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盈玉接到他爹的信,簡直無語了。


    這種信,徐盈玉是萬不能給林永裳看的,不過還是將大致意思與林永裳說了,林永裳再次道,“多謝徐相援手。徐大人於我頗多援手,我竟是無以為報。”


    徐盈玉笑,“林大人不必這樣說,倒叫我想起凡戲本子裏頭,有落難小姐,一句‘無以為報’後,必跟著句‘以身相許’的。”


    竟然被調戲了?林永裳柔和的麵孔呆了一呆,眼睛微眯,再次拿出長輩作派來,連忙擺手,正色道,“丫頭不可胡說,哪裏女孩子這樣說話的,叫別人聽到,你可就難嫁了。”


    &nbsp※∈wan※∈書※∈ロ巴,◆ansh≯uba.;徐盈玉唇畔含著一縷笑,“這個麽,林大人就不必為我擔心了。”


    等閑女孩子聽到嫁人之話必定嬌羞,而後遁逃。林永裳覺得徐盈玉越發難纏,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誰曉得人家徐盈玉泰然自若,依舊不動聲色的坐著,倒是叫林大人有些嬌羞了。林大人隻得對徐盈玉笑,“這個,又是晌午了啊。”您也該回去吃飯了吧,姑娘。


    “是啊,難得今日休沐。”徐盈玉不接林永裳的話,反而道,“上次嚐了林大人的雞湯,的確美味,我幾番回味,令家中小婢學做,奈何小婢粗笨,做了幾回都做不出林大人的味兒來。”


    這話說的,林大人的味兒,林大人又不是雞湯,能有什麽味兒。林永裳對於自己再次被個丫頭調戲,心裏難免腹誹一二,對徐盈玉道,“這倒好說,隻消請徐大人的婢女來,本官教她一教,也不算什麽?”


    徐盈玉安然微笑,“自來君子遠皰廚,何況林大人這樣的身份。若是傳出去說林大人教我的侍女做湯,這成什麽了?不得有人說我輕狂,就是對林大人的官聲,怕也不雅。”


    “既然林大人有心為人師,若不嫌棄我愚笨,不如教我一教,我來指點小婢,就再妥當不過了。”徐盈玉望向林永裳,“林大人以為呢?”


    林永裳又不是呆瓜,何況就是林永裳頗以為呆瓜的外甥,也知道去追求佳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林永裳這樣猴兒精的家夥,又不是瞎子,自然也察覺出徐盈玉對自己的幾分不同來。可是徐家對他有恩,人家徐盈玉屢次幫他,林永裳更不敢糊弄徐盈玉,艱難的開口道,“徐姑娘,某並無婚配之念。”


    聽到這話,徐盈玉眉毛都沒動一下,淡淡道,“我知道,身上有塊兒疤,哪個還有臉成親呢,沒得耽誤人家女方。就是叫我說,林大人也不該成親。”


    饒是徐盈玉這樣說,林永裳也不生氣,反賠笑,“徐姑娘說的是。”


    麵對臉皮厚比城牆的林永裳,徐盈玉覺得自己要生氣,就是氣死也是白搭,徐盈玉一笑,“我對林大人的終身大事沒興趣,就等著林大人洗手做羹湯了啊。”


    “自然自然。”林永裳笑。


    徐盈玉氣的眼前發黑,恨不能再一拳將林永裳揍暈。


    帝都。


    明湛也收到了林永裳的信與自辯的折子。


    此時便可看出林永裳之精明,他的一舉一動俱暗合明湛的心意。


    在明湛親筆信上,林永裳回了一個範字。但是,他寫的自辯折子則是自訴冤屈,將自己老林家祖宗三代的來曆又擺活了一回。


    明湛暗道,林永裳說的這樣有名有姓的有底氣,大約也是在閩地那個叫林家村兒的地方有相對嚴密的安排。


    這個狡猾的家夥,也太聰明了吧。不過林永裳這樣,倒也省了明湛的一番麻煩。明湛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回護林永裳,但是他不能罔顧群臣的懷疑,直接說林永裳無罪。


    有人彈劾,林永裳得自辯,然後經司法審理調查,才能證明林永裳的清白。


    林永裳在一定程度上算是摸透了明湛的脾氣,帝王肯重用他,這個時候還會寫一封親筆信相詢,這就證明,帝王在某些方麵,對他的信任真的是無以複加。


    麵對這份信任,林永裳並沒有說謊。


    林永裳的坦誠,再加上明湛本身也不太在意林永裳到底姓李姓王,但是林永裳肯說實話,自來君心難測,這樣的有關性命前程之事,林永裳還敢對明湛說一句實話。於這一點兒,明湛認為林永裳頗值得一用。


    將林永裳的自辯折子放置一畔,明湛再拆開林永裳的密信。


    明湛雖然猜到了林永裳的身份,但是沒想到,更大的驚詫在後麵,沈拙言才是深藏不露的狗血身世男。


    關於林永裳的事,明湛問過沈拙言。可是沈拙言完全是個迷糊,他連自己爹是誰都不清楚,生下來就跟娘在一塊兒,沒過幾年,他娘死了,他就跟舅舅林永裳在一起。


    實際上,沈拙言偶爾都會懷疑,林永裳是不是沈拙言他親爹來著。


    所以,明湛覺得連自己爹都不知道是誰的沈拙言,其實本身相當的不可靠。如今一看林永裳,明湛認真以為,還是精明強幹的林大人可靠。


    林大人將沈拙言的身份交待的一清二楚。


    明湛一目十行的看完後,頗多唏噓,轉而交給了阮鴻飛。


    阮鴻飛唇角一翹,“這才真是活報應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往常看來一副慈眉善目,竟然能幹出這樣的事來。”明湛亦是感歎。


    “人不可貌相,就是這個意思了。”阮鴻飛道,“看著和善的,不一定是真和善;看著可惡的,也不一定有多可惡。如今趙家的人證物證已到了大理寺,林永裳的自辯折子也到了,你又有的煩了。”


    明湛身子一歪,不倒翁似的歪在阮鴻飛身上,“無妨,趙家的人證物證我都看了,沒什麽要命的東西。有李平舟徐叁援手林永裳,不會有什麽亂子的。”


    “人都到了嗎?”善棋侯掌中把弄著兩枚棋子問。


    “父親,都安排好了。”鳳哲低聲回稟,又道,“趙家的證人證物一路順遂,林永裳倒也未曾截殺。我們這暗渡陳倉之計,倒是顯得多餘了。”


    善棋侯笑,“若是林永裳知道來的是她,定會出手的。你別小看他,剛至而立便位居一品總督,這可不是個簡單的人。如果能讓他為公子所用,勝算大矣。”


    “是啊。”


    吳婉要出嫁,怎麽也得有個娘家。


    吳翰林是吳婉嫡親的舅舅,這個時候,也隻得麻煩一回吳翰林了。


    吳翰林對於外甥女能嫁給堂堂舉人,尤其這個舉人還有位一品總督舅舅,正經的書香門第,那真是與有榮焉。倒是吳大太太頗是發酸,他兒子如今尚隻是秀才出身,吳婉隨隨便便就嫁了舉人老爺,倒叫吳大太太心裏有些不是個滋味兒。


    不過,在吳婉送給吳大太太兩套上等金鑲紅寶石的頭飾後,吳大太太滿嘴裏再沒有一個不字兒,變著花兒的讚吳婉的好姻緣,又開始後悔沒將吳婉說給自家兒子,這樣的財勢落到別人手,怎叫吳大太太不心傷呢?


    倒是吳翰林有些擔心林永裳的事兒,吳婉勸慰舅舅道,“我看陛下的臉色尚好,並未對林大人生疑,還讚林大人差使辦的精細呢,大約隻是小人造謠生事。曾參何人,猶有三人成虎之典故呢。林大人年輕而居顯位,嫉賢妒能者,多矣。”


    吳翰林此時方放下心來,笑道,“這我就放心了。”又從袖子裏摸出個小匣子放到吳婉手裏,“拿著吧,是舅舅的心意來呢。”


    “舅舅,我還未曾孝敬過您呢,怎能收舅舅的東西。”吳婉並不肯收。


    吳翰林歎道,“你來帝都,我未有能好好的照看你,心裏頗是愧疚。我與你母親是親兄妹,如今你母親早早去了,唉……罷了,這些事也不必提了。你舅母那個人,就是那樣的小家子氣,你不要與她計較。”


    “舅舅說哪裏話。”吳婉笑,“舅母對我亦沒有半分不好。”也就沒有推辭吳翰林的東西,想著以後有機會再填補回去就是。


    吳翰林又找沈拙言說了會兒子話,至於是何內容,吳婉就不得而知了。


    至晚間,吳大太太心裏念叨著吳婉的家業,就輾轉反側的睡不著覺了,再三歎道,“小沈舉人真是好福氣,外甥女這樣的能幹。”


    “原本你也能有這樣的福氣的,誰叫你不要來著。”吳翰林淡淡道。


    吳大太太頓時啞了。


    第二日,吳翰林將吳婉歡歡喜喜的嫁了出去。


    沈拙言穿著大紅的喜服,唇紅齒白,當真有幾分俊俏。隻是能娶吳婉,沈拙言已是歡喜的有些找不著北了,啥時候看他都是一派歡喜傻笑的模樣,徐秉堂與魏子堯那是幫著擋酒的,倆人暗地裏念叨,“吳婉娘本就厲害,看拙言這沒出息的樣子,以後定是個懼內的。”


    好當天隻擺了六桌酒,沈拙言朋友並不多,大部分是林永裳朝中的朋友,這就很夠看了,朝中六位尚書,如今就來了兩位,另外還有十幾位,俱是林永裳朝中同僚,沈拙言以叔伯呼之,當然輩份最高的就是李平舟了。


    沈拙言一桌桌陪過去,就聽門外一陣喧囂。


    今日要用不少人手,除了吳婉那裏的下人,沈拙言還自魏子堯那裏借了不少人手兒過來,此時院中正是歡笑祝駕之語不絕,門外卻突然響起一聲突兀的尖嚎,“我是林永裳的親娘,為何不能進去!”


    推搡過後,一群粗布繒衣的男女老少湧了進來,為首的是一位粗手大腳的老婦,頭發灰白,嗓門亮堂,眉目俱是久經風霜之色,開口便是,“我是林永裳的嫡母,範沈氏。”


    沈拙言眼睛瞪圓,幾乎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徐秉堂偷著狠掐沈拙言一記,沈拙言方醒神兒,大步出了堂門,對院中老婦道,“這位太太,我舅舅姓林,可不姓範,你不要道聽途說便認錯了人,鬧出笑話來,到底不雅。”


    老婦並不好打發,冷冷一笑,“林永裳久居高官,卻不認嫡母,是為不孝。隱瞞身份,騙入官場,是不為忠。此不忠不孝之人,你叫他舅舅,你尚且能站在此處與我冷顏相對,我倒不怕笑話,亦不怕不雅。”


    “聽說,今日沈舉人大婚,李平舟李相亦在此。老婦已是落魄之人,不過,山東沈氏,李相應該也不陌生,算起來,我的母親與李相的母親是嫡親的姐妹,我與李相幼時亦為相識,不知李相還敢不敢認下我這個表妹。”範沈氏揚聲喊話。


    眾目睦睦之下,李平舟隻得起身。心下左右為難,他雖是耿直之人,卻也是個明白人。原本今日吳沈聯姻,對林永裳的境遇已大的改善。可是這老婦突然出現,讓這一場張羅布局的心思,俱化飛灰!


    今日之後,怕沒人再提吳沈聯姻之事,倒是這老婦,一躍為林永裳案的焦點人物兒!


    林永裳何去何從,撲朔迷離!


    李平舟是想保住林永裳的,可是,若是不敢應這婦人之言,豈不是有損他一國首相之光明磊落!但是,此刻若與這婦人計較,置林永裳於何地?


    李平舟一時為難。


    吳婉來的非常及時。


    此刻,吳婉已經掀了蓋頭,自洞房出來,鳳冠也沒戴,就頭上插著尚未來得及卸下的釵釧兒與大紅的絨花兒。吳婉扶著丫頭的手嫋娜而來,腰間一圈兒大紅的流蘇微微晃動,搖曳著水鄉的風情。吳婉站在階下,冷眼望老婦一眼,揚聲道,“我從未聽說過哪個母親會這樣斥責兒子的,太太似是問罪而來,倒不像是來認親的!”


    “什麽時候認不得親,太太非要選在此時大鬧林府,無非就是想把事情鬧大而已。”吳婉道,“太太不過微末之人,自然可以扯得下臉皮撒潑打滾兒的來林家鬧騰。不過林家是講規矩的人家,來人,去帝都府報案!就說有人來當朝一品的宅院,擾亂民居!訛騙官司!”


    再罵奴才,“你們是幹什麽吃的,什麽人都敢放進來!如今多少親戚朋友,朝中大員都在,好在進來提潑皮無賴,若是進來的是殺手刺客,傷著哪位大人,你們幾個腦袋夠賠!”


    老婦已氣的不成了,她本是強硬派的一把好手兒,不想如今強中更有強中手,吳婉根本不吃她這一套。一時氣的渾身亂顫,說不出話,眼睛隻管四下掃摸。


    吳婉頓時道,“怎麽,是要撞牆打滾兒,還是哭鬧上吊!”


    “有手段盡管使出來,我還真不怕人訛!”吳婉原本是商人,嘴上最是不差工夫,劈裏啪啦一通譏誚諷刺,“自認是範門沈氏,你倒真敢到林家來認親!你今天不但是走錯了門戶兒,還打錯了算盤,生錯了心肝兒,長瞎了雙眼!你也不去打聽打聽,這帝都城裏,還敢有人訛到我吳婉的頭上!”


    老婦張嘴要嚎,吳婉立時道,“堵嘴!”


    老婦又要打滾兒,吳婉再道,“捆起來!”


    隨手一指隨老婦來的數名男女老少,吳婉道,“看著,誰要是不老實,在帝都府官兵到來前。”指尖兒遙遙一點被捆成棕子的老婦,吩咐道,“不老實的,就這樣處置。”


    一時間,多少人都噤了聲。


    俄的那個神哪,徐秉堂與魏子堯都服了沈拙言,這位哥們兒真是勇士中的猛士啊,竟然敢娶吳婉。


    吳婉對著沈拙言一笑,沈拙言忙過去扶一把吳婉,吳婉對著來參加喜宴的數人道,“舅舅不在家,也沒個人管家,我聽外頭鬧哄哄的不像個樣子。大爺素來君子行事,怎好與這些婦道人家出言計較,沒個失了身份。我就出來瞧瞧,真是失禮了,還得請各位叔伯朋友們見諒。”


    吳婉福了一禮,捏了捏沈拙言的手心兒,轉身回了洞房。


    吳婉一通發落,暫時按住了這位範沈氏的威風。


    同時,大婚頭一天,沈拙言的懼內之名兒與吳婉的彪悍之名兒不翼而飛。


    範沈氏雖然不過一潑婦耳,但是她的到來,讓林永裳再次身陷泥淖,不能自拔。事關林大人身份之謎一時間傳遍大街小巷,人人猜疑不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皇帝難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石頭與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石頭與水並收藏皇帝難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