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蕭索之中,蘇幕遮離開了紫霄宮。


    他不喜歡張道鴻所講的那個故事的結尾。


    為眾生開天者,不該死於功德。


    擁偉力者,不該止道於半途。


    修道萬古歲月,不該為蒼生垂淚,亦不該因蒼生而死。


    此間落幕,後人食其血肉,得大快活,隻口呼恩德,何其涼薄!


    許是同樣人到了暮年,張道鴻竟懂了蘇幕遮的意思,隻說要改一改這故事,再說與蘇幕遮聽,卻被他婉拒。


    他體內道種世界,第三千部古神真法已然呼之欲出。


    離開了火湯絕地,失去了五色土祭壇的鎮壓,蘇幕遮已經很難再拖延太久的歲月。


    道種世界依舊缺少一些補充,缺少一方完整大界的諸多細節。


    他隻有三日的準備時間,便要去生死之間,搏此生最大的機緣造化!


    於是,在張道鴻的目送之中,蘇幕遮孤身一人,離開了紫霄宮。


    ……


    陽世,道玄宮。


    蘇幕遮的身影突兀的浮現在道玄宮後山的禁地。


    他一手倒提著清濛仙子遺世的青鋒劍,一手托著一黃銅煉化燈盞,內中,有一團鎏金色魂火蘊養。


    此地是清濛仙子昔日悟道參修之地,有她布下的無上陣法,若無這寶劍與燈盞,便是蘇幕遮,也難這般尋常入內。


    他的身前,正是萬古之前,自己親手布下的五色土祭壇。


    一部《誅心天律》傳世,蘇幕遮昔年落子,於此地演化一十八層修羅煉獄,以懲生靈往生之孽。


    須彌之力在祭壇上彌漫開來,隱沒著一方光怪陸離的世界,像是要將陽世諸修的目光都阻隔在外。


    隻是蘇幕遮此刻眸眼深處,有星輝閃爍,他洞徹了內中的諸般光景,看到了無算陰靈列陣,舉目厲鬼淒厲哀嚎。


    “懸月魔宗……萬鬼洞窟……”


    恍惚之間,蘇幕遮想起了昔日修為微末時的風景。


    那是的自己,不過是荒古界南域魔宗的小小鬼修,隻想著得一二秘法,報複前世仇怨,再得些靈寶,益壽延年,終了此生。


    卻不曾想,點點風波憑空而起,隨歲月而浩瀚,遮天蔽日,開啟了蘇幕遮兩界浪蕩,萬古求索的一生。


    這一刻,蘇幕遮無端的,忽然很懷戀起故鄉的風景。


    他已經久違那片天地太久的歲月了。


    “就要歸去了,就快要歸去了……”


    輕聲呢喃著,蘇幕遮揮手,帶走了五色土祭壇,帶走了立於此地萬古的修羅煉獄,帶走了內中的億萬陰靈。


    ……


    虛空極深處。


    蘇幕遮的身影一閃而逝。


    他在探尋昔年古神隱居避世之地。


    終究,在某一次流光閃逝的瞬間,蘇幕遮破開一方須彌洞天,隻身而入。


    洞天世界已然凋敝不堪,殘缺破敗。


    荒蕪的群山上,留給蘇幕遮的,隻有漫山的枯草與墳塋。


    石碑林立,蘇幕遮恍若回到了火湯絕地。


    可是直至最後,蘇幕遮也沒有從這漫山碑林中,找到屬於琉焱古神的名字。


    “一飲一啄之間,吾倒是因果負你,可惜了。”


    話音落時,蘇幕遮撕裂虛空而去。


    ……


    翌日,南疆。


    蘇幕遮身影倉促,腳步不停,丈量著南疆的萬裏群山。


    這是陽世九成妖族的祖地。


    蘇幕遮悄無聲息,行走群山之間,或挖妖骨,或聚妖煞,或取妖卵。


    在不至妖族底蘊動蕩的前提下,蘇幕遮幾乎走過了每一族的祖地。


    ……


    第三日。


    風塵仆仆,蘇幕遮麵色如常,重歸尊者道場。


    此時間,偌大紫霄宮,諸修林立,人聲鼎沸。


    還是第一次,蘇幕遮踏足主峰道宮,他饒有興趣的將道宮風景看遍,這才將目光落回身旁諸修的身上。


    “如何了?”


    諸古老者聚於此間,氣焰交織,衝霄而起,便是天靈地神兩位尊者,也難將目光落到此處。


    自然,高天厚土之中,亦有所手段,遮掩了蘇幕遮的瞳術。


    此刻聽聞蘇幕遮之問,一旁明虹老道拱手而言。


    “三十三天,諸神列陣,枕戈待旦!神火交織,映雲霞億萬裏而不絕!”


    聽聞此言,除如靈雲子等人麵色如常,不少後進之輩,多神情駭然若土灰之色。


    不去理會諸修的反應,蘇幕遮麵色如常,繼續追問道。


    “忘川冥府呢?”


    “此間有地神尊者坐鎮,卻不好探尋,已有門下大能,剛入厚土諸塵之間,還未觸及忘川之界,便有陰靈齊出,頃刻打殺!”


    聽著明虹老道說這話的時候,蘇幕遮眼簾低垂,眸光深處,有幽幽神色一閃而逝。


    “萬鈞當頭,一觸即發啊……”


    輕聲的感慨著,諸位老怪都難聽出蘇幕遮的情緒來。


    之間話音落時,蘇幕遮緩緩起身,走到了道宮的大門前,看著漫山林立的陽世天驕大能。


    “諸位,這鼎盛一世,十萬古老者,千百萬天驕,可斬天靈地神否?”


    這一問,似是在問諸老怪,又似是蘇幕遮一人輕聲感慨。


    各懷著心思,諸修倒是都沉默不語。


    良久十分,蘇幕遮喑啞的聲音方才在道宮中重新回蕩開來。


    “不等了!”


    “道兄,還有些許人馬,尚未趕赴此地!”


    “老朽說了,不等了!給後世留些法統傳承罷!這恢宏道法,總不能斷絕在這傾天一戰上!”


    “喏!”


    “吹法螺!聚此間諸修,隨老朽,殺入三十三天!”


    說話之間,蘇幕遮已然一步邁出道宮,蹈空步虛之間,立在半懸空,煌煌神音,蕩徹雲霄。


    “謹遵法旨!”


    一時間,回應之聲,山呼海嘯般傳來,若驚雷炸響,神鬼皆驚。


    感受到了高天深處那頗有些驚駭的目光,蘇幕遮麵容半似猙獰半似癲狂,竟朗聲大笑起來。


    “二三子,隨我來!”


    “喏!”


    “先斬天靈!”


    “喏!”


    “再剮地神!”


    “喏!”


    “今日殺個痛快!哈哈哈!”


    話音落時,諸修騰空,十萬古老者,千百萬天驕大能,蹈空步虛,立於蘇幕遮身後。


    狷狂大笑之際,蘇幕遮翻手祭出離恨幡,搖晃著手中的幡旗,滔天血海虛影顯化在蘇幕遮腳下,隻教人道一聲暗無天日!


    此時間,諸修注視一下,蘇幕遮一步邁出!


    “試問三千天人,可還有昔日膽魄者?出來!吾稱量一二!”


    這番盛景,正應詩雲:


    斷頭今日意如何?長生路旁枯骨多。


    此赴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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