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朝我搖了搖頭,“臭小子,這清水塘自打我住進來後,幾十年來已不知被我溺死吞噬了多少孤魂野鬼,外麵的人但凡聽說過清水塘這個地方的都是避之唯恐不及!今天你居然敢主動闖進來送死,本來我是不該留你活口的,隻不過看在你是我故人英老太的後代的份上,不忍殺你,算了!我就破例一回,姑且饒你一命。你從哪裏來的,趕緊回哪裏去!以後永遠不要再來這裏。至於借畫的事,你休再提!今天的事,也不許向外人提起。如果你膽敢跟誰說起你今天的所見所聞,我保證你活不過三天……你往西南劃五十下,再往東南劃三十五下,最後往東北劃十八下,便能回到你原來出發的位置。趕緊滾吧。”


    我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心裏話這清水塘老太太給我的感覺一點都不如外界傳言的那番可怕,既然拔妖丹事件是因我而起,如果不能成功借到畫卷,太倉老人很可能會隨時慘遭艾滋老魔的毒手,無論如何,我要盡最大努力說服她回心轉意。“老奶奶,我是太倉老人新收的徒弟尹小漠,太倉老人是這個塵世中的煉丹高人,您在這個清水塘裏肆意拘禁屠殺生魂,使得這些孤魂野鬼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按照我對神鬼知識的有限理解,您的滔天惡業早已被書寫在閻羅地獄的生死簿之中等待將來的極端評判,您這輩子想要重新投胎做人恐怕是永遠不可能的了,那就隻能往修仙的征途努力了,可是您虐殺了那麽多的亡魂,想要修成鬼仙估計希望也很渺茫,因為您的惡業會使得您在遭遇天劫時得到最嚴厲的因果報應。可是如果能夠得到煉丹高手太倉老人的幫助,那情況就大不一樣了。您難道不為自己留一條後路麽?”我這一番暖心的話其實都是在逃亡的路上太倉老人親自教我的,僅憑廣靈符就想借到畫那是癡人說夢,所以得用計攻她的軟肋,“老奶奶,如果這次您能慷慨幫助我們,我們也算欠下您老一個特大的人情,後期家師自然會親手為您打造提升修為以及抵禦天劫的各類靈丹妙藥出來。”


    老太太怔了怔,雖然口氣上很硬,可是內心大約已被我的說辭打動,“我現在不過是結丹中期的鬼修修為,太倉老人當真能幫我修成陰神超脫三界神象不明鬼關無姓的鬼仙?”


    我自信地點點頭,“我們借畫的目的並非為非作歹,完全是為了對付艾滋老魔,等打退了艾滋老魔,我會親自回到府上將無頭畫像物歸原主的。”


    “那好,你隨我進茅屋來吧。”老太太一個箭步躍在半空拎小雞似的掐著我的頸椎一道躍上充氣皮囊,她的綠色的單目忽然變得火紅如碳,自她口中噴出一股龍卷風狀的黑氣,黑氣裹挾著陰風掠過水麵,皮囊竟在黑氣的推動下飛快地移動前進起來。


    十幾秒後,在踢飛了幾個胡亂蹦躍上皮囊的死人頭顱之後,我們便靠岸下船了。走上到處長滿苔蘚的滑溜溜的青石板陸地,心裏頓覺踏實了許多,眼前的霧氣比塘麵淡泊了許多,依稀能瞧見前方二十米處坐落著一座三進房間的茅屋。


    整個茅屋的外觀是一色的黑基調,煙囪是黑的,屋頂的鱗次櫛比的茅草是黑色的,屋簷的錯落有致的瓦片是黑色的,泥巴與石灰糊成的牆麵是黑色的,拱形的鐵板雙開門也是黑色的,一切都黑得那麽單一黑得那麽嚇人。整個茅屋前後左右沒有開一扇窗戶,就像一口蓋得嚴絲合縫的黑色的燜鍋一般矗立在陰冷森寒的塘心。


    老太太佝僂著背脊,一麵往前飛步而行一麵不時回頭觀察我的神色,“小子,我這屋子裏可嚇人得緊,你要是改變主意不想進去現在跟我說聲還來得及。別等會兒進去了被屋裏的東西嚇死!還有,你剛剛是不是在我屁股上偷偷地貼了好幾張道符?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你難道不知道麽?”


    我剛剛那幾下神乎其神的貼符手法早在我做學生時就不知陰過多少界班主任老師的屁股了,這老太還真厲害居然連如此輕微快速的動作都能捕捉到,難道她背後長了眼睛不成?“嗬嗬,我不是故意的,這不是跟您老鬧著玩的麽,廣靈符對付對付水塘中的小鬼小妖也許還行,對付您老那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啊。”


    吱嘎一聲,兩扇鐵門被老太太輕巧地推開,一股熱騰騰的黑氣自裏屋撲麵朝我打來。我下意識地架起胳膊進行阻擋,登時感覺臉上被黑氣熏得火辣辣黑乎乎的,而且奇癢無比。


    我在門口徘徊猶豫了兩下,腦中做著激烈思想鬥爭,我現在跑路還來得及,管它什麽艾滋老魔管它什麽無頭畫像,這跟我一靠碼字為生的文學青年有何幹係啊?可是做人豈能如此貪生怕死背信棄義呢?既然承諾了太倉老人前來借畫,那就一定要遵守諾言!再說我在這屋子裏所見到的一切不正好可以作為以後寫作恐怖小說時的真實素材麽!


    想通了之後,我便一鼓作氣大踏步地走進門內,又是吱嘎一聲,老太太猛力將鐵門閉合。抬眼望見的第一樣東西,是一個點著柴火正在旺盛燃燒的老式煤爐,爐子上燉著一口鮮血淋漓的奶鍋,奶鍋裏正朝外麵大量蔓延著絲絲黑色蒸氣。


    我一麵撓癢一麵挪步朝正在沸騰的奶鍋裏望去,我的老天,這奶鍋裏正煮著二十幾顆餛飩大小的死人的眼睛,這些眼睛在滾水中翻滾悅動,似乎仍有靈性,有的朝我間或翻著白瞳,有的朝我一閉一合地眨著視網膜,就好似大活人的眼睛一般。老太太笑容詭異地望著我,徒手探進滾熱的奶鍋中撈起一對剪水般的雙瞳,強行塞到我的嘴前,以命令的口吻說,“把眼珠子吃下去,你身上就不會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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