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佛非常難以對付,範朱二位嘴皮子磨薄一層都未能說服活佛將隨紫鳶公主去西藏的千餘名藏人召回西藏,雙方拉據似的談判一直持續了三天,活佛與仁明親王同意:派使臣去韃靼,嚴命藏人不可參與天朝與韃靼的戰爭。


    雖然這個結果並不理想,但是藏人死不讓步,最終妥協,也隻能這樣的。


    範城與朱子政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回去時,柳蟠做為第二隊使臣,來到藏王宮。


    事情由此發生轉機。


    柳蟠帶來鳳景南的親筆信,笑稟道,“鎮南王與藏王彼此既有姻親之美,又都為鄰邦之主,親近如同《,a@nshub∷a.兄弟。得知藏王有病,鎮南王殿下掛念異常,小臣頗通醫道。王爺吩咐,若是方便,吩咐小臣能幫藏王診治身體。”


    仁明親王道,“佛法尚不能喚醒王兄,小王非常擔心。”


    柳蟠人雖生的文弱,但是卻非輕易退讓之性情,溫聲道,“藏地人篤信佛教,與天朝大不同。我們雲貴二地之人,皆是由藥醫病,頗多轉好之例。如今藏王昏迷不醒,或許正是佛祖指示微臣前來為藏王診視身體。”


    範城道,“是啊,陛下與青鸞公主殿下時刻牽掛藏王身體,柳大夫醫術高明,冠絕南北,於我天朝鼎鼎大名,可以藥死人生白骨。如今佛祖已經召喚柳大夫至此,正是要為藏王調理身體。”


    “若不能讓柳大夫診視,我等回去隻拿言語搪塞君上。君上斥小臣無能尚是小事,青鸞公主對藏王的身體病情已是焦心牽掛以久,小臣帶不回有用的消息。怕是公主殿下要親回藏地來看望藏王了。”範城道。


    仁明親王笑斥一句,“青鸞越發嬌慣了。小王聽聞你們天朝規矩甚嚴,女子無故連院門都不可以出,萬不能因青鸞而壞了規矩。”


    範城從容不迫道,“陛下愛青鸞公主如珠似寶,若公主有所求,陛下怎忍拒絕呢?”很明顯,皇帝陛下是想插手西藏的內政,範城溫聲道,“再者,陛下娶了青鸞公主,就是藏王的女婿,如今藏王有病,我朝政務煩忙,離不得皇帝陛下。但是若青鸞公主執意回藏地探望父親,也隻得派了將士護送青鸞公主殿下回來了。”


    “當然,若是小臣能帶回藏王病體轉安的好消息,這千裏迢迢的,公主並不是嬌慣之人。”反正範城是一定要明白,藏王是怎麽了?


    仁明親王無奈,隻得讓柳蟠為藏王診治。


    但是有一個要求,他必須在旁觀看。


    畢竟,藏王身份尊貴無比。這種要求,非常合理。


    柳蟠是個非常精細的人。


    第一天隻是簡單的為藏王號脈,摸了摸藏王的頸項處,仔細審視藏王的臉色。


    “藏王這病頗是不簡單,要用我們天朝人獨有的藥浴,方可有一治之機。”柳蟠淡淡的問仁明親王,“殿下要不要為藏王一試?”


    仁明親王問,“柳大夫可保證能醫好我的王兄?”


    “這哪裏有能做保的呢?”柳蟠道,“不過是試一試罷了,有五成把握。”


    “五成把握?”仁明親王思量片刻,方下定決心,“有勞柳大夫了。”


    柳蟠開方,命藏人備藥,同時道,“不知藏王有無子嗣?”


    仁明親王不解道,“王兄尚有兩個侄兒。”


    “那就好,我這裏需要一副藥引子。”柳蟠看一眼仁明親王,“要直係子嗣的鮮血,方有救活藏王的把握。”


    仁明親王臉色微變,忙問,“柳大夫,要多少血啊,我那兩個侄兒年紀還小,如今正在活佛那裏學習佛理。”


    “用不多,隻是要在藥浴中用,不能提前取出來,你把人帶來,我自有安排。”柳蟠道。


    仁明親王再三道,“柳大夫,王兄身份尊貴,兩位侄兒更是將來我藏地的王。您一定要謹慎,萬一傷了兩位王侄,我們也就講不得什麽顏麵不顏麵的事了。”


    “自然。”


    柳蟠一來就要給人家兩位王子放血,別說仁明親王心裏直突突,就是範朱二位都沒底。


    朱子政私下問柳蟠,“你到底在弄什麽,藏人可不傻,別你一針把人紮死,都算咱們頭兒上,到時死都是替別人做了替死鬼。”


    柳蟠搖頭笑笑,“你放心,我心裏有數。”


    柳蟠私下求見仁明親王。


    仁明親王微是詫異,“柳大人這麽晚還未休息?”


    “打擾殿下了,實在是微臣有私事要稟,白天人多口雜,並不適合回稟此事。”柳蟠望向仁明親王,開口道。


    仁明親王“哦”了一聲,請柳蟠坐下,同時打發了殿內的大部分奴婢,隻留下一位武士站在門口。仁明親王關切的問,“是不是有關王兄的身體?”


    柳蟠搖一搖頭,笑道,“親王殿下,如今藏王昏迷難醒,親王殿下攝政。若是藏王轉醒,親王殿下就要交出權柄,還政於藏王。若是如此,小臣今日就不會來見親王殿下了。”


    仁明親王臉色一冷,斥道,“使臣閉嘴!若使臣再出言不遜,小王隻要請使臣離開了!”話雖嚴厲,卻並未驅逐柳蟠。


    柳蟠眉眼一彎,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起身道,“既然殿下如此說話,辜負我鎮南王一派結交之心,小臣也隻有告辭了。”


    仁明親王看柳蟠一眼,淡淡道,“既然是關乎鎮南王殿下,使臣這要離開,豈不是無攻而返嗎?”


    “無功而返,總比讓親王殿下誤會的要好。”柳蟠道,“如今藏王仍在,殿下攝政而已,鎮南王卻派小臣來與殿下交好。此事若為皇帝陛下得知,定會怨懟鎮南王。鎮南王冒此風險,親王殿下卻絲毫不領情份,已讓小臣心寒,更何況鎮南王殿下呢。”


    仁明親王輕聲一歎,擺一擺手,“使臣坐吧。”這是留客了。


    “使臣也看到我的為難之處了。”仁明親王道,“王侄年紀尚小,不能主政,隻得暫由小王攝政。小王記得以往讀過你們漢人的一句話叫: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現在,小王就是如此。”


    柳蟠卻不想聽仁明親王說些抒情的廢話,直言問道,“殿下以為,藏王還能醒嗎?”


    仁明親王道,“柳大夫是天朝有名的神醫,你已經為王兄診視過。王兄的身體,柳大夫定會比小王更加清楚。”


    “殿下,我的身份,首先是使臣,其實才是大夫。”柳蟠糾正道。


    “國不可一日無君,在我朝,誰主政誰就是王。”柳蟠此話一出,仁明親王雖然臉上仍帶有不讚同的臉色,卻未反駁。柳蟠低聲道,“殿下也知道,我們雲貴雖然屬於天朝的領土範疇,但實際上,雲貴軍政自主。似小臣,也是奉鎮南王的命令出使貴國,而非奉皇帝陛下之命。”


    仁明親王道,“皇帝陛下是你們鎮南王的兒子吧?”


    “那殿下知道嗎?如今天朝的太上皇就在我們鎮南王府做客,而如今陪在我家王爺身邊的是大公子明禮殿下。”柳蟠泰然自若,“雲貴的領土是屬於鎮南王的。如今皇帝陛下繼承了天朝的領地,雖然這是皇帝陛下的命運所在,但是不得不說,皇帝陛下已經失去了雲貴領土的繼承權。父子又如何?殿下可不要跟我說父子情深什麽的。我聽聞,殿下的父親去逝時年尚不滿五十歲,藏王去了一趟王宮,老藏王便過逝了。所以,父慈子孝這種話,於平民百姓之家尚說的通,於皇家王室,就是笑話了。”


    見柳蟠說出藏王宮裏最不堪之事,仁明親王臉色微窘,斥道,“使臣,你逾矩了。”


    “請殿下恕罪。”柳蟠道,“小臣以為,不論如今還是日後殿下當政,仍然會與雲貴保持友好的鄰邦關係,對嗎?”


    “這是自然。”仁明親王沒有半分猶豫,哪怕他掌握了政權,也不會輕易破壞與雲南的關係,畢竟現在雲藏貿易是雙贏的一件事。西藏王室也由此獲得了巨大的好處。


    柳蟠垂眸,複又抬起一雙桃花眼,看向仁明親王殿下,“那麽殿下,有沒有交好雲貴的誠意呢?”


    仁明殿□子微微傾向柳蟠,低聲問,“我不大明白使臣的意思。”


    柳蟠微微一笑,湊到仁明親王的耳際,悄聲囈語。


    仁明親王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又急掩去,鄭重道,“若得鎮南王殿下支持,小王必不忘此大恩!”


    “鎮南王殿下急盼親王殿下早日如願以償。”


    仁明親王猶疑著,“柳大夫,那麽,王兄的病情……”


    “一切聽從殿下安排。”


    狼、狽相似而笑,默契已生。


    八月的西藏已經很冷了,外麵寒風呼嘯。


    活佛的房間燒著炭盆,讓人感覺不到一點兒的嚴寒,隻是一室如春日般的溫暖。映著炭盆裏跳躍的火苗,活佛的臉上染上淡淡的紅色。


    “殿下,您有什麽難處嗎?”活佛溫聲問。


    仁明親王歎道,“大師傅,明日漢人的醫士要為王兄診視病體,需要兩位王侄過去幫忙。”


    “天朝人的醫道難道比我藏人的更加可信嗎?”活佛歎息,“至於王的病,殿下比我更加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如今小王子們都已經出家,再不問塵世之事,殿下可以回去了。”


    “您不讚同讓天朝人為王看病嗎?”


    活佛道,“藏人的事由藏人處置,藏人的病也由藏人自己來醫。天朝是外人。”


    “是我唐突了。”仁明親王歎道,“青鸞已經嫁給了天朝的皇帝,若是……我擔心青鸞公主會生出誤會來。”


    “殿下,兩國之間,隻有為利益而戰。我尚未聽說過,兩國會為女人而開戰的。”


    “多謝大師傅指點。”仁明親王致謝。


    活佛歎口氣,並未再說話。


    既然小王子們來不了,柳蟠很痛快的放棄了為藏王診視病情的決定。就是範城私下有幾分不滿,柳蟠直接道,“我是大夫,我來為你解釋藏王的病情,保證你可以回去向皇帝陛下與青鸞公主交差。”


    柳蟠這樣說,範城也隻得收拾收拾與鎮南王府等人一並回了雲貴,再由雲貴折返回天朝。


    明湛再一次領會到了鳳景南的“背信棄義”。


    範城的出使說不上成功,但是也不算失敗,明湛問了他在藏地的種種事情後,依例行賞後給他放了七天假,到理藩院當差。心裏開始問侯鳳景南的祖宗八代。


    該死的鳳景南,不知道與那個鬼仁明親王達成了什麽條件,也不說來送個信兒!


    新仇舊恨,明湛立時想到以前他在雲貴辛辛苦苦的主持鹽課改製,剛有成就,就被鳳景南一腳踢飛,搶走勝利果實的憋屈事情。


    這種事,明湛也不能與阮鴻飛說。阮鴻飛沒事兒還攛掇著他們父子反目呢,若是明湛一開口,阮鴻飛必定要火上澆油。明湛隻得去與母親念叨,訴一訴委屈。


    衛太後看事公允,“天朝說起來並沒有與藏地建交,雲貴卻與藏地聯係多年。這裏頭,你就去了一封信給你父王,你到底想怎麽著?”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明湛別的毛病不大,就是占便宜沒夠。就給人家送個信兒,還想著得金山銀山的好處呢。


    “起碼父王有什麽安排要跟我說一聲吧?他不說,我這不是兩眼一摸黑麽。”


    衛太後笑笑,“你別忘了,天朝素來不幹預雲貴內政,你父王的確沒有必要跟你說一聲。”


    明湛唧咕,不死心道,“好處不在現在,是在以後呢。母親,你看,父王現在就防我跟防賊一樣,日後有了好處也不一定能分個一星半點兒的。”


    “雲貴與藏地的茶馬交易早就有了,雲貴的人對藏地的熟悉遠勝於天朝。”衛太後道,“藏地並不富饒,明湛。哪怕你要控製藏地,距離也太遠了,不比雲貴近水樓台。這麽星點兒小利,你還計較什麽?鎮南王府是你西南最好的屏障,你凡事能想著鎮南王府,哪怕你現階段沒有得到什麽好處,但是你父王高興了,這對於日後就有數不清好處。”


    明湛不肯罷休道,“我非得去封信不可,父王這樣忒不仗義了。”


    明湛憋屈的回去寫信,於信中多有抱怨。


    信如下:


    變心的父王:


    見信如麵。


    我並不想寫這封信,但是由於我的心靈受到了來自親生父親的巨大傷害,以至於數日不得痊愈。從而致使我,不得不懷著萬分悲痛的心情,寫下了這封滿含血淚的信件。


    (鳳景南幾乎想死了,這都啥跟啥啊,他都不知道哪兒傷害著明湛了,就來這些亂七八糟的信。神經。)


    我對於父王的深情厚誼,我已經不想再提了,相信父王自有感觸。我在帝都曾搞過一份試卷調查,這世上誰是最幸福的父親呢?答案非父王莫屬。原因就在於您有一個像我這樣才貌雙全體貼知心的好兒子。


    (鳳景南都想替明湛臉紅一下,太丟臉了,竟然還搞這種丟人現眼的調查,祖宗的臉都給這小子丟盡了!)


    當然,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我向來低調收斂,也就不再多說。雖然如今你我父子相隔萬水千山,但是於精神上,我沒有一日忘記過您;於政務上,與雲貴有關的消息,我一準兒第一時間通知您。


    我是把父王當做最為親近的人來看待的,畢竟在我一廂情願的以為,我也隻有父王您一個父親。我對父親如何,父親亦當對我如何?但是,如今看來,我大公無私的情感,並不為父王所珍視。


    (看到這兒,鳳景南還沒看出明湛囉裏巴嗦的要說什麽,隻得耐著性子繼續看下去。)


    對於出使藏地一事,父王另派使臣與藏人達成私密條件,完全不顧我的感情。此事,令我非常傷心。


    當初,父王一意要我與藏王聯姻。如今,青鸞公主尚在,父王又要轉而支持仁明親王的統治,父王將我與青鸞公主的聯姻置於何地?


    或許,父王另有盤算,但是,這些事情畢竟關乎於我,難道父王不應該來信與我說一聲嗎?還是父王以為我做了皇帝,就會對鎮南王府不利呢?


    若是父王有此想法,就真是度我之腹了。


    (還拐著彎兒的罵鳳景南是小人,鳳景南直接呸了一聲還擊。)


    為此,我傷痛欲絕,三日無心飲食,消瘦如同黃花,且身體不支之下,小病一場。


    父王將我一顆火熱的心髒傷害的支離破碎,我認為,父王應該為我身體與心靈上的雙重傷害做出解釋。否則,此事將對我與父王深厚的父子之情產生不可忽略的影響。


    盼回信。


    落款:病如黃花的明湛。


    對於明湛將自己不要臉的比喻成黃花兒的事,鳳景南真想出去吐一吐。沒臉沒皮的東西。


    不過,明湛鮮少有寫這樣的信,鳳景南對於明湛的脾氣早有領教,這小子雖然可恨,但是如今真讓明湛產生誤會,這也不好。


    鳳景南為了維係自己與明湛深厚的父子之情,隻得提筆做出解釋。


    本來這事兒就夠憋屈,他一個做老子的,竟然還要跟兒子低頭。偏偏還有鳳景乾在一邊兒煽風點火兒,“像明湛這樣仁厚的孩子,哪裏找去?你不要不惜福啊,有什麽事說一聲,明湛又不會怎麽著。”


    旁邊兒擺這麽一大奸細,鳳景南忽然覺得自己完全沒必要向明湛做出任何解釋說明。


    於是,鳳景南寫下一封極短的信。


    這封信的內容,還真是不怎麽光彩。


    作者有話要說:盡量在白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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