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豐作為劉家這一代唯一的男丁, 從小倍受寵愛,什麽時候遭過這種罪。


    他本能地張著嘴,臉上憋得通紅, 一麵使勁兒去掰對方的手一麵抬頭望去。


    視線裏,男生英俊的麵容隱現猙獰, 一雙墨眸深沉如淵,迸射出的全是暴虐與瘋狂。


    近距離對上對方的目光,劉大豐隻覺如墜寒冰地獄, 隨時會被這漫天冷意剝奪生命。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見自家兒子被掐得兩眼翻白,黃蓮花終於反應了過來。


    “你要死啊敢打我們家大豐!快把他放開!”


    她再顧不得弟弟黃國柱,怒罵著衝向了扼住劉大豐的顧涵江。


    顧涵江卻向腦後長了眼睛似的,一手鉗製著劉大豐, 回身一腳將黃蓮花踹得倒退好幾部。


    不理會身後尖叫跌倒的女人,他手上一個用力,厲眸又逼近劉大豐幾分,“你剛才說什麽?”


    “我……我……”


    劉大豐艱難地張了張嘴, 卻隻從喉間發出幾個模糊的氣聲,眼前一陣陣發昏。


    宋雲匆匆從車上跟下來, 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忍不住有些發急,“涵江。”


    她以為上次在醫院,顧涵江的情緒已經十分失控了,沒想到和今天比起來, 那根本不算什麽。


    且不說他一腳便將那個女人踢得跌坐在地痛嚎,半天起不來。就他此刻的表情,說他真想掐死那小子,沒人會不相信。


    這樣的顧涵江連宋雲都有些打怵,卻又不得不上去阻攔,免得他手下沒個輕重真出了事。


    可顧涵江完全沒聽到似的,手上青筋隱現,竟掐著劉大豐的脖子將他半提了起來。


    宋雲真慌了,忙過去要拉開他,“涵江你冷靜點……”


    不等她說完,突然有人趕在她前麵跑了過去。


    謝苗一把抱住顧涵江的腰,“涵江你先放開他,別髒了你的手。”


    宋雲眼見著自家兒子動作一頓,竟然真的將人放了下來,臉色也有所緩和。


    她一愣,謝苗已經抱著顧涵江的腰搖起來,“快放開快放開,讓他把剛才的事兒給我解釋清楚。你這樣掐著他他沒法兒說話,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我跟他有什麽。”


    “知道了。”


    被小姑娘搖著,顧涵江臉上陰沉之色雖然未退,態度卻十分縱容。


    謝苗見他果真鬆了手,改為揪住劉大豐的衣領,放心地放開了他。


    劉大豐卻一點沒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自覺,極端的驚恐和缺氧讓他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麵被驟然灌進喉管的空氣嗆得劇烈咳嗽一麵怒瞪起雙眼,“你、你他媽……”


    顧涵江話都不等他說完,反手一甩將他摜到地上,抬腳直踩他命根,“說人話。”


    他這一腳力道不小,劉大豐立馬疼得嗷嗷慘叫,上半身彈起弓成個蝦米。


    黃蓮花也被嚇得白了臉,掙紮著要從地上爬起來,“你、你想幹啥?”


    顧涵江卻動也未動,傾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劉大豐,“把話說清楚,不然你這個……”踩著劉大豐命脈的腳點了點,笑容森冷,“就不用要了。”


    “我說,我說!”


    劉大豐疼得滿頭冷汗,痛苦地在地上扭動著,手指都摳進泥裏,“我、我沒碰過她,一指頭都沒!是我媽、我媽讓我故意這麽說的!”


    “臭不要臉!”


    王貴芝一口唾沫狠狠吐在地上,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顧涵江眼神也是一冷,腳下不覺用了些力道。


    劉大豐登時又慘嚎起來,“我說真的,真的!我真沒碰過她,都是我媽讓我說的,她說隻要說我睡過謝苗,謝苗就得嫁給我。將來人是我的,錢是我的,什麽都是我的!”


    顧涵江不知道他口中的錢指的是什麽,在場所有謝家人和一眾圍觀群眾卻全反應了過來。


    難怪兩家認識這麽多年,劉家人早不算計著娶謝苗晚不算計著娶謝苗,偏趕在這個時候。


    敢情是前兩天那八百塊錢讓人眼紅了,估計他們還惦記著苗苗上了北大,將來肯定有出息。


    有人忍不住嘟噥:“這世上咋有這麽不要臉的人?到處壞人家姑娘名聲,也太惡心了。”


    就連一向好脾氣又沒什麽主意的程立春都紅了眼,撿起一邊的掃帚,使勁兒朝黃蓮花身上抽打,“你、你怎麽這麽壞?你怎麽這麽惡毒?”


    黃蓮花慌忙用手臂去黨,“打人啦!謝書記家打人啦!謝書記家打死人啦!”


    連喊了好幾聲也沒一個人理她,鄰居趙嬸子甚至叉腰站在了門口,“打得好!像這種一肚子壞水兒的舊該往死裏消,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到處埋汰人家姑娘!”


    黃蓮花沒辦法,隻能邊躲邊四處找劉招娣,“二姐!二姐救我!”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隱在人群之後的劉招娣,包括剛把黃國柱掀翻在地的謝衛國。


    劉招娣嚇得連退兩步,一句話不敢說,隻恨沒堵牆讓她躲一躲。


    那邊,程立春一通發泄後終於沒了力氣,丟開掃帚上前抱住了謝苗,眼淚直往下掉。


    謝苗一麵安撫她,一麵朝顧涵江望去。


    顧涵江收到她的視線,嫌惡地看一眼已經疼得痛哭出聲的劉大豐,收了腳,“皮哥,小李。”


    他朝不遠處停著的吉普車喊了聲,立即從駕駛位和副駕駛位下來兩名軍裝筆挺的年輕人。


    這次正式提親顧定山沒能來,為表誠意卻備了不少禮,還特地派了兩名警衛員一路開車送宋雲和顧涵江母子,可以說是很隆重了。


    隻是沒想到一來,就碰上了這種事兒。


    顧涵江眯眼指了指地上的劉大豐,“綁了送派出所去,就說我要告他耍流氓。”又指黃蓮花和黃國柱,“造謠生事、詐騙、擾亂社會治安,也給我送去。”


    之前謝家和黃蓮花鬧得厲害,大家全在圍觀,還真沒太注意顧家來的這輛車。


    這會兒車上突然下來兩個大兵,二話不說就把劉家來的人給綁了,所有人都噤了聲。


    就連謝家人自己也有些在狀況之外,不明白咋說抓人就抓人了。


    還是黃蓮花聽到顧涵江那句耍流氓,渾身一抖,“我兒子才沒耍流氓,你們不能抓他!”


    這年代耍流氓是大罪,查得最嚴的時候,強*奸犯也是可以木倉斃的。


    黃蓮花個沒見識的可分不清兵和警察有啥區別,就覺得穿製服的把他兒子抓了,肯定要送去蹲大牢。


    可惜沒人理她,就連她自己也被人銬了起來。


    黃蓮花徹底慌了,“二姐,你救救我和大豐!大娘我錯了,你別讓人抓我們啊!”


    她隻顧亂喊,一點作用都起不到,還是黃國柱情急之下想到了什麽,“他要告我們,我們還要告他們把我們打壞了!警察同誌,你們也看到他們打人了,你們可不能徇私枉法!”


    “隨便告,我不怕賠錢。”


    顧涵江冷笑一聲,對兩名警衛員說:“你們直接把人送鎮派出所去,走正常程序就行。”


    想想,他又去開了後備箱,從裏麵一樣樣往外拿東西。


    宋雲見了,也跟他一起拿,就是神色有些複雜。


    包裝精美的禮品盒子、四瓶一看就很貴的酒,還有成盒的茶葉……


    一麵是被抓走的劉家幾人,一麵是見也沒見過的好東西,圍觀鄉親都不知道該看哪邊好了。


    等黃蓮花、黃國柱和劉大豐都被扭送上車,謝家人才想起來宋雲和顧涵江。


    雖說被看到這種事情的確挺丟人,但該有的禮貌還是要有的,何況他們還幫了自家的忙。


    王貴芝努力緩了緩臉色,“讓你們見笑了,你們這是回來看你姑?”


    “不是。”顧涵江回答得十分直接,“我們來提親的。”


    “提親?”


    王貴芝一愣,謝家其他人臉上也有意外。


    聽到顧涵江這話,周圍圍觀的村民卻瞬間興奮起來。


    這是第二個來提親的了,謝家今天可真夠熱鬧。


    不過比起那不要臉的劉家人,這家明顯有誠意多了,光禮品就備了不少。


    等等!


    這小夥子是、是顧涵江!


    剛才不是還說苗苗被顧家退婚了嗎?怎麽人家帶著這麽多東西上門來提親了?


    宋雲沒想到顧涵江會回答得如此直接,但思及之前聽到的話,她又恍然。


    “謝大娘、衛民、立春,我這次來,是正式代表顧家,為我們家涵江向你們家苗苗提親的。”


    當初退婚是自己答應的,哪怕為了補償兒子,她也得幫謝家把麵子做全。何況拋卻其他不談,謝苗的確各方麵都很優秀,更重要的是涵江喜歡。


    宋雲拎著東西十分熱情地迎了上去,“涵江不知道婚姻法改了,前兩天還和我說想馬上結婚。我看兩個孩子感情挺好的,就想著不如先正式把婚訂了,也能讓他們安心讀書。”


    謝家人完全沒想到宋雲和顧涵江是來提親的,但被黃蓮花鬧了一通,反應反而沒那麽大了。


    眼見著吉普車已經帶著劉家三人走了,王貴芝招呼宋雲和顧涵江,“小宋跟涵江進來說吧。”


    “好。”


    宋雲和顧涵江立馬拎起東西,跟在謝家一大家子身後進了院。


    圍觀群眾見沒熱鬧看了,也紛紛回了各家,就是總忍不住好奇。


    顧家這回來提親,也不知道都拿了些啥玩意兒,看著好像都挺值錢。


    不過劉家那仨人估計要倒血黴了,這回被送去派出所,還不知道得在裏麵蹲多久。


    尤其是那個劉大豐,耍流氓,嘖嘖,叫他什麽都敢說。


    謝苗也沒想到顧涵江說要回北岔村,居然是為了提親。


    她紅著臉磨磨蹭蹭走在了最後,偏頭看顧涵江一眼,又看顧涵江一眼。


    顧涵江冷著臉,一手拎著酒,一手拎著禮品盒,瞧也沒瞧她。


    這是剛才氣狠了,還沒消氣呢?


    謝苗猜測著,見沒人注意自己,輕輕拽了下顧涵江的手。


    顧涵江敏銳地覺察她指尖似乎沒以前那麽涼,想問問她是不是喝藥了,想到她居然主動提出退婚又生生忍住,繼續沉著臉仿佛全世界都欠他八百萬。


    這下謝苗就有些搞不懂了。


    就算他生氣,應該也是對劉家人生氣,不該不搭理她呀。


    這麽想著,她進門的時候就沒太注意,險些讓門檻絆了一跤。


    顧涵江發現,趕忙回手扶了她一下,“你就不能好好看路?”


    語氣硬邦邦的,還有點恨鐵不成鋼,話中關心之意卻再明顯不過。


    “你怎麽了?”


    謝苗握住他的手,剛小聲問了一句,前麵謝衛民突然轉回了頭。


    她不好意思地把手又收了回去,顧涵江則趁此機會,大步進了屋,將她一人留在最後。


    謝苗看著她頎長的背影挺拔的身姿,忍不住鼓了鼓臉。


    這男人怎麽瞅著像在和她賭氣鬧別扭?她沒惹著他吧。


    謝苗百思不得其解,跟著進了屋子,立馬被數道視線包圍。


    好在那些視線很快又從她身上移開,宋雲和謝家人一起坐下來,開始商量訂婚的事兒。


    北岔村這邊提親,男方通常都是買點酒和罐頭,還要看家庭條件。


    宋雲這次帶來的禮卻很重,禮品盒禮是京市特產的蝦酥糖、果脯、點心,酒是上好的茅台,茶是外麵見也見不到的大紅袍。就連給謝衛民的煙,也是特供煙。


    可惜謝衛民隻看了幾眼,完全沒被顧家的誠意打動到。


    “兩個孩子都還小,不定性,訂婚這事兒過兩年再說吧。”


    他隻要一想起之前在外麵謝苗抱著顧涵江的腰,還有剛剛那一幕,心裏就堵得慌。


    看樣子苗苗和那小子的確感情不錯,不然也不能退婚後又湊到了一塊兒。


    按理說,他這個做爹的該支持閨女的選擇。


    可苗苗今年才十八,距離大學畢業還有四年,訂什麽婚訂婚?


    顧涵江一聽謝衛民這話,臉色就有些不好,忙轉頭去盯他媽。


    宋雲總覺得他那眼神兒好像在說,今天這事兒她要是辦不好,他就自己擼袖子上了。


    她有些無奈,“涵江二十,苗苗十八,這要是放在以前都能結婚了,也不小了。我知道你們舍不得苗苗,但隻是訂婚,除了把名分定下來,一切還和以前一樣……”


    宋雲身段兒放得很低,又是誇謝苗又是表示全家都對謝苗十分喜歡,誠心求娶。


    可謝衛民還是不願意鬆口,沒辦法她隻好搬出顧定山,說老爺子近兩年身體不太好,就想看到家裏有喜事兒,希望他們能體諒,謝家這才答應會考慮一下。


    話說道這個份兒上就成了一大半,宋雲想著之前發生的事兒,沒再打擾,起身告辭。


    她打算明天再來謝家探探口風,反正她這些天都會待在北岔村,有時間和謝家人磨。


    宋雲和顧涵江一走,謝衛國就和王貴芝、謝衛民說了一聲,起身回到了自己那屋,一言不發開始收拾東西。


    劉招娣也沒想到自己娘家兄弟媳婦兒和侄子能搞出這麽件事,從黃蓮花一出現就滿心忐忑。


    後來劉大豐說出那樣一番話,她更是腦袋一嗡,差點兒沒一頭栽到地上。


    在這種情況下,她躲著都還來不及,哪敢冒頭,就沒去摻和顧家提親的事兒。


    這會兒見謝衛國回來,她本能有些慌,卻沒想謝衛國居然收拾起東西來。


    “衛國,你收拾我衣服幹啥?”她總覺得自家丈夫這樣有些反常。


    謝衛國沒理她,一股腦兒把櫃裏屬於她的衣服全裝進包袱皮,打好結丟她懷裏,“你走吧,過兩天法院把日子定下來,我再通知你。”


    “通知?通知我幹啥?”


    劉招娣心裏一突,連聲音都在抖。


    這回謝衛國終於肯看她了,“劉招娣,咱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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