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已經有快兩年沒有聽到謝苗這個名字了。


    事實上, 自從和謝家解除了那個口頭婚約,她一直以為,謝苗再不會跟他們家有交集。


    如今顧涵江突然跟她說要結婚, 結婚對象還是謝苗……


    宋雲愣愣看了自家兒子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說老謝家苗苗?就北岔村謝家?”


    顧涵江沒說話,眼中的意思卻再明顯不過——除了她還能有誰。


    宋雲感覺頭更疼了,她才想起來, 退婚那事兒都過去快兩年了, 她還沒跟兒子說。一開始是覺得他有些敏感,怕刺激到他,後來發現他好像有了對象,就覺得其實也沒必要非得挑明。


    現在好了, 他一以為自己和謝苗夠了年齡,就來跟她說想結婚。


    她怎麽沒發現她這個兒子做事這麽刻板又較真?


    宋雲揉了揉太陽穴,覺得自己現在必須把話說清楚了。


    “涵江,有件事早該告訴你了, 就是你學業一直比較緊,後來我又忘了, 就沒說。”


    她盡量讓自己的措辭聽起來委婉,“娃娃親那事兒,我們兩家已經談過了。我們都覺得這樣把你和苗苗硬綁在一塊兒並不好,時代不同了,應該尊重你們的選擇, 讓你們自由戀愛。”


    “什麽意思?”顧涵江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眼神一沉。


    不知為什麽,宋雲竟被他看得有些心虛,“也沒什麽,就是婚約不作數了……”


    “誰說不作數了?你們去找苗苗退婚了?”


    顧涵江打斷她,下頜線條緊繃又鋒銳,毫不掩飾自己的怒色。


    宋雲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情緒外露,話幾乎沒經大腦就脫口而出:“不是,是苗苗要退婚……”


    說到一半,她才驚覺自己的失言,忙輕咳一聲,“反正你也不喜歡苗苗,兩家把事情說開了,對你、對苗苗,都好。畢竟要在一起過一輩子,這事兒不能勉強。”


    她生怕傷到兒子的自尊心,卻沒想顧涵江居然直勾勾盯著她,沉聲問:“誰說我不喜歡苗苗?”


    宋雲臉上的表情當時就凝固了,“你說什麽?”


    顧涵江不語,來時眼內那一點激動與期待,已經全然被陰沉取代。


    他薄唇抿緊,要十分用力,才能控製住體內想要噴湧而出的暴虐情緒。


    上次見麵,她還主動抱他的腰親他的下巴,溫柔地安慰他。


    半個小時之前的電話中,她還帶著羞澀跟他說,她現在畢業了,不算早戀了。


    她為什麽要跟他退婚?難道之前都是騙他的?


    隻要一想到謝苗可能根本不喜歡自己,那種得到又失去的巨大落差便席卷向顧涵江,衝擊著他的理智,讓他連眼睛都發紅起來,仿若一隻受傷的困獸。


    宋雲被他這樣嚇了一大跳,疾步走上前,“涵江,你怎麽了?”


    顧涵江猛地從那種情緒中掙脫出來,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盡可能冷靜。


    “我沒事兒。”他聲音幹啞,頓一頓,又問:“媽,婚什麽時候退的?”


    “前年我跟你爺爺你爸去北岔村的時候。”


    宋雲隨口應了聲,站在一邊臉上全是擔心和無措,“涵江你到底怎麽了?”


    果然是那時候,他也猜退婚這麽大的事兒,兩家應該是當麵談的。


    而他爸媽有機會和謝家人坐下來麵談,也隻有那次來北岔村試圖接他回京市。


    顧涵江深吸一口氣,語氣堅定,“媽,我要和苗苗訂婚,什麽時候你陪我回趟北岔村?”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宋雲終於意識到有哪裏不對了,“你真要和苗苗訂婚,不是賭氣?”


    “不是。”


    顧涵江找了個椅子坐下,臉色依舊很陰沉,神色間卻沒了剛剛那股叫人膽寒的陰鷙。


    宋雲看著鬆了口氣,重新走回辦公桌後落座,“涵江,之前打電話給你的女孩子是苗苗?”


    顧涵江毫不猶豫點頭,“對。”


    “那你陪著去醫院看病的……”


    “也是苗苗。”


    還真是。


    宋雲一默,不死心地繼續問:“你跟媽說實話,你想娶苗苗,是不是因為婚約和責任?”


    “不是。”


    顧涵江回答得斬釘截鐵,“我想娶她,跟婚約無關。”


    這下宋雲沒話說了,她甚至低笑了一聲,笑容裏滿是自嘲。


    她總覺得公公給兒子定了娃娃親,兒子就是受了委屈,卻從沒問過兒子到底是怎麽想的。


    她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他身上,還為他終於能擺脫一門心不甘情不願的婚事高興。結果兜兜轉轉,他竟是真心想娶謝苗,她那些自以為是的想法簡直可笑。


    宋雲覺得自己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兒子,甚至一度看輕了他。


    “抱歉,當初我們應該跟你商量一下,再做決定的。”


    顧涵江聞言抿了抿唇,沒說什麽。


    宋雲看著,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既然這樣,我把手頭的工作處理一下,看看能不能請幾天假,去謝家提親。這件事最好也跟你爺爺說一聲,你看是你去說還是我去說?”


    “我去。”


    顧涵江屁股還沒坐熱,就從椅子上站起來,匆匆走了。


    宋雲看著被他帶上的門,突然感覺到一陣氣悶。


    訂婚的事兒商量妥了,他就迫不及待走人,一句多餘的話都不和她這個當媽的說。


    敢情不是為了謝苗,他根本不會來找她?


    媳婦兒還沒娶呢他就忘了娘了!


    顧定山聽說要重新向謝家提親,卻沒宋雲那麽意外。


    自從上次顧涵江為了袁姨的事情來找他,他心裏就多少有了準備。


    老人家顯而易見的高興,還特地吩咐照顧他起居的阿姨多做了個菜留孫子吃飯。


    等顧涵江回到家,宋雲已經下班了,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


    他的目光不自覺落到放著電話的桌子上,又想起宋雲跟他說,當初退婚是謝苗提的。


    這讓他緊緊抿起唇,渾身都散發出不高興的氣息。


    就在這時,電話突然響了,顧涵江眼神一動,趕在宋雲前麵衝去接了起來。


    結果那頭響起的卻是顧鬆年的聲音。


    顧涵江麵色更沉,把話筒撂在桌子上直接進了屋,“媽,找你的。”


    謝苗壓根兒沒想過,顧涵江直到現在,才知道他倆已經退婚了。


    那通電話過後好幾天,顧涵江都沒有消息,倒是她的高考成績先下來了。


    那天她趁著早上太陽還不太大,去河邊洗了趟衣服,剛回來就被王貴芝拽進了屋裏,“你姑不是給你買了條現成的裙子,說是啥港城那邊的樣式,你放哪兒了?趕緊找出來換上。”


    謝苗聞言打開了炕櫃門,不禁納悶兒:“奶,有什麽事兒嗎?”


    “縣裏一會兒要來人,說是高考成績下來了,來給你道喜。”


    “給我道喜?”


    謝苗想了下,覺得可能是自己考得還不錯,縣裏才會特地來人跑這麽遠到北岔村道喜。


    可她怎麽也沒想到,這個道喜居然會隆重城這樣。


    縣裏直接開來了一輛小卡車,車上披紅綢戴紅花,兩側還各拉了一條橫幅。


    用腳指頭想謝苗都知道,這輛車一路從縣裏開過來有多招搖。


    可她卻暫時顧不上那些,因為她和所有人一樣,都被橫幅上寫著的內容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


    “熱烈慶祝我縣謝苗同學成為80屆全國高考狀元!”


    高考狀元!


    謝苗有些意外地瞠圓桃花眼,北岔村的其他人,則已經嗡嗡議論起來。


    “高考狀元是啥?咋搞得這大個場麵?”


    “狀元,應該是考得最好的吧?反正戲裏狀元都很厲害。”


    有個在學校教書的老師正好在家放暑假,聞言笑道:“高考狀元,就是高考第一。”


    “全國高考狀元,那不就是全國第一?”


    村民們全吃了一驚,有那外村來串門的更是忍不住驚訝,“你們村這是出了個全國第一?”


    “那咋了?苗苗可是俺們村學習最好的丫頭。”


    平時私底下怎麽酸暫且不論,當著外人的麵兒提起謝苗,北岔村村民哪個不是與有榮焉。


    “我跟你說,苗苗她初中考高中,就考了全縣第一,後來又是全市第一,全省第一。”


    “對,你是沒去過她家,她家一整麵牆都是她的獎狀,老鼻子了。”


    說到謝苗家那一牆的獎狀,有人又好奇地問那位老師:“我記得苗苗上半年才拿了兩個全國一等獎,還都是考第一拿的。是那個全國第一厲害還是高考狀元厲害?”


    “這個不好說。”那老師沉吟,“競賽題比高考難,考的是學生單科能力。高考題目要簡單一些,卻要看六門的總分,算是考學生的全科成績。”


    村民們根本聽不懂,卻覺得謝苗競賽能考第一,高考還是第一,肯定很牛。


    既然牛,吹就對了,管它到底考的啥。


    “老謝家這是祖墳冒青煙了吧?出了個苗苗這麽好的姑娘。”


    “可不。我聽說她根本不用去參加什麽高考,人家早就保送北大了。”


    “北大?北大是啥學校?比望山師範學校厲害嗎?我們村去年有人考上望山師範學院了。”


    那個外村來的忍不住插嘴問了句,立馬收到了好幾個鄙視的眼神兒。


    “望山師範學院那能和北大比嗎?人家北大可是全國最好的本科,它才是個大專。”


    “就是,人家苗苗將來可是要到京市念書、住樓房坐小汽車的。”


    那人被擠兌了幾句,隻好訕訕地轉移了話題,“也不知道今天縣裏來的是誰。”


    她這麽一說,其他人也好奇起來,“對啊,到底縣裏誰來了?這次也要給苗苗發獎狀嗎?”


    有猜是教育局領導的,有猜是政府領導的,卻沒人想到,來的居然是吳縣長。


    “呀!那不是老吳家忠子嗎?他怎麽來了?”


    “叫什麽忠子,人家現在可是縣長了。”


    “我這不是叫順口了嗎?話說縣長都來了,苗苗這個高考狀元挺牛逼啊。”


    “那可不一定,誰不知道吳縣長是咱們村出來的,他媽現在還住在村裏。他說不定是想借苗苗這個由頭,回來給咱們村長長臉。”


    謝苗認得吳淑琴的大伯吳縣長,對吳縣長身邊那個五十歲上下的清瘦男人也不陌生。


    “縣長好,校長好。”一片竊竊私語中,她落落大方上前打招呼。


    吳縣長和紅河縣一高的寧校長看著都笑起來,“好,好。”


    也算看著謝苗長大的吳縣長更是長輩般拍了拍她的肩,“考得不錯,給紅河縣、給咱們北岔村長臉了。以後到了北大也要好好學習,成為對國家對社會有用的人才。”


    自從成了學霸,各種場麵謝苗見多了,早能夠從容應對。


    “我會的,謝謝您的關心和鼓勵。”


    她點頭應著,神色自若不卑不亢,比好多小地方的幹部表現得還要淡定。


    吳縣長看著愈發滿意,朝自己身邊的秘書伸出手,秘書立馬遞上來一個大紅封。


    “縣裏考慮過了,像你這樣認真學習積極上進的好孩子,縣裏都會給予精神和物質上的雙重支持。這裏有八百塊錢,你拿著,到了大學之後隻管好好讀書。”


    他聲音不疾不徐,笑著將鼓囊囊的紅封遞給謝苗。


    聽到八百這個數字,站在附近圍觀的村民們卻全倒抽了口冷氣。


    北岔村每年種地掙那點工分,秋收後領完各家的口糧,就所剩無幾了。


    他們手裏有數那點錢,都是冬天從林場接活賺的,或是偷偷把自家地裏種的玉米、下的雞蛋鴨蛋和一些山上采的野菜、野果子之類的拿去縣裏賣,辛苦換回來的。


    好多人家一年也難見上一百塊錢,八百塊,想不讓人眼饞都難。


    所有人眼巴巴看著謝苗正色用雙手接過紅,轉身就給了王貴芝,樂得王貴芝見牙不見眼,心裏都盤算起來。


    有了這八百塊錢,上大學夠了不說,還能剩下不少。


    要是自家孩子也能考這麽好,那將來可就什麽都不愁了。


    吳縣長搞這麽大動靜,又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給謝苗發獎金,也是希望這件事能傳出去,刺激家長和學生們的學習熱情,將來為紅河縣帶來更多好消息。


    而且這八百塊錢也不全是因為謝苗成了高考狀元。


    因為她在縣一高讀了近一年,後來又陸陸續續給縣一高送了不少卷子,紅河縣今年考上大學的人數比往年多了三成不止。


    可惜有些人隻想走捷徑,任何需要付出努力的方法都不想去嚐試。


    黃蓮花隱在看熱鬧的人群之後,拉了把劉招娣,小聲問:“二姐,你是不是說過,之前苗苗考競賽,市裏也給了四百塊錢獎金?”


    王貴芝不讓她進謝家門,她現在有事都到地裏去找劉招娣,沒想到今天剛好碰上這件事。


    劉招娣正羨慕無比地盯著自家婆婆手裏那個紅封,聞言想也沒想點點頭,“嗯。”


    那四百加八百,別說供一個大學生,農村娶幾次媳婦兒都夠了。


    黃蓮花眼珠咕嚕嚕一轉,聲音壓得更低,“那你說苗苗早和顧家退婚了,真的?”


    這回劉招娣回頭衝她做了個噓聲的手勢,“我不是告訴你別往外說?”


    “我就是問問你,這不也沒往外說嗎?”


    黃蓮花親熱地挽住她的胳膊,“二姐說的話我還能忘了?我就是好奇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態度讓劉招娣很舒坦,她掃一眼周圍,用手擋住了嘴,“真的。你說衛民他們一家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是挺傻的,不過都退了這麽長時間,也隻能這樣了。”


    黃蓮花點頭附和著,突然話鋒一轉,“二姐,你覺得我們家大豐咋樣?”


    劉招娣不明所以,“啥你家大豐咋樣?”


    “我們家大豐和苗苗呀。”黃蓮花笑著給她使了個你懂的眼神。


    劉招娣臉色一變,差點跳起來,“你瘋了?”


    “我咋就瘋了?苗苗嫁給我們家大豐,親上加親,多好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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