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風雨夜終於過去,十月的風有些涼,阮嘉睿緊一緊身上的鶴氅,遙望去,園中有著數不盡的枯花落葉。


    掃過一層,又落一層。


    滿目盡是頹敗。


    淑儀長公主明豔是個很不錯的,理家管事,事事周到,色\色齊全,對她沒有半分不好。阮嘉睿亦是個通透之,除了是孤女這一項,亦沒有半分不好。


    若果真要挑,可能阮嘉睿的運氣不大好。


    連著兩番賜婚,都是意外連連。


    魏國公府的事,阮嘉睿聽明豔說了。魏迪弑兄自盡,聞名帝都。


    魏迪死了,與阮嘉睿的婚事自然不了了之。


    遠望見明豔披一襲大紅薄氅而來,身後侍女如雲。阮嘉睿起身相迎,笑道,“姐姐怎麽來了?”魏迪雖死,阮嘉睿隻是覺得遺憾,遠未到傷心的地步兒。


    明豔一握阮嘉睿的手,笑道,“如今天涼,若是開窗,就抱個手爐,別凍著。”


    丫環端來熱茶,阮嘉睿忙接了,雙手遞給明豔,“丫環們都備了,穿的也多,並不冷。”


    明豔看一眼阮嘉睿身上的藍鍛子氅衣,含笑道,“正當年呢,別總穿的這樣素淨。正要與說呢,今兒進宮給母親請安,正巧碰到了陛下。陛下說,讓明天進宮去,他有話與說。”


    阮嘉睿一驚,抬眸時眼神清亮,“?”


    明豔呷口茶,含笑道,“別怕,陛下待最好不過。看陛下的神色,定是好事,明兒換身兒鮮亮的衣裳,帶一道進宮。”


    明豔並不是個小氣的,阮嘉睿一窮二白的來到公主府後,衣裳首飾除了禦賜,都是明豔所贈。因為要進宮,侍女早早找出了華美的衣衫。


    阮嘉睿正當青春,略施薄粉,就美貌可。


    明豔上下打量了一番,點頭笑道,“這樣,很好。”


    宮裏忌諱素淨,阮嘉睿一身紅綾衫子碧水裙,瞧著便讓心下敞亮。


    明豔帶著阮嘉睿進宮,自然是先去壽安宮麵見衛太後。


    明湛也,見到阮嘉睿便起身道,“嘉睿,隨朕來。”


    阮嘉睿受寵若驚,連忙起身隨皇帝陛下去了偏殿隔間兒。衛太後來到帝都時受到頗多阻礙,為安物議,壽安宮其實並不華美。


    明湛坐衛太後常用的榻上,指了指一畔的椅子,“坐吧。”


    阮嘉睿謝座,脊背僵直,有些緊張。


    明湛姿態閑適,“今天叫來,不為別的。的身世,朕想,也該告訴。”


    阮嘉睿眼神微亮,一顆心不自覺的提起來,就聽明湛道,“是個聰明細心的,想來也察覺了,身上的血統與皇室有關,不然,朕不可能屢次為賜婚。”


    “的外祖父是慎親王,母親是昭和公主,父親是韃靼前可汗。”明湛直言相告,並未隱瞞,“阮家多年,當知曉昭和公主有一個弟弟,叫阮鴻飛的。昭和公主和親韃靼,生下之後身體不大好,怕日後無所依托,臨終前將托附給阮鴻飛帶回帝都養育。阮鴻飛起初並未打算將安置阮家,隻是阮鴻飛後來出了事,自身難保,離開帝都。因此,阮家長大。”


    饒是阮嘉睿素來鎮定,一時間也難以消化這樣複雜的關係。盡管以往她也對自己的身世有過懷疑,但是,她從未想到過,她生長了十幾年的北威侯府,實際上與她並沒有什麽關係。


    “?是……”阮嘉睿臉色發白,她實不知道要說什麽?縱使她想像力再豐富,也絕想不到她身上有著韃靼族的血統。


    明湛歎道,“如今慎親王過逝,朕想著,慎親王無嗣,他府裏的東西,就歸處置吧。”


    “陛下,臣女身世隱諱,焉何能繼承慎親王府?陛下慈悲之心,將慎親王府物件兒賜臣女一二,留作念想既可。”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阮嘉睿還是懂的。她的身世隱諱複雜,斷難以對外明言,皇室抬舉,是她的福氣。若是皇室忌諱,她也無話好講,畢竟,她身上有一半兒的韃靼族血統。


    慎親王府有多少財富,她並不知曉。不過,慎親王是仁宗皇帝的弟弟,做了幾十年王爺的,身下無子,多年積蓄,總不是小數目。


    不論身世如何,現的阮嘉睿就是一介孤女。這麽大的一筆財富,皇上給了她,得惹多少眼紅,她也保不住。


    既然保不住,她索性推辭去。


    明湛擺擺手,“坐吧,有什麽事朕來安排,盡可放心。”


    阮嘉睿再三道,“陛下,臣女所言,盡是真心。慎親王府多年積蓄,臣女何德何能,繼承這樣一筆財富?若是陛下願意聽臣女一言,臣女以為,取之於民,用之於臣,這些東西,不如就捐獻出去,用於百姓身上,也是積德行善之舉。”


    明湛沒再多說,轉而換了個話題,“嘉睿,也知道,魏迪死了,們的婚事自然就作罷了。朕兩次指婚,皆不如意,若是相中哪個俊才,直接與朕說也無妨的。朕,必然成全。”


    阮嘉睿是個有主見之,但平日裏話並不多。或許今日身世的揭露讓她受到了一定的刺激,索性拋開以往的持重沉靜,沉聲道,“陛下,臣女已經十九歲,外祖父亡故,論理,臣女當守孝三月,此時不易談婚姻之事。不過,陛下有問,臣女不敢隱瞞。臣女聽聞,先前陛下為臣女指婚福州趙青怡,趙青怡因臣女是孤女,故此多有嫌棄。”


    明湛琢磨著,阮嘉睿這不是要跟趙青怡算前賬吧。女實是記仇的動物哪,太不好惹了。


    阮嘉睿意有所指道,“現今臣女有陛下抬舉,相信趙青怡不會再嫌棄臣女了。”


    “要嫁給趙青怡?”明湛頗覺不可思議。


    “陛下,勢利之有勢利之的好處,隻要臣女身份,他就不敢對臣女不敬。”阮嘉睿道,“且,聽聞趙青怡年輕俊俏,榜眼出身,先前他被陛下罷官,趙家又是官司纏身。想來,如今趙家落敗,若得臣女下嫁,趙青怡焉能不敬著臣女呢?”


    “臣女嫁,隻求一個舒心。臣女看來,趙青怡正是上上之選。”


    真不愧是有著強大血統的女哪,這阮嘉睿往日裏不顯山不露水,一派沉默可親的模樣,原來竟是如此內秀之,簡直太有思想,太有見地,太有個性了。


    其實明湛也覺得,若是到不了他與他家飛飛這種情深似海程度的,婚姻用利益維持,原比用愛情維持要穩定的多。


    明湛一笑,“朕賜郡主之位。”


    “臣女謝陛下隆恩。”


    至夜。


    明湛對阮鴻飛道,“完全不必擔心外甥女,她可不笨。慎親王府的東西,朕就是給,她接了也保不住。倒不如換了爵位,一輩子總是個依靠。”


    阮鴻飛道,“不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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