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曾言:“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如今的洪荒已不再是當初的‘巫妖爭霸’,分管天地的上古時期了,自從人族崛起,六聖歸位以後,幾經戰亂又脆弱如紙的羸弱種族成為了洪荒世界的主角,而當初掌管天界支配洪荒的‘妖’,漸漸的退出了洪荒的舞台,苟延殘喘、舔舐傷口。


    周白和紅玉一路向北,隻感覺到越發的荒涼和陳舊,荒涼的是俱蘆洲的土地,陳舊是這裏的時間,瘴毒之厚不知幾許,猶如的城牆將俱蘆洲圈在其中,隨處可見的枯骨腐肉便是這處化外之地的見證。


    草木幽深遮掩了這裏的殘垣斷壁,偶爾凸出的古老碑石上也已經擠滿了塵土,字跡風化篆文模糊。


    略帶腥味的微風從身前吹過,紅玉下意識的顰起了眉頭,摒棄了其中的毒瘴和怨氣,一道半透明的薄膜憑空而現,紅玉疑惑道:“這些瘴毒並非天然形成,倒像是有人後天布置的。”


    抬頭望去,瘴毒無邊無際,就連日月星辰都被之蒙蔽,灰蒙蒙的天空下,猶如死地。


    一州之地何其大,能夠籠罩整個大陸的瘴毒又有什麽人可以布置的出來呢?


    周白歎息道:“聽聞數萬年前,巫妖大戰引發天塌地陷,為了堵住天空缺口,女媧聖人取五色石修補空洞,又斬下了四根龜足,支撐天地。”


    風聲嗚咽,仿佛在應和著周白的話語,周白搖頭道:“巨龜死後,便被曝屍此處,怨氣經萬年不散,血肉腐爛成為瘴毒。”


    聖人因果不染,因補天而死的巨龜因果,便成為了一筆死賬,因果不了,怨念不散,久而久之,這裏便成為了洪荒四州之中最荒涼的死地。


    唯有當年從巫妖之戰中逃過一劫的兩族之人,依舊躲在毒瘴之中,爭鬥不休。


    環視四周,紅玉眼眸閃過一絲警惕的神色,以她先天之靈的感知,似乎感覺到了這片毒霧中好像有人在窺視他們,不止一人、不止一處。


    周白注意到了紅玉的警惕,無所謂的擺手道:“萬年以來鮮有人踏足俱蘆洲,我們這樣大搖大擺毫無掩飾的闖入‘他們’的地盤,自然會引起對方的注意。”


    心念微動,周白用望氣之術看向了氣運凝聚的兩個方位,西南之地濁氣渾厚,氣息中隱隱透露出一股亙古不變的永恒,顯然是巫族的領地了。


    周白淡然一笑,牽起紅玉的手,朝東北方向走去,這個方向的氣場比較西南雖然薄弱,卻隱隱有紫氣環繞,這道紫氣不散,這裏的氣場也不會渙散。


    這是身為妖族聖人女媧給妖族留下的後路,也是東皇、天帝雙雙隕落後,他們僅剩的底蘊。


    又行數月,由於瘴毒濃厚,又幹擾靈識的感知,周白和紅玉並沒有禦風而行,直到行至一處茫茫山林時,方才停下了腳步。


    俱蘆洲異獸遍布,其中凶獸多被瘴毒影響,喪失本能隻知殺戮,但凡嗅到血腥之氣,便會蜂擁而至,不死不休。


    一路上,周白和紅玉斬殺的異獸布下千百,而麵前的這處山林中,卻全然沒有了凶獸的氣息,更確切的說,這裏比之其它地方,多謝些許的生氣。


    兩人對視一眼,周白笑道:“看來我們已經到了。”


    說話間,林間的灌木叢便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其間走出一個白須白發的中年男子,獸袍披身卻不見絲毫的野蠻之氣,手持六尺鐵扇,鑲滿各類寶石,眉宇含笑神態祥和,全然一副商賈貴胄的模樣。


    “前方便是我族領地,外人不便進入,道友此番遠行半年有餘,所為何故?”


    人有千麵,妖亦然,周白和紅玉自然不會被對方的和善形象所欺瞞,頷首行禮,周白將左手隱於袖間,笑道:“在下周白,此番前來是為尋找一個人。”


    中年男子臉上的笑容不變,但眼眸中的寒意盛了幾分,瞥了眼手握劍柄的紅玉,目光重新回在了周白身上,平淡淡的說道:“我妖族和截教素無來往,也沒有與你們合作的意思。”說罷,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他自然知道周白此行的真正意圖,隻是區區兩個金仙就要從他飛廉口中問出鯤鵬的所在,也未免太異想天開!


    周白正想解釋,卻感覺身旁風聲呼嘯,一道熟悉的劍鋒如光如電疾馳而過,氣浪翻滾,片刻間山林外側已然飛沙走石,草木傾摧。


    “這才對嘛,截教就是截教,學什麽闡教的虛偽?!”電光火石間,飛廉手中鐵扇徒然翻轉,正巧出現在了紅玉劍光的軌跡之中。


    一聲巨響從劍身和鐵扇間傳出,飛廉再無之前的溫和氣質,須發盡張的他猶如上古巨獸般散發出野獸的荒蠻,目露凶戾,鋸齒張合:“不愧是先天靈寶化身的劍妖,憑借本體鋒銳竟然可以擋下我的利刃。”


    周白眼睛微微眯起,適才的一擊他全看在眼裏,本是紅玉的突然出手,卻在飛廉的反製中陷入了劣勢。


    “我是紅玉,不是劍妖。”紅玉麵色發冷,周邊的空氣也隨著凝結起一柄柄虛實相間的長劍。


    “劍域!開!”


    劍如雨下,每一道都不遜色紅玉先前的那一劍,無數的劍光交織成網,就連三人所在的空間在節節粉碎中變得模糊。


    麵對漫天劍雨,飛廉的麵色微變,眼眸中也浮現出一絲凝重,隻聽一聲低喝,一道無形的氣浪由他腳下轟然而起,一縷縷血絲在體表泛起,如今的他麵色猙獰,額間隱隱有兩點角質緩緩升起,雙目通紅卻又不失靈光,顯然已經把心境和修為把控到了入微的境界。


    隨著鮮血組成的絲線從他周邊回流入體,原本正常的身材片刻間拔高了三尺,舍去鐵扇,飛廉一拳擂出,便有一柄劍氣被直接錘散。


    然而他顧得上這漫天的劍雨,卻顧不上不斷蔓延的劍域。


    斷劍跌落,隱於泥土,而三人腳下的土地卻也在不知不覺中變為了一片長長的土丘。


    紅玉麵色清冷,眼眸中紅光閃爍,無窮無盡的劍雨便瞬間在空中停滯。


    飛廉喘息幾下後,方才有時間環視四周,這一眼便讓他本就難看的麵色有些驚怒交加。


    無邊荒原,入目所見,皆是一柄柄的先天劍氣凝花作草,看似生機勃勃卻又殺機密布,山丘上一棵古樹參天,就連自然見多識廣的他也並未看出這棵古木是什麽靈根,先天本就有數,而這一棵雖是先天卻又不在洪荒中的先天靈根之列?


    不同於飛廉的氣喘,樹下俏然而立的紅玉看似毫無消耗,清風陣陣,紅衣飄飄,全然一副柔弱女子的模樣。


    作為大羅金仙,尤其是成道於荒古時期巫妖爭霸的妖族大聖,居然被一個小小的女子壓製,更可氣的是對方才不過金仙修為?這讓飛廉頗為羞惱。


    目光看向紅玉身旁的周白,飛廉嗤笑道:“‘鄭什麽黑’,她的實力我認可了,她可以問我,你想問什麽,讓她轉告我就行了。”


    紅玉冷哼一聲,正要喚起飛劍,卻被周白伸手攔下。


    周白似笑非笑的看向飛廉,合掌笑道:“如果想事先看一下我的實力,飛廉妖聖早說就是了,何必惹惱我家夫人。”


    玄光乍現,整個劍域以周白為中心,如潮水般飛快褪去,然而不等飛廉鬆口氣,他就發現自己並未回到山林外的草坪上,而是置身在了一處灰蒙蒙的世界之中。


    殺氣森森,陰風颯颯。


    周邊劍氣穿梭,四方劍影虛幻。


    “這是.....”飛廉眯起眼睛想要看清四方豎立的巨劍幻影,卻發現周邊的劍氣已然逼近了他身邊。


    一道無形劍氣悄無聲息的從身旁劃過,飛廉悶哼一聲,不禁捂住了後頸,雖然看不到劍氣留下的白印,但他也明白了這隱藏的灰色劍氣中的無形劍氣,雖不及紅玉劍氣的鋒利,卻也有無色無形,無聲無息的神通。


    恍惚間一座高台在身前升起,飛廉看著高台上的周白和紅玉,苦笑道:“我與截教素無恩怨,道友想問什麽就問吧。”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自己所在的位置,居然是誅仙劍陣之中,雖無誅仙四劍,但他也不是天道聖人,如何能敵這洪荒的第一殺陣?!


    ‘越級不得勝,同境戰四人。’飛廉心下發苦,越發明白了白澤要求大家留在北俱蘆洲的原因了,這個時代已經不屬於他們了。


    周白搖了搖頭,周邊的劍氣雖然散去,身前卻還留著一柄淡灰色的劍影。


    劍意浮空而動,劍氣吞吐不定,周白輕聲道:“受我一劍,無論死活,你我因果皆了。”看著麵色驚駭的飛廉,周白平靜道:“給你一刻,盡快恢複吧。”


    一刻鍾轉眼即逝,飛廉的心也越發的低沉,當周白真正的喚出鴻蒙劍氣的時候,他才明白為什麽周白剛才隻用了無形劍氣攻擊他。


    鴻蒙劍氣足以開辟天地,別說他一個大羅金仙,就算是準聖在此,怕是也要避其鋒芒。


    隻因一句‘劍妖’,引來如此禍端,飛廉將心底的苦澀隱去,起身而立,鐵扇握於雙手。


    見到飛廉已經準備妥當,周白頷首示意,劍指一點,鴻蒙劍氣瞬間消失。


    法陣轟然粉碎,三人重新回到了山林外的草地上,周白紅玉麵色如常,而飛廉卻已單膝跪地,口吐鮮血。


    身旁碎落的是他的鐵扇,其中最大的一塊碎片穿胸而過,留在了他胸前。


    “你我因果已了,且回答我,妖師鯤鵬身在何處?”周白輕聲問道,看著雖然虛弱,卻也在緩慢恢複的飛廉,周白不禁感歎對方的實力。


    這一劍他沒有留手,而飛廉受到的傷也比當初斬去一臂,險些被鴻蒙之氣燃燒殆盡的觀音要輕上許多。


    林間輕風忽然吹過,一道淡綠色的柔光裹挾著內斂的生機從山林深處蜿蜒而來,落在了飛廉體內。


    感激的向山林看了一眼,飛廉伸手握住插在胸前的斷刃,一點點緩慢的拔出,隨著劍刃的回退,後背的血肉開始緩緩愈合,光影絲帶中的生機之前也在不斷增加。


    直到他麵不改色的拔出整截斷刃後,洞穿的胸口已然結上了一層新疤。


    肉身的傷勢容易恢複,被鴻蒙劍氣掃過神魂的創傷就隻能時間一點點的修複了。


    目光低沉的看著周白和紅玉,飛廉沉默片刻後,恨聲道:“鯤鵬早已不是我妖族妖師,當初如果不是他帶走河圖洛書,天帝大人又豈會殞落。”


    眼眸中殺意湧現,飛廉道:“他常年躲在北冥深處,你們去那裏就能找到他了。”無論如何,周白和紅玉的態度絕非善意,同為妖族他不便對鯤鵬動手,如果這個叛徒可以死在截教手裏,確是再好不過了!


    周白搖頭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南溟為鳥若垂天之雲。這點我們知道,但是在北冥,我找不到他。”


    讀過這麽多作品的周白自然明白北冥是鯤鵬的老巢,然而他和紅玉過去後才發現那裏空空如也,仿佛多年以前就被搬空了一樣。


    南溟天池,亦是如此。


    “鯤鵬行事奸詐,深知狡兔三窟之理,如果北冥和南溟都找不到的話,那他定然躲在第三個地方了。”飛廉回想著出門前白澤的交代,信誓旦旦道:“人族。”


    周白皺眉道:“人族?”


    “不錯,當初為了成聖,他不惜分裂元神轉世人族,以人族氣運為基,斬去善屍成就了準聖之位,如今大劫將至,他定是為了尋找機緣躲入人族,以求得到西行功德。”飛廉沉聲道,停頓一下,飛廉補充道:“你們所知的北冥有魚,便是他善屍證道前所做的道文。”


    ‘莊周’?周白微微眯起眼睛,思忖片刻後,笑道:“多謝飛廉妖聖解惑,我這便去人族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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