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宮多加子插口提出女人內衣失竊的事,引得男幹事們失聲而笑。


    “不過,栗宮太大,”橫川義彥忍著笑說,“我想這件事與聯絡會沒有關係。你這樣說,好象男子公寓這邊有嫌疑的意思……”


    “不。”栗宮多加子不為所動地說,“我沒有這樣說,隻是大家規矩不好的話,可能會有人因此而受到刺激。因為你們男子公寓那邊並不是每一位都有情侶。”


    由於這話是出自六十多歲的栗宮多加子嘴巴,所以更顯得可笑。不過,栗宮多加子毫不在乎地繼續說:“我這樣說,也許大家會以為我是守舊的老古董,但在我們的時代,男女授受不親,規矩非常好。這在現在的年輕人看來,也許無法想象。不過,我這樣說,並不是因為我對男女間的交際抱著頑固的觀念,正加大家所知,我的亡夫是外交官,我常常跟著他在外國,所以對那邊人家男女的禮節,非常了解。近來很多人把肉麻當有趣,以為標新立異的行動就是新的自由主義,其實錯了。在外國,亂倫的交際,淫賤的行為,一樣要受到攻擊。這是因為我們這邊水準還不夠,在還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外國的風俗就傳進來。簡直變成了貓狗的交合……”


    栗宮多加子歎息了一聲。


    男土們哭笑不得。


    “嗨嗨,栗宮太大。”岩瀨幸雄插口阻止栗宮多加子累贅的長篇大論說:“你的高論我一直覺得很了不起,不過,因為與今天的聯絡會意義不同,所以……”


    “不,不能這麽說。”栗宮多加子不滿意地打斷對方的話說:“當然先生們和女士們不同,我不能要求你們象女子公寓這樣嚴肅。可是,目前的情況,未免太過分。這是由於新的男女關係,沒有道德觀念而來的。在外國,看起來好象自甘墮落的樣子,其實人家都好好遵守一定的規則呢。日本人隻會模仿表麵,而沒有看見根本的道德。我認為現在正是需要新道德的時候。”


    “栗宮太大的道德論,我相信非常正確。”男方的幹事連忙說,“不過,改天再打聽……”


    “不,不能逃避。”這次開口的是村瀨妙子。“年長的婦人所講的話,你們總認為陳腔濫調,不合乎時代,那是你們的錯誤。我認為最好慢慢聽栗宮太大說話。栗宮太太在外國住了很多年,深深接觸過外國開放的男女交際,所以我相信她的話可以作為參考。”


    村瀨妙子支持栗宮多加子。


    但從另一方麵的含義而言,村瀨妙子是這件不幸案件中的旋渦中人物,她感到目前大家的眼光都集中於她身上,因此反駁地提出這樣的意見。


    “嗨嗨。”橫川義彥彈落煙灰說,“我會通知男子公寓所有的人,改天另外開一次會,專門研究栗宮太太的話。到時候,栗宮太大,請你務必賞光賜教。”


    橫川半嘲笑、半阻止這席對男子部不利的饒舌而客氣地這樣說。


    “可以,隨時樂意參加。”栗宮多加子挺著胸回答,似乎一點也沒有發現對方的嘲笑。


    接著,栗宮多加子終於息鼓收兵,不再嘮叨。於是,會議正式進行。可是,一無結果。這一方麵是因為女子公寓的浴室殺人案才發生不久,記憶猶新,在這樣的氣氛中,無法進行正常的會議。


    “好了,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吧。”


    男子部的領導人物岩瀨幸雄兩手按著桌子站起來。


    “今天不行,彼此都不大冷靜。”


    橫川義彥說出了老實話。


    “一點不錯,我真希望警察趕快破案,好讓大家恢複以前的平靜。”細川美奈子推推眼鏡說。


    “等一等,我希望說明一下。”在臨散會之際,村瀨妙子說。“為了這件事,我受到很大的困擾。被害人濱穀若子雖然是我的朋友,大家卻因此而傳說紛紛,以奇怪的眼光看我。可是,我是清白的。如果我有一點點可疑,早就被警察扣留了。既然沒有扣留我,可見警方也明白我與案件無關。今天是很好的機會,讓我把這件事告訴男子部的先生們。”


    她對男子部的幹事們宣布說。


    警方正努力追查服部和子在地下室樓梯遇見的包頭巾的女子的行蹤。這女子的打扮相當引人注目,衣服是鮮麗的紅色與綠色。因此,如果她從地下室上來就到外麵而被人看見的話,目擊者一定會記得她。然而,卻查不出目擊者。


    站在不遠處談話的鄰人也表示沒有看見。此外,男子公寓那邊有人開著窗,在窗前彈奏曼陀琳和聊天,這些人應該也會看見,但他們同樣說沒有看見。


    雖然如此,也不能斷言這女子沒有從公寓玄關走出外麵的道路。因為公寓院子電燈裝設不均勻,所以有些地方燈光照射不到,成為黑暗地帶。假使這女郎存心躲避,揀黑暗的地方走,從上麵的窗口就看不見了。


    警察也在相同的時間,試驗性地從公寓窗口俯視。隻有兩三盞電燈沿著道路排立著,投下光圈。這部分的光亮反而阻礙了其他部分的視野。


    此外,院子種植著五、六棵喜馬拉雅杉,從上麵往下看,杉樹枝擋住了道路和草坪。


    既然如此,到外麵的馬路時,應該會有人看見。可是,卻找不出看見的人。這條路往前走二百米左右時,就到了車輛往來十分頻繁的大街道。


    這裏行人多,車輛密,衣著鮮豔的女人不會沒有人看見才對。然而,盡管警察努力搜索,仍然找不出看見她的人。


    這條大街有許多流動性的計程車。假定這女子從地下室的浴室出來,在上樓梯之前遇見服部和子,其後就宛如走在無人地帶,從玄關到院巷,從院巷來到大街攔計程車離開,那麽,從這裏以後就非要有發現的人不可。


    警方通過計程車業者的協助,進行調查,卻查不出有哪一輛計程車載過這種打扮的女子。地點已經知道,而且衣著是前麵已經說過數次,一眼就給人留下印象的鮮豔色彩。所以司機不會不加以注意。


    從這條大街搭車約十五分鍾就到澀穀,也許這裏有人看見她。因而在澀穀一帶查詢,同樣沒有結果。當然把紅色包巾取下來的話,剩下的特征隻是衣著而已,在熱鬧的街上,混在其他衣著差不多的女孩之間時,目擊者的印象自然會比較淡薄。不過,說到沒有目擊者,不僅是包頭巾女郎找不到目擊者,而且被害人濱穀若子同樣沒有目擊者。


    至今仍沒有出現看見穿綠色套裝、黑色中跟鞋的被害人若子的證人。


    看見那女郎的人隻有服部和子,因此開始討論這件事的真實性。不過,除非和子是凶犯,否則沒有理由說謊,而她不可能是凶嫌。


    室井遇到了棘手的案子,這案子的搜查工作隻有依靠供詞。既然效果不提高,就沒有希望展開新的局麵。


    因此,搜查總部決定重新調查村瀨妙子。她有正當的不在現場的證據,所以倒不是把她視為凶嫌,而是作為追查凶嫌的有力線索,希望證實她所供述的話。換句話說,搜查愈無法進展,愈盼望從她的證言中找出線索。


    “問多少遍都一樣。”最後,刑警的執拗惹得村瀨妙子大光其火,“我知道的,隻是最初說的那些而已,其他再問什麽,我都不知道。”


    然而。刑警們知道村瀨妙子計劃設立新娘學校,因此繞著圈子,婉轉地提出達事時,她馬上說:“對對,這事從以前就在計劃了,因為我總不能一輩子當教師啊。”


    問到資本的問題時,她說:“放心,等我拿出具體的計劃時,已經有好幾位我的崇拜者表示要出資了。隻是現在發表他們的姓名,對他們不方便,所以我不想說。對,不是光教裁縫而已,還有烹飪、茶道、插花等等,綜合性的,有興趣的科目都要教。此外,我要對教養科大大加強。這方麵也有讚助者。比方美術要聘請大村教授、文學是根下先生、社會科是村岡教授、本國的禮節則打算聘請外交官夫人栗宮多加子擔任。”


    村瀨妙子所提出的教授都是著名人物,隻有栗宮多加子是無名的。但從某種意義而言,她確實適合擔任。


    又過了三天!正確地說,是浴室殺人案發生後第十天晚上,午夜一點二十分左右,女子公寓的水泥地上發出低沉的聲音。


    那是在村瀨妙子所住的二0九號室正下麵的地方,這裏是對著後麵的院子。不過,因為聲音不大,睡覺的人不用說,即使醒著的人也不加以注意。因此,真正發現那裏有一具男人屍體時,是在天已亮,六點半左右的時候。時常從三樓三0九號室俯視窗下的星野正子,發現窗下躺著一個大字形的男人。


    本來她並不知道那是屍體。在躺著的這個人身邊和周圍。散落著各種形狀的白色物體。


    三0九號室的星野正子最初感到很困惑,猜測不出那是怎麽回事。那散落的白色物體,雖然已看出是女人的內衣;但為什麽有個男人睡在女人內衣散落的地上,她實在搞不清楚,她叫醒鄰室的栗宮多加子,一起從上麵看下去。由於睡在地上的人一絲也不動,才明白這個人已經死了。


    於是,天下大亂。


    靠近屍體看時,發現仰身而臥的男人後腦的地方有一攤血。假使沒有這攤血,隻會讓人認為這個男人把女人的各種內衣撒在自己四周,滿足地躺在那裏仰望空中。首先,一件內衣從他的臉部到胸口,輕輕覆蓋著,而好幾件內褲和胸罩宛如雪片一般,散落於他的手和腳附近。


    這男人的麵貌,女子公寓的人沒有一個不認識,他是男子公寓的光棍,銀行職員岩瀨幸雄。是個英俊的男子,從男子部選出的幹事之一。使女子部的幹事幹得很起勁的委員就是他。


    岩瀨穿著運動衫和外套,以及窄長褲。他恰象把花朵裝飾於身邊,將女人的內衣褲撒在自己全身。


    這些內衣是誰的,很快就知道了。從岩瀨跌落的現場仰頭看上去就是村瀨妙子房間的陽台,晾衣繩的一端鬆落,垂下來,這一端還掛著絲襪的破片。


    人們立刻奔上三樓,敲叩村瀨妙子的房門。


    村瀨妙子睡眼惺鬆地從門縫探視外麵。


    “大清早就來敲門,有什麽事?”


    她滿臉不高興,而在聽完說明時,變成了恐怖的表情。


    雀斑浮現的中年女人剛起床的臉容,實在不堪入眼。而且這張臉又因為恐怖而扭歪,所以令人不敢正視。


    “好可怕唷。”她發出與這張臉不相稱的少女般的聲音。


    “看看窗下,你的內衣都掉落在屍體周圍。”通報消息的人說。


    “哎呀,討厭。一定是偷內衣的竊盜失足跌下去的。”


    村瀨妙子刹那間的推理,後來成為警察的推定。


    到警察抵達以前,公寓的房客們以屍體為中心,圍成半圓形。當然男子部那邊也衝過來一大群人,因為剛好是上班前的時間。


    不過,看屍體的人沒有一個人覺得死得悲慘,反而因為女人的內衣散落於屍體四周而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幸運的家夥——這是男子公寓的人的感想。


    派出所的刑警先到,一會兒,警察局的肥胖刑警室井和七兵衛刑警,以及其他幾位刑警也抵達。因為這是女子公寓第二次發生的悲劇,所以他們急急忙忙地趕來。


    室井以眼光測量屍體的位置。和村瀨妙子的陽台距離。


    其實並不太高,但這粉紅盜的惡運是因為後腦直接撞在下麵的水泥地。


    “太意外了。”


    發現者據實報告室井,“做夢也沒有想到岩瀨先生是色情狂。”


    岩瀨幸雄是第一流銀行的行員,而且總是穿戴得整整齊齊。開會時,積極提出意見,一直都是男子部的代表人物,英俊而且有教養。想不到這個男人竟然是偷竊女人內衣的慣盜!


    幾天以前,女子公寓內衣被偷竊的人,莫不把竊盜想象為色情狂。她們認為必是住在附近的變態者,長著一副猙獰下流的相貌,暴牙而且醜陋。


    然而,事實竟然如此!


    人真不可貌相。女土們齊聲歎息,這些中年女人“可愛男孩”的想象被毀壞了。


    七兵衛刑警詢問村瀨妙子事情發生的經過。


    “我什麽都不知道。”她回答,“內衣是昨天傍晚洗後晾上去的。通往陽台的玻璃門一向都是十點左右就下鎖,因此,這以後即使有人爬上來,我也聽不見聲音。睡著以後就更不用說了。到今天早上被大家叫醒以前,我什麽都不知道。”


    七兵衛刑警到陽台查看,不錯,陽台下麵的排水管留著人爬過的痕跡。刑警一對嵌在寬額下麵的凹陷圓眼閃著光,仔細檢查,他忽然發現陽台的欄杆有一道輕微的摩擦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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