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叡安與鄭原回帝都複命。


    明湛先公後私,問一句,“杜若國主安全無恙吧?”


    雖然早聽說帝都平安,帝王無恙,不親眼見到,王叡安仍是不放心。如今見到了他日思夜想、一顆忠心惦記的君王,王叡安正想發表一下忠臣感言,不料君王根本沒理會王大人內心深處的悸動,反是張嘴便問杜若國主啥啥啥的。


    您就是問天津港,也好過這樣關切杜若國主啊!王叡安唇角一抽,雖心有不服,卻不想剛回來就找茬,於是稟道,“杜若國主吉人自有天相,在杜若國大臣與臣等全力相助下,平安救出杜若國主,且將海盜李方一舉繅滅。”


    &≯wan≯shu≯ba,↘○mnbsp;聽到阮鴻飛平安,明湛這顆老心才算放下了,肅整一下形容,問道,“天津港如何?韃靼人走後,已經開工了吧?工程是否順遂,質量上沒有偷工減料吧?”


    君王問及正事,王叡安與鄭原忙打疊起精神,細細稟來。畢竟在他們看來,天津港的工程視察才是他們此行最主要的目的。至於杜若國主的事兒,不過是順帶而為。


    鄭原是工程專家,這些事由鄭原向明湛說明。


    好半天把天津港的事兒問完了,明湛又問了問直隸受損的數十個村縣,韃靼人經直隸而圍帝都,直隸不可能不受損失,唯一慶幸的是,幾個大的州府無恙,韃靼人來的快走的也快,盡管有所損失,依然在朝廷可承擔的範圍之內。


    問完這些,明湛又拐過彎兒來問了營救阮鴻飛的詳細過程。鄭原是直接參與人,當明湛聽到鄭原假扮阮鴻飛,從而使阮鴻飛先一步脫身的事,笑讚道,“卿雖為文臣,膽色可嘉。”


    鄭原連忙謙道,“陛下有令,命臣等全力協助營救杜若國主,臣自然不惜己身。”


    明湛又問,為何他們回來了,阮鴻飛沒跟著一道回來?


    王叡安順勢將阮鴻飛的信奉上,道,“有關李方殘部收編一事,尚需杜國主親為。不過,陛下不用擔心,杜國主已然平安。待杜若國事緩,杜國主必然前來帝都見駕謝恩的。”


    謝個鳥兒恩哪,明湛搖頭感歎,“你們可真夠實在。他讓你們回來,你們就回來,你們怎麽這樣聽話啊。”


    王鄭二人一時間不明白皇上感歎之意何來,明湛已經說到,“你們想一想,李方雖然隕身海上,可是他縱橫海上多年,於我江南燒殺搶掠,豈能沒有贓款贓物?他的老巢在哪兒?你們雖不知道,可杜國主是知道的。李方搶的那些東西,都是咱們江南百姓的民脂民膏啊。”


    話到此處,明湛那個叫心痛啊,曲指輕拍著桌案道,“你們兩個被人糊弄了都不知道啊。你們怎麽不跟著杜國主一道去?營救杜國主時,鄭原你可是冒了生命的風險哪!那時候開口,請杜國主幫你們收繅李方搶的贓物,杜國主明理之人,豈會拒絕?”


    傻不拉唧的倆人兒,一點心眼兒都沒有,就給那大騙子忽悠回來了呢。


    王叡安與鄭原張口結舌,明湛看他們一眼,泄氣道,“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既然杜國主平安,天津港的事,你們也都盡心了,朕這裏,知道了。”


    王叡安試探的提議道,“陛下,咱們對杜國主有救命之恩,若是跟杜國主……”


    明湛一抬手,止住王叡安的話,“你少來。待日後杜國主來了帝都,朕問他有沒有抄李方老家,他傻啊?他能跟朕說實話。罷了,你們沒一道去,東西入了人家的口袋,再怎麽著也拿不出來了。日後做事,多長倆心眼兒。”


    王叡安與鄭原以為大功一件呢,不料陛下竟然怪他們沒跟著去分贓,這實在,實在……倒不是王鄭二人真就不機警,關鍵是他們倆完全沒有把李方的產業當做自己朝廷的東西的意識。


    這,這完全是他們的思考回路與皇帝陛下沒在一個頻道上,才導致的差錯啊。


    既然李方已經身死,想起劉影,明湛問,“鄭原,既然劉影對你們相助頗多,不知他如何了?”


    鄭原對劉影並不熟悉,但是短時間的相接觸,他也明白劉影在李方團夥中的地位,回道,“臣走時見劉影跟在杜若王身邊,似是與杜若王相熟。”


    明湛眼睛一亮,“這麽說,劉影是跟著杜若王在一塊兒了?”


    “十之八\九。”


    明湛忽地一聲大笑,手舞足蹈起來,讚道,“小影子果然機伶,行啦行啦,你們退下吧。”還好有個明白人,不至於使朕損失太大。隻要劉影幫著出了力,明湛就有法子從阮鴻飛那裏摳一筆李方的家底兒出來。


    王叡安不大知道劉影是啥人,但是,鄭原是略略熟悉的,劉影在李方身邊兒的身份可……不怎麽光彩。但是不能否認,劉影在營救杜若王的行動中,起到了事關成敗的關鍵作用。如今聽陛下這口氣,似乎認得劉影。鄭原心下暗凜:莫非劉影是陛下的人?


    那也就是說,陛下對於劉方的行動早有掌控?


    遠在海上的海盜,陛下都有辦法安插人進去?那麽朝中他們這些臣子呢?


    想到這裏,鄭原已不敢再想下去,他的脊背不自覺的汗濕了衣襟。明湛心情大好,賞了他們假期,命他們退下。鄭原忙隨著王叡安恭謹的行過禮,退出宣德殿。


    阮鴻飛沒有直接與鄭原王叡安回帝都,的確如明湛所想,他是急著要去抄李方的老巢,且有人願意引路——劉影。


    阮鴻飛這些日子已經與劉影以朋友相稱,二人相談甚歡。


    阮鴻飛手下另一人——天權,心眼兒比較多,私下對阮鴻飛道,“先生,劉影畢竟是皇上的細作,讓他攙一腳,若是日後皇上要求分成,向咱們討要李方的家產,這可如何是好?”


    天權道,“依我說,咱就是不用他,照樣能抄了劉影的老巢。”


    “狡兔三窟,沒有劉影,怕抄不幹淨呢。”


    事後,天樞拉著天權,直歎氣,“我說,你怎麽這樣實在。先生用劉影,就是預備著皇帝來訛呢。你想一想,這回皇帝被打到了家門口兒,不知道要損失多少銀子。眼見咱們發了大財,還不得眼紅麽。”


    天權瞪著眼睛道,“哪有這樣子做皇帝的。咱們杜若國與天朝可沒啥關係,就是先生與皇帝在一處,怎麽不見他給咱呢,偏就小皇帝一個勁兒的坑咱們。”


    “蠢材蠢材。”天樞搖頭晃腦地,“自打兩國正式建交,咱們打江南買的東西比以往多了五倍不止,就是李方他們尚且指望著咱們過活呢。賺的銀子海了去,先前給皇上訛去的算個啥呢。如今好不容易皇上缺銀子了,咱們讓先生拿三瓜倆棗兒的去做了人情,以後的好處多著呢,麵兒上光鮮,裏子不虧,好處多著呢。”


    天權這才不說話了。


    這次真把劉影帶對了,因為李方的老巢明顯已經被人洗劫過一遍了。當然,這也減少了他們登陸的難度,但是,名麵兒上的好東西都沒了。


    阮鴻飛望一眼斷壁殘垣,“看來,是景明先行一步了。”


    他抄了鳳景明的窩兒,鳳景明抄了李方的窩兒,也算回了血。


    多虧有劉影這麽個知內情的人,自李方建的地宮裏,阮鴻飛劫獲了不少珠寶黃金,天樞等人指揮著手下盡搬回船上。


    劉影不解問道,“莫非公子是算到了國主會對李方動手嗎?”不然豈能先來抄李方的家。


    阮鴻飛淺笑,“他刻意挑撥李方一番,為了就是讓我對李方動手。他倒是撿了回便宜。”


    劉影想到在李方嘴裏聽到的消息,輕聲道,“國主,您真的……”


    “什麽?”


    “沒什麽。”劉影息了話頭兒,另道,“國主,是皇上派我到李方身邊兒的,國主也看到了,沒有我,國主怕沒這樣快找到這些東西的。怎麽說,也該有朝廷一份兒。”劉影雖然對阮鴻飛存有傾慕之心,不過,劉影的經曆以及他自身的性情決定,他再如何的傾慕,也不可能對阮鴻飛神魂顛倒。他之所以沒有隨王鄭二人回帝都,自然是憋著再為朝廷立功之心。


    “自然自然。”阮鴻飛並非小氣的人,何況照他估計,現在明小胖都快窮死了,急需救急啊。


    劉影又問,“公子既然挑撥的國主與李方翻臉,若非他篤信李方大敗,也不會先一步來抄李方的家。但是,以公子的心性,自然可以想到如今國主消滅了李方,理當會來李方的地盤兒。不過,怎麽這裏倒沒有什麽安排呢?倒是叫人疑心?”


    “沒什麽可疑的,景明已經是大敗,他沒有那麽多人手再行安排什麽了。”阮鴻飛看劉影一眼,“你有什麽打算沒?”


    劉影一臉的雲淡風清,“李方已經死了,他的勢力灰飛煙滅,我也算不辱使命。我想著回帝都,好生孝敬父母。”


    “這倒也是。”想到劉影這幾年的坎坷,阮鴻飛並沒有多說。


    福州,趙府。


    趙青怡一身素白,坐在書房,聽著大伯的遊說。


    “唉,想我趙家自文毅公始,至現在已傳了十八代。不料如今朝廷竟不明是非,一味壓製我趙家。”趙如柏歎道,“青怡,如今你功名被革,可有什麽打算?”


    趙青怡形容憔悴,神色倒還清明,淡淡道,“如今城外戰爭頻頻,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縱有打算,也是待日後再說了。大伯今日前來,若有事,可以直說。”


    趙如柏先好言勸趙青怡一回道,“你父親的七七也過了,青怡,你是家裏的長子,這家裏好歹都得指望著你呢,你也莫傷心太過。”


    “我還好,大伯不必替我擔心。”


    趙如柏想張嘴,卻又似乎覺得難以啟齒,半晌方咬一咬牙,拿出破釜沉舟的氣概,沉聲道,“唉,如今這話,縱使我不說,也要有族老來與你說了。與其如此,還是我說吧。青怡,你別多心啊。”先讓趙青怡有些心理準備。


    “是關於族長之位的事兒吧?”趙青怡問。


    趙如柏見趙青怡直接將話挑明,臉上頓時窘色一現,複又恢複了一種且哀且憫且憐的神色,保養的極好的手掌落在趙青怡肩上,拍了拍,“你都知道了?”


    趙青怡點了點頭,“我聽說了。”


    趙青怡這支是族中嫡長,族長之位以前是趙青怡的父親趙如鬆,現在趙如鬆死了,按理自然是嫡長子趙青怡接任。以往趙家人也是這種觀念,而且自趙青怡中了榜眼後,下任族長之位幾乎已是毫無懸念的事兒了。但是,誰也沒料到,趙青怡父子接連出了意外,傾刻間,嫡支的勢力傾刻間瓦解,怎能不讓人心出異心來?


    更何況,如今還有趙青怡的母親事涉沈拙言母親的人命官司,還未開審呢。


    不管這官司是輸贏吧,反正有損名譽是一定的。


    這年頭兒,人要臉,樹要皮。


    尤其經年世家,名聲比性命都重要。


    自從趙青怡扶棺回到福州城,趙氏家族內關於族長之位,便有了新的念頭兒。這種念頭兒真正的形成是在趙青怡狀告林永裳身世失敗而被奪功名之後。


    在這半年之內,趙青怡受到了無以倫比的打擊。


    他從人人羨慕的榜眼一落千丈為千夫所指欺師滅祖的叛逆,朝廷奪了他的功名,不知有多少人暗中稱道,大快人心。


    趙青怡沒瘋了,沒傻了,沒像他爹一樣上吊自盡,且如今還能保持這樣清醒的頭腦與思維,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趙青怡心理素質的確好。


    趙青怡見趙如柏專為族長之事而來,也未計較,溫聲道,“如今母親身子不好,家中弟妹年紀還小,尚需教導,我也抽不出空閑來管理族中之事。大伯可去族裏與族老們說,我才幹有限,自願讓出族長之位。至於祭田等產業,待家母整理後,自然奉於族中。”


    趙青怡這樣痛快,大出乎趙如柏意料之外。


    當然,這最好不過了。


    否則,若為了族長之位撕破臉,對誰都不好。


    趙如柏見趙青怡識時務,又大大的安慰了趙青怡幾句,這才走了。


    送走趁火打劫的大伯,趙青怡轉身去了趙太太房裏。


    趙太太病了。


    紀氏之死,丈夫之死,以及範氏的官司,這三種打擊接踵而至,家裏名望一落千丈,至於趙太太在外頭是個什麽名聲,那就更不用說了。


    若是趙太太舍的出去,她真恨不能與丈夫一道死了算了。


    但是,人都是貪生惡死的。


    盡管有此念,但是趙青怡日日侍奉湯藥於床前,幾個稚齡兒女輪流請安侍疾,趙太太一見到兒女,便把那想死的心給熄了一大半兒。


    趙青怡以往是一門心思的念書,於庶物並不大通,趙太太操慣了心的,打疊起精神問兒子,“你大伯來做什麽了?”


    “沒什麽,大伯說族裏人不滿我做族長。”趙青怡端著藥細細的吹涼,溫聲道,“我也就同意了。”


    趙太太卻是一陣心灰,又不甘心的咬牙切齒的捶著床榻道,“你怎麽能應下呢?青怡,這族長原就該是咱們家的?”


    趙青怡將一勺藥送入母親的唇際,溫聲道,“不過是多管著幾百頃的祭田而已,也沒什麽了。母親,現在家裏這個樣子,我的確不適合再做族長了。”


    “怎會簡單的百頃祭田的事兒呢?”趙太太從兒子手中接了藥碗,擰緊眉毛,細細說道,“做著族長,族裏有什麽事,都要敬著你。唉,自來是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


    趙太太搖頭,再三歎道,“青怡,你想的太簡單了,這可不是百頃祭田的事兒。”


    “那是什麽事兒?”趙青怡問。


    窗外陽光暗淡,落在趙太太蒼老的臉上,映現出難以抹去的頹敗,頭上一隻銀扁方靜伏於灰白發間。趙太太再搖一搖頭,並未做答。


    阮鴻飛見到明湛時嚇了一跳,原本明湛的臉是白白胖胖臉像小湯團一樣,這才大半個月,怎麽就瘦成這樣了?


    圓乎乎的雙下巴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尖尖的下巴殼。臉上肉少了,襯出大大的眼睛來,一眼望去就讓人心生憐意。如今不是明湛正在兩手捉著一隻韭菜雞蛋餅啃的來勁兒的話,阮鴻飛幾乎要心疼死了。


    一見到阮鴻飛,明湛手裏的雞蛋餅哆嗦了兩下,啪唧掉盤子裏了,跳出幾絲翠嫩韭菜與嫩黃的雞蛋塊兒。


    明湛眨了眨眼,嗚哇一聲跳起來,小炮彈一樣衝過去,雙腿猛一蹬地,整個人躥出去,手臂一勾阮鴻飛的脖子,兩腿就躥到人家的腰上合攏勾著,哇哇大叫,“大騙子,你還知道回來!”


    一麵怪叫,一麵低頭在阮鴻飛的頸項間啃兩口。


    對於明湛的熱情,阮鴻飛幾乎要微笑了,可是他剛勾起唇角,一股子韭菜味兒直衝天靈,險些把阮鴻飛薰的暈過去。阮鴻飛腦袋裏對明湛的思念轉變為一句話,“胖,你怎麽又吃這些臭哄哄的東西了。不是說不讓你吃嗎?”


    “韭菜是壯陽的,我正打算著你回來收拾你呢。”明湛找準了阮鴻飛的嘴巴親過去,舌頭還要進去攪一攪,阮鴻飛實在受不了明湛嘴裏的韭菜味兒,兩指捏住明湛脖子後麵的軟皮兒,把人遠遠拎開,“你趕緊去給我漱口,你不別想碰我。”


    “臭毛病!臭毛病!”明湛氣的又撲過去抱住阮鴻飛。


    阮鴻飛已經吩咐道,“何玉,給你家陛下取牙刷牙粉來。”


    作者有話要說:聖誕快樂,今天石頭也過聖誕了,第二更要晚一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皇帝難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石頭與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石頭與水並收藏皇帝難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