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明湛一覺睡到臨近晌午,胡亂一摸,身畔是空的,倒有隻小小的手在輕輕的摸他的臉。


    “別搗亂啊。”明湛嘟囔一句,捏住那隻搗亂的手,他以為是阮鴻飛呢,結果一摸,不大對勁,小小軟軟的一團,睜眼一瞧,是鳳玄恪。以及一圈兒裹成毛球兒的小蘿卜頭兒都站他床邊兒圍著,表情各異的睜大眼睛瞧明湛賴床呢。


    鳳玄恪被捏住手,臉上紅紅的,眼睛彎起來,瞳仁兒黑白分明,格外澄澈。睫毛又翹又長,可愛極了,奶聲奶氣,小大人兒似的問,“皇叔,你怎麽還不起床啊?”


    “啊,我這不是休息嗎?過年,就是睡懶覺的日子。”明湛扯起謊來毫無壓力,反問,“你∴wan∴shu∴ba,a↗nshu⊕ba.們怎麽來了?”


    “曾祖母那裏的飯都要好了,我們來叫皇叔過去吃飯。”


    明湛隻得起身,他向來裸睡,露出雪雪白的胳膊臂膀,見一班小鬼盯著自己的**瞧,明湛握緊拳,小臂上折,跟一班小孩兒炫耀自己上臂微不可見的肱二頭肌,炫耀道,“看,結不結實?過來摸摸看,強不強壯?”


    幾個小家夥摸了一下,果然硬硬的,崇拜的問,“皇叔的肉好硬哦。”


    “等你們長成男子漢大丈夫也會這樣的。”明湛得意道。何玉捧來衣裳,明湛直接掀被子下床。


    “皇上的小鳥兒也好大哦。”鳳檀夙這小子平日裏話不多,不過跟他老子一樣,悶騷的很,就注意這個了。


    明湛哈哈大笑,“那是,要不怎麽能做皇帝呢。”


    以至於,在許多年後幾人回憶明湛,均會說,“皇叔是個無比強壯的男人。”


    隻能說,這真是一個美麗的誤會了。


    待明湛梳洗好,發過壓歲錢,帶著小蘿卜頭兒們去慈寧宮吃團圓飯。太皇太後因為思念兒子,縱使團圓飯,吃的也是麵帶悵然。


    春節是個大日子。


    對於明湛如此,對於鳳景明,亦是如此。


    李方的傷勢已經好轉許多,但是在海水裏泡了太久,傷的又是要害之處。鳳景明往海上撤離時撿到了奄奄一息的李方。很奇怪,雖然先前鳳景明就阮鴻飛的事與李方翻臉,不過,他並未見死不救。


    反倒是日行一善,為李方請醫延藥,救了李方一命。


    禍害活千年。


    李方看到侍從端上的席麵兒,輕咳兩聲,對鳳景明道,“我如今已一無所有,公子救我,實在救虧了。”


    “怎麽會。”鳳景明溫聲道,“月有陰晴圓缺,人自然有起有落,這時候我救李兄,相信李兄不會再懷疑我與李兄合作的誠意了吧。李兄一方豪傑,將來東山再起,不過是時間的事。”


    李方搖搖頭,“我的人馬,一半兒在海上,與杜若國發生衝突時大概都死絕了。另一半兒與公子的人去了岸上圍攻福州城,相信也剩不下多少。如今,既然公子救了我,我李方的命就是你的。東山的事,李方不會再去想。您有事,盡可吩咐。將來若有時機,隻要公子容我回帝都報此深仇大恨,李方感激不盡。”做頭領久了,若是這點兒大勢都看不清,李方就白混了這些年。


    什麽東山再起?


    莫非鳳景明是個樂善好施的好人不成?憑什麽幫他再起東山!


    既然看中的是他的價值,那就直接拿價值說事兒就是了!


    鳳景明微笑,“李兄的事,就是我的事。”


    薛少涼也有假期。


    原本明湛還擔心薛少涼單身一個,沒人照顧。


    這回不用擔心了,有宋遙呢。


    宋遙雖然在升官,卻真沒發財。這個時候,想把他拉下馬的人不計其數,慮視眈眈,宋遙邁哪隻腳都得先跟趙令嚴商議一番,哪個還敢撈銀子發財呢。


    倒是薛少涼立下大功,明湛不能升薛少涼的官兒,不過卻很大方的賞了薛少涼一筆銀子。薛少涼立時把宋遙原本的小院兒裝潢了一番,院裏補種了花木,連同宋遙屋裏的家俱都換了清一水兒老紅木的衣櫃桌椅,擺設雖不是古董,也是上好的青瓷,壁上掛著書畫兒。


    就是宋遙留下的那個養老的老仆,薛少涼也從鋪子裏叫了裁縫來比著老頭兒的尺寸裁了兩身得體的衣衫,老頭兒一下子光鮮了許多。樂的時不進出門兒曬太陽時勾搭隔壁的寡婦兒老太太,還給人家兒子找家來過,罵老頭兒不正經,耍流氓。全靠薛少涼擺平。


    宋遙初回家還好,到了屋兒裏,驚覺薛少涼陡然間發了橫財,擺出與在外麵時的冷峻麵孔完全不同的囉嗦好生審問了薛少涼一番


    薛少涼直接一句話打發了他,“宮內機密,無可奉告。”


    宋遙憂心忡忡的歎口氣,“少涼,你當官兒時一定要萬分小心哪。”皇上又不是傻的,能給薛少涼這麽些銀子,不知道薛少涼做了些什麽呢。


    如今兄弟二人過年。


    大年初一,宋遙還準備了個大紅包兒給薛少涼,薛少涼鄙視的瞧宋遙一眼,這人該不會是提醒他,身為表弟該給身為表兄的宋遙拜年吧。


    “一把年紀,不用了。”


    果然,宋遙笑眯眯地提醒,“少涼表弟啊,你是不是忘記什麽事了。”


    “少那樣叫我。”薛少涼不情不願的別開眼,嘟囔一句,“表哥,過年好。”


    虧得宋遙武功高強,耳聰目明,否則不一定能聽到薛少涼這句問候。不過,宋遙完全不介意薛少涼扭曲的麵部表情,很響亮的應了一聲,“表弟過年好,又長了一歲,表弟也要更加穩重才行啊。”


    宋遙還想嘮叨兩句,薛少涼已經催促道,“去煮餃子吧,我餓了。”


    “哦哦。”


    宋遙認命的穿著一身簇新的錦衣去通灶煮水下餃子。


    薛少涼跟著幫忙,雖然家裏有個老仆,除了睡覺吃飯曬太陽勾搭老太太,實在沒啥大用。


    宋遙不僅打仗漂亮,其實做飯也是一把好手兒。像新年的餃子就是宋遙包的,薛少涼話少,卻用實際行動表示對宋遙手藝的讚美,兄弟兩個每頓要煮兩鍋才夠吃。


    吃完餃子渾身暖哄哄的舒服,饒是薛少涼自我約束能力強,這時候靠在榻上也不想動了。剛起了床,竟然還想再美美的睡上一覺。


    “少涼,中午想吃什麽,我做給你吃。”宋遙買了不少年貨兒,還是拉著薛少涼一塊兒去的,倆個貌美如花的美男子出門,那引起的轟動不是一點兒半點兒的,其中一位姑娘走路時看的入了神,直接一頭撞上朱雀街邊兒的大樹上,成了帝都笑談。


    “都成。”


    宋遙笑道,“行,看你都瘦了,你受了傷,得好生調養些日子才行呢。宮裏的夥食真不咋樣,你還要當差。”


    “還成吧。”聽說現在還算改善了,以前太上皇時侍衛們吃的更差。在宮裏,禦廚都是伺候皇上太後的。到了侍衛一級,就是禦廚的小徒弟們練手兒了。偶爾夾生的時侯都有,明湛瞧了警告過膳房一次,東西不必多好,一定得給做熟了。膳房這才往裏頭多用了些心思,如今頗能入口了。


    直到初五,宋遙離開帝都要趕赴大同時,薛少涼都過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幸福生活。以至於,宋遙走時,薛少涼的心裏竟然生出些許不舍。


    男人並非不灑脫的性子,薛少涼掏出一把銀票給宋遙,冷冰冰道,“拿著吧,反正我在帝都花用不著。你在西北,屁股還沒坐穩呢,別叫人小瞧。”


    薛少涼不喜多話,並不代表他就傻了。其實越是話少的人,反而心中更有主見。譬如薛少涼,一道跟著做官的老爹長大,官場上的事兒,他門兒清。


    甭以為下屬就好相與,什麽時候給你挖個坑兒都不知道呢。


    若是想收買人心,哪個不需要銀錢呢。


    宋遙想拒絕,又張不開嘴。薛少涼不是那種會虛客套的人,他給,就是真心給。宋遙心中滋味兒複雜,用笑容掩飾了去,“我還能過得下去,少涼。”


    “莫要囉嗦。”薛少涼給宋遙塞懷裏,道,“今天再做餃子吧。晚上多捏出些來,我留著多吃幾頓。”


    “誒。”宋遙應下,又說道,“要不,我教你調餡兒來包吧。”授之以予,不如授之以漁麽。


    “不必。”薛少涼寧可饞著,也絕不會下廚的。男子漢大丈夫,哪兒能學這個?平日裏給宋遙打打下手兒已是極限了。


    當然,宋遙就會。而且,人家宋遙絕對是實打實的男子漢大丈夫。薛少涼默默想,興許這是宋遙的愛好吧。


    宋遙包了許多餃子放起來,現在天冷,也放不壞。


    他走後,薛少涼就常帶了餃子去宮裏做午飯,奈何宋遙手藝著實不凡。一堆侍衛便分吃了去,薛少涼為人爽氣,也不多說。


    就是明湛都聞了信兒。


    當然,明湛之所以會知道,完全是因為搖光這個小八卦傳來的。


    搖光負責阮鴻飛的護衛,與這些禦前侍衛有交集,也嚐過薛少涼帶來的餃子,與何玉道,“真瞧不出來,薛大人那樣涼冰冰的樣子,手這樣巧,包的餃子都是一絕了。”


    明湛嘴饞的不成,聽搖光把薛少涼的餃子誇的天上有地下無,就是禦膳房的廚子都沒這種功底啊啥啥啥的,也跟著動了心,遂暗示何玉去要一盤來嚐嚐。


    結果人家薛少涼早吃完了,再一問,原來餃子是宋遙做的。


    明湛感歎,“宋遙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不知誰有這樣的好福氣嫁給他呢。”


    這話不知怎麽給流傳了出去,宋遙聲名一時大噪。


    不知多少家中有待嫁女孩兒的人家兒瞄上了這支潛力股兒,一時間,人們對於宋遙有了一種尤如西天妖精見到了唐僧肉時的垂涎。


    但是宋遙現在的日子並不好過。


    當然,比之剛剛到大同時卻有了天壤之別。宋遙武功再好,到底未曾弱冠。如同現在新上任的大同知府邵帆寧邵大人已年過四旬,較之宋遙,做他爹都有些嫌大了。


    原大同知府殉城,倒是邵帆寧帶著殘兵避入山中,逃過一劫,也保存了大同兵半數實力。明湛聽聞此事,便提了邵帆寧上來,未再另派新知府。


    大同的知府並不是個好坐的位子,首先,這城中,官職最高的並不是他,而是身為大同將軍的宋遙。可是,麵對少年得誌的宋遙,若叫人不能生出嫉妒心來,當真難的很。


    何況,就在宋遙回帝都的這些日子,聽趙令嚴說邵大人續娶填房,鄭氏女。


    宋遙微微皺眉,“他不是有老婆的麽,就是頃時死了,還有妻孝呢。”


    “什麽妻不妻的?”趙令嚴亦有幾分嫌惡,道,“韃靼人一來,說那女人被韃靼人糟蹋,失了清白。邵大人讀書人,哪裏能受得了這個,早與月前將人休了。另娶鄭氏,高門貴女,前途無量。”


    “你去吃酒了沒?”宋遙問。


    趙令嚴瞥宋遙一眼,“主官不在,我犯不著去,以你的名兒送了份兒禮作罷。”


    宋遙點點頭,“這姓邵的實在不開眼,哪怕有什麽不妥的地方,悄悄安置了就是。過兩年再提續娶的事,沒人會說什麽。偏他急赤白臉的馬上攀上鄭家,難免叫人小瞧。”


    趙令嚴見爐上的水要開了,捧出一套茶具來擺弄,“你有點兒心理準備啊,我看,鄭家似乎也瞧中了你呢。前兒我碰到了鄭家的二少爺,話裏話外的跟我打聽你有沒有成親呢。”


    “理他呢。”宋遙渾不在意,看著趙令嚴將茶盞一一燙過,道,“這裏雖離帝都離的遠,陛下卻非聾子瞎子。少嚴,鄭家有鄭大人做著吏部尚書,已是六部尚書之首了。如今還在這裏鑽營,要把大同城的文武都與鄭家結親,叫陛下知道,怕是沒咱們的好果子吃呢。”


    “我也是這個意思。”趙令嚴倒了盞熱滾滾的茶給宋遙,又用鐵釺子攏一攏炭盆,上麵蓋一麵平平的鐵蓋子,錢蓋子上麵再擱兩隻紅薯慢慢烤著,趙令嚴道,“咱們在這裏立身的根本就是忠君了。邵大人那裏,隨他去吧。我看,他這個大同知府,做不長。”


    宋遙問趙令嚴,“你過年怎麽過的?”


    “就那麽過的唄。有宋遠、大牛、老陳、誌兵,都是沒家沒口兒的,我們一道兒過的。”趙令嚴小口兒的喝著熱茶,生怕燙了嘴,“這裏時不時要打仗,不知什麽時候就要了命,你我還好。像大牛他們,二十好幾了,婆娘都沒討得一個。”


    “他不是城裏有個相好兒麽。”


    “相好兒又不是老婆。”


    宋遙也沒啥好法子,就是他,血氣方剛的年紀,也得靠五指山呢。最後,宋遙憋出一句話來,“咱倆都光棍兒著呢。”


    趙令嚴笑起來,提醒他道,“有空去瞧瞧宋遠吧,你不在的時候,我們吵了一架。”


    “為啥哈?”趙令嚴的脾氣在軍人當中,算是不錯的了。何況,趙令嚴本身為人圓滑,比宋遙強的多了,並不輕易會得罪誰。


    “將士們的餉銀,向來是你發給各營將軍,然後一級一級的將軍給副將,副將給隊長,隊長再給到各人的手裏。今年月末,皇上賞了雙俸。他隊裏的人卻還隻是一個月的餉銀,我去問了才知道,他隊的餉銀月月要晚壓一個月才發的下。”趙令嚴臉色並不好看,道,“我讓人打聽了才知道,那小子拿了銀子出去放印子錢。”


    宋遙臉色一冷,起身就要往外走,可走到帳門,卻忽然轉身回來,複又坐下。


    趙令嚴也不說話。


    “有多少人知道?”宋遙問。


    “他跟你不過三個月的時間,我連嚇帶審,他才說了時候,放印子錢不過剛開始,才兩個多月。”宋遠是宋遙的堂弟,若非此人是宋遙的堂弟,趙令嚴還真看不上他。除了一張臉尚可,沒有半分宋遙的才幹,天差地別的倆人。


    自宋遙做了大同將軍,這一家子不知道怎麽得了信兒,投靠了來。宋遠父母得知宋遙參軍賺了大前程,就求著宋遙給自己兒子在軍中安排個位子,起碼有口飯吃。


    當初這話兒是說的極動聽的,仿佛真的有口飯吃就能滿足了。


    人的**是無止境的,三個月前破衣爛衫的一家三口,如今錦繡綾羅仍不能快活。


    趙令嚴問道,“能抓的人,我都抓了關押起來。隻是不知此案當如何了斷了?”


    宋遙並非沒有腦子的人,趙令嚴此問,既是因為他是長官,宋遠是他的堂弟,趙令嚴當有此問。更有甚者,裏麵還有著趙令嚴的試探。


    有些人,可共患難,不能共富貴。


    宋遙本身沒啥毛病,有本事,不小氣,心胸坦蕩,難得的主官。但是,如果宋遙腦子不清楚,趙令嚴也不能在這棵樹上吊死。


    宋遙很明白,如今自己在大同城,立足未穩,他直接問道,“令嚴,你是我兄弟,你說呢?我該如何?”


    “我不知道,才問你呢。我要知道,早代你處置了。”


    “我想拖一拖看,畢竟,宋遠剛來,別說他了,就是我,對大同城,也摸不到這裏頭的事兒呢。尋常人想放高利貸,也不是容易的,哪個能有這路子?何況是宋遠?”宋遙斟酌道,“這怕是有人衝著我們兄弟二人來的。”


    與趙令嚴的想法倒是不謀而合,趙令嚴沒說話,宋遙捶他一記,笑道,“你還生我的氣了?”


    “宋遙。”趙令嚴道,“咱們有今天,多不容易。我想跟著你建功立業。可是,我也不能拿自己的前程與宋遠這個蠢貨來冒險。”


    宋遙想到剛來大同城時的難處,歎口氣。他並因趙令嚴這些話就不高興,趙令嚴對他,那絕對沒的說。論談吐,宋遙遠不及趙令嚴的,他隻是沉聲道,“你放心,我曉得輕重。咱們先釣釣魚,再看吧。”


    趙令嚴點了點頭。


    宋遙想到什麽,忙從懷裏摸出個信封遞給趙令嚴。


    趙令嚴見並未上漆封,便直接拆開看了,一見是銀票,直接傻眼。宋遙的情況,他最清楚不過,窮的很。偶爾還是趙令嚴給他墊補著,不想,這去了一趟帝都就發了橫財啊。


    宋遙道,“你收著用。”


    “哪,哪來的這些銀子啊?”不會這裏的屁股還沒擦幹淨,你就去帝都收人銀子了吧?不帶這麽坑爹的啊!趙令嚴先愣了,但是轉念一想,宋遙並不是這樣眼皮子淺的人。宋遙若是想發財,現在早腰纏萬貫了。


    怕趙令嚴多心,宋遙道,“是少涼給我的,他知道我這裏緊巴,先拿來用吧。”


    “唉,少涼原就把家底子給了我。現在又給我這麽多銀子。”說起薛少涼的仁義,宋遙感念頗深,“也不知道他手裏還夠不夠花用。”


    趙令嚴倒也知道薛少涼與宋遙表兄弟的關係,宋遙曾與趙令嚴說起過薛少涼家的事兒,一夜之間,爹也沒了,家也散了,可憐的緊。趙令嚴不禁問,“不是說薛公子在給皇上做侍衛嗎?哪兒來的這麽多銀子啊?”約摸有萬金之數了。


    宋遙道,“皇上賞他的。”


    趙令嚴便不再問了,想一想宋遠,趙令嚴歎道,“這有本事的不來,沒本事的上趕著來。”若是來大同城的是薛少涼,定能助他們一臂之力。


    宋遙不禁笑道,“是啊,若是少涼能來西北。他武功比我還要好,定能立下功勳的。”


    趙令嚴的手腳已夠快,將宋遠供出的人一並抓到大獄裏鎖著,但,此事還是漏出風聲去,很快便有大同禦史上奏明湛:宋遙身為一軍統率,竟然滿懷私心,將其堂弟安插入軍營,後又指使其苛扣軍餉,高利盤剝,竟出人命等事。


    明湛聽後心下一沉,捕風捉影麽。


    禦史說話或者略有誇大,但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哪。


    媽的,剛見過宋遙,這小子就如此的不爭氣,弄出這種事端來。明湛臉上不辯喜怒,淡淡道,“竟然有這種事?李相,依你看該當如何?”


    李平舟思量片刻道,“大同禦史證據不足,依臣看,為還宋將軍清白,當派禦史過去詳查此案。”


    “派何人呢?”


    “右都禦史蔣文安,先前曾赴福州查趙氏案,後又至揚州查淮揚總督林永裳案,年富力強,可用。”李平舟道。


    明湛點了點頭,“大同將軍非同小可,刑部,大駙馬,陸文韜,你與蔣文安一並過去,查明此事。”


    陸文韜很詫異明湛點他的名兒。自從出了他家八弟這事兒,明湛對陸家就不冷不熱的,這個時候,點了陸家的名兒。陸文韜既驚且喜,急忙與蔣文安一並領旨。


    明湛下朝與阮鴻飛道,“宋遙實在太不小心了。”


    阮鴻飛笑,“你對他倒是挺信任麽。”還沒查呢,就認定宋遙清白,這可不像疑心甚重的明小胖說的話兒啊。


    “那是,咱大侄子麽,我怎麽著也得另眼相待一回啊。”嘿嘿,其實他另有消息來源啦。當然,這種話,明湛是絕不能說的。接過阮鴻飛遞上的茶水兩口喝光,明湛問道,“實在太不小心了。宋遠,你認識宋遠麽,飛飛?”


    “我跟宋家人來往的也不多,哪能個個都認識呢。”


    “據說就是這宋遠,被宋遙指使著拿將士們的餉銀放高利貸啊。”明湛揉著太陽穴,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麽好,“我看,高利貸的事與宋遙或許不知情,他屁股還沒把將軍的位子坐穩呢,這時候沒這樣大的膽子。不過,我說宋遠是不是腦抽兒了,還是被人陷害呢。”


    擺擺手,明湛道,“人頭豬腦的事兒都出來了,實在理解不了,隨他們去吧。”


    阮鴻飛笑笑,“你本不必多管,隻消安生看戲就是了。”


    明湛甜言密語道,“我想力所能及的叫你開心唄。”


    “胖,你生日快到了吧?”阮鴻飛換了個話題。


    “嗯,內務府已經提了。我倒不想大操大辦什麽的。我生日過後,就是太皇太後的壽辰,我估摸著老太太又要念叨著父皇了。”明湛倒不是忌憚鳳景乾,他隻是希望在近三年之內,鳳景乾不要來帝都。等他將皇帝這個身份實實在在的坐穩了,鳳景乾再來。


    “一個老太太,你不理她能怎麽著?”在阮鴻飛看來,明湛偶爾太心軟了。當初明湛小啞巴時來宮裏,可是遭了不少罪。那會兒老太太可是沒有半分做祖母的風度來著。不過,阮鴻飛會對明湛動心,就是因為明湛心軟,有情義。


    明湛道,“唉,皇祖母政事什麽的也不懂,也不攙和。我想著,能讓她高興就高興吧。都這把年紀了,再者,父皇與父王還在雲南呢,也不好叫他們掛心的。”


    阮鴻飛聳聳肩,不再提此事。


    若是尋常人,心軟善良,倒是一種美德。


    不過,這種美德若是放在皇室之中,就是催命的毒藥了。


    明湛實在沒料到有人敢說這樣的話。


    朝中宗室命婦,凡女眷必然要初一十五的去慈寧宮壽安宮給太皇太後與衛太後請安。太皇太後不理俗事,倒是衛太後時不時會準備茶話會、賞花會,或是其他的名頭兒與這些官眷宗室來往。


    在某種意義上,因為明湛沒有皇後,衛太後屢行了皇後與太後的雙重職責。


    衛太後照例先去了太皇太後的慈寧宮,之後,太皇太後留下襄儀太長公主說話兒,其他們則隨著衛太後移駕壽安宮。


    以往都是這樣,卻不想今日有了變故。


    襄儀太長公主一來,衛太後未受她的禮,太皇太後賜座後,襄儀太長公主直接道,“我有件事,想請示太皇太後與太後的意思?”


    太皇太後笑嗬嗬地,“姐姐請說吧。”


    “是這樣,如今陛下的萬壽節就到了,接下來就是太皇太後您的千秋節了,還有太上皇的壽日在五月,攏共差不多幾日。”襄儀太長公主看著太皇太後道,“太上皇遠去雲貴日久,沒的不惦記帝都的。何況先前韃靼人圍城,心肝兒都嚇的不會跳了。我瞧著,要不請太上皇回來,過了太皇太後的壽辰。再者,皇上對於太上皇素來孝順,想來也定會高興的吧。”


    襄儀太長公主的話直戳到了太皇太後的心坎兒上,太皇太後笑道,“是啊是啊。”知道自己做不得主兒,問衛太後,“太後,你說呢?”


    自襄儀太長公主一開口,衛太後就捧起了茶盞,喝了一巡茶,聽太皇太後有問,衛太後方不急不徐的撂下茶盞,溫聲道,“太上皇是去雲貴養病,並不是平白無故的就到了那老遠的地界兒去。否則,依太上皇的孝順,怎會遠離帝都呢?”


    “太上皇的來去,豈是皇帝可以做主的?”衛太後看了襄儀太長公主一眼道,“若是太上皇養好了身子,理所當然應該回來的啊。在雲貴,並非長久之策。”


    “再者,韃靼人的事。皇帝剛剛登基,朝中麵孔尚且認得半生不熟,何況邊關守將?”衛太後再道,“這些將領啊……”


    “不怕太長公主您惱,還都是太上皇使出來的人呢?太長公主這樣有膽色的人都怕的心肝兒顫,我倒是不怕。”衛太後神色淡淡道,“怕什麽?皇帝是我嫡親的兒子,皇帝的本事,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啊,守得住這帝都城,也守得住這萬裏江山。”


    襄儀太長公主給衛太後這幾句話駁的臉麵全無,倒隻有太皇太後依舊笑道,“是啊,皇上是好的,對我也極孝順。”


    衛太後真不知道她這婆婆是真傻還是裝傻了,倒是襄儀太長公主舊話重提,“既這麽著,此事,我就托給太後娘娘了?”


    “好啊。”衛太後不動聲色,心裏已有了主意,道,“既然母後與太長公主都思念太上皇,不如母親先寫一封信。我想想看,對了,太長公主的外孫子,安悅公主的兒子開浚,正在皇帝身邊做侍讀學士,聽皇帝說,開浚少年有才,出息的不得了。”


    “依我說,這信使都是現成的,就派開浚去。命他好生問侯太上皇的身體,若是太上皇身體好轉,讓開浚奉太上皇的儀駕回帝都來。辦得好了,算他有功。若是辦不好,沒能請動太上皇……”衛太後笑望襄儀太長公主一眼,“辜負了母後與太長公主的期待,可是要罰的。”


    襄儀太長公主話中帶話道,“這些朝中的事,我並不很懂,倒是太後娘娘如數家珍,沒少關注啊。”


    衛太後道,“太長公主過譽了,身為太後,的確應該多關注一些朝政。像現在,不就可以為母後與太長公主分憂了嗎?不然,太長公主隻管將事情交給我,我卻不能辦,倒顯得壽安宮無能了。”


    襄儀太長公主給衛太後噎的無言,隻得對太皇太後道,“時候不早了,太皇太後,還是讓太後回去吧。”


    “是啊是啊,你也累了,去歇著吧。”


    衛太後微一點頭,轉身走了。


    太皇太後即便是腦袋簡單些,也瞧出襄儀太長公主有些不對頭了,拉著襄儀太長公主問,“你這是怎麽了?跟太後說話這樣衝。”


    襄儀太長公主眼中含怒,對太後道,“您不知道呢,太後給淑媛賜女官了。”


    這件事,太皇太後尚有印象,點頭道,“唔,我知道,不就是個梳頭丫頭麽?這有什麽稀奇的。是淑媛自己瞧上的,不好跟太後說。太後見她實在喜歡,這才給她的。”


    “您這是聽誰說的?”


    “太後親口跟我說的。”太皇太後倒是實在。


    襄儀太長公主很不大公主鳴不平,歎道,“她說,你就信。你呀,也不想想,哪個丫頭能好端端的弄個小狐狸精進屋兒呢?如今大丫頭為難著呢。若不叫大駙馬沾身兒吧,畢竟是太後賜的人。若是把那小狐狸精給了大駙馬,你想想大公主的心吧。”


    “竟然是這樣。”太皇太後有些不能相信。


    想到衛太後先前的強硬,一時間,襄儀太長公主竟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歎道,“如今太上皇剛去了雲貴,她就能對大公主下手,待日後,怕是連你我的立身之地都沒有了。”


    “不至於此。”太皇太後覺得大姑子危言聳聽了,道,“皇帝對我是真孝順,就是現在,也會每日過來給我請安呢。皇帝多節儉的孩子哪,我聽說,皇帝每餐菜不超六道。我這裏還加了些份例呢,我說不要,皇帝都不答應。這宮裏,有什麽東西,也是先給我呢。姐姐,你多想了吧?”


    “還是叫太上皇回來吧,再好,能好的過太上皇麽?”


    太皇太後不說話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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