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洲,鯤山。


    道盟道宮所在,此時已然橫屍遍野。


    黑袍諸修以秘法橫鎖虛空,禁封須彌,飛鳥不過,魚蟲難脫。


    此一洲偌大道盟,竟然盡數覆滅。


    道宮中,黑袍老者負手而立,冷然的看著麵前的北冥洲法主,那是一位滄桑老道,須發花白,本應是此洲大能之中的無敵者,此刻卻淒然落敗,一身月袍襤褸不堪,六道法劍,死死的釘在北冥洲法主的眉心。


    法劍穿泥丸宮而過,這是世人無法想象的慘烈痛楚,法主的生機還未消散,甚至一旁有黑袍修士,徑直取出珍貴的無上寶藥,在淬煉其中的蓬勃生機,灌注進法主的道軀之中。


    老道人嘴角咳血,聲音已經喑啞不堪。


    “玄……玄陽子!”


    老道的聲音斷斷續續,其中的恨意卻無法消散半分。


    黑袍老道,或者說玄陽子,麵對這份恨意,冷峻的表情卻不曾有絲毫的變化。


    他冷冷的看著法主,袖袍之中枯瘦的手指遙遙點向眉心處。


    “你這後生,看著麵熟些,許是昔年,我曾與你長輩鬥法?”


    法主的道軀在輕輕的顫抖,他咬著牙,卻不曾有痛苦聲音露出,倒是因著玄陽子的舉動,此一洲氣運直接沸騰,滾滾朝著道宮所在匯聚而來。


    布滿血絲的雙眸冷冷的看著玄陽子,法主這才開口回應道:


    “縱古之前,先祖隨老天尊殺入荒古界,戰死於南域,玄陽道宗山門前,彼時,前輩為玄陽宗開山掌教。”


    “縱古後,約莫荒古界遠古末年,前輩入洪濤界,為本界孽修,祖父出手,與前輩血戰太玄洲,此一戰,祖父重傷,歸家不過百年,化道而亡,魂靈殘破,無**回。”


    “千餘年前,老父年邁,往玄月洲去,尋禪宗秘法,欲化故老者,謀求漫漫歲月,卻因前輩毀玄月禪宗一戰,死戰而亡。”


    “說來,吾之一脈,倒是與玄陽子前輩有血海深仇!”


    話音落時,似是想到了自己如今的處境,法主雙眸之中有悲涼神色一閃而逝,也失了繼續說話的興趣,緩緩閉上雙眸,不言不語。


    玄陽子這裏,倒是沉默著,點點頭。


    “大界征伐,苦的卻是芸芸諸修,若是說來,老夫一生,不負荒古界,唯獨虧欠洪濤界芸芸諸修許多,生死之戰,彼時留不得手,今日你性命眼看是留不得了,莫怪老夫,且留你魂魄輪回去,來日若有手段,自可尋老夫來,報你一脈之仇!”


    話音落時,一卷玉冊已然在玄陽子的手中凝實。


    這正是《北冥虛天策》!


    掂了掂手中玉冊,玄陽子點點頭,轉身看向一旁的黑袍修士。


    “去取六壬法師的太乙觀天鏡來。”


    “是!”


    等待之間,也不過是數息的時間,便見那黑袍修士捧著一麵琉璃寶鏡,慎重的遞到了玄陽子的麵前。


    寶鏡的背麵,鑲嵌著七色神玉。


    一枚神玉懸於正中,其上刻著古篆字——太乙。


    又有六枚神玉環繞在中央神玉的四周,分別以古篆字書就——大安、流連、速喜、赤口、小吉、空亡。


    這乃是玄門五術,卜道之中小六壬法門的六卦名稱。


    古時諸修曾有傳聞,言說卜道有三式,太乙卦術得以測天道,奇門得以測氣運,六壬得以測人事。


    這一麵寶鏡,書太乙,書六壬,乃暗合天人相生之道,端的玄妙,恍若有無上威能,便是世間種種,一切因果機緣,都要在這麵寶鏡前顯出本相來。


    玄陽子恭敬的拿起這麵太乙觀天鏡,而後照向那《北冥虛天策》。


    登時,琉璃寶光籠罩著玉冊,有迷蒙道韻緩緩籠罩在其上,施展著偷梁換柱之法。


    陡然片刻時間,再去看那玉冊時,其上所書,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海潮虛天策》,再看那鏡麵上時,映照的卻不是寶鏡麵前的景象,竟恍若施展了鏡花水月之術一般。


    鏡中所顯化的光影畫麵,竟是那斷魂山上發生的種種。


    玄陽子眉頭舒展,看向寶鏡中,那道身披白狼大氅,白發飄揚的身影,不知因何,竟感慨著歎息。


    “也罷,平白讓百夜鬼尊得了師徒名分,可這孩子,不管怎樣說,總做過一世玄陽宗弟子,倒是我這做祖師的,未曾庇護到他,罷了,罷了。”


    搖搖頭,玄陽子一揮袖,那寶鏡已經不見了蹤影。


    “傳訊家裏,捏碎壽龜老怪的那枚玉符,他這一睡總有近萬年歲月了吧?也該出來活動活動了。”


    ……


    卻說回海潮洲斷魂山。


    蘇幕遮已然與冰霄道人鬥法到了一處。


    四下裏有風雲激蕩,道則碎片閃爍若太古星海璀璨,兩人鬥法到了極高深的層麵,甚至揮袖之間,往往有諸般異象化虛為實,演化諸般玄妙。


    越是這般,冰霄道人看向蘇幕遮的目光就愈發欣賞。


    “果然是個人物,可惜了,是孽修。”


    輕輕搖頭感慨著,冰霄道人忽的袖袍揮舞。


    話音落時,登時便有狂風飛舞,那是極其可怕的變化,四方的虛空壁壘在劇烈的顫抖之中,盡數崩潰,化作了齏粉。


    隻是道韻的加持,竟然將一方須彌,化作了真空!


    真空虛無之地!


    委實說來,若是出手之人乃是洞真老怪,甚至是大能,這樣的法門,反而顯得尋常,甚至太過平淡。


    但若是出手之人不過是合體期的修士,那麽這樣的手段,就委實讓人心悸!


    修行,修行。


    這是一條越走越遠的道路。


    尤其是到了如蘇幕遮,如冰霄道人這樣的處境,往往每一個境界,每一處極其細微的差距,都是雲泥之別。


    以築基之力,力抗結丹,或許每一時每一刻,這世界上都有天驕在做著這樣的事情,挑戰著諸修眼中的規則。


    但是到了如煉虛期,如合體期,哪怕一絲絲微弱的細節感悟,都足以在鬥法中分判生死。


    一時間,蘇幕遮身上的遁術剛要施展,遁光隻亮起分毫,便瞬間被這股真空道韻籠罩在其中。


    這是冰霄道人極為高明的手段,要一力降十會,以蠻力和更高深的境界,強行壓製蘇幕遮!


    即便是有著白狼大氅的庇護,蘇幕遮的身形卻瞬息之間受到了重創。


    四肢百骸都有著劇烈的痛楚傳來。


    昔年以無算征伐,無算秘法鑄就的堅韌道軀,卻在這股蠻力下,如同狂風浪潮之中的一葉孤舟。


    “嘶——!”


    饒是以蘇幕遮的定力,都在倒吸著涼氣,有一縷烏色鮮血自嘴角溢出。


    疲憊的將眼眸再度睜開的時候,抬眼看去,卻已經換了一方天地。


    這是冰霄道人的大羅法域,此刻天翻地覆,有億萬浪潮,如天河灌湧一般,朝著蘇幕遮這裏當頭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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