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五天……七天……


    一天一天過去。


    曠日持久的攻城戰,每天都在重複上演著。


    雙方你來我往,殺得天昏地暗,不可開交。


    淮陰王先後投入三十萬兵力,隻攻打正陽門,死傷接近十一萬人,而守城兵占據城牆地利,占了不少便宜,饒是如此,也死傷四萬餘人。


    綿綿細雨,斷斷續續,蒼天似乎在悲鳴,人間卻持續瘋狂。


    到了第十二天,所有人都殺紅眼了,殺得麻木了。


    倒在身旁的那些血肉模糊的屍體已經不能讓他們嘔吐,噴在臉上的鮮血也無法溫熱冰冷的眼神,即便在睡夢中,也會時不時手起刀落。


    最美味的食物品嚐不出應有的味道,哪怕懷抱女人,也隻是漠然推倒,機械性地瘋狂衝刺,聞不到女人香,日不出一絲高潮。


    於淮陰王而言,攻城拖得越久,對他越不利,但他隻要攻下眼前這座城,他就贏下了一切。


    於我而言,不但要守住這座城,還要除掉淮陰王和合歡教主,前者難,後者難於成仙。


    一個養氣八重,靈根未知,深不可測。


    一個養氣十重,靈根也未知,一直無敵流,從未被超越。


    也許,我有機會殺掉淮陰王。


    也許,我有機會重傷合歡教主。


    然而,為了那樣一個渺茫的機會,我要付出根本無法承受的代價。


    偌大的滄浪學院,一間隱秘的地下室中,堆滿了一屋子的中品靈石,室內的靈氣濃鬱地讓人醉醺醺的,紅蓮就坐在那堆小山般的靈石上,夜以繼日的苦修。


    隻要紅蓮能突破到養氣八重,那以天尊靈根的神奇和霸道,她或許能戰勝淮陰王。


    這是我的希望,而希望之外,則是合歡教主可怖的陰影壓在我的心頭,將我時刻籠罩在鋪天蓋地的絕望中。


    第十六天。


    紅蓮修為精進了一大步,養氣七重大圓滿,完全超越了她的師父易離愁。


    易老頭苦笑搖頭,隻感歎,他一生坎坎坷坷走過的路,紅蓮隻用十幾天便走完了,這就是天賦和仙緣的差距,不是可以用勤奮和努力便可填平的鴻溝。


    寡人亦喜亦憂:“這還遠遠不夠。”


    第二十天。


    淮陰王徹底失去了耐性,派出了修行者攻城。


    敵不動我不動,敵若動我必動。寡人先把修行者戰隊這張牌打了出去,這些人全是花重金聘請來的閑散修行者,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去給老子當炮灰吧。


    這一天,隨著修行者參戰,戰鬥變得更加激烈和殘酷,傷亡驟增,早上人命賤如狗,到了傍晚,人命不如蟲,一天下來,淮陰兵死傷近三萬人,守城兵也很慘,死傷一萬餘人。


    寡人能深切感到淮陰王的焦躁,他不計成本地投入戰力,將五十多萬的淮陰王全部撒了出去,太他麽瘋狂了。


    正陽門已是殘破不堪,樓上和牆邊早就堆不下更多的屍體,淮陰兵已經用不著雲梯,他們直接踩著屍體攀上城牆,而守城兵也不再放箭和扔石頭,他們直接澆油燒屍體。


    最後,讓這一天的攻防戰提前結束的,不是哪一方贏了,也不是誰下令停戰了,而是焚燒屍體的愈演愈烈的大火,還有那遮天蔽日的滾滾濃煙。


    二十天!


    在這二十天裏,無論是城外的人,還是城內的人,都是備受煎熬,許多人一夜白頭,還有人扛不住壓力瘋掉了。


    這是一場拉鋸戰,先泄氣的一方,輸。


    第二十天的夕陽裏,戰場上的氣氛悄然出現了變化,淮陰兵首次出現了逃兵,淮陰王怒不可遏,處死了幾個逃兵,而在城內,則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從戰鬥打響開始,皇後和眾妃嬪便搬出皇宮,不懼危險,到第一線住下。


    她們身著素衣,不分尊卑,打仗時,她們照料傷員,不打仗時,她們端著一盆溫水,為那些疲勞的士兵洗腳。


    日久見人心。


    皇後的舉動感動了太多人,一傳十十傳百,衡陽百姓在惶恐中看到一絲光明,他們走出家門,舉著自家做的食物,蜂擁到前線,幫忙照顧傷員,打掃戰場,掩埋屍體……


    大義不滅!


    衡陽的萬萬百姓,在這一天,做出了選擇。


    得人心者得天下,淮陰王逆天行事,必遭天譴。


    這一切都在寡人的預料之內,從得知淮陰王在謀反那一天起,我便時刻在推演鬥爭的走勢,效仿“鄭伯克段於鄢”,欲擒故縱,巧妙布局,從點滴小事做起,終於得大義得人心。


    然而,我也知道,第二十天隻是颶風襲來前的暴雨,到了第二十一天,淮陰王和合歡教主將壓上所有的王牌一決勝負。


    元首曰:“如果一種文明沒有一種強大的力量來發揚和保護,那麽這種文明是脆弱的,遲早會被野蠻所征服。”


    盡管寡人得了大義和人心,但淮陰王和合歡教主卻可以用強大的力量野蠻征服。


    當我輸掉一切的時候,大義和人心也許會站在我的屍體旁哀悼,但大義和人心絕不會阻止我變成屍體。


    說起來,這二十天,文武百官都在盡職盡責,連皇後都去當洗腳妹了(城管表示管不了),唯有寡人擅離職守,從未現身正陽門,以致於後世史書在記載這場曠世內戰時,對我言辭寥寥,點到即止,寫得多一點的,反倒頗有微詞。


    他們的不滿,寡人完全理解,因為這二十天,我啥也沒幹,天天窩在茶館裏喝茶,聽聽說書,偶爾看一幫閑的蛋疼的老頭下棋。


    這家茶館,其實就是一個賣茶水的小攤位,位於衡陽城東區的一條集市上。


    簡陋的棚頂下,四張桌子十六條板凳,老板隻是個普通人,除了賣茶水,還賣早點和一些零食。


    每天辰時開張做生意,酉時收攤。


    客人五花八門,熟客都是附近的住戶,一坐下就是一整天,其他客人則是趕集逛街的陌生人,很多人喝完茶就走。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寡人每天必到,隻點一杯茶(茶水太難喝了),然後呆上一整天,如此持續了二十日。


    至於理由?


    唉,寡人多次纏著易離愁,問他離國那些強大的修行者在哪裏,直到我破入養氣六重,他才勉為其難地給了我一個提示。


    沒錯,提示就是這家完全不著邊際,普通地不能在普通的茶館。


    而能打敗養氣十重之境的合歡教主的高手,要從這兒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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