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無阿彌陀佛~”梵音響徹小院,但周邊鄰居都毫無所覺。


    在縣府中出診的陳大夫心頭一跳,感覺有些不妙,好像家中有大事將要發生,再顧不得臥床的縣令大人,陳大夫從隨身的口袋中取出一塊龜甲,塞入銅錢搖擲。


    磁山縣令驚訝道“陳先生,老夫隻是風寒不止,莫不是沾染了什麽妖邪?”


    陳大夫看著地上分開的兩瓣龜甲和數枚銅錢,掐指一算,暗道不好。“大人隻是體寒畏冷,縣府雖有官氣庇護卻少靈氣滋養,我已為大人開了藥方,這幾日按方煎藥,可緩病症。若有閑暇還望大人多往磁山的陽極觀走動走動,向觀主討要幾株茶樹種於府中,可保大人延年益壽。”


    陳大夫慌忙的收拾藥箱,道“待大人見到陽極觀報上在下姓名即可,道門多隱士,大人望慎重。”


    為官數十年,磁山縣令也非愚笨呆滯之人,見到陳大夫的忙亂便知其已有離開之意,連忙喚來左右道“先生不必著急,我已派下車馬在門外等候,先生若有急事盡管先行。”


    陳大夫感激道“多謝大人!”


    車馬多有顛簸,陳大夫的心也久久不能平靜,越是靠近小鎮,越是覺得膽戰心驚。遠遠望去,原本寧靜的小鎮此刻濃煙四起,百姓哭喊痛呼聲不絕於耳,夯土大路上一片狼藉。


    同行衙役麵色駭然道“這.....陶泉鎮遭異族洗劫了嗎?!!”


    見到衙役前來,鎮上的難民頓時圍了上來,哀聲痛哭,然而這些陳大夫都已無暇顧及,費力的擠出人群,衣衫不知被誰扯破,發冠也已遺失,就這樣散亂著頭發跑向了醫館的位置。


    一路上原本熟悉的鄰舍們都已是殘垣斷壁,地上滿是已被撕咬殘缺的屍體,一排黑紅色的腳印直直的延續到自己的店鋪之前。


    轉過牆角,陳大夫心下一鬆,卻又猛然一緊。麵前的店鋪完好無損,與旁邊一個個被燒為灰碳的廢墟截然不同,就連臨走之前晾曬在屋簷下的草藥也都靜靜的掛在繩上。


    然而門板上的一個深黑色的手印卻如此的紮眼,身為大夫,對於這種顏色他並不陌生,這是代表了絕望的顏色,房門半掩,他卻連推開的勇氣都沒有了。


    有些發臭的氣味蓋過了屋內的藥草氣息,陳大夫伸出顫抖的手緩緩打開房門,一雙絕望的眼睛正死死的盯著他。


    “夫人!”陳大夫聲音有些嘶啞,艱難的將已經僵硬的屍體扶起,直到現在妻子的手臂還是懷抱孩子的動作。


    然而孩子卻已經不見了。


    叮鈴鈴~清脆的馬蹄伴隨著鈴鐺聲若是平時聽來,頗為悅耳,此刻卻是如此聒噪。


    身著白衫青年文人和紅衣女子伴隨著車轅聲的停止,走進了醫館。“唉~”


    陳大夫沒有理會也不願理會,此刻的他還不敢相信為何自己出門三天便已家破人亡,身前出現了一雙深色布靴。


    周白蹲下道“體表看似無傷,內髒卻已被食,應當是山精所為。”陳大夫冷冷的抬起看向周白,不發一言。


    周白歎息道“這次是我們來晚了。”


    你們?來晚了??陳大夫沉聲道“你們是衝它們來的?告訴我,它們在哪?!”


    周白搖頭道“我雖猜到江流出世會有妖邪來襲,但並不知他們身在何地。甚至......”周白盯著陳大夫的眼睛帶著殺意道“我和它們最終目的是相同的。”


    “江流?”陳大夫沉默片刻才開口道“是我孩子禕兒嗎?”


    周白點頭“他此世叫陳禕嗎?”周白腦海中第一反應就是唐三藏,乳名江流兒,俗名陳禕。離開之時,周白想說什麽,猶豫許久卻又放棄了。


    “為何不告訴他,陳禕還沒死?”紅玉皺眉道。


    周白麵色深沉“就是告訴他又能如何?陳禕不會死,但金蟬會......”


    遠處便是太行山脈,滿鎮的瘡痍和不散的怨氣都指引向了這處方圓四百公裏的深山之中。回頭看向這個宛如死城一般的小鎮,周白突然覺得一層迷霧籠罩在了全身上下,怕是江流之事絕無表明看上去那樣簡單。


    自己身下幽冥陰司,從轉輪王閻君口中得知江流轉世已被陰山佛門隱藏,絕不會對外透露。


    至於出世異相,若非身俱浩然之氣對這些外道氣場感知敏銳,怕是顧惜之在此也很難發覺,君不見與天道同階的紅玉都無法感知嗎?


    然而如今卻有妖邪搶先下手,擄走了江流,鎮中的屠戮也定是他們出手,全鎮遭屠,幸存者寥寥,房屋盡數損壞,然陳家醫館卻全然無恙。


    這次若非妖邪屠鎮,此地怨氣與邪氣衝天,周白紅玉兩人找到此處怕已是多日之後了。這樣說來,就好像是故意在指引他們前來一樣。


    紅玉皺眉道“此番莫不是又陷入了旁人的算計之中?”


    周白手指輕動,數根黑線沾染了些許怨氣,借著引導向太行山脈延伸而去,然而卻在鎮外匯於一處後盡數原路返回。


    周白心下一沉,無往而不利的黑線在此刻卻毫無作用,就連這鎮上的怨氣也都經過了高人處理。


    周白揉著眉心道“陷入算計倒不至於,隻是咱們晚了一步入場,方才如此被動。若把江流做局,我們與對方都是棋手,隻是先後手之分,如今他們隻是占先手之利罷了。”


    ...


    “你便是金蟬之父嗎?”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已為妻子整理好衣冠的陳大夫沒有回頭,沉聲道“我兒名陳禕,不是金蟬也不是江流。”


    “唉~”一聲歎息,在陳大夫耳邊聲如雷震,頓時陳大夫隻覺腦袋嗡嗡作響,雙耳一陣刺痛,一時間除了蜂鳴之外再也無法聽見任何聲音。


    強行壓下湧到喉邊的血液,陳大夫轉過頭來,看到了一個發須盡皆枯敗,身體孱弱精瘦的老人拄杖而立。


    就像是滿是裂紋的瓷器般一觸即碎,卻又好像身在異世一般,無法觸碰。


    “本體過於年幼,如今正閉關苦修,無奈之下尋來了早已廢棄的一個軀體來訪。還望陳先生海涵。”老人平淡道。然而雙耳正在流血的陳大夫卻無法聽見一字一句,隻能驚駭的看著這個表情慈祥眼神冰冷的老人。


    “罷了,與你說這些也無用。”老人一邊咳嗽一邊轉身離去。“身在局中,你...已是棄子。”


    陳大夫雙目一黑,身體癱軟跌進棺材之中,正與妻子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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