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敢!”


    蘇幕遮以往不曾與瀟水龍伯有過交談,不知此龍壽數,單看身形,想來已經存世良久,如今約是暮年。


    蘇幕遮這一幡砸下的時候,瀟水龍伯蒼老的龍軀自天穹之上不安的扭動,張開血盤大口在雲層深處怒吼。


    但他終歸無法阻攔蘇幕遮含恨一擊。


    況且說來,此龍借天青龍鱗之力,引四方元炁,更要溫養一枚驚世元珠,大半的心神與修為都被牽引去了,本來謀劃的也是萬全之局,如今蘇幕遮破局而出,瀟水龍伯這裏已經難有後手。


    三十三道銀白鎖鏈洞穿虛空壁壘,凝聚鎖神陣,電光火石之間,瀟水龍伯直覺自己失去了與天青龍鱗之間的聯係。


    直至此刻,蘇幕遮一般的身影方才徹底顯化真切。


    “貧道有何不敢!”


    回應蘇幕遮這一句的,則是瀟水龍伯最為淒厲的怒吼。


    湮龍針隱於無形,周天星鬥之陣乃是古法,於無形之中顯化殺機,初覺痛時,三百六十五之數湮龍針已經盡數遁入瀟水龍伯的周身經脈、氣血、絳宮、丹田,甚至是眉心!


    老龍伯體內磅礴的元炁剛剛湧動,登時便如泡影一般破碎消散。


    於龍族而言,這湮龍針入體,無異於世間最恐懼的刑罰。


    那天青龍鱗縱然玄奇,失了老龍伯掌控,終歸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隻在鎖神陣中掙紮片刻,便消弭於沉寂,其上寶光自穢,被紫闕陰靈收入神國之中。


    龍伯身旁的元珠,受了磅礴元炁的孕養,已經誕生靈智,剛欲劃破虛空逃遁,紫闕陰靈的神念已經追上此物,氤氳香火氣息纏繞在元珠之上,冥冥中有萬千聖靈誦念紫闕陰靈真名,強行將元珠鎮壓。


    這番鬥法,誕生於電光火石之間,等青霄子掙脫虛空風暴,再降臨現世的時候,一切已經晚矣。


    一旁天穹閃過兩道身影。


    一道似僧似道,非神非魔,身後有宿世慧光聚太極魚圖,手中輕握浮塵如陰陽龍須,正是雲彌上人。


    一道身披猩紅法袍,站在此地,卻如相隔十萬八千界之遠,身形所在之處,自成須彌一界,乃是霓霞。


    兩人身形攔在青霄子身前,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出手的意思。


    更遠處,趙思妤與月禪女尼的身形也於雲層之中若隱若現,各自手中都捧著一頁金書。


    此情此景,除非青霄子聚齊九霄雷法傳承,立地突破化神道君的境界,否則再無回轉可能。


    沉默片刻,青霄子露出苦笑。


    “罷了,今日是寐丹道兄技高一籌,貧道自當退去,來日……再登門賠罪。”


    說罷,青霄子撕裂一旁虛空,身形化作一道虹光離去。


    這仿佛像個引子似的。


    隨著老龍伯被蘇幕遮所鎮壓,天穹之上的鬥法也都漸漸收斂了下來。


    短短片刻時間,已經有人喋血了。


    有懸月魔宗修士,也有養魂道宗的老怪。


    懸壺子頭頂滄海元珠,手中有著五彩霞光交替閃爍,內中深深囚禁著一尊殘缺的元嬰。


    虛空深處的法力風暴也漸漸消弭。


    蒼均子與五魂上人重新降臨現世。


    若非虛空深處的時空亂流還沒被撫平,隻怕誰都無法相信,數息之前,兩人還在生死鬥法。


    這是一場局,做局的是四海龍族,入場的雙方是兩處聖地大教。


    最後的結果,則是兩敗皆輸。


    “與道相爭,是貧道等人棋差一招,自今日起,養魂道宗封山!退出聖地大教序列,無量量劫不止,養魂道宗門徒不出!”


    五魂上人的聲音很悲涼。


    今日一役,不曾達成與龍族的承諾,那古道法傳承也如夢幻泡影一般無所蹤跡,又惡了魔道執牛耳宗門,壞了楚涵晉升化神道君的前路,若是不封山,等待養魂道宗的,隻有覆滅一途。


    五魂上人身後,數位元嬰老怪麵容悲戚,數度欲言又止,最後隻是佝僂著身軀,隨五魂上人離去。


    哪怕如此,強壓一宗低頭,蒼均子等人的臉上,卻絲毫未有喜色。


    甚至蒼均子今日前所未有的蒼老,那能夠輕易攪碎虛空亂流的雙手,此刻卻罕有的顫抖。


    虛空壁壘被蒼均子撕裂開來。


    眾人目光看去。


    虛空深處亂流滾滾,如遮天煙塵,但這卻阻攔不了眾人施展了瞳術的眸光。


    那是極慘烈的一處戰場。


    血雨落下,甚至虛空四方都在震動。


    一道癲狂的身影站立在血雨之中,一邊大哭,一邊大笑。


    他的背後,有一卷百花道圖。


    此刻圖上,百花完整無缺。


    不遠處,一件殘破的衣袍漸漸失去光澤,被虛空亂流逐漸銷蝕,烏袍上,有金絲穿梭,繡出一朵鬼花……


    饒是蘇幕遮,沉默了良久之後,也隻得感傷歎息。


    鬼花婆婆,身隕虛空。


    昔年以一枚傳承玉簡而誕生靈智,這幾近於萬中無一的事情,卻硬生生讓鬼花婆婆走出了一條屬於自己的長生路。


    夏玉書百花缺一。


    她卻是百花隻得一。


    昔年修行之路的艱難,恐是夏玉書當年的百倍之多。


    縱橫南域數千載歲月,曆經兩次正邪之戰,走清符仙路,半步化蛇道君。


    直至今日,悲涼落幕。


    任你是天驕妖孽,又或者大羅轉世。


    隻有天命是所有人都躲不脫的。


    隻有歲月是所有人都敵不過的。


    ……


    沉寂的氣息將眾人籠罩。


    鬼花婆婆的身隕,卻隻像是這場落幕浩劫的開始。


    遠處的厚重雷雲之中,有一道孱弱的身影在不斷的掙紮。


    哪怕蘇幕遮斷了老龍伯的舉措,讓四方元炁盡數湧入楚涵的體內,但終歸為時晚矣,楚涵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晉升時機。


    五九雷劫內,楚涵的身影如怒濤中的小舟。


    轟——!


    道圖崩碎,法衣破損。


    楚涵披頭散發,迎著雷霆而上,卻終歸無以為繼。


    最後一道雷霆落下時,楚涵的身影如斷線風箏,從天穹跌落。


    蘇幕遮瞬間化作流光,自半空中將楚涵接下。


    雙眸看向楚涵時。


    她的肉身已經無一寸完好的肌膚,內中更無一處完好的經脈與血骨。


    甚至連心髒都在天劫的轟擊下破碎成片。


    再去看眉心時,楚涵的泥丸宮也破損殆盡,靈台殘缺找不到一處完整的道紋,隻有一縷縷微薄的神魂碎片附著於其上。


    蘇幕遮臉色陰沉,翻手取出萬古鎮魂棺,將楚涵的肉身放置進棺槨之中。


    “許還有救。”


    蘇幕遮輕聲呢喃著,隻是這話說的,多少有些底氣不足,怕是連蘇幕遮自己都不相信。


    揮手一招。


    遠處離恨幡直接將老龍伯鎮壓進幡旗中,化作流光落到蘇幕遮手中。


    道人落下雲端,站在玄龍峰頂。


    “暮雲道友,你們妖族縱有那傳話的法門,替本尊告知四海龍族,便說瀟水龍伯被本尊扣下了,若想來要人,就讓那勞什子的七皇子親自滾來!”


    說這話的時候,蘇幕遮雙眸猩紅。


    沉寂數百年的煞氣再度將蘇幕遮的周身纏繞。


    這是久違的感覺,悸動之中,蘇幕遮甚至有些興奮感覺。


    是日,暌違數百年之久,蘇幕遮再度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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