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可能!”冥河道人跌退三步,驚駭的看著消失在虛空之中的無形劍氣。


    周白的無形劍氣竟然可以突破十二品業火紅蓮的封鎖?冥河道人一邊抽取周邊的血水重塑手臂,一邊緩步後退,小心的避開開裂的大地。


    透過地縫中溢出的氣息,紅玉也感知到了周白的存在,蒼白的臉頰上隨即浮現出一抹笑容,然而緊繃許久的神經一旦鬆弛,適才所積累的疲憊與傷勢便再也壓製不住。


    紅玉身影一晃,突然感覺眼前一黑,神誌與意識仿佛斷片了般朝地麵倒去。


    一聲低語在耳畔響起,輕緩溫潤的聲音喚醒了失神的紅玉,也威懾住了還想後退的冥河道人。


    冥河道人此時再也沒有了任何的輕蔑和不屑,驚疑不定的看著從熔岩下走出的周白,小心的打量周白臉頰與形體,遲疑道:“你真的是紅雲?”


    周白瞥了眼冥河道人,無盡的威壓由天道而生,籠罩整個幽冥。


    將冥河道人禁製當場,動彈不得。


    雖然沒有了境界和實力,但冥河道人的眼界還未下滑到普通人的程度,感知著周邊的恐怖氣場,冥河道人仿佛回到了荒古時期,紫霄宮聽道的時代。


    回過神來,冥河道人方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這種氣場便是封神時期的通天,也無法做到。


    “周白。”紅玉眼前的黑暗漸漸散去,模糊的視線中出現的卻是個陌生的男子,如果不是心神的羈絆,神魂的牽連,她甚至認不出現在的周白。


    虛弱的語氣不帶絲毫遲疑,紅玉纖細的手指緊緊的揪住了周白的衣角,泛白的指間就像她的決絕,再也不願鬆手。


    周白搖頭輕歎,反手握住了紅玉的柔夷,溫暖到近乎炙熱的掌心融化了紅玉冰冷,容貌與肉身也在轉息間就恢複了先前的模樣。


    “我回來了。”


    一句話瑩潤了紅玉的雙目,周白本是清晰的身影也隨即變得朦朧,紅玉正要伸手抹去眼淚的時候,周白已然輕輕的吻了過來。


    雙唇碰觸,兩人齊齊跌入劍域世界裏。


    而冥河道人,則被周白氣場所攝,拚命掙紮也無法挪動半寸。


    冥河道人麵露苦澀,雖不知周白和紅雲究竟是什麽關係,但周白不是聖人卻又超脫聖人的氣息讓他不禁感覺到了深深的絕望。


    ....


    洪荒世界,西牛賀洲。


    層雲之上,孤峰聳立。


    鎮元子長袖翩翩,神色淡然的站在峰頂,低頭看著腳下的懸崖萬丈,以及山腰處若隱若現的五莊觀,早在紊亂天機的時候,他就已經驅散了莊園裏的所有奴仆,便是清風明月也被他趕出門外,於東勝神州遊曆。


    一抹橘紅色的霞光在雲海盡頭依依不舍,夕陽晚照,原本應該響起的暮鼓已經沒有弟子前去叩響了。


    山林空寂,鳥蟲合鳴。


    鎮元子撫須而笑,享受著此刻的寧靜祥和。


    奈何衣袖浮動,密布的道紋符篆也隱法力的耗損而漸漸的浮現出來。


    袖裏乾坤,可盛天地,難盛聖人。


    昔日通天教主戰敗之後,惱羞成怒幾欲重立世界,雖被鴻鈞攔阻,卻也從側麵表明了天道之下,聖人實力的恐怖。


    鎮元子不是聖人,也不是孔宣。


    以他準聖修為施展,外加人參果樹源源不斷的抽取地脈之力,便是聖人短時間也無力掙脫。


    感知著自身法力的飛速消耗,鎮元子掐指一算,目光掃過了山間五莊觀的後園方向。


    “汲取人參果樹本源之力,可將聖人困住半月有餘。”鎮元子喃喃道,半個月的時間對於他來說已經綽綽有餘了。


    至於聖人脫困之後,他與女媧聖人欠下的因果,他此刻已無暇去想,也不能去想。


    ‘南無阿彌陀佛’。


    就在他打算離開峰頂之時,一聲本不應該在這裏的佛號,回響在了他的耳邊。


    山林鳥獸嘩然四散,仿佛感覺到了什麽極其恐怖的存在般,拚命的想要逃離萬壽山脈。


    鳥獸可以預感到的危險,鎮元子當然也能感覺到,眼眸中閃過一抹苦澀的神色,山間的鳥獸麵對危險可以逃散,而他卻不能逃。


    人參果樹根在這裏,他的根也在這裏。


    一人一樹相伴而生,自當相伴而死。


    玄門有奇術名曰推演望氣,此術可觀人氣運,窺其生死。


    雖然玄奧,卻無法對自己施展,鎮元子停下了掐算的手指,抬起頭來,神色莫名的看著虛空中走出的光頭和尚。


    和尚是位老僧,身旁佛光環繞,身後光輪旋轉。


    本應慈眉善目的麵龐上,卻長了雙修長陰鷙的雙眼,將他一身氣質牽引到了詭異的傾向。


    鎮元子皺眉道:“大日如來?”佛門二聖不來,多寶如來不來,彌勒佛祖不來,偏偏來了個佛門大日如來。


    若是多寶和彌勒,倒也好說,畢竟都是準聖境界,可能會對他造成些許的困擾。


    然而大日如來不過大羅修為,前次圍剿鯤鵬更是損了命修靈寶,受了點不大不小的傷勢。


    目光掃過大日如來周身,鎮元子微皺的眉頭並沒有因為兩人境界的差異而舒緩,反倒是越發的凝重了起來。


    如果來的人是準聖,那他心中的危機感倒還有跡可循。


    大日如來前次傷勢未愈,又有什麽東西可以傷害到他呢?


    鎮元子的遲疑使得大日如來搖頭輕笑,分開合十的雙手,大日如來從袈裟中掏出一麵紫黑色的長幡。


    幡旗隨風搖曳,像是一團極其詭異,又極度危險的火焰般,使得鎮元子猛然退後,雙目中遲疑盡散,隻剩下驚駭與不安。


    “前輩修為高深,貧僧自愧不如。”大日如來麵露笑容,隻是在這雙陰鷙的眼眸下,已分不清這究竟是佛還是魔了。


    “禁製聖人本就是天道大忌,前輩還是快快收手吧,免得陷入劫難,身死道消。”既是勸阻也是威脅。


    夕陽餘暉徹底的隱匿消散,大日如來手中的幡旗也隨即綻放出了深紫色的光芒,幡旗上四個名字都已劃去,唯有第五個名字的字跡與其它名字截然不同。


    很顯然,“鎮元子”三字乃是是麵前這個佛祖自行添加上去的。


    鎮元子搖頭苦笑,歎息道:“此物居然沒被損毀,反倒落入了你的手中,貧道認輸了。”名入六魂幡,便是聖人也難逃死劫,更何況是他這個未入聖位的準聖?!


    大日如來笑道:“此物乃是長耳定光佛所有,貧僧隻不過是向其討要了過來而已。”大日如來並未露出任何的輕蔑和傲然,說完之後便站在雲層外,靜默而立,等待著鎮元子把女媧放出袖中。


    長袖揮展,鎮元子無奈的施展神通,把驚怒交加的女媧聖人從袖中世界釋放了出來。


    女媧麵色鐵青,全然沒有注意到大日如來的到來,素手從腰間劃過,一道彩色的流光瞬間閃出,砸向了鎮元子的天靈。


    鎮元子撤身閃避,卻見流光緊追不舍,女媧手中靈寶皆是由功德淬煉而成,既是先天靈寶又是功德靈寶,若被這流光砸中,便是他準聖修為也得受創。


    無奈之下,鎮元子再次揮動衣袖,長袖之大,仿若遮天蓋地。


    然而神通剛剛施展,鎮元子便感覺到心神一顫,靈魂深處的劇痛讓他不禁痛呼出口,便是神魂也隨之萎靡不振,像是被人重重一擊,險些有魂飛魄散之勢。


    神通中斷,反噬之力雖被地脈承擔,但這枚流光卻已砸在了鎮元子的肩頭。


    隻聽怦然一聲,鎮元子倒飛而出,從山巔跌落,一路撞碎數塊巨石,深深的陷入了山間的莊院之中。


    五莊觀後園。


    地脈孕育了數億年的泥土,任憑孫悟空用金箍棒也無法撼動的泥土,竟被鎮元子砸出了一個數丈深的大坑。


    坑底樹根環繞,掙斷的根係處也在不斷的流出濃鬱的生機靈液,迅速的修複著鎮元子的傷勢。


    女媧聖人與大日如來順勢落下,以鎮元子多年布置的護園法陣也無法攔阻聖人的腳步。


    冷哼一聲,女媧聖人怒聲道:“鎮元子,你好大的膽子!”女媧咬牙切齒,見到鎮元子借著人參果樹的根係從深坑裏走出,瞥了眼懸浮身前的繡球,幾欲再次出手。


    鎮元子心念急轉,搖頭苦笑道:“兄待弟過,貧道既與周白結拜兄弟,他與聖人的因果自當由我了結。”手掌攤開,五枚人參果從虛空中掉落鎮元子手心。


    鎮元子歎息道:“貧道願以五枚靈果了結此番因果,不知聖人可願?”


    說是給女媧,他的目光卻是落在了大日如來的身上。


    女媧身為聖人,本就不死不滅,這人參果雖然珍貴,對她來說卻也不過是口腹之欲罷了。


    大日如來則不同,境界桎梏在大羅金仙不知多久,雖修為累積近萬年,卻也差了這臨門一腳突破瓶頸。


    人參果內所蘊含的先天靈氣對大日如來來說,便是突破境界的藥引,雖不能保證百分百成功,卻也算是新的希望。


    女媧深深的看了鎮元子一眼,臉上的怒火變成了漠然:“周白鉗製過本座的繡球與山河社稷圖,今日我用繡球打了你一道,便用山河社稷圖困你百年,以了因果吧。”


    說罷從大日如來的手中接過了六魂幡,把鎮元子的名字劃了去。


    一副畫卷從天而降,罩住了整個萬壽山。


    鎮元子未有任何抵抗,任憑畫卷把他吸入了畫中世界。


    “鎮元道友,你可後悔?”女媧遣退了大日如來,將剩下的兩枚人參果收入了袖中,淡然道。


    畫卷已合。


    鎮元子端坐在一塊水墨石硯上,望著白茫茫的天空,苦笑道:“貧道.....無悔。”他所求之事,是尋到紅雲道人的殘魄。


    現如今他已經盡了自身最大的努力,心中的執念也隨著剛才的孤峰雲海,消散在了青煙濃霧之中。


    臉上的苦笑漸漸轉變成了微笑,現在的笑容如此的釋然,如此的純真。


    石硯如池,濃黑的墨汁便是這一汪池水。


    隨著鎮元子將心中的執念徹底釋然,墨池中泛起了一道道漣漪,漣漪中央猶如地泉湧動,以墨汁聚攏出一位黑色的人影。


    濃墨為軀,人影看不出相貌也看不出穿著。


    但鎮元子明白,這個人也是他,是他斬去的執念,也是他的惡屍。


    長袖微動,人影消失在了他的衣袖中,鎮元子站起身來,朝虛空處俯身施禮,麵露感激。


    無論如何,在女媧的靈寶內斬去惡屍,他都得承女媧聖人的恩,雖不是因果,卻也算是善緣。


    女媧道:“血海之事幾經波折,返回混沌之前便去看上一眼吧。”不理會鎮元子的再次拜謝,女媧將畫卷收入虛空,一步走出,已是幽冥血海。


    “這是血海?”聖人並非全知全能,眼前所看到的荒漠萬裏便是女媧也不由微微一愣,陰山去了哪裏她不在乎,血海化荒漠的原因她也沒有什麽興趣。


    緩過神來的女媧低目看去,正巧看到一道無形無色的劍光從身前劃過。


    眉頭微微顰起,這劍氣不是紅玉的,也不是冥河道人的,同樣也不是當年紅雲道人的,如此一來,答案便隻剩下一個。


    身旁的鎮元子虛影神色如常,唯有淡然的眼神裏隱隱有一絲失落閃過。


    然而他的失落在周白現身的時候,便已消失無蹤。


    呆呆的看著荒漠中的男子,鎮元子喃喃道:“道兄...”聲音越來越低,低到並肩而立的女媧都聽不清他的話。


    鎮元子的道歉是為紅雲道人而說,也是為自己而說。


    話語落下的同時,地麵上的周白也已經恢複了原先的容貌,吻著紅玉進入了劍域之中。


    女媧暗啐一口,正容道:“你且去吧,百年之後,本座自會放你自由。”


    鎮元子頷首而笑,虛空寒風徹徹,他的身影也越加縹緲,向女媧稽首行禮,轉身隱入了虛無之中。


    低頭看了眼被禁製在荒漠裏的冥河道人,女媧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聖人神通唯有聖人可施展,現如今天道聖人依舊殘缺,周白,你又是如何施展了聖人的神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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