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道場如今看來也擁擠了起來。


    道場之中有群山連綿,如今被各宗修士占據,霓霞等人被懸月魔宗的築基弟子接引著前往了所在山峰,暫且休憩,隻有蘇幕遮一人暫且前往正中道堂,參與諸修會盟的要事。


    還未走到大堂,蘇幕遮便看到了一個素靜的身影悄然站立在不遠處。


    衍魔穀仙子,玉瑤。


    封神百年,玉瑤的變化與當年已有了很大的不同,以往清冷的性子消散了大半,眉宇之間尤有煞氣流轉。


    她在等蘇幕遮。


    兩人並肩同行,也漸次放慢了腳步,在絮語閑談這百年的變化。


    更多時候,是蘇幕遮緘默,始終在聽著玉瑤說,偶爾插話問詢幾句,也是圍繞著玉瑤發問。


    “當年則國之後,才發覺自己的不智,相距宗門太遠,周圍又環伺正道強敵。”


    “我那銅皮妖屍業已大成了,最近在琢磨著讓它晉升鐵皮,這是漫長的路,師尊都無法給我太多幫助,趕屍道到了鐵皮煉屍這一步,每一人走出的法門都不盡相同,涉及到未來的高低成就,很重要。”


    “那樣的境遇裏,我如何不去發狠,你不殺別人,就是別人殺你,往年隻覺得自己也是魔道修士了,入了局才察覺以往的可笑,侍奉我數十年的護道者就那麽死在我麵前了,如何不會觸動,也隻好逼著自己發狠。”


    “有的時候,也慶幸玉瑤可以遇到公子,遇到很多事情之後,也不必多想,總是下示意模仿著公子的行事風格做事,魔修的路上,公子就是玉瑤的引路人,隻要你走在前麵,玉瑤就不慌。”


    ……


    很多話委實是玉瑤第一次說來了,摻雜著魔修的真實與血腥,落到蘇幕遮的耳中,卻已經與情話無異。


    聽了半晌,腦海之中似是一一浮現了這些年玉瑤的經曆,最後蘇幕遮伸手,輕輕撫摸著玉瑤柔順的長發,這是她未曾感受過的溫柔,雙眸如水一般看向蘇幕遮這裏。


    “修行先是為了活著,活著才有證道的可能,百年間自然多是凶險,你能活下來,就是最好的事情。”


    “嗯。”


    應承著,玉瑤的心中卻滿是喜意,認識蘇幕遮已經許久年月了,甚至最初見時,他還是躲在千山之林中的築基境界散修,背著鐵棺,還被自己威脅過。


    她見過微末時候的蘇幕遮,甚至知曉他太多不為人知的辛秘,拘禁了他的師尊楚涵,並非玄龍峰嫡傳……


    如今相熟的諸修之中,玉瑤眼裏的蘇幕遮,始終與旁人不同。


    她知曉眼前人是個性子極其涼薄之人,知曉他不善言辭。


    這樣的話語,當算是蘇幕遮說過的最認真的情話了。


    隻能說,百年風霜,都改變了兩人很多很多。


    大堂已經在眼前了,蘇幕遮與玉瑤信步走進道堂之中,諸宗道子已經盡數落座,正中高台上,有絳紅綾羅綢緞裝飾,魔宗入局的元嬰老怪盡數落座其中。


    蘇幕遮迎著句冥道人的目光看下他那裏。


    玄酆子隕落在蘇幕遮的手中,算上曾經宗門中,諸道子十年爭鋒的話,陰冥峰與玄龍峰之間的因果,已經死死的糾纏在一起了。


    換做旁時,或許句冥道人已經發難。


    隻是如今楚涵等人就坐在道人身旁,雖然目光掃向一旁,神識卻始終落在他的身上。


    況且如今的句冥道人,一身威勢實則是蘇幕遮認識他以來,最為虛弱的時候。


    景安子一劍斬滅了他的肉身,隻逃出了元嬰,如今強行催生肉身,自然不如先前,損了根基,不知曉多少年月才能找補回來。


    還活著的同門皆在此地。


    連懸壺子都從閉關的狀態走出。


    他曾經想過先晉升元嬰境界,再入封神之局,卻被人暗算,功虧一簣,如今百年過去,也不過讓自己重歸結丹巔峰,卻已經找不到晉升元嬰的道路,前路因為上一次的晉升失敗而變得晦澀起來。


    若是再不入局,怕是要錯過封神大勢,平白錯失好處。


    相繼有人前來寒暄,蘇幕遮也就折回了目光,不再注視高台上。


    良久時間過去,魔道諸修皆已經到場,蒼均子閃身坐落在高台之上,身後忽有華光閃過,蘇幕遮凝視過去的時候,驚覺雙眸刺痛。


    神明行走世間,尋常反複無法以目力視之。


    這是屬於神明的權柄,真容不顯,真名不示,即便是運轉《陰虛雷瞳》,也隻能看到他們虛幻的身影。


    有人道童打扮,想來是鏡月童子,還有漁叟、道人、書生、醉漢之類……


    甚至蘇幕遮微微抖動目光,看到了幾道熟悉的身影。


    也不能說熟悉,當年歲月流轉,蘇幕遮闖入靈蠻大山之時,曾經在七彩大山變故的時候,見到過他們的身影,彼時他們站立在神壇上,燃起黃金神火,威嚴不可一世。


    如今萬古歲月過去,他們身上染著重重的風霜,縱然依舊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但是以蘇幕遮的感受來說,如今的神明反而顯得孱弱,不似當年那般強盛。


    他忽的心中生出一種悸動來。


    如果來日有機會,他想活捉一位神明。


    當世之人對他們恭敬,但是蘇幕遮心中知曉,這些人皆是偽神,那位老朽的存在曾經一言“死”,嗬斥死漫天神明,曾經稱呼他們為“偽神”。


    蘇幕遮委實對他們這些存在難以提起太多的恭敬態度。


    他想活捉偽神,這些人曆經萬古歲月,是真正的活化石,知曉太多古時候的辛秘,甚至洞悉了太多人如何攀爬長生仙路,甚至見證了不止一位修士成就長生仙!


    而且這些人曆經了上古大劫!知曉大道衰落,靈氣凋零的真正原因!


    是了,當初太塵子剛一現世,便曾經問詢弈棋道人,關於上古辛秘的事情,但是弈棋道人卻三緘其口。


    這是正道修士的行徑,蘇幕遮有著同樣的念頭,卻不曾想過好聲詢問,隻想著活捉之後以酷刑逼問。


    這一念從蘇幕遮的心頭浮現,便如同野草一般瘋長,來日卻又不知,因著今日的念頭,蘇幕遮要攪起多麽恐怖的風浪。


    ……


    蒼均子渾濁而深邃的眸子緩緩自人群之中掃過,片刻之後,掌教開口。


    “今日結盟,與正道生死一戰,本尊與眾神明商議,定下此役為我南域封神之局的終了,此役神明不出、化神道君不出,殺劫隻落在元嬰境界及以下修士。


    殺劫之後,生者接續長生道途,隕亡者滿封神之數,彼時南域重立九重天闕,理順天道,靈氣反複!


    此役,定封神結局!


    此役,定正邪氣運消漲!


    此役,定諸位日後長生運道!


    本尊以魔道盟主之權柄,傳法旨,即刻起,殺劫立!


    各位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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