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呼嘯,冰冷的雪花落在蘇幕遮的身上,涼意卻絲毫不能麻醉蘇幕遮的痛感。


    蘇幕遮出手之前,就曾經預想過這樣的結果,這是一閃念之間的事情,若是有片刻的遲疑,或許最後的結果便是,噬心鬼被煉屍撕裂,蘇幕遮也命喪當場,或許這具軀殼,會被垂暮老朽的寒山子奪舍。


    那電光火石之間,蘇幕遮的心中沒有什麽僥幸心理,他當初便是自玄陽宗的底層微末之中修行上來的,後來更是遭逢旁人的殺害,大概沒有人比蘇幕遮更清楚,有些時候,對自己恨,才能活下來。


    世間安得雙全法。


    又想活命,又想完好無缺,那樣的事情,大概隻存在於誌怪小說的主角身上,蘇幕遮不信這些,所以如今雖說狼狽,但他終歸還是活了下來。


    好在龍煞之氣在蘇幕遮的體內不斷的流轉,恍若化作了某種生機之源,在不斷中和雷霆在蘇幕遮體內的餘韻。


    雷者,甲木變種;龍者,臨東方,屬木。


    這般躺在雪地中愣怔了許久,蘇幕遮才稍稍從痛感之外,感受到了四肢百骸之中逐漸恢複了氣力,艱難支撐著站起了身來。


    步履蹣跚,蘇幕遮站在了寒山子的麵前。


    老者半躺在雪地中,或許是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狼狽,枯瘦的雙手,死死的抓住黑傘的傘柄,上半身卻懸空不住的顫抖,也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痛苦。


    蘇幕遮將噬心鬼再度釋放出來,如今的場麵,蘇幕遮的孱弱身軀,已經做不了什麽力氣活了。


    噬心鬼一把扛起寒山子,跟在蘇幕遮的身後,朝著一旁未曾坍塌的一間道觀靜室走去。


    寒山子的身軀即便是被抗在肩上,卻依舊保持著之前的姿態,顯然肉身已經在五雷正法的洗禮之下變得僵直,甚至此刻的寒山子,已經失去了對於肉身的掌控。


    他終歸……老了。


    肉身不再鮮活。


    ……


    半日之後,寒山子狼狽的躺在靜室中,雙眸之中顯露出驚恐的表情,望向蘇幕遮的目光,仿佛看著什麽恐怖的幽冥鬼物一般。


    他周身不少的穴竅,都被方寸針封閉,但是顯然蘇幕遮拷問寒山子的時候,遠沒有對待楚涵那樣的有耐心。


    血腥氣息充斥著整個靜室中,一身法袍已經變成了淩亂的布條,寒山子枯瘦的身軀上已經沒有了一處的好肉。


    蘇幕遮坐在一旁,手中正在不斷編織的絲線,精巧的手段,正在將絲線相互串聯,看樣子,是要織一張網出來。


    “寒山子道友,蘇某這一生,最佩服的便是嘴硬的人,能藏得住秘密的人!”蘇幕遮眼眉低垂,神識卻絲毫沒有籠罩寒山子的意思,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想當初,蘇某也像寒山子道友一般,嘴硬的很,後來……嗬,不提也罷。”


    “蘇某來自穀寒國,素來以酷刑聞名凡塵世,有十八道酷刑,即便是蘇某這般冷血之人,有時候想起來,夜裏都會被噩夢驚醒,你如今已受了十七道,蘇某佩服!隻是這第十八道,蘇某動刀之前,一定得跟寒山子道友好好說道說道……”


    說罷,蘇幕遮起身,將手中的網直接裹在了寒山子的身上,然後用力一勒,饒是寒山子枯瘦的皮囊,都有不少肉因為絲線深陷,而凸出出來。


    “這一刑罰,在蘇某故鄉,被稱之為淩遲,也叫魚鱗剮,你看蘇某這一勒,等會兒拿刀切下來,就是一片片兒的肉啊……蘇某當初未入仙道時,也不曾當過劊子手,對此道並不是很了解,倒是親眼看到全家上下,死在魚鱗剮之下,一番看下來,倒也算有所心得,據說有此道高手,可以割千刀而使人不死,想必蘇某是做不到了,道友如此枯瘦,全身上下隻怕也沒有那一千刀的肉可以割……”


    蘇幕遮的聲音嘶啞之中帶著平淡,但是一字一句聽在寒山子的耳中,卻恍若惡魔的低語,一雙渾濁的眸子之中,也滿是驚恐。


    “道友……道友……我說!你問我的事,我都全盤告知!”


    寒山子這般求饒的聲音,卻恍若激怒了蘇幕遮一般,手中的鬼刀狠狠的揮起,割下了寒山子的一片血肉。


    “你現在又想說了?剛剛問你,你怎麽不說?蘇某剛剛還說,敬重你……沒想到你也是這樣無趣的人,蘇某這會兒,忽然又不想知道了!”


    方寸針紮在寒山子的身上,將這一刀刀的痛感無限的放大,寒山子的聲音已經顫抖,帶著哭腔。


    “我……我如今隻求痛快一死!那人是五魂散人的弟子!九年前來到千山之林,拜入散人的門下……如今傳聞散人閉關衝擊化神期的境界,那人便臨時掌管著散人的麾下勢力……如今千山之林,大半的散修,都收到過那人的命令,尋一位黑袍道人,雙眸失明,不日將現身在千山之林!”


    “那人自稱百花真人,真名叫做……夏玉書!”


    蘇幕遮揮刀的手停了下來,分明空洞的雙眸,此刻竟然閃爍著恐怖的寒芒。


    夏玉書……百花真人……九年前……


    九年前,蘇幕遮曾經在懸月魔宗的兩宗之戰上,殺過鎮獄魔宮百花一脈的大師兄,此人名為——夏玉書!


    ……


    “我七歲那年,遇到過一個算命先生,他曾言……我十九遭劫,遇鬼必死,本來過了今日,我便是二十歲了,起初我以為是要殺我的築基鬼修,後來我把他殺了,直到又遇到你,果然……我要死一次的……”


    ……


    知道今日,蘇幕遮才明白,當日夏玉書最後一句話的含義。


    要死一次,意味著……還可以再活一次麽。


    蘇幕遮雙眸閃爍,空洞的眸子中流轉的光芒,讓人無法捉摸。


    揚起鬼刀,蘇幕遮徑直捅進了寒山子的胸膛中。


    老者臉上露出解脫的神色,渾濁的眸子裏,甚至含著一絲感激。


    蘇幕遮的心思,卻已經全不在老者身上,袖中有森白鬼火閃爍,將老者的屍骸焚燒成湮粉,蘇幕遮起身走出門外,站在山巔,望向千山之林的深處,似是喃喃自語一般。


    “夏玉書……當年你百花缺一,如今拜入五魂散人門下,是要補全那一朵殘缺的鬼花麽……”


    ……


    半月之後,寒山山巔立起一座新道觀,門楣上刻著一副對聯。


    “萬古修道同一夢,濁世滄桑一局棋”


    其上更有三個雲篆大字,鐵畫銀鉤,飽含殺意——蒼生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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