:“道長有所不知,我在十五年前,便防有今日,筒內毒針,已然換過,全是寒鐵所鑄,專破各種內家氣功,見血封喉,無藥可救!來人若不為已甚,我也不下辣手,否則最少也可拉他同歸於盡!”


    靈靈子長歎一聲說道:“既然如此,我陪裴二哥一同出迎!”


    “五湖龍神”裴通海看他一眼,搖頭笑道:“道長趕來報訊,裴通海已感盛情,趁著對方未必知道你在此間,應該悄然而去,何必淌這渾水?”


    靈靈子目中精光微閃,軒眉笑道:“疾風知勁草,患難識良朋,十五年前,我們既曾同在‘七劍神君’歐古月的‘八駿飛車’之前,闖下此禍,今天難道就不敢陪同裴二哥,齊往鬼門關口走走!”


    話完,兩位江湖豪客把臂大笑,氣概軒昂地,同往莊前迎去!


    這時裴家堡堡門大開,一輛由七匹矯捷駿馬所駕的華麗驕車,正自停在當門。


    車上坐著一位劍眉星目,十七八歲的白衣少年,人雖長得英挺俊拔無比,但那雙炯炯眼神,不僅威棱太重,望之懾人,並還隱蘊狠辣殺氣!


    “五湖龍神”裴通海與“鐵笛真人”靈靈子並肩同出,在三丈以外,便即一抱雙拳,嗬嗬笑道:“裴通海區區賤辰,何敢勞動貴客,遠道光降!”


    白衣少年突然換了滿麵春風.飄身下車,提著一個朱漆圓盒,走到裴通海麵前,笑吟吟地說道:“裴莊主名滿江湖,七十高齡,更是人間祥瑞!在下冒昧登門,敬獻壽禮一盒,用申祝賀!”


    一麵發話,一麵把那個朱漆圓盒,含笑交上。


    裴通海何等江湖經驗?更因早得靈靈子報訊,知道盛在朱漆圓盒中的這包壽禮,定是老友“追魂客”喬衝的項上人頭,遂接過朱盒,手拈銀須,哈哈笑道:“杜工部有詩:‘酒債尋常行處有,人生七十古來稀,!我裴通海闖蕩江湖,久櫻鋒鏑,卻應該改為:‘血債尋常行處有,人生七十要遭殃’!小兄弟,你這輛馬車以上,為什麽少了一匹馬呢?”


    白衣少年聽對方一口叫破自己來曆.不禁劍眉微剔,但仍含笑說道:“我義父所乘是‘八駿飛車’,歐家麒不敢僭越,才將駕車駿馬,減去一匹!”


    “鐵笛真人”靈靈子訝然說道:“歐家麒?若照貧道看來,尊駕應該姓穀!”


    白衣少年兩道燦如利電的眼神,略注靈靈子道袍絲絛所懸鐵笛,“哦”了一聲問道:“道長便是太行山‘鐵笛真人’靈靈子?”


    靈靈子方一點頭,白衣少年便即軒眉狂笑說道:“歐家麒便是穀家麒.穀家麒便是歐家麒,兩位既然還記得當年舊事,也省了我不少唇舌!”


    裴通海看了手中朱漆圓盒一眼,含笑問道:“這盒中大概盛的是‘追魂客’喬衝的六陽魁首?”


    穀家麒傲笑答道:“像這樣的圓盒,我車上還有幾個!”


    裴通海大笑道:“穀老弟豪氣雄心,委實可佩,來來來,請隨裴通海到內室之中,我把頭上白發人頭,雙手恭送!”


    穀家麒一麵隨同舉步,一麵冷笑說道:“慢說區區內室,就是你安排下刀山劍樹,虎穴龍潭,穀家麒又複何懼!”


    靈靈子暗地留神觀察.覺得這穀家麒非但龍行虎步,英挺絕倫,顧盼之間,尤其蘊含著一種令人悚然懾懼的殺氣神威。


    不由心中忖度,“七劍神君”歐古月這等報仇方式,委實太以奇特,十五年來,他果竟如言把殺子大仇“摩雲手”穀嘯天的獨生愛子穀家麒,造就成了一位身懷絕世武學的驕狂狠毒少年。


    如今瘟神已到,舊案重翻,自己與裴通海的兩條性命,不知是否能夠僥幸逃出對方手下?


    思忖之間,業已走進內室,裴通海親自斟了一杯香茗,雙手奉客。


    穀家麒接杯就唇,毫不猶疑地,一傾而盡,裴通海雙伸拇指,滿麵欽佩神色地,哈哈大笑讚道:“穀老弟委實好膽識,好氣概!彼此份屬生死強仇,難道你就不怕裴通海會在茶中下毒?”


    穀家麒目光電閃,“哼”了一聲.傲笑說道:“穀家麒銅澆肝膽,鐵鑄心腸,你便真在茶中下毒,也對我這金剛不壞之身,奈何不得!”


    靈靈子忽然長歎一聲,目注穀家麒,感概無窮地,緩緩說道:“流光電逝,往事如煙.十五年前,貧道在終南山‘百丈壁’,為穀老弟先人‘摩雲手’穀大俠埋骨之事,猶如在目……”


    穀家麒聽至此處,不等靈靈子話完,便即站起身形,向他深深一揖說道:“穀家麒忘了道長當年曾經參與收埋我先父骸骨之舉,理應謝過盛德!”


    靈靈子稽首還禮,臉上方自現出一絲微笑。


    誰知穀家麒突又語冷如冰地,厲聲說道:“但埋骨之德,抵不了殺父深仇,穀家麒業已謝過當日恩情,如今便該血債血還,冤怨相報!”


    語音收處,兩道狠毒,陰森森,光閃閃的眼神,在“五湖龍神”裴通海,“鐵笛真人”靈靈子身上.來回一掃!


    裴通海、靈靈子均是綠林中響當當的人物,數十年江湖闖蕩.刀頭舔血,劍底驚魂,不知經過多少凶險艱危?見識過多少大風大浪?


    但如今居然卻被穀家麒眼光掃得毛發暗豎,心底生寒,仿佛比當年終南山“百丈壁”前.將“毒心飛梟”鮑揚七劍分屍的“七劍神君”歐古月,還要可怖?


    靈靈子勉強鎮定心神,含笑問道:“穀老弟所謂血債血還,冤怨相報,是否要想斫取貧道與裴二哥的兩顆項上人頭?以抵當初……”


    穀家麒雙目之中的懾人神光,又複電射而出,軒眉狂笑說道:“不夠,不夠,道長雖僅孑然一身,但裴莊主卻還有兩子一孫,共要五顆人頭.才抵得了當初終南山‘百丈壁’前血債!”


    裴通海鋼牙暗咬.功力潛聚,但臉上卻仍勉強保持笑容,向穀家麒搖頭說道:“穀老弟,你先人‘摩雲手’穀大俠的一條性命,十五年後,居然五倍清還,這利息是否算得太重?”


    穀家麒嗔目叫道:“誰說隻有我先父一條性命,‘鐵麵昆侖’李不凡,‘笑書生’端木傑兩位叔父,暨‘飛環俠女’嶽鳳嬸娘等三人,難道就應該白死?”


    裴通海聞言,先行伸手入懷,摸住那筒改以寒鐵所鑄.喂有劇毒的“七孔黃蜂針”,準備隨時取用.然後向穀家麒冷冷問道:“穀老弟,你憑什麽使靈靈道長,及裴通海一家四口,甘心割下項上人頭?”


    穀家麒目光一閃,傲笑答道:“憑的是我義父十五年耳提麵命,秘授心傳的絕藝神功!穀家麒自乘‘七駿飛車’,踏入江湖以來,便立誓殺盡昔日仇人!但這幹仇人之中,若有能接我三十招不敗者,卻可寬其一死!”


    裴通海聞言,縱聲狂笑說道:“三十招之數不多,裴通海雖然年紀高邁,尚願一試!”


    穀家麒冷笑一聲,目光中忽又露出狠毒神色,陰森森地說道:“你願意一試,再好不過,但穀家麒必須先把辦法說明!”


    靈靈子訝然問道:“穀老弟不是業已說過以三十招判斷生死,難道還有什麽條件?”


    穀家麒嘴角一撇,冷笑說道:“要想叫我不報茹恨十五年來的殺父深仇,你們自然要付出相當代價!”


    裴通海蹙眉問道:“什麽叫相當代價?”


    穀家麒目光炯若寒星,森如厲刃地,盯著這位“五湖龍神”裴通海,緩緩說道:“倘若你肯放棄這與我決鬥三十招的機會,則隻乖乖獻上兩子一孫,及你自己的項上人頭,便算了結當年血債,死得可以痛快一點!”


    裴通海苦笑搖頭,繼續問道:“倘若我不肯放棄這種機會,又便如何?”


    穀家麒厲聲叫道:“三十招不敗,穀家麒千金一諾.此仇不再追尋!但三十招中若敗,你所付代價,卻將極為殘酷!”


    語音至此忽頓,目光一瞥幾上那支內盛“追魂客”喬衝人頭的朱漆圓盒,鋼牙微挫,又複說道:“這種代價便是我先把你全家老小,點了‘五陰絕脈’再用‘錯骨分筋手’,捏碎周身筋骨.最後才以利刃分屍,寸磔而死!”


    “鐵笛真人”靈靈子,“五湖龍神”裴通海聽得麵麵相觀,遍體生寒!


    穀家麒向他們冷冷一笑,伸手端起幾上茶杯,曬然又道:“那‘追魂客’喬衝,便是聽了我所說條件以後,不願付出如此重大代價,放棄決鬥機會,甘心自刎人頭,還清血債,不知靈靈道長與裴莊主.是怎樣決定?”


    話完.右手一推,那隻江西細瓷所製的上等茶杯,淩空飛出,“叮”的一聲脆響,嵌入壁內!


    磚堅磁脆,飛杯嵌壁,已極難能,何況茶杯入壁過半,絲毫末損,足見這穀家麒雖然年歲輕輕,確實已得“七劍神君”歐古月真傳,具有絕世身手!


    “五湖龍神”裴通海從對方隨意顯示的功力以上,看出自己絕難在三十招內不敗。


    但又不願真如穀家麒所言,自動獻出全家老小人頭,遂仍欲希冀施展懷中那筒用寒鐵淬毒特製的“七孔黃蜂針”,與其一搏生死!


    “鐵笛真人”靈靈子自然看透裴通海心思,慌忙用目示意,製止他不可妄動!


    裴通海猜不出靈靈子有何退敵妙策?隻好心頭狂跳,五內如焚地,暫時忍耐!


    穀家麒雙眉一挑,目光森厲無比地.掃視二人,沉聲問道:“兩位久闖江湖,滿身血債,難道如今連個怎樣死法,都不敢選擇?”


    靈靈子突然伸手打開幾上朱漆圓盒,對著盒中那顆用石灰醃漬的“追魂客”喬衝人頭,狂笑說道:“喬五弟,你死得好不冤枉,但如今我與裴二哥,卻又要與你同一遭遇!”


    穀家麒曬然說道:“你們與‘追魂客’喬衝,死得有什麽冤枉?難道十五年前,未曾參與‘終南山百丈壁’之事!”


    靈靈子目注穀家麒微笑答道:“好漢作事好漢當,誰會加以抵賴?貧道與裴二哥.喬五弟昔日不但在場,並且動手!”


    穀家麒冷笑說道:“既然如此,則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循環報應,極為公平,有何冤枉?”


    靈靈子目中也自精芒電射地,哈哈笑道:“穀老弟,你可知道當日之事是何人主持?”


    穀家麒應聲答道:“號稱南七北六十三省綠林總瓢把子的‘陰風叟’濮陽赫!”


    靈靈子歎息一聲說道:“濮陽赫的‘陰風煞手’,及一身絕藝神功,領袖整個綠林,當時有他主持.我們才敢闖下那場大禍,如今……”


    穀家麒眼角眉梢現出高傲無比的神色,接口問道:“如今怎樣?”


    “五湖龍神”裴通海何等老奸巨猾,這時業已猜出“鐵笛真人”靈靈子心意,一旁接口說道:“如今我們倘若仍在‘陰風叟’濮陽赫的卵翼之下,慢說三十招,便算鬥上三百招.你也未必勝得了他的‘陰風煞手’?”


    說到此處,轉麵對靈靈子慘笑說道:“當年主持之人不在,仇家卻找上門來,裴通海須發皤皤,老邁龍鍾,哪裏還能接得下穀老弟獲有‘七劍神君’真傳的三十照麵?我立意放棄這決鬥機會,甘心自絕心脈以了舊債,至於兩子一孫,也隻好任人宰割了!”


    話完,真力微凝,便回手駢指向自己心窩點去!


    裴通海這番做作.委實動人.並已想好毒計,萬一穀家麒不中激將之策,則詐作心脈已斷,絕氣身亡,等對方與靈靈子答話時,自背後施展“七孔黃蜂針”暗算,定可將這武功雖好,江湖閱曆卻差的年輕大敵除去!


    誰知他們這一吹一唱的激將之策,竟然生效?裴通海二指尚未點到心窩,穀家麒業已斷喝一聲:“且慢!”


    裴通海目注穀家麒,以一種淒慘神情,苦笑說道:“穀老弟.年輕人做事,應該稍留餘地.不要過分狠毒!裴通誨已願一死了債,全家大小,也任憑宰割,你難到還不滿意,仍想對我加什麽折磨?”


    穀家麒麵寒似水地冷冷說道:“你們不想死時,我偏要你們就死,但你們如今知道厲害,想以一死解脫之際,我卻主意又變。”


    靈靈子雖然暗喜輕過裴通海這一烘托,自己妙計已成,但仍向穀家麒苦笑問道:“穀老弟,你這主意一變,大概我們連求死都難?”


    穀家麒忽然仰天狂笑說道:“對付你們這兩個卑鄙齷齪的無恥東西,當然應該盡量加以折磨,不使輕易死去!但這種舉措,我卻須廷緩到半年以後,才可實行!”


    “鐵笛真人”靈靈子,“五湖龍神”裴通海,平素頤指氣使,嘯傲綠林,何曾受過這等辱罵搶白,但如今麵臨生死關頭,也隻好咬牙按捺盡力忍耐!


    穀家麒換了一副曬薄神色,看著裴通海、靈靈子,冷笑說道:“你們這條一吹一唱的激將之計,表演得確甚精彩!”


    靈靈子、裴通海一聽對方已然識透自己的激將之計,不由麵麵相視,心膽皆寒.暗驚這穀家麒才闖江湖,怎的目光心機,便如此老辣深邃?


    穀家麒見這兩位綠林巨寇的惶懼神情.不禁搖頭曬然笑道:“你們不要害怕,我雖明明識破激將之策,但為了我義父歐神君名頭,及穀家麒一身傲骨,卻自願中計,先行鬥殺昔日主持‘終南山百丈壁’之事的元凶首惡‘陰風叟’濮陽赫後,再對你們這些爪牙鼠輩,一一報複!”


    裴通海及靈靈子聽完穀家麒這幾句話後,方把剛剛提到喉嚨口的一顆心,又複放了下來。


    靈靈子囁嚅說道:“穀……穀老弟,你若能先尋‘陰風叟’濮陽赫算帳,我們雖死無憾。”


    穀家麒大笑說道:“我對任何人任何事均任意而為,如今想放便放,將來想殺便殺,誰管你有憾無憾?”


    說到此處麵色一沉,向裴通海、靈靈子問道:“你們那位總瓢把子‘陰風叟’濮陽赫,如今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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