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所見,蘇幕遮始終緘默。


    他被深深的震撼,這隻是陣中一界,也許古時曾經是玲瓏大羅道道主的隨身洞府,或者隻是玲瓏大羅道的一處隱秘洞天。


    一切都已經被掩埋在歲月長河之中,曾經的朱牆如今已經被歲月腐蝕成細沙。


    可哪怕隻有斷壁殘垣,蘇幕遮卻能夠從中感受到古時玲瓏大羅道的鼎盛與非凡。


    若是說這樣的勢力才是三古時的巔峰的話,那麽如今的諸多聖地大教,隻是個笑話。


    即便是如今正邪兩道執牛耳的太玄宗與懸月魔宗,也不及玲瓏大羅道之萬一。


    可惜,這樣古老而龐大的存在,也終歸因為上古大劫而覆滅,不見昔日鼎盛。


    蘇幕遮也隻能看著眼前的斷壁殘垣去想象那樣輝煌的場景。


    一路無話,即便這些地方曾經存有無法想象的強大禁製,如今也隨歲月銷蝕,不多時,蘇幕遮便走到了陣中世界的盡頭,看到了一座秀麗的玉山。


    小山通體白玉鑄成,蘇幕遮拾階而上,仿佛跨入另一方天地一般。


    道宮緊閉,蘇幕遮緩緩推開青銅鑄就的大門。


    這裏也許是曾經道主的修行之地,可如今一應物品已經消散一空,正中大堂擺著一尊香案。


    香爐之中,沉寂的非是尋常香灰,蘇幕遮可以明顯感受到五色土的存在。


    牆上掛著一幅畫卷。


    霓裳擺動,繡帶飄揚,輕輕裙裷不沾塵,嫋嫋腰肢風折柳。


    歌喉嘹亮,猶如月裏奏仙音;一點硃脣,卻似櫻桃逢雨濕。


    尖纖十指,恍如春筍一般同;杏臉桃腮,好像牡丹初綻蕊。


    瓊瑤玉宇神仙降,不亞嫦娥下世間。


    這是極美的人,以蘇幕遮生平閱曆,也少見容貌如此人般驚豔的存在,可是麵對著畫像,蘇幕遮卻生不出絲毫褻瀆的心思,甚至有那麽瞬間,蘇幕遮覺得用“美”字去形容這樣的人,本就是對她最大的褻瀆。


    她的眼眉,她的身姿,甚至她的一切,都恍若是大道的顯化。


    技近乎道、術近乎道、法近乎道。


    這是真正隻差一步便可扶搖而登仙的人物。


    畫像一旁以雲篆寫就一行小字——


    玲瓏大羅道道主夢還真。


    一切的心思與言語都顯得那麽的蒼白,蘇幕遮隻能沉默以對,自一旁香案上抽出三根線香,以心火點燃,朝著畫像遙遙一拜。


    灰煙嫋嫋而起,蘇幕遮退出大殿,將青銅門戶緩緩合上,仿佛將畫中人置於另一個世界,一個屬於她自己的世界。


    ……


    石桌前,兩人入座。


    老者看著奉香歸來的蘇幕遮,眉宇間多了一抹善意。


    “你如何去看性命雙修之道?”


    蘇幕遮沉思道:“古語曾言,修性不修命,長生第一病。晚輩於此知之甚少,昔年微末時懵懵懂懂,跨入修行道途,隻能依憑本能,兼修神魂與肉身,至今對性命雙修之道通悟不多。”


    老者點點頭:“難怪你如今這般境遇,真要說起來,你神魂所修鬼經即便是老夫都看不透,稍加推演便是心驚肉跳,而你氣血之中蘊含精純龍血,便是太古龍種也不過如此,若有名師指點啟蒙,夯實基礎,隻需尋一基礎鍛體法門,一朝結成金丹,自可性命雙修,陰陽生生不息,不該這般行功晦澀,阻礙頗多。如你所言,隻能說是昔年福緣稀薄,不得這般指點,縱有一二奇遇,卻走了岔路。”


    對於老者的說法,蘇幕遮以往就有過猜測,如今隻是被證實而已。


    《百鬼經綸》乃是古之大能的傳承,是無上古道法,若是古時修行,自無不可,但是蘇幕遮終歸生在末法時代,還未築基,肉身便已經無法抵抗神魂之中的磅礴鬼氣。


    即便是尋常鍛體法門也無法止住鬼氣對於肉身的侵蝕。


    蘇幕遮無奈,恰逢夢回三古,便草創了肉身道法,算是勉強達到陰陽平衡的狀態,不然等不到晉升築基境界,蘇幕遮便會肉身毀滅,化作陰靈行走世間,自絕長生之路。


    可這終歸隻是勉強平衡陰陽之道,而非是陰陽相生,終歸差了火候,誤入歧途。


    等凝結金丹時,肉身道更進一步,卻與神魂的契合越發疏離,徹底斷絕了自行演化肉身道的可能。


    “若是你走正途,修行微末時隻怕不如同輩許多,甚至因為鬼氣森然,多半要做個病秧子,可一旦能夠熬到結丹境界,一粒金丹凝結精氣神,便是性命雙修之道的開始,以陰魂化生陽氣,彼時借助體內龍血,肉身之道渾然天成,多半要走冥龍的路子,屬於玄龍變種,太古少見,卻一身功法渾然如一,長生可期,便是三古時代,除非天人化生之輩,否則任誰當麵,都要稱你一聲天驕。”


    老者很是感懷,指出了蘇幕遮昔年走的確實是錯誤的一條路。


    按照老者的原話來說,就是一手好局卻下了臭棋。


    “按你所說,你自戰場之中參悟的真經已經如泥沙之數,但真正的關隘還在於性命雙修之道,若是悟了,便是一朝通悟,若是不懂,再多的真經也救不了你。”


    老者長歎,揮手將蘇幕遮送出了陣中世界。


    ……


    古戰場,骨山之頂。


    蘇幕遮盤膝坐忘,無我無物。


    性命雙修,通悟……


    這是另類的悟道狀態,蘇幕遮識海之中似有萬千念頭迸發,呼吸之間不由自主的牽引來四方元炁。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陣中世界的老者不愧是昔年玲瓏大羅道的門徒啟蒙老師,隻是三言兩語,便給了蘇幕遮一個悟道的“引子”,若是真的能夠通悟,蘇幕遮便可創出真正屬於自己的肉身道法,甚至借此修為精進。


    靈台上,陰陽雙魚圖灼灼生輝,似有無算道韻如絲線一般垂下,以陰陽之力侵染蘇幕遮靈台。


    百鬼夜行圖更是沉入蘇幕遮的神魂本源之中,一百零八道鬼尊身影顯化在蘇幕遮的神魂旁,各自誦念獨屬於自身的鬼經。


    八修衍咒圖高懸蘇幕遮神魂之上,宿世慧力加持蘇幕遮神魂本源,助他悟道。


    諸魔龍象圖跳出蘇幕遮的泥丸宮,顯化在世間,八百魔佛為蘇幕遮護法。


    漸漸地,漸漸地,有微風湧起。


    千裏青雲逐漸朝著蘇幕遮的頭頂匯聚。


    蘇幕遮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他似乎在某一瞬間,已經悟了道。


    靈台之上,九龍駕車圖劇烈的顫抖,似在解體,又似要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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