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湛對於當初鳳景乾建立的情報係統,實在有些不敢恭維。


    明湛當然不能說鳳景乾的不好,所以,被明湛說的臉色通紅的人是陳盛。


    由此可見,陳盛是個自尊心相當強的人,且臉皮兒不是一般的薄。


    若是換了明湛,臉皮能當城牆使,想讓他的臉紅上一紅,那可是具備相當程度的難度的。


    明湛坐在闊大的圈椅中,歎道,“鎮南王府與帝都為何要鹽課改製,實在是淮揚鹽課糜爛,不得不改。如今韃靼與西北之戰,陳盛啊,咱們這裏與韃靼人拚的血肉橫飛,不知多少國之子弟葬送在西北大地上。結果卻有人與韃靼暗中交易,給他們送刀送糧,趁機發戰爭財!”說到這裏,明湛平靜無波的眼睛陡然一冷,盯住陳盛,“可是,我們的情報係統,沒有半分回饋!”


    “朕,相當的失望!”


    陳盛臉色尷尬,“陛下,這件事,臣知道一些。”


    “哦,說來聽聽。”


    “其實,最開始與韃靼人交易的本就是我們的人。”陳盛沉聲道,“每年朝廷與韃靼人交易的數目,是遠遠不夠韃靼人生活的,所以太上皇在時,就安排我們的人私下與韃靼人聯係,再行交易,也好打探韃靼內部的事情。”


    “但是,西北軍各有派係。譬如,甘肅是平陽侯做主,宣府則是大將軍劉易山,大同府是李平仁將軍駐守,遼東將軍方漸東。整個西北防線非常長,就是臣等,亦有力所不逮之處。何況,陛下,西北勢力犬牙交錯,實在非一時一刻可以說的清的。”


    “當地的豪門世族,與朝中官員也不是沒有聯係。就是臣等,雖然在西北滲透多年,有些事,也是防不勝防。”陳盛極為慚愧,“甚至有一回,我們在與韃靼人交易中受到了韃靼人的伏擊。雖然後來找出內鬼,但是西北情報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自此之後,我們徹底失去了與韃靼人的交易路線。”陳盛道,“但也不是無所斬獲,能在西北將此事做的不露聲色的,隻有有限的幾家。”


    “太上皇知道此事麽?”明湛並不著急處置,畢竟鳳景乾並不昏庸,他不可能坐視此事不理的。


    陳盛慚愧道,“我們始終未曾摸到真正的幕後之人,太上皇亦未料到陛下這麽快與韃靼開戰。”


    “是啊。”明湛歎道,“朕也沒料到這樣快。”


    “陳盛,將負責西北情報的大頭目召回帝都,朕另派人過去。”


    “是。”


    陳盛這樣幹脆的領命,明湛心下生出幾分滿意,雖然笨了些,也不是無所取之處,明湛正色道,“以後,朕的安危就交給你了。”


    陳盛已隱隱猜到皇上要派誰去西北了,可是明湛這樣的安排,竟叫他生不出一絲怨懟之情,當即道,“臣萬死以報。”


    阮鴻飛對明湛說的很清楚,“大賤的情報係統一塌糊塗,東南西北,雖說並非一無可取之處。但是這些年來,可以看出,他的情報係統被滲透的極其厲害。我的意見是,另鋪就新的情報係統。”


    明湛皺眉,為難道,“這談何容易,畢竟不是一時間能做到的。”


    “有何難。”阮鴻飛眉毛都未皺一下,另辟蹊徑道,“不一定非要專業訓練出來的人。各地有名望的人家兒,那些世族、領軍大將,誰身邊沒有親近的人呢。三五十年的舊仆,隻要抓住他們的弱點,你就會發現,真正的忠義之人,其實非常少。”


    “這也隻是暫時的法子,另外,你要加緊時間訓練一批人,這些人,將來是情報係統裏的主力。”阮鴻飛望著明湛,唇角含笑,神態自然,侃侃而談道,“凡事都要講究形勢。陳盛這人,忠心是有的,卻並適合搞情報。他是大賤留給你的人,無故而株,誰能服氣?如今西北出了這樣大的差子,正好削他的權。但是,你得用另外的方式安撫他。派黎冰去西北,將你身邊的安全交給陳盛,他定以死相待。”


    “你身邊,既有原鎮南王府的人也有帝都的人,還有我的人。”阮鴻飛自若淡然,看明湛一眼,唇角綻出一抹笑,“你的安危,不能單單交給哪一類人。若是兩類人,雙方頭目勾結,亦有危險。隻有三方構架,最是安穩。如今黎冰一走,你再提拔的侍衛頭目自然不比黎冰壓得住,要收攏黎冰留下的人,是需要時間的。我的人,不可能明目張膽的給你使。可是陳盛是做老了侍衛的,這個時候,黎冰不在,自然輪到他出頭兒。”


    “你將陳盛留在身邊幾年,待他立下一二功勳,放他出去高官厚祿,不比做個名不符實的情報頭子強麽。”阮鴻飛道,“站在黑暗裏的人,總是渴望陽光的。”


    明湛歎服,怪道方皇後以及鳳家兄弟將他家飛飛視為眼釘肉刺呢。才高遭天妒,自古如此。明湛心裏感慨,嘴上卻花言巧語的調戲人,“唉喲,要不說賢內助呢。果然是,家有賢妻不遭橫禍哪。”


    阮鴻飛對於明湛占的這些口頭便宜根本當是耳畔清風,反正是床上見真章。再不給明小胖占些嘴上便宜,不得憋死這最愛占便宜的胖子麽。


    明湛問阮鴻飛,“這樣就能把漢奸查出來麽?”


    “當然不夠。”阮鴻飛繼續道,“今年冬天,西北防線與韃靼必有大戰!這次,新可汗打仗的用意是消耗那些對他有威脅的兵馬。再加上,你運氣好生擒了哈木爾。不論薩紮再如何仇恨哈木爾,他是寧可哈木爾死了,也不情願哈木爾被生擒的。你隻管去國書,與薩紮談判。薩紮剛剛坐上可汗的椅子,屁股還沒坐熱呢,他急著整編軍馬籠絡韃靼貴族,這個時候讓使臣去搞亂。若是薩紮見死不救,必定令一部分人心寒的。”


    “再者,這次相當於韃靼戰敗。東西沒搶到一分一毫,卻損失了不少兵馬。薩紮整編好軍馬後,必要大戰,而且必要大勝,以安軍心。他要戰,必然得有刀槍弓箭,這些東西,他得與暗中人交易。”阮鴻飛道,“這就是機會,明湛。”


    “不但如此,你還要派使臣去警示西藏王,他們已經嚐到了與雲貴貿易的甜頭兒。現成的西藏公主,還有大賤二賤,都在你手邊,為何不用?”阮鴻飛篤定一笑,眼中神彩飛揚,“你放心,兩國之間,利益為上,西藏王必要收斂。這樣卡著薩紮,他除了與暗中人再行交易,還有別的法子嗎?”


    明湛歡喜的抱住阮鴻飛的大頭,啾啾啾,連香三口。


    手舞足蹈,哈哈大笑。


    這就是阮鴻飛給明湛的規劃。


    如今明湛已經說服青鸞公主,安撫陳盛,派出黎冰,下一步,自然是與哈木爾第二次交談。


    哈木爾住在行宮,明湛對他頗是禮遇,沒有半分委屈。且,早已經識時務的軟過一次的人,自然不會忽然硬氣起來。


    哈木爾的信,寫的很順利。


    此時,明湛要選使臣,出使韃靼與西藏。


    太老的不行,路遠迢迢,等他們到的時候,西北與韃靼的第二場戰爭該結束了。


    年輕力壯,且具口才。


    明湛自禦史台挑人。


    機會總是給有所準備的人,這次,兩位非常年輕的五品禦史冒了頭兒。


    當然,他們的年紀相對於他們的官位而言,並不年輕。


    二人都是三十歲上下。


    且正經的兩榜進士出身,翰林院之後被分到禦史台工作。明湛找了他們的參奏記錄,相當不錯。重要的是,這二人,一個精通韃靼語,一個精通藏語。


    有時候,很小的事情,會對一個人的命運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其實朝廷中自有翻譯,哪怕不懂這些韃靼話藏語對於談判並一定能起到決定性作用。明湛看中的也不是他們外語學的好,而是因為外語好的人,對於以外語為母語的國家,肯定會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這當然比派個兩眼一摸黑的人過去強。


    此二人直接由五品禦史,一躍為理藩院三品大臣。


    明湛特意抽出下午休息的時間召見他們。


    章戍與範城都是第一次單獨麵君。


    要說從沒見過明湛,這話假。畢竟每次大朝會,帝都五品以上官員俱可列班見駕。可是對於他們小小的禦史而言,雖大朝會時可列班而立,畢竟官小職微,排在後麵。而且,誰沒事兒敢大著膽子直視禦顏呢。


    這是皇上,又不是動物園裏的大猩猩。


    把大猩猩惹惱了都會咬你一口,何況掌天下人生死的皇帝陛下。


    故而,倆人對於皇帝陛下的相貌實在有些陌生。


    “別低著頭說話,看著朕,莫非是朕生的醜陋,會嚇著你們。”明湛不習慣對著別人的後腦勺兒說話。


    倆人惶恐的說一句,“陛下龍顏,不敢直視。”鎮定的抬起頭。


    好年輕。


    皇帝陛下的年紀本就不大,偏又生的麵嫩,瞧著比實際年紀尚小一二歲。


    隻是如今皇帝陛下對裝b已頗有心得,他擺出一副似笑非笑,雍容淡定的臉孔來,頗能唬住些人。所以,倆人雖然覺得皇帝陛下年輕的有些過分,卻不敢對皇帝陛下有任何的輕視。


    “今次韃靼犯我西北,朕異常惱火。”明湛沉聲道,“思及漢武帝時,有臣子張湯曾言:犯我大漢,雖遠必誅。不知現在你們還有無此血性!”


    禦史是靠舌頭吃飯的人,且明湛此問,哪怕是油滑的官員,隻要是男人,怕都要被激起三分血氣。二人當即便道,“韃靼人犯我邊關,殺我百姓,恨不能親赴西北,以報血海深仇!”


    明湛道,“章戍,你是大同人氏,當知曉家鄉百姓是如何生活在韃靼人的威脅陰影之下,惶不能安。朕有生之年,必要將天朝鐵蹄踏遍西北草原,以安民心!此次你帶著朕的國書與哈木爾的書信去韃靼薩紮那裏,告訴他,無故犯邊,朕很不高興。他這個可汗,朕不承認。哈木爾雖是戰俘,但朕秉承著天朝慈悲和平之心,善待哈木爾。哈木爾是他的兄長,若是他肯出十萬匹駿馬,可贖回哈木爾。朕並非不通情理之人。”


    章戍並非笨人,十萬匹馬是何等數目,那就是幾百萬的銀子。


    韃靼可汗當然不會舀不出這些數目,隻是若是真給天朝十萬匹馬,韃靼族就要元氣大傷。何況韃靼兵向來強悍,以騎兵取勝。


    如果韃靼可汗真的同意這樣贖人,韃靼騎兵無馬可騎,就真成了笑話。天朝再打韃靼,則不廢吹灰。


    一聽明湛這口氣,章戍就明白,皇帝陛下並無心要釋放哈木爾。


    章戍心中雖有疑問,不過並未當著範城的麵兒相詢,隻管行禮應下。


    明湛看向範城,“朕與西藏王有聯姻之美,青鸞公主乃藏王愛女。我雲貴與西藏早先有茶馬貿易在先,如今邊貿市場更是繁榮無比。可是藏王竟然與朕的敵人聯姻,且資助西北一千兵馬。朕頗多不解,藏王將青鸞公主置於何地?將朕與鎮南王府的善意置於何地?”


    “青鸞公主是朕的愛妃,朕自不會將對西藏的不滿加諸青鸞公主身上,但是藏王此舉,令朕對天朝與西藏的友誼的真實性產生的懷疑。且,朕為了保護青鸞公主,要抵住諸多來自臣民的不滿,不知藏王意欲何為?”明湛一席話說完,對範城道,“你先到鎮南王府,朕已經去信給父王,鎮南王府會有人輔助你完全這次出使。你去了西藏,不僅要去麵見藏王,更要去見一見西藏的活佛,明白嗎?”


    範程領旨。


    此二人的聰明,讓明湛頗是滿意。


    章戍第一次擔此重任,心裏興奮難抑的同時,也生出幾分謹慎忐忑。此事,若做的滿意自然就此青雲直上,若是不能令皇帝陛下滿意,他也可以預見將來的後果。


    朝中能人眾多,如此天賜良機,不可能有第二次。


    章戍單獨求見明湛,坦誠自己的分析,“陛下,據臣所推測,十萬匹馬的數目實在巨大,韃靼人攏共有沒有這麽些馬匹都未可知。且韃靼人幾乎全部是出色的騎兵,哈木爾隻是薩紮的哥哥,臣以為,哪怕哈木爾是薩紮的親爹,薩紮也不可能舀這些多的馬來贖回哈木爾的。”


    明湛笑一笑,“朕本來也沒想著要把哈木爾放回去。若是薩紮不肯贖哈木爾,你隻管去遊說其他草原上的貴族,哈木爾有位叔叔叫陳敬忠,先前與哈木爾的感情不錯,可以將重點放到此人身上。你見機行事,薩紮對哈木爾這樣的絕情,一父所出的親兄弟尚且如此,他們別人難道還指望著薩紮對他們有什麽深厚的感情麽?”


    章戍心悅誠服的行禮,“臣明白陛下之意,此去,必不辱使命。”


    明湛與範程自然也另有一番私下交待,便命使團快馬出發。


    餌都放出去了,不怕沒有魚來咬。


    明湛暗想。


    宋遙也回了西北。


    明湛並未讓宋遙在帝都久待,宋遙臨走,明湛見他一麵,“朕很高興,宋遙,朕有件禮物送你。”


    當明湛舀出他特意令人打造的羅刹鬼麵時,宋遙真不好拒絕一臉歡喜的皇帝陛下。明湛笑道,“其實相貌俊美實在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此次,你立了大功。皇家報刊將你評為帝都四大美男子之一,將朕都擠下了榜去。”


    宋遙實在不知該說什麽好,隻得道,“臣不敢。”


    “哈哈,開個玩笑。”明湛擺擺手,“並不是讓你去學蘭陵王。蘭陵王一代名將,因君主猜忌而死,可惜可歎。朕不是那樣的人。這個麵具給你,一是你形容俊秀,戰場上不能震懾敵軍;二則,或許以後有你意想不到的用處。”


    宋遙謝恩,鄭重的接過皇帝陛下送的羅刹鬼麵。


    說完正事,明湛忽而八卦道,“現在朝中不少人都看好你啊,不知有多少人想招你做女婿呢。宋遙,你若是有相中的,隻管跟朕說,朕非常願意給你們做個大媒啥的。”


    宋遙當即嚇出一身冷汗,急道,“陛下,臣願效冠軍侯霍去病,韃靼未滅,何以家為!”


    瞧瞧皇家人吧,給自個兒閨女也挑不出幾門子好親事來。


    福昌大長公主家的三子緣何會出家?南豐伯府的官司,已成帝都笑料?再不必提陸將軍府,那更叫一個沒臉。


    前些天,皇帝陛下剛指了門臭婚。如今阮家姑娘住在淑儀長公主府,那趙家卻遭了官司,一時一會兒還不知道怎麽著呢。


    這還隻是人們知道的。所以,盡管皇帝指婚,榮耀非常。


    宋遙卻真不敢接受皇上的美意,尤其他生怕皇帝忽然把阮家姑娘指給他。


    大丈夫在世,自當建功立業。而不是迎娶貴女,靠婦人上位。


    見宋遙拒絕的堅決,明湛哈哈一笑,他還真沒起過將阮嘉睿指給宋遙的意思,畢竟阮嘉睿身上有宋家血緣,與宋遙是五福之內近親。


    明湛斷不會起這種意思,他也隻是逗一逗小宋狀元,不想把人嚇的花容失色。明湛滿足的笑了笑,“隨你,朕不管你的婚姻。”


    宋遙誠惶誠恐,一頭冷汗的退下。


    淮揚。


    徐盈玉心情並不大愉悅。


    相對於她們這些提早向安悅公主告辭的人,逍遙侯夫人走的最晚。


    這說明什麽,逍遙侯夫人與安悅公主相交莫逆。看來,逍遙侯夫人是瞧中她什麽了。


    一時之間,徐盈玉真沒料到逍遙侯夫人是聯姻之意。畢竟,宗室之人雖然沒啥本事,但是富貴尊榮,眼皮了極高,向來瞧不起人的。


    娶必定要世家侯門貴女,嫁必定要高門大戶為媳。


    她一個和離之人,憑哪點兒能讓逍遙侯夫人另眼相待呢。


    對於逍遙侯府而言,隨便娶個差不多的填房輕而易舉。


    徐盈玉知曉逍遙侯夫人的用意,還要拜逍遙侯世子所賜。如今由帝都撥過來的禦醫已經到了淮揚,房子院子的都給他們買好配了丫頭小子廚娘車馬,一應待遇,絕對是送車送房,鮮有此優待的。


    好在如今房價便宜,攏共沒有用多少銀子。


    再者,善仁堂有規定,除非禦醫在淮揚善仁堂工作二十年往上,這車啊房啊才算禦醫自個兒的。你要是幹個三五天就走人,還能白賺房車,朝廷豈不要賠死了。


    徐盈玉正在善仁堂安排事務時,見到了這位逍遙侯夫人的嫡長子,鳳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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