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一月的時間,蘇幕遮便沉浸在了看似枯燥的修行之中。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於凡夫俗子而言,修行、長生,在他們的認知之中,意味著長久歲月的枯坐,或許是十餘年,或許是數百年,甚至是數千年……


    但唯有蘇幕遮這等真正踏上修行道路的修士才知道,當真元在自己的經脈之中不斷流轉,當本命道圖散發著大道華光,照遍周身大竅的時候,那每一瞬息之間,真元吞吐帶來的截然不同的感觸,那種恍若整個人都與道相合,甚至同天地呼吸一般的玄妙感覺。


    枯坐隻是表象,不能修行,這等玄妙,無法以言語表述。


    甚至從某種角度而言,寐道之毒並非是真正的毒藥,它不過是將修士這種修行的感覺放大了百倍,甚至是千倍,萬倍,在短短的瞬息之間,衝擊著修士的魂魄心神。


    經曆過寐道丹的荼毒,大約沒有誰能夠再抗拒這種毒藥的吞服。


    ……


    一月的時間,對於蘇幕遮這等築基境界的修士,已經無法產生多少顯著的進益。


    哪怕蘇幕遮的兩卷本命道圖恍若饕餮一般吞吐著天地靈氣,哪怕有著從玉瑤的儲物袋之中得到的無算凝元丹,被蘇幕遮如同吃糖豆一般倒進喉嚨,但是蘇幕遮的修為,卻始終桎梏在築基一層的巔峰,始終無法攀登到更高一層的境界。


    心知自己晉升到築基境界,終於遇到了境界瓶頸之後,蘇幕遮原本緊張的修行進度反而緩和了下來。


    某一日,蘇幕遮將儲物袋之中的楚涵喚醒,在楚涵驚詫的目光之中,蘇幕遮用那柄古怪的匕首,割破了這位修行肉身道的元嬰老怪的肌膚,然後在楚涵幾乎暴怒一般的嗬斥謾罵之中,蘇幕遮將一枚赤紅色的蓮子種進了楚涵的血肉之中。


    這是無定妖蓮的蓮子,以氣血為食,日後或許會生長出枝丫,開出璀璨的花來。


    短短三日的時間,蘇幕遮透過靈台方寸針,便可以感受到有幹枯卻顯得遒勁的根須生長在楚涵的血肉之中,再七日,已經有嫩芽頂破了楚涵堪稱金石一般堅韌的皮膚,而後開始茁壯的成長。


    無定妖蓮如此顯著的長勢,自然源自這位肉身道元嬰老怪堪稱恐怖的肉身氣血本源,當然,與此同時,無定妖蓮在楚涵身上的生長,帶來世間任何刑罰都無法比擬的劇痛。


    許是蘇幕遮自身已經疏忽,又許是蘇幕遮故意為之,方寸針的秘法,自始至終都將楚涵的痛感無限的放大著。


    哪怕是蘇幕遮輕觸楚涵的皮膚,都能夠給她帶來痛感,更不要說是無定妖蓮的生長了。


    頭幾日的時間,楚涵這裏還會對蘇幕遮破口大罵,到了後來,卻隻剩下了單純的哀嚎聲音。


    等到一月之後,玉瑤帶著蘇幕遮所需要的天材地寶趕來的時候,山頂亦隻能聽到楚涵含糊不清的嘶啞嗓音,甚至是某些支離破碎,恍若神誌不清的低聲呢喃,顯得語無倫次。


    蘇幕遮依舊盤膝在山巔,在玉瑤的眼中,恍若當時離去的場景,便似乎是昨日一般,但唯有玉瑤自己知道,沒有寐道之毒的這一個月,到底有多麽的難熬。


    “主人。”


    聽到玉瑤略顯疲憊的聲音,蘇幕遮張開雙眸,看到的卻是玉瑤有些憔悴的麵容。


    一月的奔波,不曾累倒這位築基後期的天驕,但是無法嚐到寐道之毒的每一天,都帶給她無法言語的煎熬。


    眼看著蘇幕遮一言不發,玉瑤卻急不可耐的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瓶,麵容懇切的遞到了蘇幕遮的麵前,蘇幕遮伸手接下,玉瓶之中裝著滿滿一瓶的白竹蟲。


    蘇幕遮輕笑,示意玉瑤跟在自己身後。


    打開房門的瞬間,饒是一門心思都在寐道之毒上的玉瑤,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怎樣殘忍的場景。


    靜室之中不見一抹血跡,但是玉瑤的眼中,分明看到一朵妖異的蓮花含苞待放,生的這般美豔,卻偏偏紮根在一個活人的軀殼上。


    那又是怎樣的一個人。


    容顏的豔麗,不弱自己分毫,哪怕如今雙眸迷離,但不經意之間的滄桑歲月之感,更是給此女平添了幾分韻味,有著蓋世風華的意思,更重要的是此女的境界,自己神識探去,恍若投入了無盡深淵,深不見底。


    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此刻卻橫躺在雲床上,任由妖蓮紮根在軀殼上,甚至聲音已經嘶啞無力,唯有嘴角的抽搐,意味著此女承受的痛苦。


    這一瞬間,玉瑤忽然生出一種感慨,感慨蘇幕遮當時隻是給自己種下了寐道之毒,而並非是這樣一枚恐怖的種子。


    而蘇幕遮恍若對這一切都無動於衷,玉瑤順著他的身影看過去,石桌上已經拜訪好了一碗藥液,蘇幕遮隻是將白竹蟲的粉末灑在碗中,遞給自己,便走出了靜室。


    房間內隻剩下了兩個遭遇不同,境界不同,卻同樣悲苦的女人。


    片刻之後,靜室內傳出兩道截然不同的喘息聲音,似乎有歡欣,有痛苦,有憤恨,有羞愧。


    兩道聲音卻又似琴瑟和鳴一般,落入蘇幕遮的耳中,恍若天籟。


    翌日,玉瑤帶著蘇幕遮的任務,再度走下了寒山,這次,蘇幕遮吩咐玉瑤為其收斂提升神魂本源的天材地寶,不再限製其時間,但卻允諾,交付天材地寶之後,蘇幕遮將為其煉製十枚寐道毒丹。


    十日之後,無定妖蓮開花,結蓮子。


    蘇幕遮摘取下蓮子的瞬間,原本妖豔的蓮花卻瞬間化作了飛灰,與此同時,楚涵也從無盡的痛楚之中恢複了清明。


    睜開雙眸,楚涵便看到蘇幕遮手握匕首,捏著一枚全新的妖蓮種子,嘴角勾著一抹微笑,恍若幽冥陰風的低語響徹在耳邊。


    “楚長老,蘇某好話向來不說第二遍,這一次,蘇某想要請教玄龍峰所有的築基境界法術傳承,長老教錯蘇某一個法術,蘇某便給您種一枚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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