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維給明湛扔到了吏部,馮秩則去了戶部。


    倆人品級都不高,不過是五品郎中。


    明湛下手,向來是快準狠。品級雖不高,地方卻好,六部中以吏部為首,戶部次之。


    而且是實打實的實缺,既不是打雜的主事,也不是侯補的員外郎,直接是五品郎中。明湛倒也不擔心範維馮秩幹不了,當初在雲南改革鹽政,重開邊藏貿易之時,明湛手裏無兵無將,就拿這倆人湊數。那會兒範維馮秩既有各自分管的一攤,又要打雜,忙起來都直接住在王府。


    照樣挺過來了。


    如今部裏事情雖多,他們不過是一人管一司罷了,要說工作量比當初在雲南時還輕省些,隻是人際關係繁複。


    倆人在帝都租賃了宅子,這回把老婆也一道帶了來,打理內務。


    明湛年輕,這倆人開始都是他的伴讀,自然也年輕。


    譬如範維手下的一個員外郎已經五十出頭兒,當爺爺的人了。


    朝中講究論資排輩,明湛倒沒想著把人放到侍郎位啥的,凡事必人緩緩圖之。如今他連老娘都沒弄進宮,可見這些個大臣對他不過是麵服口服心不服。


    明湛與韃靼三王子坐在昭仁宮廊下看風景,三王子道,“小王聽聞雲南與西藏重開邊貿,如今十分紅火。不瞞陛下,在我們草原,也非常喜歡□□的器物,不論是瓷器還是絹帛茶葉,就是小王,亦鍾愛有加。”


    “朕自然不會拒絕三王子的友誼,隻是恕朕直言,”明湛看三王子一眼,溫聲道,“這件事,隻怕三王子現在還做不了主。”你媽!你老爹還沒死吧?你還沒上位吧?你名不正言不順,拿什麽來□□談判!


    三王子臉皮倒是極厚的,敗不餒道,“隻要陛下許婚,小王就能做這個主。”


    見明湛沉吟不語,三王子道,“陛下之恩,小王沒齒不忘。”


    “遠水救不了近火。”明湛溫聲道,“王子,若事態緊急至此,你不該離開老汗王引帝都這股遠水;若是事態不若王子所言,朕認為王子缺乏合作的誠意。”


    明湛學著阮鴻飛的動作仙風道骨的倒了兩盞茶,三王子倒是極有眼力,先捧一盞奉予明湛。明湛接了,不急不徐道,“其實朕不明白為何三王子這樣執著的要迎娶我朝公主。你既讀過許多書,應當明白,這數千年來,公主和親無數,真正起到和親作用的不過寥寥數人。在許多時候,女人左右不了大勢。如今宮中,尚有兩位公主,不過八|九歲而已,王子若要等她們長大,還有十來年好等。若是待公主長大,王子仍然想聯姻,朕會鄭重考慮此事。”


    三王子帶有異域風味兒的臉上露出一抹苦澀,伸展開手,歎道,“沒有實力的人真是連地上一粒石子都撿不起來,也不怪陛下不信任於我。陛下比我年輕,本事勝於我。”


    “朕不過是運氣稍微好一些罷了。”


    “那不知陛下有沒有興趣做一些生意呢?”


    明湛暗歎,憑三王子這種臉皮,若是運氣再好一些,要做出一番事業真是遲早的事了。


    這位三王子一直到用過午膳,才與明湛告別,雖然並沒有談妥他預備中的條件,不過,能與皇帝陛下搭上線兒,就是一種勝利了。


    三王子道,“小時候我聽公主說□□的皇帝用膳,要有幾百道菜的排場。如今看,是公主誇大了。”


    倆人,隻有八道菜,兩道湯。


    明湛喝口茶漱口道,“朕也不富裕哪,叫三王子見笑了。”


    三王子笑,“不富裕的人可從來不會表現出不富裕的樣子,這話,小王不信。”當然,三王子不會想說明湛是故意小瞧他侮辱他,所以才吃這樣簡單的一頓飯。他直覺明湛不是這樣的人,而且,明湛自己也吃的很香甜。


    “王子準備何時回去?”


    “如陛下所說,小王實不該遠離父汗,明天小王就要回去了。”


    “也好。”


    三王子心中一動,忽然一笑道,“陛下一直叫我三王子,陛下知道小王的名子嗎?”


    “哈木爾。”


    “陛下,小王告辭了。”三王子臉上有一種奇異的神色,用韃靼人的禮節輕施一禮,便離開了。


    三王子剛走,方青就進來了,稟道:回萬歲,淑柔長公主平安誕下一子。


    明湛大喜,方青接著說:據說公主早產加難產,太後娘娘去了陸家府上。


    此刻,陸將軍府明顯有些氣氛過於緊張。


    明雅將孩子生出來便昏迷過去,又接著產後大出血,很是忙亂了一陣。衛王妃待明雅平安後,方回府。


    臨走時,將明雅身邊陪嫁的一個嬤嬤一個貼身侍女都帶了去,再把自己身邊的唐嬤嬤留在了陸家,自始至終,根本沒理會陸家人。


    衛王妃一走,陸老太太跟著就厥過去了,接著一陣兵荒馬亂把老太太救醒。


    連幾位太太奶奶的臉色都極差,陸二太太終於忍不住怒火道,“大嫂子如今可是滿意了!”


    陸大太太臉色慘白,辯道,“弟妹在說什麽,莫非沐哥兒的事兒是我的過錯?”


    “是不是,你心裏有數!”


    一個小丫環驚惶惶的來報,“大太太,表小姐要上吊自盡——”


    陸二太太冷笑,“這會兒倒有羞恥心了,不是上趕著倒貼男人的時候了!”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賤貨!”


    陸家這點子事兒,衛王妃連一盞茶的時間都沒用,就問了個一清二楚。


    明雅身邊兒是有教養嬤嬤陪嫁的,這位趙嬤嬤還是宮裏出來的,事兒也說的清楚,“公主自幼就心軟,嫁到陸家後,與駙馬很是恩愛。陸家也是一團亂麻,駙馬原是陸二老爺的嫡長子,因陸大老爺人到中年還未有子嗣,便將駙馬過繼到大老爺的膝下,既為了襲爵,也是為了日後長房後繼有人。可誰承想駙馬過繼了幾年,大太太忽然老蚌生珠,生出了兒子來。”


    “這位大太太原是陸家老太太的外甥女,剛開始公主嫁過去,見公主麵兒軟,她又是做婆婆的,常拿話彈壓公主。”那會兒明雅還不是公主,趙嬤嬤道,“公主就是心太善了,說句實在話,在咱們府裏時,娘娘您對幾位公主是何等照顧。公主乍一嫁到這些人家兒,拿不住也是有的。後來淑儀長公主教導了我們公主幾回,漸漸的,公主也摸索透了這宅門兒家的事兒,駁了幾回大太太,大太太怕是心裏忌恨公主。因公主有孕,那會兒萬歲還未登基,大太太還露出過想給駙馬納小的口風。駙馬與公主是新婚夫妻,又是琴瑟相和,倆人都不肯應。這不,大太太又弄了娘家侄女來。不是奴婢說話不中心,這位表小姐也實在忒不講究了。”


    “聽說以往就來陸家小住過,初時,大太太是想把自己娘家侄女許給駙馬。誰曉得駙馬有這樣天大的福份能尚公主呢?”趙嬤嬤都得歎一口氣,“這次表小姐來了後就時常往公主的院兒裏跑,奴婢們攔都攔不住,奴婢略說幾句重話,這位表小姐就哭天抹淚兒,說是不是公主身份高貴,瞧不起她。”


    “還是駙馬得知表小姐總是來打攪公主休息,氣不過罵了表小姐幾句。表小姐好幾天沒來。陸府裏一個花園子,花園子裏有個小湖,也不知怎地,那表小姐就跌湖裏去了,駙馬叫了半天竟叫不到人,這也不能瞅著表小姐淹死呐,就救了她上來。”趙嬤嬤憤憤道,“誰知表小姐硬就訛上了駙馬,說身上濕了,又被駙馬從湖裏抱了出來,再也嫁不得人。”


    “因公主不肯應,這幾日,表小姐鬧不鬧就要生要死。還有大太太來公主院兒裏哭天抹淚兒的說侄女命苦。”趙嬤嬤歎,“公主很是生了幾場氣,昨兒晚上身子就不大舒坦。”


    “很久沒看到過這種蠢貨了。”衛王妃淡淡道,“紫蘇,備些補身子的藥材,給趙嬤嬤帶回去。”


    “好生伺候明雅。”


    在絕對的權力麵前,宅門裏的小手段是絕對不夠看的。


    洗三禮時,明雅已經可以坐起來了。這是皇上的妹妹,又是長公主的身份,宗室裏來了不少人致賀。


    明湛賜下了一個三等輕車都尉的爵位,以及長公主嫡長子份例內的賞賜。另外,聖旨雲:朕聞駙馬陸文沐乃一等將軍陸靖栓過繼之子,另,陸靖栓已有親子。故此,命陸文沐回歸本家本房。


    陸靖栓妾馮氏賢淑德良,賜三品誥命。再賜柳忠言之女柳氏予陸靖栓為妾。


    明湛對待公主的態度完全是兩極化,讓人摸不著頭腦。當初為明豔,落下個板磚四爺的名聲。如明菲這等,當廷杖斃也不是做不出來。


    今日陸家這等糟心事,直接一個耳光把陸大太太柳氏煽了個頭昏腦脹。


    馮氏原本隻是陸靖栓的姨娘,比陸大太太年輕又有手段,膝下一子一女,寵愛不衰,如今直接封了誥命,便是與陸大太太平起平坐。再加上親侄女,一道聖旨直接賜給了丈夫為妾,這要如何跟兄嫂交待呢。


    聖旨尚未念完,陸大太太已經一口氣上不來,厥了過去。


    來傳旨的小公公念完,將聖旨一合比手遞到陸靖栓跟前兒,閑閑道,“恭喜陸將軍了。”眼睛一掃被人從地上抬起來的陸大太太,似笑非笑地,“喲,這是府上大太太吧!瞧,竟高興的竟厥了過去呢。”


    此小太監來之前已得了何玉的囑咐:狠狠奚落那老女人幾句。


    小太監茶也沒用直接回去交差。


    明雅對於明湛的旨意,完全說不出話來。


    明湛正在壽安宮與一群老太太說話兒。


    “喲,這是陸老夫人。”明湛笑吟吟的,“今天是你家長孫的洗三禮,因朕這旨意,倒是耽誤了老夫人家的喜事。”


    陸老太太惶恐道,“臣婦不敢。陸家本是寒門,得公主下嫁已是天之大喜,焉敢因此驕狂。陛下恩典,臣婦有此福份方能到壽安宮一見天顏。”


    明湛溫聲道,“老夫人坐吧,你們年紀大了,回話不必起身,這樣拘謹客氣反失了朕的美意。明雅是朕的小妹妹,以往在家時,我們幾個兄妹數她最乖巧。她這一嫁人哪,朕這心裏就格外的牽掛。大姐姐性子爽俐,二姐姐更不必說,她在雲南。隻有明雅,年紀最小,性子呢,又溫吞,嫁過去,又是長孫媳婦。”


    “雖說朕貴為九五之尊,其實心腸與凡夫俗子是一樣的。如今見老夫人這樣明理,才放下心來呢。”


    陸老太太給明湛說的都有些坐不住了。


    明湛轉而與李平舟大人的老娘說話兒,李老夫人年輕時是就是帝都很有名的女詩人,真正的才女。別看李平舟一副又臭又硬的脾氣,茅坑裏的石頭一般。李老夫人卻生的慈眉善目,臉上常年帶著笑,“臣婦沒事就聽小重孫子念念詩文,或者養養花兒,或是指點他們做新花樣兒的點心。”


    “唉喲,那可好,下次老夫人帶些來給朕嚐嚐。”


    明湛對於女人和老人都極有耐心,先請老太太們喝茶吃點心,又一道看了幾折戲,各自均有賞賜。然後派人小心的將老太太們送出宮去。


    整個過程完全展現了一代名君的風度與涵養。


    幾乎所有的大臣們回家都聽到各自的老娘說,“萬歲爺真是個和善的人。”


    其中李平舟大人的老娘更是喜滋滋地,“皇上說我這身兒衣裳好看,顏色好。還說下回去,帶幾樣兒新鮮點心給皇上嚐呢。”


    李平舟的夫人恭維婆婆,“母親,皇上生的什麽模樣啊?很威武雄壯吧。”


    “哪兒啊,年輕的很,模樣怪俊的。對我們別提多客氣了,知道我愛喝龍井,特意多賞了我兩罐茶葉,其他人可是沒有的。”李老夫人笑著從孫媳手中接過茶,“皇上說了,下次還請我去看戲。”


    “這都是老太太的福氣啊,我們再比不了的。”


    自此,李老夫人常接到明湛的邀請,有時是口諭,有時是精美的私人請柬。戲稱老太太為:美麗的李夫人。


    當然,不隻一李老太太一人時常進宮,凡是反對衛王妃進宮的大臣,明湛就對他們各自的老娘就格外的熱情。


    而且明湛對於哄女人頗有一手兒,如今帝都新風尚:老太太們成日閑著在家沒事兒,就盼著接到皇上的請諫進宮喝茶呢。在家裏教訓起子孫,張口“忠君”,閉口“愛國”,“這樣賢明的皇上,連我等這樣無用的老太婆都能感到皇上的恩德。唉,你們若不好好當官,真是天理難容哪。”


    如果是明湛這樣經常的叫他們的老婆進宮,諸位大人都要懷疑自個兒頭上的帽子是不是要變色兒了。


    王卑渤蠲伎嗔常拔銥湊餉醋乓膊皇歉齔しu夷該鞫忠ス鍰妨恕!


    李平舟惱不能惱,怒不能怒,長歎一聲,“真不知道皇上這是要幹什麽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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